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弘直勾勾地盯着,看火药正不断被装填进断龙石下方新挖的几处深坑中。
在一旁的四儿父亲是平日负责爆破的工人,对于火药,即使他已经接触了十几年,依然小心翼翼。
“太子殿下,炸毁断龙石也有很大的风险,要想把这么大的石头炸开,必然得用上许多火药,但是爆炸的威力也大,整个地宫都可能跟着摇蔽,甚至塌陷。王妃在里面是有危险的。”
“那你还有别的方法吗?”朱世弘瞥了他一眼。
四儿的父亲不吭声了。
这是唯一能救她出来的办法,虽然可能置她于死地,但他别无选择。
朱世弘趴在断龙石上,再一次敲了两长一短的信号,很快地,石壁的那一头也再次响起回应的敲击声。
他大声对里面喊道:“依人……你现在尽量走得远一点,找一处稳妥的地方躲避,外面要用火药把断龙石炸开,你可能会有危险。”
“会死吗?”她在那边开口,声音竟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他的心一紧,但仍坚定地喊着,“我不会让你死的。放心,有我在!”
片刻的沉寂之后,她又轻轻敲了几下石壁,这一回,是三短三长。
朱世弘不禁愣住。三短三长?这是他们在一次无意中随口约定的暗语,但从未使用过。
这句暗语的意思是……无论前世、今生、来世,三生三世的生死,我都交付与你。
他咬紧牙关,大声道:“记住!不能同生便共死!走!现在你就尽量往里跑,我开始数数,会数一百下,数尽就要点燃引信了!”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中似带着哽咽,随后就悄无声息。
他大声数着,“一、二、三……”他一边数着,心中一边期盼着她能尽量地走远一些,找到一处安全所在好躲起来。
“十七、十八、十九……”每数一下,他的心就揪疼一下,因为不知道这一百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到底会是什么结果?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只是让大脑完全放空,麻木地数着,“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周围的人脸色都随着他的计数更加严峻起来,朱世澜忍不住饼去拉他,“你别站得这么近,万一爆炸伤到你可怎么办?”
他甩月兑他的手,“不近些,依人怎么听得到?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
朱世澜急得跳脚,“她若是脚步快些,现在早跑远了,会等在石壁后面听你数数吗?”他回头怒斥那已经自行躲避的校尉,“你胆子可真不小,竟自己先逃了,连太子殿下的安危都不顾?还不快帮我把他拉走?”
校尉急忙带着手下一拥而上,将太子强硬地从石壁之前拉开。
而朱世弘犹自大声喊着,“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他今生从未这样疯狂过,将所有的威严、风度和冷峻都丢到九霄云外,像个疯子一样,只声嘶力竭地喊着那性命攸关的数字。当“一百”这个数字冲口而出的时候,他将目光投向手持火摺子,站在不远处的四儿。
四儿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点燃了引信,随着嗤嗤的声响不断逼近断龙石,所有的人都越跑越远。
朱世弘也被众人拉到距离断龙石百丈以外的地方,用粗壮的大树挡住了身形。
颁的一声巨响,一片飞沙走石,一连发三声巨响,三声之后,遮天蔽日的都是黄土碎尘。
“殿下小心!现在还不见得安全!”校尉一时没拉好朱世弘,他已冲出密林,直奔断龙石前。
靶谢上苍!断龙石那里被炸出了可让一人勉强通过的石缝,他不顾一切地挤了进去,一边大声喊着依人的名字,一边向内搜寻。
不知道走了多深远,里面漆黑一片,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爆炸造成的塌方碎石,也在脚下磕磕绊绊地制造着麻烦。
突然间,一具温暖的身体猛地撞进他的怀里,他一把将人抱住,死死地抱着,丝毫不敢松开。
“世弘,我还活着,我没事。”简依人第一时间先让他宽心。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微笑道:“好,我们都还活着。”
鳖着团聚便有希望。
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也不足以描述他内心的狂喜,向来不信神佛的他,也不由得想在这时叩谢上苍。
“我们……该怎么办?”她知道,他这样不计后果地将她救出来,就表示他与皇上已然翻脸。那还会有什么考验等着他们?
“我们今晚就走。”朱世弘在她耳畔低喃道:“你不是一直想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吗?”
“你怎么……”她的这个心愿从未和他说过,他又如何得知?
“我若是不知道你的心事,怎能发誓要和你白头到老?”他揽着她往外走时,因无意中用受伤的左手去拉她的手,乍然一碰,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简依人直觉不对,但四周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
“没什么。”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我只是太高兴了,这才撞上旁边的石壁,不碍事……”
他们彼此相扶相携,一步步走向地宫的出口。
从那块破裂的石缝内看出去,可以看到外面灯火辉煌。不知道世澜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的火把灯笼,竟将外面映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这片光明,仿佛是属于他们的明日之光……
一个月后,在距离施南皇都三百里外的清城县,一片稀稀疏疏的竹林背后,有几座清幽的小竹楼。
一名穿着和普通农妇没什么区别的年轻女子,正在低头逗弄着院子里的鸡鸭,院子的一角有一张竹椅,一位容颜俊冷的男子正躺在竹椅上阖眸小憩。
蚌然间,女子直起腰,回身说道:“好像有马蹄声。”
“嗯。”那男子微睁开眼,清冷的精光透射出来,锐利如刀。
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到小院前才停了下来,一名年轻男子俐落地从马背上翻身跳下,爽朗地笑道:“二嫂,今天午饭要吃什么?”
那女子脸色一红,啐了一声,“三天两头来讨饭吃,难道你们家微尘不会做饭吗?”
“我一直在为二哥的事情奔波着,来讨碗饭都不行吗?一会儿微尘也会过来吃饭,二嫂要多添两双筷子啦。”
“我可没要你为我奔波什么。”竹椅上的男子冷冷一笑,起身负手转回楼内。
“哎,二哥,说话总要凭良心吧,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年轻男子跟着他走进楼内。
“为了我?我看你是为了自己吧?当初父皇派你去颠覆苎萝,结果你两手空空的回来,是你自觉无颜面圣,才赖在我这里骗吃骗喝,还敢说是为我奔波?”
无须解释,这两人正是朱世弘和朱世澜。
朱世澜嘻嘻笑道:“我的事情和你完全不同,要颠覆一国一朝岂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你扳倒朱世隆不也是用了这么多年才达成心愿?可惜啊,你现在只能躲在这深山之中,要白白将施南拱手还给朱世隆了?”
“听说他已经怂恿朝臣为他请命,想恢复太子之位了,而我在这里难得逍遥自在,回去争那个虚名做什么?”
“话可不是这样说啊。咦?你不入世都还知道这些消息?看来,你对朝政依旧关切,又何必假作闲云野鹤呢。”朱世澜跟着他上了楼。
朱世弘瞪他一眼,“你别搞错了,是你那小媳妇一天到晚跑来依人耳边叨念,才让依人拿这些事情烦我。这些事又与我何干?”
“与你可有莫大的关系。你是名正言顺册封的新太子,即使你和陛下闹翻,可陛下却一直没有昭告天下要废掉你这个太子啊,这说明陛下依然盼着你回头是岸,但你却一直高高在上地摆架子,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老人家,就算他有心让步,你让他怎么和你开口?难道还要他向你赔礼道歉不成?”
“父皇容不下依人,就是容不下我,所以我不想回去,这个道理还要我再和你讲几遍?”朱世弘不耐烦地瞪向他,“你跟着我上来干什么?”
朱世澜笑道:“好吧,就算是我替父皇求你好了。你知道,要推翻苎萝的皇权光靠我一人之力肯定不行,我一直想仰仗你这位了不起的新太子呢,可你居然在关键时刻摆我一道,让欧阳晔盯着我不说,那家伙差点要杀了我。”
他斜睨他,“那你死了吗?现在还不是站在这里一张嘴巴唠叨个没完?”
“那是我福大命大,贵人之身,有神佛庇佑。”也不与他计较那过节,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想达成,但你说我这个见不得光的苎萝皇子,难道能指望我那位苎萝的父皇为我正名再接掌王位吗?
“呸,不说他不可能让给我,就是我自己也不希罕。我想另建一国与苎萝分庭抗礼,然后逐步将它鲸吞蚕食,才可以显出我的手段,为我娘出气。”
“另建一国?说得倒轻巧。”朱世弘蔑笑他的异想天开,“你以为这和你动嘴皮子一样简单?”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难办,不过我在苎萝已有帮手,若能得到你的帮助,我相信成功是指日可待的。说真的,我连新国名都想好了。要说天地万物之中,亘古以来最屹立不倒的是什么?无非是山岳,而苎萝在施南以西,我若建国于西方就叫西岳。可惜施南的国名并不相称,干脆,你也替施南改个名字,不如就叫东狱,我们一西一东互为犄角,千秋万代共荣共存。岂不甚好?”
“异想天开!”朱世弘坐在二楼的书案后,拿起毛笔对他说:“研墨。”
朱世澜也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挽起袖子帮他研起墨来。
他用毛笔饱蘸墨汁,便抽出一张素笺,快速书写几行字后,将纸丢给了四弟。
“我知道你这一次次跑来找我,无非为的就是这件事,现在遂了你的心愿,你可以走了吧?”
笑眯眯地捧着那张纸看了看,朱世澜回道:“没错,就是这张手谕。宗将军现在是认字不认人,一定要等你的手谕到,才肯入皇都护驾。你知道皇都中有不少太子党的余孽一直威胁皇宫安危,陛下很是忧虑,若是援兵再不到,朱世隆大概就要被人从修德宫抢走了。”
朱世弘冷笑一声,“行了,手谕已经给了你,你可以走了。”
朱世澜走到楼下时,看到简依人正提着一篮子鸡蛋放到他的马前,便道:“二嫂,你现在是有了身孕的人,这鸡蛋该留着给你自己补补。”
她咬着唇,瞪他一眼,“唠唠叨叨的,难怪你二哥嫌你烦,再罗唆下去,你也别想我再替你说话。”
他笑了笑,“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和二哥一模一样,还真是夫唱妇随啊。”他弯腰将篮子提起抱在怀中,“鸡蛋我收下了,但晚饭还是要来蹭的。二嫂记得啊,微尘喜欢吃二嫂炒的青菜,就请你多做几道吧。”说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简依人尚未回身,纤腰已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环抱住。肩膀一沉,知是他的头压在肩上。
“真的不回去帮陛下?”她轻声问,“世澜三番两次的找你,必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是因为陛下的意思。你不回去主持大局,只怕不能平息这次动乱。”
“父皇至今还没有开口要放过你我,你让我怎么回去?”他那只断指的左手环到她身前,轻轻抚模着她的小肮。
当初经过一番讨论,好不容易和她决定在清城县安顿下来,结果她却病倒了。请来大夫把脉之后,才惊喜地得知她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会如此。
这些年他们小心行事,从不敢给予自己有为人父母的机会,只有一次例外……就是在吏部外面的那间客栈里。当时看她一脸凄苦,他心中一软,竟忘了事后的防范,于是才有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小东西。
虽说这孩子,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是替未来的生活中又多添了一份不安定的变数,可是他却没有原先设想的那般担心,反而是满心期待地等着这小家伙的降临。
阿子会像母亲那般美貌,还是像自己这样沉稳?
“也许,父皇知道你我有这个孩子之后会改变想法?”她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心里就满满的都是幸福和甜蜜,想法也乐观不少。
但朱世弘对此并不乐观,“你怎知父皇不会把他当作孽种看待?”
这话说得简依人的心头又是一沉。是啊,孽种,这个词听来何其惊心,何其伤人,但……也不能说不是事实。
“或者……你先帮父皇想办法平息了皇都之乱,父皇高兴之下,事情或许可以有转机。听说六部新任的官员们不足以服众,那些旧党又蠢蠢欲动开始闹事,而父皇身体又每况愈下,无法再多出心力管理……对了,御膳房那些有毒的药膳……”
“早就停了,不过父皇的身体的确因此元气大伤。”
“所以啊,你就更不该袖手旁观,你好歹也是施南的皇子,对施南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世文若还在世,也必然会这样劝你。”
见她清澈的眸子温柔地望向他时,朱世弘叹道:“你难道忘了,我曾在父皇面前断指明志。”
“那是你傻。哪有拿自己身体去发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再说,你若真的像你那誓言当中所说,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当初为何要委身于你?”
一番话说得他蹙紧眉头,沉默了下来。
见他似是被说得心动了,简依人打铁趁热继续说:“不然,你去宗将军那里走一趟。一份手谕未必能说动宗将军,他向来只听你的,而且在这乱世之中,他必然会特别谨慎小心。”
朱世弘又想了一阵,问道:“你跟着我一起去吗?”
听他终于松口,她盈盈一笑,“我现在要小心安胎,怎么能跟着你东奔西跑?你放心,回头叫微尘过来陪我,又或者通知我爹一声,让他派人接我回去,由容妃来陪着我也行。就让世澜跟着你回去,等皇都的事态平定了,你再决定下一步棋要如何走,这样,起码也不违背你的道德良心。
“你自己或许没有发觉,这几日你总是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我知道你心中始终放不下施南,放不下父皇,否则这三百里的距离并不算远,你我完全可以逃得更远些,更不怕追捕。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自己不闻不问呢?”
他犹豫着,态度已经松动,“我这一走,至少又是一个月无法相见。”
她模着他的脸颊,像平日他对她做的那样,柔声说:“这么多年我都等了,还在乎再多等这一个月吗?”
他长长一叹,轻轻抱着她,“依人,以前我说你是我心头的风筝,其实我说错了,我才是你手中的风筝,无论我飞到哪里,那根线永远都牢牢地牵在你的手里,我又怎么舍得高飞远行?”
天阙三十四年,皇权几度风波更迭,两位太子一废一立之后,一位圈禁,一位下落不明。朝堂动荡,时局诡谲。四方风云蠢蠢欲动,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前太子朱世隆在修德宫内运筹帷幄,调集了一批太子党的死忠之士,围住了皇宫,企图逼宫篡位。
就在阴谋几乎就要得逞之际,失踪多日的二皇子……即新立太子朱世弘忽然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围拢在皇都四周,令其不敢妄动。
而四皇子朱世澜从城外密道潜入皇宫,得到皇帝的圣旨,抓尽太子党余孽,总计大小辟吏二十七人。终于魑魅魍魉皆已肃清,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但,一切似乎仍未结束。
“二哥!”朱世澜追上正要上马的他,急忙问:“你这就要功成身退啊?”
“你想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不走,留在这做什么?”朱世弘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你还真是倔脾气!”他一把拉住他,“你过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他拉着他一转身,一辆刚刚驶到的马车就停在几丈之外,从马车上走下一名拄着拐杖的花甲老人。
看到那人时,朱世弘的心似被人狠狠地砸了几下,为自己的不孝而懊恼,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但是嘴却倔傲地不作任何回应。
那老人怔怔地望着他,缓步走近他身前,目光移到他那只戴了皮手套的左手,眼皮一跳,哑声叫道:“世弘……还不肯和爹回家吗?”
这一声,并非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君臣对话,而是一位垂垂老者对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发出的呼唤。这声呼唤虽然轻,却让朱世弘的心底刺痛难耐,不禁叩首并出声唤道:“父皇……儿臣不孝……”
朱祯裕苍老的大手抚向他的后背,“几个孩子之中,其实你最像我,骨头硬得想让人狠狠敲打几下,让你吃吃苦头。我迟迟不立你为太子,并非不知你的才能在世隆之上,而是你太过刚硬倔傲,做任何事都不够圆滑,还会先将自己置于生死抉择之地,这岂是君主该有的风范?我很怕这种脾气会毁了你。”
“儿臣知道父皇是为儿臣好……”
“不,你不知道。这些年你心头一直压着一口怨气,想在我面前证明自己、扬眉吐气。而世隆一直想要夺权,我其实对他不抱什么希望,只盼他能平淡终老,但没想到他竟一错再错,连我给他安排好的后路都要自己断绝……”
提到大儿子犯下的错误,朱祯裕神情伤感,几乎流下泪来。
“我知道你是一国之主的最佳人选,而世隆又无药可救,所以才由着你去布局设计,将你推上太子宝座。可你不要怨恨父皇拆散你和依人。毕竟你是即将称帝的人,做父亲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背上如此沉重的污点?”
朱世弘默然无语,不知道父皇特意跑到城外来和自己说这番话的真意到底是什么,但提到简依人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僵了面容。
朱祯裕怎可能看不出他的表情背后所隐藏的心意,无奈苦笑一声,“你啊,到现在脾气都还是这么硬。”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用拐杖向前一指,“若是我愿意把她带回去,你是不是也肯回家了?”
他不解地看去……只见那辆马车的车帘从里面掀开,一张艳光四射的面容正笑吟吟地看向这边。
他惊喜非常,讶异地看着父皇,“父皇这是……”
“朕总不能让朕的孙儿流落宫外吧。你们俩的事情就由你和礼部去头疼吧,终归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朕老了,也无力再去想这些事了。世澜,你扶着朕去那边看看风景。”说着,朱祯裕跟着朱世澜缓步向别处走去,让小俩口说话。
朱世弘几步奔到马车前,一下子握住从马车中伸出的一双柔荑,薄责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事前也不透点口风给我?你几时和父皇接触的?”
简依人嘟起红唇嗔道:“看见父皇的人马突然围住院子时,我也吓了一跳,哪还有机会再给你送信?”
她接着贴近他的耳畔小声说:“看你刚才那副样子,脸冷得吓死人了,有几个做父亲的愿意让儿子这样对待自己?父皇现在对你真是又爱又气。难为他是一国之君,又为人父,这么辛苦地给你搭个梯子,你啊,也就不要再高高在上的,赶快下凡来吧。”
他噗哧一笑,“什么梯子?不过是父皇想皇孙想疯了,你我现在才得以‘挟皇孙以令天下’。你可要争气些,生个皇子出来,好彻底解了父皇的心结。”
“当然,我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得意地一笑,“就叫念文。”
“念文?”他一怔,忽然觉得她过于清亮的眼底,似在一瞬间氤氲出雾气,心头也是一软,握紧她的手,沉声应道:“好,就叫念文。”
必过身,远远的还可以看到父皇的背影,交融在天边的夕阳暮色中。
在遥远的彼端,晨曦的光芒正在酝酿。
当初那三生三世的许诺,其实并非他的信奉和想望……生于此世的芸芸众生,谁又会真的去求那虚无缥缈的三生三世?
今生,唯愿紧紧抓住这一世的幸福,便不再有憾。
他紧紧牵住伊人的手,柔声道:“依人,我们回家吧。”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