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雀智合七年,天雀皇帝赵天朔不幸因病驾崩,太子赵念康,年方九岁,不得已仓卒登基,尊皇后苏氏为太后;先帝谥号为靖和;定年号为:天佑。
先帝临终前,指封辅国大臣两人,其一为丞相季道远,其一为辅国侯慕容归鹤。两人在先帝驾前盟誓:誓死护卫幼主,辅佐天雀皇朝。
幼主初登帝位之时,帝境之中尤以临江侯轩辕策为朝中心月复之患。
轩辕策世袭父爵,封地八百里,远离帝京。麾下勇将百员,精兵十余万,其势力足以与朝廷分庭抗礼。
丞相季道远与辅国侯慕容归鹤唯恐其终成祸害,联名秘密奏请幼主下旨——裁撤轩辕策兵员七万人,并召轩辕策回京奉职。帝准奏。然轩辕策称病,拒不领旨。
天佑三年,两位辅国大臣再以幼帝之名,连发三道旨意,命轩辕策赴京领旨。临江侯依然不予理睬。
天佑三年十二月初,慕容归鹤之子慕容眉率军五万至怒江边,与轩辕策大军隔江相对,以圣旨为号,讨伐临江侯。
轩辕策驻军江南,拒不回应,两军蓄势待发,大战阴霾笼罩,新朝兴亡只在旦夕之间。
怒江南岸,一骑快马如风而来,停在一顶红色的大帐前。
帐内有人笑脸迎来,“可来消息了,侯爷一直在等呢!”
马上那人一身朱红官服,神采飞扬,他笑道:“打探消息哪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侯爷向来喜听那些没凭没据、模棱两可的含糊之词,我可是九死一生才……”
“进来。”帐内响起低沉的男声,如子夜潇潇之风,沉静中带着震慑人心的威势。
朱衣男子赶紧掀开帐帘,两步迈入躬身道:“参见侯爷,建澄回来了。”
大帐正中,一把乌木鎏金的太师椅旁,伫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身上的白色缎袍镶着黑色貂毛边,冷峻却不失优雅的五官如冬日寒梅,散发着冷冽的王者之气,却又犀利得可以刺伤人心。
他就是临江侯轩辕策,如今最令朝廷咬牙切齿、寝食难安的人。
“说。”他凝视着最得力的手下连建澄,只吐出简洁的一个字。
“如侯爷所料,慕容眉在江北布军四万,又以孤雁岭为掩护,暗中在山口埋伏兵马,兵力约一万左右。另外,由各省跋来支持的人马,正在悄悄集结,初步估计人数不超过三万。其中,继昌侯和安南侯的人马各一万,其它省郡各抽调人马合计约为一万。如此一来,朝廷的兵马总计可达八万之众。”
轩辕策垂着眼睑,默默听着,似在沉思,站在一旁的将领却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说道:“侯爷,朝廷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就算全攻过来,也不过才八万人马而已。咱们有十三万精兵,不怕打他不过。”
轩辕策闻言面色一沉,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淡淡一扫众人,“以少胜多的例子,诸位没有听过吗?”
他的声音虽不响亮,却自有令人不得不凝神细听的气势,众人不由得都敛声屏气,不再敢说大话了。
“继昌侯是根墙头草,纵然出兵,却未必真会施以援手,不足为患。”轩辕策缓缓开口,“安南侯却是慕容家的世交,又有姻亲关系,为了让亲家在朝中势力坐稳、坐大,必然会倾巢而出,全力以赴,他的人马从哪里来?”
连建澄回禀道:“西北,走的是栾城那边。”
轩辕策唇角微挑,“老狐狸,明明家在东北,偏要绕道而行。也好,疲兵远行是兵家大忌,老宋,带着你的火器营去金谷关等着,若是客人来了,就放两声礼炮,算是我军的迎客之礼。”
一脸虬髯的宋石龙开心地摆着手说:“好啊懊啊!我这就去点齐人马。”
此时一名文士模样的人思忖着提议,“侯爷,宋将军的火器营还是留一些在孤雁岭比较好。咱们既懂得要探知敌情,慕容眉又岂会不知要派人到我们这边来打探消息?宋将军的火器营行走之间动静太大,全都撤走若是教敌军得知,失去主力的孤雁岭必然成了敌方攻击的目标。”
轩辕策微一沉吟,点点头,“老宋,你也不必亲自去金谷关了,仅须吩咐你的副将许戈带一半火器营的人去金谷关,留下一半在孤雁岭,不过行动时要让孤雁岭的敌军以为你是全军撤走。另外,羽箭营的人都提到江边阵前来,长枪营的留在阵尾,防止敌人偷袭。”
镑营将士领命之后依次离开。
唯独方才建言的文士留了下来,他是轩辕策的参谋,樊世朝。
他低声说道:“这一次慕容家派来的慕容眉,侯爷绝不可以低估此人。早有消息说,慕容归鹤年事已高,慕容家有意让这个三儿子掌舵。这一次,大概就是为了给他攒军功,才特意派他来的。”
“慕容眉,他今年该有二十一岁了。”轩辕策微微一笑,“几年前我在朝中见过他一次,是个挺斯文的孩子,听说他身体不大好,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倒没想到一转眼他竟成了我的对手。”
“慕容家几代为官,但这一代他两个哥哥都不成气候,族中长辈的心血都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这人断然不可小觑。侯爷,大战之前小心为上。我看,还是叫建澄想办法再去打探一下这个人的底细……”
轩辕策听了摇摇手,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到樊世朝的面前,“无须建澄去,对方今日派使者送了信来。”
樊世朝好奇地接过信,打开一看,数行秀丽的字迹跃然纸上——
江边烽火已连天,
爱山夕照入画帘。
甭舟清酒一江月,
谁与把臂醉同眠?
他皱着眉道:“侯爷,他该不是要仿效曹孟德的官渡之战,假借示弱以松懈我军军心吧?或者,这是个鸿门宴……”
“慕容家向来以光明磊落自诩,不会使曹孟德的狡猾伎俩。”轩辕策微扬起头,“回信不用写那些扭捏诗句,只要约定时间、地点,明日,我要在江上会一会这位慕容家未来的小邦爷。”
次日,在怒江江面上,一艘挂着蓝布船帆的孤舟,在江面上随波起伏。
江南彼岸,一艘快船乘风破浪,瞬间即至。
快船上,依然是一身朱衣的连建澄站在船头,大声说道:“临江侯依约前来赴会,慕容小邦爷怎么不出船相迎?”
语落,便见孤舟中走出一名清秀小厮躬身回应,“我家小邦爷向临江侯致歉,小邦爷身子不适,不便出船迎接,请侯爷见谅。还请侯爷过船一叙。”
连建澄冷笑道:“小邦爷好大的架子,他的父亲与我家侯爷以平辈论,他算是侯爷的晚辈,若要见面,也该是他过来见我们侯爷才对。”
“勿逞口舌之快。”轩辕策从舱中悠然走出,气度雍容,顾盼之间有睥睨天下之姿,令人不敢直视。“小邦爷以诗文相邀,看来是个文人,我过船一见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足尖轻点,如落叶般轻飘飘落在蓝帆孤舟之上,正好江面起了一阵风,船身剧烈地摇蔽了几下,他却如钉在船板上一样,文风不动。
“佳客远至,未能亲迎,还请侯爷恕罪。”舱内传来一道清幽的歉意。
轩辕策俯身进入船舱,舱内窄小,只有一张小桌、一壶酒、两只杯子,以及一个人,静静等候。
舱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他不由自主地瞇起眼,过了片刻,才看清对座的那个年轻人。
上次见到慕容眉时,对方还是十五岁的少年,现在却已是二十一岁的青年。他依然如记忆中那样瘦削,只是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一脸的病容;小桌下面,一条纯白的毛毯盖在他的膝盖上。轩辕策见了,剑眉轻扬。
“病了?”他施施然坐下,眼前的桌子上有几个小洞,茶壶茶杯正好都嵌放在其中,避免因风浪翻腾倾洒。
端起面前的一个杯子,对面的慕容眉抬手为他倒了杯琥珀色的酒液。
“我最怕这种天气,寒气就像是钻进骨头缝里似的,全身又冷又疼。”轻声叹道。
“京中名医众多,怎不找个好大夫瞧瞧?”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慕容眉苦笑道:“名医找遍却没有一个能治我这病的,说是天生顽疾,根治最难。这酒是玉堂春,后劲大,侯爷要小心,不要喝得太猛。”
轩辕策挑起眉尾,“我有几年没喝玉堂春了,都快忘了它的滋味。我记得这酒是你们慕容府自酿的,上次进京我向你父亲讨,他还舍不得给我。”
“所以,这次父亲特意让我带了几坛过来,说是送给侯爷,为他当日的小气赔罪。”
“只怕……晚了点。”他轻笑,意有所指。
“好酒总是越陈越香,岂会晚了?”
两个人从见面开始便是这样亲密又疏离地平静聊天,你一句,我一句,彷佛多年未见的亲友,全然没有大战来前两军将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饮罢一杯,轩辕策放下杯子,直起身看了看对面慕容眉膝上的毛毯,忽然伸手一抓,将那毛毯抓落。
只见那腿上还盖着一层薄被,显然是一层毛毯尚不足以御寒。
慕容眉苦笑道:“侯爷难道是怕我身藏利刃吗?”
“我军中倒是有几个大夫在针灸上面有些本事。你若是有意,可以到我军中走走,说不定你这腿,并非无药可医。”轩辕策眸光炯炯望着他,嘴角似笑非笑地浅浅一勾。
“好啊,等这一战侯爷撤兵了,我也可以和侯爷看看江南的风光。”
温热的酒香在这一刻像是被寒冰冻住,就连唇角的笑意都变得冷酷起来,“要我撤兵并不难,那要看朝廷有多少诚意。我又不是反贼,何必苦苦相逼?若是朝廷能幡然醒悟不与我为难,我乐得回府去做个闲散神仙。”
慕容眉正色反驳,“侯爷该知道,这件事从头至尾,朝廷并没有错。侯爷兵士之多,早已超过朝廷规定的编制,眼下又不是战时,侯爷拥兵自重,就算您无不轨之心,不畏人言,但皇上又岂能就此放心?”
轩辕策冷笑了声,“一个小笔帝,能说出什么来?倒是皇上身边那些喋喋不休的嘴巴才是杀人的刀。”
微微蹙眉,抬起眼直视着他,“侯爷,我知道您心中有您的坚持。但是您必须记得,您是天雀的臣子,臣子太厉害,最终也只会落了个“功高震主”之名,您头上永远有个“主”在那里,就如月华再明,也明不过皓日去。”
“日与月,一在白昼,一在黑夜,并存万世,有谁说它们的共存不对?”轩辕策盯着他,“更何况我现在还算不得抢了皓日的风光吧?慕容家身为辅佐新帝的股肱之臣,你们才是“功高震主”的重犯,别想把这顶能压死人的大帽子先扣在我轩辕策的头上。”
慕容眉一手按着桌角,眉头已然皱紧,“这么说,侯爷是当真不给你我一条出路了?一定要兵戎相见吗?”
他向后一仰,诡异的笑容重新浮上俊容,“倒也并非全无商量的余地。我不是说了,要看朝廷的诚意,或者……看你们慕容家的诚意。”
“侯爷可将您的条件开出,只要合情合理,我慕容眉能力所及,一定会竭力达成,若不能,也会转达皇上。”
轩辕策瞇着黑眸,笑得悠然,他将船舱的一扇小窗户推开,向外瞥去,“你看这江边,由南至北,由东向西,你我之兵绵延列阵数十里,旌旗猎猎,人喊马嘶,这一战若是开打,死伤必定惨重。我并非嗜血之人,江南的人马都算是我的弟兄,我怎么忍心见他们身陷战火,骨肉分离?”
慕容眉静静地听着,深知他此时云山雾罩的一番表白背后,必然另有惊人的要求。
当他收回目光时,那眼中嚣张的狂傲之气,不知为何染上了片云霓般的雾气,“其实只要小邦爷派一条小船,送一个人过来,我轩辕策自然会罢兵撤军,还会拱手送上江南二百里的地方和三万人马做为回礼。”
眼皮一跳,“侯爷说的这人是谁?”
“此人你该认得,因为当年我就是在慕容府中见过她一面。那年你父亲在府中大设赏花会,我无意中在后院遇到那人……”轩辕策的神情似是陷入沉思,“虽不知对方身分,但好歹知道了名字——”
慕容眉有几分不耐烦地打断,“侯爷只要把名字说出就好,我若不知道,也可以请人去查找。”
轩辕策就等着看对方这副急切的神色,因为他必须要让对方毫无拒绝的可能。
他这才慢启唇齿,幽幽然念出一个人名——“姬明烟。”
一愣,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默然片刻后,慕容眉便蹙紧眉心,低声说:“侯爷,这个人只怕不行。”
眼神利得几乎要钉进对方的肉里,“为何?”
“因为她……已是我的妻子。”
双方沉默了半晌,轩辕策咬着牙笑道:“这可真是有趣,我找她找了数年都没有消息,怎么会一转眼成了小邦爷的妻子?我记得小邦爷还未大婚啊?”
“她出身寒微,家父不同意我将她纳为正妻,无奈只能做为侧室收入我府里。侯爷若是不信,派人去查就是了。”慕容眉淡淡回答,“侯爷,除此人之外,只要侯爷开出的条件……”
他重重吐了口气,站起身说:“除了此人,我别无条件。既然你不肯割爱,我们就战场上见吧。”
“侯爷!”奋力急呼,“听闻侯爷并不是之徒,为何一定要姬明烟……”
轩辕策背着身,停下步子,“这个答案,等我见到姬明烟,自然会告诉她。”
船身晃了一下,有几点江水随着外面的江风吹进了船舱之内。
这里,只剩下慕容眉一人,定定地望着轩辕策刚刚坐过的位置和那只剩半杯的残酒出神。
直到一直站在外面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深吸口气,将掉在地上的毛毯弯身拾起,重新盖在腿上,“返航,令各军将领到大帐议事,明日……大概要开战了。”
次日,江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轩辕策在帐中同将领们商议着调兵遣将之事。
樊世朝仔细瞧着主帅的脸色问:“侯爷昨天见到慕容眉,可探听出什么来?”
“对方全无诚意。”眼底流过一丝冷意。
宋石龙笑道:“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诚意,若对方真有诚意,也不会摆开架式要和我们打这一场了。侯爷昨天就不该去听对方啰唆,这也好,赶快打仗,快点打完将士们都好回去过年。”
“骄兵必败。”轩辕策瞥了他一眼,“老宋,我军占据江南一侧,地利尽在掌握,粮军供给不愁,你知道谁比我们更想早早结束这一战?”
“自然是慕容眉!”
“所以,现在他一方面调兵遣将,一方面又忙着邀我喝酒,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方便他调动大军粮草,又想诱我心浮气躁,早早挑起干戈,免得天下人说他师出无名罢了。”
樊世朝拍拍宋石龙,“老宋,你还是浮躁了点,若我们真的抢先宣战,倒让对方在口舌上占了便宜。好好跟侯爷学着点吧。”
连建澄一挑帐帘,笑嘻嘻地走进来,“侯爷,江北那边忽然来了条船,说是给侯爷送礼。”
帐内的人都好奇了,“难道慕容眉扛不住,先示弱了?”
轩辕策摇头答道:“大战未起,胜负未分,他不会先示弱的。”
众人一起走了出去,只见那条停靠在岸边的小船里袅袅娜娜走出来三个女子,江边的将领见状不由得全都愣住。
这三个女子看上去都是荳蔻年华,不仅个个身姿婀娜,而且都是绝色佳丽,美目顾盼间勾魂摄魄,让江边年轻的士兵和将劣诩看直了眼。
樊世朝愣问:“这是……什么意思?”
宋石龙哈哈笑道:“慕容眉真是有趣,居然送了三个美人儿过来。他必然是知道我们军中寂寞,想慰劳一下哥儿们。”
必头朝主子看去,樊世朝提醒,“侯爷,这时候慕容眉突然使美人计,背后必有深意,我看这几个女人还是……”
轩辕策站在众人之后,始终冷冷地看着那三个女人,眼中神色极为古怪。
当众人齐看向他时,他只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沉江。”
众人都是一愣,那三名美女也被他的话吓傻,回神随即一起匍匐倒地,哭得梨花带雨,连声哀求轩辕策饶命。两旁几名士兵走上前,不由分说就将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起绑成了粽子。
樊世朝急忙劝道:“侯爷,虽然慕容眉没安好心,但是大战之前,还是不要轻易杀人为上。这几个女人侯爷不喜欢,可以命人送回,或者……就绑在江边以示军威即可。”
轩辕策一转身,“就依你之计吧。”
他应道,又朝兵士们挥挥手,“是。你们在江边立三根柱子,把这三位姑娘绑在柱子上,面朝江北。”
宋石龙跟着主子回帐,兀自叨念着,“慕容眉到底还是个少年郎,以为几个美女就能软了侯爷的心肠吗?”
但,轩辕策心中却明白慕容眉的意思。
难道慕容眉真以为他是为了要个美女,才开口讨要姬明烟的吗?那真看低了他轩辕策!
必到帐内,他倏然说:“明日便向对方宣战。”
众将领不解地问:“侯爷,不是说要让对方先动手?”
轩辕策冷笑一斥,“难道刚刚你们都瞎了眼吗?慕容眉派三个女人企图行刺本侯爷,被当场拿住。本侯爷被他逼至险境,生死悬于一线,岂能再坐视不理?”
众人会意,全都笑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慕容眉万万想不到他送美女过来,反倒送了个借口了!属下等必然助侯爷得胜!”
慕容眉坐在江北帐里,身下冰凉的椅子让双腿几乎冻得麻木。
如今知道自己错了,并非错在让三个年轻的女孩子去送死,而是错在给轩辕策这样一个机会名正言顺向自己发起攻击。
先前只知道轩辕策做事狠辣,却不知道他狡猾如斯!
“小邦爷,安南侯的人马在金谷关受阻,敌方安排了至少有二十门大炮在金谷关,安南侯损失惨重。”
“小邦爷,继昌侯的人马还在四百里外没赶到,说是因为粮草没有随军而行,所以部队行动缓慢……”
“小邦爷,我军的水军人数不足和敌方人数相差悬殊,这样消耗下去,很快就会败北……”
一条条糟糕的消息都汇整到慕容眉的面前。
他静静地聆听,拇指贴在唇边,皓白的牙齿紧咬着淡粉色的唇,指甲的颜色比一般人也淡了许多。
“不必慌乱。”他抬起头,正视自己的部属,下达命令,“先快马传令给继昌侯,告诉他,此战攸关朝廷存亡,若是让反贼得逞,他就有串通叛国贼子的嫌疑,届时将与反贼同罪。命他必须在明天拂晓之前带军赶到!
“分五千人马去支援安南侯,让他撤军三里,远离火炮的射程,我会想办法帮他转移敌人的火力,让他顺利与我们会合。
“水军人数少在出征前就已经知道了,现在你们来说这样的话,是想扰乱军心吗?难道敌人会一直在水上和我们周旋?我们要等的本就不是水战,而是陆战。用水军去引诱对方重兵出击,一旦敌人上钩,立刻撤回,务必要消灭陆地上的部分敌军。岸上的大军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你们出击的机会。”
全都分配完之后,慕容眉目光坚定地望着众人,嘴角还挂着从容的微笑,又交代道:“今天不是大战终局,只是大战之初,天雀有许多年没有这样的大战了,大家难免手忙脚乱,但胜负未定,何须惊惶?只要诸位胜了这一仗,功在朝廷,必能名留青史。各位,出阵吧!”
夕阳西下的时候,连建澄急匆匆地要进大帐,被刚从帐中出来的樊世朝拦了下来。“等等,侯爷一天没有休息了,让他先歇一下。”
“可这是紧急军情……”他也明白侯爷的疲惫,但手握紧急军情需要报告,实在左右为难。
此时,帐内传来轩辕策慵懒的声音,“进来吧,我听听慕容眉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连建澄进去,只见主子正捧着碗饭慢悠悠吃着,桌上只有简单的两三碟小菜。
他将情报递上,“金谷关那边突然来了一支骑兵,从我军的背后袭击,冲散了炮兵的阵形,许将军请求步军支持。”
轩辕策用筷子夹着菜,轻描淡写地说:“金将军的人马不是在附近吗?让他派一营人,不必和马上的骑兵交手,直接用刀砍马腿。”
“还有,继昌侯的人马突然行动加速,看来明天天亮前就能赶到。”
“继昌侯那个老小子可能是被慕容眉威胁了,没关系,建澄你带上三百名弓箭手,趁夜色迎过去,绕到对方的部队后面,用火箭烧他的粮草。一旦让他遇袭,必然又会犹豫不定,行动缓慢下来。”
连建澄喜形于色,他本是先锋官,但是因为擅长骑马、轻功,水性极佳,所以这几日一直在负责密探敌情,早就觉得手痒,一听说让他去正面迎敌,立刻喜孜孜地出去调动部下了。
“水军的情况如何?”轩辕策扬声问道。
帐外的樊世朝走进来,“战船沉了大约十余条,人员伤亡在四百到六百左右,正确人数还要晚上鸣金收兵之后才能统计。”
他点点头,“这种情况尚在预料之中。给江面上的人打旗语,告诉他们,穷寇莫追,若是敌人有撤退之意,我军也立刻撤回,不要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
“是。”
一名小兵进来跪禀,“侯爷,对方忽然派人又送来一封信。”
“念。”轩辕策喝着桌上的美酒,头也没抬。
樊世朝接过信,拆开一瞥就笑了,“这慕容眉倒该做个文人雅士,一封封的信来,没有正文,都是诗词。”
他将信纸展开,朗声念道——
“残阳映雪,铁雾锁江。沉沙折戟血疆场,天地皆苍凉。曾记否,半壁好风光,今朝断人肠。饿殍只是江边鬼,朱门犹有仙家唱。一步天上人间路,两相忘。苦千家,难见骨肉徒泪眼。叹故国,明月有心也情殇。问君岂无意?罢兵一酹偿。”念罢,他问:“侯爷,怎么答复对方?”
轩辕策用筷子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道:“红衣大炮三发,打到江北他的大营前。”
这就是他轩辕策回答敌人的唯一方式。
颁!颁!颁!
三声巨响,震得暮色下的怒江北岸一片混乱。慕容眉的耳朵嗡嗡作响,头也被震得发晕。
沉着脸走到营外,就见百步之外有一片炮火打过的痕迹,立刻喝问:“轩辕策的炮火已经可以打到这么远了,为什么战前没有任何人向我通报?”
有人急忙跑来禀报,“小邦爷,是有传闻说轩辕策在秘密研制一种新炮,但是从来不曾听说他成功过,开战以来也没见炮弹打得这么远的。”
“大战之前敌情侦察不清,若这一战败了,情报官先要斩首!”慕容眉推开要为自己披上披风的贴身小厮,大声喝道:“鸣金,叫水军撤回,今日暂时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