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之后,孟海每天会在晚上十点半入睡前打电话给水滟道晚安,隔个两三天更会来个“偶遇”,约她出去散散步、吃吃饭、聊聊天,准备以朋友的方式慢慢培养感情,来个不知不觉的鲸吞蚕食──
是的!他没那般深谋老练,所以此法乃金刚兄弟所授。
如此过了两个星期后,某一天,孟海再度在研究室的厕所痛到差点昏倒,因而又被金刚兄弟给押来看诊。
“水医生,孟大少又想在厕所当溜鸟尸了!”
“是啊!是啊!最近我的针眼才刚好,不想又复发!”
“看是要阉掉还是怎样,-想个办法吧!”
“他就丢给-整治了,细胞宝宝还在等我们,先闪啦!”
门诊室内,金刚兄弟你一言、我一句地调侃说笑,贼笑兮兮地丢下神色惨淡的孟海后,马上飞速闪人离去。
这对金刚兄弟,不说话,没人会当他们哑巴啦!孟海气结暗付,只觉这两兄弟故意来出他糗、泄他底的,真是可恶至极。
他又发病了,痛得几乎快晕倒?
冷冷看着乖乖安坐在圆椅上的女圭女圭脸男人,不知为何,向来心绪不会有太大起伏的水滟突然莫名感到一阵不痛快。
“有按时吃我开给你的药吗?”蓦地,她开口询问,口气冷得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呃……”心虚得目光飘移,怎么也不敢和她的对上,孟海——不敢回答。完了!水滟的脸色好难看,大概是猜出他没按时服药,遵照她的指示去改善病症问题。
“有吗?”冷冷质问,简直像在法庭质询。
“没、没有。”不敢说谎,只好老实招认。
“为什么没有?”最好能给她一个好理由。
“我……我忘了!”唔……他只要一投入研究工作,常常连饭都忘了吃、厕所忘了上,更何况是吃药!
忘了?真是一个好理由啊!眉梢微杨,水滟淡声又问:“有没有时常补充水分?”
“呃……”不敢回答。
“看来你也没记得要常去上厕所,不能憋尿吧?”嗓音依然轻淡,可却莫名地让人忍不住彪身发颤,觉得好森寒。
孟海虽然有时会月兑线、月兑线的,但他可不是无所感的白痴,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不悦,当下完全不敢应声,只能低头认错。
见状,水滟心下已经了然,冷着脸在病历表上飞快写下几行字后,古井不波地表示会开药给他,又重复说了些该注意的事项,随即将病历表交给一旁的护士,表示此号病人已看完,可以呼叫下一个了。
完了!她生气了!
虽然脸上没一丝愤色,声调依然平静无波,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但孟海就是知道她极为不高兴。
“水滟……”搔搔头,他好心慌叫唤。
“孟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冷冷的嗓音完全公事公办,也代表着一件事──她此刻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当下,孟海被吓得头皮发麻,却识时务地不敢再多说,只能摇摇头表示没问题,吊着一颗七上八下不安的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眼见他离开门诊室,水滟却反而怔忡出神了。
她在气些什么?恼些什么?为什么一知他疏忽自己的身体,没好好配合治病,她会这般气闷?
唉……她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了!
是夜,柔和的灯光,翻动杂志的声响,冷艳女子安安静静坐躺在床上看着医学杂志,气氛宁静祥和,然而十点半一到,电话声很准时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安宁沉静。
转头瞅了下电话,她很清楚是谁打来的,却考虑着要不要去接?
要接吗?接了又要说什么?说她对他罔顾健康、没改变习惯来配合治疗的行为感到恼怒?可认真说起来,她是他的什么人?又有何立场来恼怒?
不接吗?可不接就显得自己好像真为了什么在和他赌气……
赌气?她也会和人赌气吗?
怔了怔,水滟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赌气”这种可笑的情绪,登时不禁恍惚了起来……
就在她恍惚怔忡中,“嘟嘟”声不断响起,显见对方根本不打算放弃,吵得她回神凝睇电话好一会儿后,终于暗叹口气,认输地伸手接起。
“水滟……”才接通,她都还没出声呢!那头就传来好心虚的叫唤。
“嗯。”轻应了声,声调轻轻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她此刻心情究竟是好是坏?
“-……在生气吗?”问得好小心、好谨慎、好……心虚!
“我有啥理由生气?”她反问,问得好平、好淡、好……让人心惊!
她在生气!电话那头,孟海这段日子早已渐渐模透她表现得越是平稳冷淡,心中越是不悦的性情,当下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水滟,-先别恼,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人就是这样,工作起来就会忘了时间、忘了吃饭、忘了要喝水上厕所、忘了生理上的一切警讯,有时还常要金刚兄弟的提醒,所以他们常说我是个月兑线的生活白痴!
“我承认,我确实是有这样的毛病,但我绝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因为这样就生我的气而不理我!”孟海胆战心惊焦急大叫,一古脑地招出自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陈年宿疾”。
听他哇啦哇啦焦急解释,水滟沉默不语,却让得不到响应的孟海更加心慌。
“水滟,-真的恼火了,是不是?是不是?-是我的主治医师,我没遵守-的嘱咐来治疗尿路结石的毛病,是我不对,我道歉,-别生气、别恼我……”
“不是的!”蓦地,她打断了一连串哇哇大叫的自责致歉声,迟疑的嗓音似有困惑。“我……不是因为是你的主治医师才生气。”
病奔那么多,很多人也同样会不遵照嘱咐,使病情更加严重,但她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去生气?
她和病奔,就只是单纯的医病必系!她会尽心竭力去治疗病奔,若是遇上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患者,她也只是无奈而已,但却不会有对他才产生的恼怒情绪。
“啊?”呆了下,孟海心惊胆跳又问:“那……-为了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清雅的嗓音显得迷惑。“我应该没理由生你气的……”可是她却莫名发恼了!
闻言,电话那头忽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低缓嗓音终于开口。
“可是,我却很高兴-生气了……”
“为什么?”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水滟不禁愣住。他不是很害怕她生气吗?怎么又……
“为什么?因为-会生气就代表-是关心我的,所以我当然很开心……”真诚嗓音顿了下,随即又尴尬补充,“不过我也很害怕-会因生气而不理我!嗯……这种心情就叫作又惊又喜吧!”唉……真是好五味杂陈啊!
必心他?她关心他吗?是因为在心里已把他放在和一般病奔不一样的地位了,所以才会关心吗?大概……是吧!不然她何必理会他的病痛,又怎会一再接受他的邀约呢?
怔忡思付,心中的不解与迷惑被解了开,水滟终于明白自己对他的奇怪情绪从哪儿来了!原来她关心他啊……
真相大白!
“水滟?”好一会儿没听到她的响应,孟海心慌试探。
“嗯。”回神轻应。
“-……还生气吗?”问得胆战心惊。
“嗯。”她完全不否认。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终于沮丧开口,“我是病奔,-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你要我的安慰吗?”她淡然反问。
“呃……算了!”不知为何,孟海就是觉得她冷冷的嗓音非常危险,所以非常识时务地再一次低头认错。“是我不好,原谅我啦……”连串忏悔词不断吐出。
听着他忏悔嗓音不断自话筒传来,水滟彷佛可以看到他不停拱手低头认错的卑微样,登时不禁轻声失笑起来。
“-笑了!笑了就是原谅我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头,孟海敏锐听闻到她的轻笑声,当下不由得欢喜大叫起来。
“你真这么怕我生气?”觉得奇怪,她困惑又问。
“怕!真的很怕!”很老实,不忌讳让她知道。
“那就顾好身体,让自己健健康康的。”他有病痛,她会不开心,所以想让她不生气,最好的办法就是照顾好自己。
“噢!”笑应一声,孟海知道危机解除了。
微微一笑,看了下时间,已快十一点了,她不禁提醒,“你该去睡觉了。”可别因为这通电话而打乱了他的作息。
“好!”确定她不再生气,孟海知道今晚会有个好眠了。“那晚安-!”
“晚安。”轻声响应,正要挂下电话时,却又突然听到他腼-的嗓音传了过来──
“水滟,谢谢-的关心,我真的很高兴。”话落,马上切断通话,可见他自己也很不好意思。
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不断响起,她缓缓将话筒放回后,突然觉得脸有些热热的……
“我……在脸红些什么?”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滟指尖忍不住轻触嫣红粉颊,水灵眸底盈满困惑。
究竟……她在脸红什么啊?
若说这不景气的年代,什么行业没受影响,那大概就是医院了。
瞧!才早上八点多,医生的门诊时间还没到,医院里已是挤满了来挂诊看病的人潮,简直是门庭若市,比菜市场惫热闹。
水滟一路从家里散步来到医院,穿过层层人潮,才进入门诊室,另一道身影从后尾随而入,同时大掌反手一推,将门诊室的门给紧紧关上。
心下一凛,她飞快转身,在瞧清来人面貌后,柳眉不由得紧蹙,眼底升起厌烦之色。
“张医生,有事吗?”
无视于她的冷漠态度,张明宏再次展开自认潇洒迷人的笑容。“水医生,这阵子一直遇不到-,我只好趁门诊开始之前来找-了。”
“找我有啥事?”强压下不耐再重问一次,直接把他当耳背之人,所以才会对人家的问题听而不闻,净扯些非重点的废话。
“我买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今晚七点的!五点的时候,我会在医院门口等。我们先去吃个饭,然后再一起去听音乐会,就这样了。”
懊似认为人家根本不可能拒绝他的邀约,张明宏以着自信满满的态度宣布完,在桌上丢下一张音乐会的门票后就径自走了,开门的时候还遇上正巧要进来的跟诊护士,桃花眼很自然的又对护士释放了一下强力电流。
这人该去看精神科医生,症状是“自信过度症”!
水滟冷淡暗忖,径自忙着看数据,连瞧也不瞧桌上的音乐会门票,因为她很清楚知道,今天下午五点,肯定会有人在医院门口空等。
被电得脸红心跳、浑身酥茫茫的俏护士,一进门诊室,眼睛就闪着八道星芒,忍不住叹出一口少女怀春气。
“水医生,张医生真是帅气迷人,-说是不是?”
帅气?迷人?
淡然眼眸朝怀春护士凝睇一记,水滟只能想,各人有各人的品味,就有如古代文豪有人钟情女人的裹脚步一样,只是……很抱歉!她的品味比较趋向于正常人。
见她默然无语,俏护士已经很习惯,完全不以为意,眼尾余光扫到桌上的音乐会门票,不由得八卦猜测。
“张医生来约-听音乐会啊?”医院同仁之间盛传,张医生正在猛烈追求水医生,看来是属实了。
见她似乎很有兴趣,水滟开口了。“-若想听,门票给-,我没兴趣。”
“呃……”额头立即冒出三条尴尬黑线,俏护士干笑不已。“水医生,那应该是张医生来约-去听的吧?”随随便便就把门票给人,可以吗?
“那是他丢下的,我们当废纸处理-要,拿去;不要,就丢到垃圾桶。”话落,取出第一号病人的病历表低头细看,表示此话题结束。
丢掉?太浪费了啦!
可是她已经有了心爱的男友,不能做出背叛男友的事来,不如拿去爱慕张医生的女同事们面前,来个竞标拍卖好了!一来,可以多一笔外快;二来,还可以帮她们制造机会,岂不妙哉!不过……呵呵!原来水医生对张医生根本无意呢!真是探到一个大八卦啊!
水滟可不知她在打啥如意算盘,眼见看诊时间到了,当下示意她可以叫号,让病奔进来看诊。
俏护士得到指示,这才收起如意算盘,开始忙起工作。
病奔一个个进来,又一个个离去,水滟专注于诊治病奔们的各种疑难杂症,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流逝,直到她诊完一个得到尿路结石的年轻男病奔后,脑海里竟不自觉地跳出孟海的身影……
不知他是不是又因工作而忘了要喝水,或是无意识地憋着尿?这男人有些小月兑线,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哪!
看了下时间,上午十点半,此时此刻,他应该在研究室吧?
考虑了下,她让护士暂停叫号,取出一张写了好几组数字的小纸条,在写着“研究室”三个字的那组号码看了看,然后拿起电话,按下按键拨出……
电话铃声不断作响,研究室内,大家忙着自己的工作,就是没人肯分心去接听,甚至互踢皮球──
“小方,接电话!”如熊的吼声响起,乃号称“研究室总管”的金刚一号大爷在咆哮是也。
“我正在培养细胞宝宝,没空!”助理甲吼回去。
“阿蔡!”吼声转向。
“我在做细胞萃取!”助理乙效法先人精神,更大声吼回去。
“小万!”吼声又再次转向。
“他今天请假没来!”助理甲替助理丙吼。
“王雄二!”吼外人达不到目的,直接吼亲人了。
“靠!你没看我在做分子鉴定吗?”正碰上麻烦棘手的问题,金刚二号老大不爽,粗话都出口了。
“孟大少!”吼向最后的希望。
“我很忙!”连忙什么的原因都省下来不说了,孟海直接拒绝,动也不动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些人……额上青筋直跳,王雄一隐忍地抹了下脸,最后还是求人不如求己,暂时抛开进行到一半的FACS分析工作,自己认命地去接电话。
“喂?有事快奏,无事退朝,快说!”对着话筒吼出如雷般的开场白,若电话那头的人有心脏病,可能会被吓得当场发作。
不过对方肯定没心脏病!因为就见王雄一吼完后沉默了下,似乎在听对方说些什么,三秒钟后,他捂着话筒,大脸转向孟海──
“孟大少,找你的。”小声传话,和方才的雷霆怒吼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霎时引来众人怀疑的目光。
“找我?”正沉浸于MACS分离的研究工作的孟海连转头也没,不在意地挥手打发。“说我不在。”
“你确定?”浓眉高挑,王雄一露出很是诡谲的笑容。“好吧!那我只好告诉水医生,说你不在。”
水医生?
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孟海像塞了一管火箭炮,“咻”地朝王雄一飞快射去,口中惊喜大喊──
“慢着!我在!我在!”气势万钧抢过电话,瞪了接线生一眼后,他马上眉开眼笑地捧着话筒轻声细语起来。“水滟,是我!这是-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好高兴啊……”
哇──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孟大少抛下研究工作,态度丕变地用这么恶心的声调说话?
助理甲、助理乙不禁面面相觑,好奇着“水医生”是何许人也?而熟知详情的金刚兄弟则双双露出心知肚明的暧昧笑容。
霎时,就见刚刚还喊着工作忙、没时间接电话的一干人等,这会儿竟然全闲得不得了,纷纷抛下手边之事,使出乾坤大挪移无声无息潜至捧着话筒眉开眼笑的人背后,耳朵拉得老长。
不知背后的那一串粽子,孟海笑得眼儿——,嘴角咧到耳后,开心问道:“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呃……有没有喝水啊?”蓦地,兴奋笑脸在听闻到电话那头传来的问话后,他心虚地喃喃重复问题,随即急忙大叫,“我、我马上去喝,-等我一下!”
卑落,放下话筒,转身惊见贴在背后窃听的四人,不禁被吓了一跳。
“窃听人家讲电话,有没有家教啊?”瞠眼骂人,一脚一个踹开人,他飞快往饮水机冲去,盛了好大一杯水后,像灌蟋蟀似的“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光,然后又冲回去抓起话筒,连声喊道:“喝了!叭了!我喝了!”
哇──七百CC的开水,不到半分钟全灌完,孟大少很拚喔!
众人惊奇互觑,正暗暗咂舌,钦佩不已之际,却又听孟海心虚叫了起来──
“我马上去上!真的!讲完电话马上去,绝不会憋尿,-相信我……”搔头抓耳,他心惊胆跳不已,没想到水滟竟然是打来监督他的“吃喝拉撒”有没有正常。
在一连串保证下,不一会儿,就见他才挂下电话,人就往厕所猛冲进去,实现他刚刚的保证,然而……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等在厕所外,迟迟不见某大少出来的一干人再次面面相觑,心底都升起了怀疑。
“呃……孟大少不会又昏死在里头了吧?”助理甲干笑不已地小声问道。
“又要我们进去看他溜鸟?不会吧!”助理乙掩面哀嚎。
“擂门吧!看看里头有没有反应就知道了。”王雄二提出建言。
“好主意!”王雄一无奈叹气,随即熊掌猛拍厕所门,大声叫喊,“孟大少?孟大少?你还在解决你的生理需求吗?若意识清醒就回个声吧……”
“吵……吵死了……”蓦地,厕所内传出断断续续、很是痛苦的微弱嗓音。
耶!没事!
王雄一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笑骂。“怎么进去那么久?害我们以为又要再次撞门救人。”
“久?”厕所里,孟海冷汗直冒,忍着刀割似的剧痛,语不成句凄凉悲泣,“我……我正处在……处在滴滴香醇,意犹……意犹未尽的地狱极刑中,还能不久吗?”
“噢!”厕所外,想到“小弟弟”的那种痛,众人忍不住同情地同声悲鸣。
唉……真惨!在作怪的小石子还没随着尿液排出来之前,孟大少每上一次小芭便要惨遭一次极刑,真是太凄惨了!
愿上帝保佑他,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