笔甫东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将领急迫地问:“殿下,送给王爷的信还是没有回音吗?眼看城内的形势一日紧过一日,要不然我们先和太子翻脸吧,不管怎样,您是陛下的儿子,连着七天不能入宫拜谒,肯定有问题,他岳海山凭什么接管宫内禁防?”
“你以为我不想动手?”他冷冷道,“我鞘中的剑一日比一日还要往外跷,但是没有二哥的吩咐,谁敢轻举妄动?这犯上作乱的叛国罪名你敢背吗?”
“我敢!”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陡然响起,让大堂内所有人浑身一震,惊喜地望着从门外昂藏走进的皇甫蒙。
“二哥!”皇甫东一下子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我们都在等你的消息,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
“我走时把兵部交给你打理,可没想到竟然让你管成这个样子,连吏部的人都敢爬到我们头上去了?”他挑着眉,不屑地质问。
笔甫东脸一红,低下头辩白,“不是我怕他们,是父皇一直按着我,不让我和他们为难。”
“行了,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也忍得很不耐烦,今天就做个了断。”
笔甫蒙大刺刺地往堂上主椅一坐,随口指派,“路寰,你带上三千人,去拿回东南两方的四个城门,若是有人阻挡,就说这是蒙王的指令,阻挡者,一律格杀勿论。
“肖恒,你带上三千人,去西北两方的四个城门,一样这么照办。不要有任何废话,我不想耽误时间。秦正,你带上两千人,去封了礼部,礼部内的任何人都不许随意进出。老四,你带上一千人去皇宫,把岳海山那批狐假虎威的混帐给我轰出皇城,别糟蹋了那块地方,然后守好父皇,不许任何人惊扰他老人家。”
大室内群情激动,个个欢呼着领命,下去点兵派军了。
笔甫东走时,问道:“二哥,你要留在这里等消息吗?”
“不,我还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眼下他大概也在等着见我。”
“谁?”
笔甫蒙幽幽一笑,“太子。”
独家
周静阳和刘秋泓如今都在太子的身边。
被人用迷香熏昏之后带到皇甫善面前,当一盆凉水泼到周静阳身上时,她打了个寒颤,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太子正脸色难看地紧紧盯着她,再往旁边一看,刘秋泓也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和她一样狼狈。
“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皇甫蒙的女人?”他一字一顿地问。
“是我!”刘秋泓月兑口而出,“殿下为何要河这蠢问题?我是蒙王的未婚妻,蒙王的心中只有我。”
“是吗?”皇甫善冷哼,“若他真的那么在乎你,为何在成亲前带着你离家,一走就是大半年,连个名份都不给你?”
“两家老人不在,无人为我们主婚,蒙王因为边关有事提早去七台,我舍不得他远离,所以执意跟随,就这么简单。”
“不对。”周静阳忽然开口。“秋泓姐,别的事情我不和你争,但是蒙王的事情,我不许别人和我争。”她坦荡得如一泓清泉的双眸直视着皇甫善,“我才是蒙王最喜欢的女人。”
“这倒是有趣,如果我笨一点,会以为你们在争风吃醋,但我并不是傻子,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在互相庇护。”他用力地拉起刘秋泓。“知不知道你是怎么被发现的?你家三条街内的所有店铺我都留了话,只要发现你,就到礼部报告,赏黄金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嗯?”
她微微一笑,“谢谢殿下这么看得起我,百两黄金换我一条命,算是不少。”
周静阳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不要为难秋泓蛆,你要抓的人是我!”
“哦?你这丫头吗?”皇甫善甩开刘秋泓,蹲到她身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我真看不出你有哪里特别,长得不美,脑袋也笨笨的,就凭着一股傻傻的忠诚才赢得老二的另眼相看,别人都说他对你有私情,我怎么都不相信他会看上你?”
她无惧地迎视他挑衅鄙夷的目光,“他为什么会看上我,我无须和太子解释,你一直高高在上,我以前总是怕你,因为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我,所以我也离你远远的,但是现在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你心中只想着如何伤害别人,蒙王说过,这样的人其实是懦夫。”
笔甫善陡然怒了,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别一口一个你们蒙王,皇甫蒙这辈子都看低我,他以为我不敢杀人是吗?好,我就杀一个给他看看!我知道他现在就在京城中,既然我抓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又一定要抖威风给我看,我倒要瞧瞧他看到心爱的女人濒死之时会怎样?来人,把她们吊到城头上去!”
周静阳和刘秋泓被人推着分别关进一个小小的铁笼中,抬出了房门,这才发现她们此时不是在东宫,而是在某座城墙上。
城墙下,她听到有人大声喊着,“蒙王有令,此地城防由兵部接手,有阻挡质疑者,一律格杀勿论!”
笔甫善走上前,大声说道:“我皇甫善在这里,就看哪个敢杀我?”
他好歹是前任太子,即使被废也是皇子。城下一时间果然没人敢上城墙救人,手一挥,他喝令,“吊起来!”
周静阳和刘秋泓立刻被悬吊在城墙边上,一根粗粗的绳子就是囚笼唯一的支力。
笔甫善一手持刀,站在城垛边向下喝道:“去找你们蒙王来!他要救哪一个?就让他选一个!剩下那一个,就是我送他的登基贺礼!”
独家
笔甫蒙来到城下时,一旁有人将他拉到了角落。
“蒙王,你先不要现身,太子已经疯了。”
他转身看清那人是韩聪,不由得大怒,“我是因为信赖你才把我最在乎的两个人交给你保护,结果你是怎么做的?谁让你把她们带来的?”
矮聪也颇为懊恼,“你知道这两个女人有多拗吗?一晚上没有你的消息,死活都要进城,我拦都拦不住,不过我是有错,刚才我去打听你的消息,只不过走开了一下,没想到就有人告发了她们所在,被太子抓住了。”
“皇甫善要的是我,我单独去见他。”皇甫蒙没空和他掰扯其它的事,因为他已经远远地看到周静阳和刘秋泓都被吊在城墙边上,忧心如焚。
“蒙王,今日之事我有责任,我必然要和你一起解决。”韩聪神情坚决,“眼下太子殿下情绪激动,他自知大势已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您要想凭一己之力同时救下秋泓和周姑娘,只怕很难。”
笔甫蒙静下心来思忖片刻,又看向他。“依你之见呢?”
“这城墙很高,但并非爬不上去,王爷的人马已经控制住了城门四周,现在我希望王爷您能从后面和太子殿下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然后我从正面借助城墙梯翻上去,只要制住了太子,就可以救下她们两人。”
他又想了想,点头道:“好,但你要小心,不要惊动到他,那笼子下面还是要想办法垫一些东西,万一坠落,不能让她们两人受苦。”
矮聪一笑,“王爷放心,若是她们坠落下来,我会飞身挡在下面。”
“你能两个人都救吗?”皇甫蒙也随着他笑了笑,然后诡异地笑问:“你最想救谁,以为我不知道?”
他一愣,然后苦笑,“竟然没有瞒过您的眼睛。”
笔甫蒙拍拍他的肩膀,“我亏欠秋泓不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照顾她一生一世,对你,我虽然还有顾虑,但是……倘若秋泓选定了你,我会为她高兴。”
“她……还不算选定我,但是我已经选定她了。”韩聪的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彩。
这光彩他在周静阳的眼中也见过,不由得为之动容,接着他转头远望着困在笼中的她,大步走向城墙脚下。
独家
“大哥,别来无恙啊!”
笔甫蒙的声音响起,让城头上的皇甫善和两个女人都同时一震。
刘秋泓兴奋地对周静阳说:“蒙王没事,看来他已经控制住局势了。”
她轻轻呼气,“那我就放心了。”全然忘了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
看了看下面,“这里大概有十几丈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要被吊在这里。静阳,你怕不怕死?”
“怕。”她很诚实地笑了笑,“但是为了蒙王死,我不怕。”
“这笼子是从外面锁着的,但并非打不开。”刘秋泓小声地说,“若是下面有个梯子,再给我一把刀,我可以把锁撬开,从下面跑掉。唉,其实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我有刀。”周静阳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蒙王说我不会武功,跟着他出来,他不放心,非逼着我带着这个。”
两个人的笼子相隔很近,她悄悄地将刀递了过去,然后仰起脸来倾听皇甫蒙的声音。
“大哥,小弟从七台带了不少特产回来,这几个月来,对大哥朝思暮想,大哥一见面却刀剑相向,这是为何?”他笑眯眯地边说,边缓缓迈上台阶。
笔甫善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将手中的刀向旁边一伸,架在绳索上,“皇甫蒙,你就站在那里说话,不许再上前一步,否则我一刀砍断它,你的两个女人都要香消玉殒?”
他果然停住了,“大哥这是何必?先是软禁了父皇,又抓了我的女人作成胁,城内城外百姓那么多,让他们看到了,会怎样议论您?大哥向来是别人口中心慈手软的仁义太子,现在这样像失心疯似的,何苦呢?”
笔甫善狞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蒙王。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咄咄逼人,父皇先立我为太子,你便处处和我作对,总算让你等到今日,可以取代我了,你必然更加猖狂,但是我要告诉你,别以为你就能志得意满,无牵无挂地坐上皇位。这两个女人,今日你必然要牺牲一个,是和你青梅竹马的刘秋泓,还是让你操心伤神的笨丫头,你自己选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哥要我怎么选?”皇甫蒙咬着唇,露出一记苦笑,“大哥知道我和秋泓这么多年的感情,也知道我为了小咩能不远嫁,甚至不惜得罪了父皇,还要我做这样的选择,真是让我为难。”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斜对面角落的手下,那边的人正悄悄给他打着手势,他知道韩聪此时已经开始登城了。
为了不让太子的手下发现韩聪的行动,他放声喊道:“皇甫善跟前的余党,你们都听清楚了,你们的主子犯上作乱,妄图软禁皇上以保自己的皇位,现在陛下已被我救下,我有陛下口谕,皇甫善早已不是太子,谁若再追随他,就视同谋反,一起处置,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有几个脑袋可砍?”
笔甫善身边的随从,都是东宫的奴仆,对太子向来忠心耿耿,但说实话,当皇甫善不再是太子的圣旨一昭告出来,这份忠心自然也就打了折扣,但是主有命,不敢不从。
当皇甫蒙出现在城下时,所有人的心都紧了下,对他的敬畏之心,甚至超过了对皇甫善,现下再听他这样一说,那些随从都不禁面面相觑,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笔甫善见状,立刻怒火中烧,冷笑几声,“老二,你真是狠啊,看来你是要逼大哥去死,那好,我就拉个陪葬的,在阴君羊耳卯独家间也算是有个伴!”
他猛然举起刀,重重地一劈——
独家
被囚困在笼中的两个女人,一直紧张地听着上面的对话。
刘秋泓用刀先拨开自己的笼锁,正要去帮周静阳,身下忽然传来韩聪的声音。
“别乱动,我先带你下去。”
笼子门向外打开,他已经一手攀在城墙上,一手伸向她。
她低声说:“不行,你先救静阳——”
“现在不是争抢的时候。”她打断她的话,“韩大哥,你先带秋泓姐下去。”
“韩聪……你听我的——”刘秋泓急急地还没说完,韩聪便打断她的话。
“你的锁已经开了,现在我不能再浪费时间去开她的锁,上面形势瞬息万变,如果两个人都走不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秋泓,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伸手搂过她的腰,纵身向下一跳,下面已经备好几床被褥垫底,所以即使城墙高耸,借着他的轻功,和被褥的一点弹力,两人平安落地。
她忙道:“你快去救静阳……”
卑音未落,只见城头上皇甫善已经恶狠狠地一刀劈向绳索,刘秋泓不由得放声惊叫——
独家
笔甫蒙距离城头上还有二十几个台阶,当他看到皇甫善举起刀的时候,马上奋不顾身地飞身扑了上去,以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直冲到大哥身边,但皇甫善的刀已经落下,精准地砍在绳索上,所幸绳索比较粗,一时间没有完全断掉,他一脚踢飞了他的刀,横推一掌打在皇甫善的胸口上,他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来,向后倒去。
贴身副将也在此时赶了上来,将皇甫善制住。
笔甫蒙无暇理会大哥的死活,那根部份断裂的绳索因无法承受笼子的重量,断裂越来越大,眼看即将完全断开。
他猛然扑过去,紧紧抓住罢断开的绳子下端,将笼子硬生生拽住。
“蒙王……你的手……”
周静阳透过城墙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已经半个身子都趴在城墙外的皇甫蒙,看到他青筋暴露的手背正艰难地拉着断掉的绳索,知道自己和笼子一共百来斤的重量此刻都要靠他的手来支撑。
“若是拉不住,你就放手,我知道这太沉重了……”她心疼地盯着他的手,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跳出去,不给他添这样的麻烦,哪怕等待她的可能是死亡。
“闭嘴!”皇甫蒙咬着牙,硬挤出这两个字,接着低喝一声,用力向后扯起,将硕大的笼子拉回城头上。
他用脚尖挑起皇甫善掉落的刀,运足功力在刀刃上,用力劈开笼子上的锁头,将周静阳从笼中拽出,一把紧搂在怀中。
“小咩,以后不许再这样吓我!”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命令,发现她身上还湿漉漉的,急忙月兑下自己的外衫给她裹住。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什么都听你的。”她连忙认罪,拉过他的掌心摊开一看,“呀!都磨破皮了。”
他抽开手,笑着将她重新搂紧,“上次你为了救我,手受了伤,这一回算我还你的。”
周静阳执拗地将他的手掌拉回,用自己的小手将他的太手轻轻拢起,靠着他的肩膀柔声说:“你从来都不欠我,我心甘情愿要把自己的命交给你的。”
“要以命相交的又岂是你一个?”他更低柔地说:“现在我的命就在你的掌心里了,你若是不乖乖地珍视,它可是会跌个粉碎。”
“我会拼尽性命去保护它的。”她的眼神柔和,但语气却醒定得仿佛面前就是有千重山、万重海,都不能阻挡她的决心。
独家
前太子皇甫善,因为谋逆作乱被皇甫博下旨逐出东宫,永远圈禁在自己的府邸,太子名号及一切享用的权利全都废除,和他相交最熟的一批官员不是被捕入狱,就是流放千里,远离了京城的官场。
一个月后,皇上在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了蒙王,三日后与世长辞。
笔甫蒙于三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国号静阳。
独家
笔宫中的金鲤湖边,皇甫蒙正与刘秋泓站在凉亭中聊着天。
“你想好了?要和韩聪去西岳?那个人你确定能托付终生?”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人突然出现,说不清是来捣乱还是来帮忙的,我总觉得有点模不透。”
她淡淡一笑,“有些人,终其一生你也未必能看透,若是计较这一点,大概会错过自己的美好姻缘,以前我因为只知道坐等,已经错失了一段,现在不想再错失了。”
笔甫蒙讶异地问:“你什么时候错失了一段姻缘,我怎么不知道?”
刘秋泓但笑不语,用手一指前面道:“静阳那里大概是有麻烦了,你这位皇后啊,看来要你操心的事情还挺多的。”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周静阳身上,她本来正悠哉地在湖边垂钓,忽然间也不知道钓到了什么,用力拉扯着鱼竿,却怎么都拉不动,倒是她都快摔进水里了。
快步走过去,他向下一看,不禁笑了,“小咩,你的鱼钩勾到水草了,你自己也不看一看,这么拉,要拉到什么时候才拉得动?今天怎么了?非要学钓鱼?”
她郁闷地说:“我刚学会一道菜,红焖鲫鱼,我想亲手钓一条然后做给你吃,御膳房的人说这里有鱼,可是我钓了大半天,一条都没有上钩。”
笔甫蒙哈哈大笑,“这里可没有鲫鱼,这里只有一些漂亮的金鱼,御膳房是哄骗你呢,小咩啊小咩,我看你这个皇后可当得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所以我说别让我当皇后,我真的不像……”
周静阳更加郁闷地低下头去,惹得皇甫蒙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不远处,刘秋泓微笑望着湖边的一对俪影,心中宁静得如同那一池湖水。
在这青天碧水间,能有如此有情人相依相携,这就是天地间最美的景色了。
日后的她……也会是景色中人吧?垂下眼,她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