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修立行再次来到“满福汽车修护厂”,才一进门,眼尖的小陈便迎了过来,同时记忆力极佳的不用等他自报姓名便认出人来。
“修先生,你好,来取车吗?”
“是的!”点点头,修立行一下子就看见自己那辆银白色的轿车。
小陈动作也不慢,马上扭头朝车子方向大喊,“小玫姊,修先生来取车了,你处理好了吗?”他记得修先生的车子是小玫姊负责的。
闻声,江心玫又一次从车底下滑出来,先是对修立行奉上一记粲笑,然后才扬声道﹕“修先生,不好意思,麻烦再等我半个小时好吗?”话落又滑回车底。
“修先生,抱歉,可能还得请你等一下,不过你可以到休憩区,那里会有人送上免费的咖啡和点心……”搓着手,小陈一脸歉意。
“没关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修立行慢悠悠的来到休憩区内寻了一张空桌坐下,并随手拿了本杂志翻看,随即就有人送上咖啡和一盘小点心。
轻轻顿了一口咖啡,他把这当作难得偷来的浮生半日闲,毕竟平常工作繁忙,喝咖啡往往只为提神,而且还都是在办公室里边喝边盯着计算机屏幕,往往食不知味,可没这么有闲情逸致坐下来慢慢品尝。
悠悠哉哉的翻阅着杂志,修立行并未注意到休憩区内大部分坐着打扮光鲜的时尚女客,而且已有几个忍不住在偷偷打量着他,眼中隐隐透露着底兴趣的光芒,毕竟在这个年代,独立自主的女性满街跑,碰上看来不错的男人,主动搭讪倒追也不少见,不是吗?
包何况他外表看来斯斯文文,五官又生得俊逸好看,穿着打扮也极其品味,一看就是“三高”级的男人,若能借机认识那就太好了。
所以,蠢蠢欲动中的独立新女性们终于有人率先发动攻击了——
“先生,不好意思,可以跟你坐一起吗?没有其他空桌了。”
闻声,修立行抬起头,就见一名打扮入时,五官秀丽的年轻小姐映入眼帘,他看了看休憩室内其他桌位,确实都有人了,只不过……他记得刚进来时,这位小姐似乎是和女性友人坐在靠窗的那一桌,不是吗?
不动声色的往靠窗那桌瞄去,只见那女性友人满脸鼓励笑容的往眼前这位据说“没有空桌”的小姐看来,他再笨也多少猜得出对方所为何来,心下不免有些厌烦,可脸上却依然维持着一贯的礼貌。“当然,请坐。”
卑落,他低头将自己埋进杂志中,没打算接受搭讪,毕竟这种经验太多,最后只会令人感到麻烦,再说此时此刻他只想放空自己那平日被数据与图表所占据的脑袋。
似乎没想到会被漠视,时尚的年轻小姐不免有些沮丧,悄悄往友人望去,接收到鼓励的目光后,她停顿了几秒,打起精神再接再厉,“先生,你的车子也来送修吗?”随意找了个话题,努力挤出最完美的微笑。
这不是废话吗?若非车子送修,他人怎会在这里?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想找个话题搭讪,但如此没脑的问题实在令人想摇头,修立行深深的在心里叹口气,脸上依然波澜不兴,语气礼貌却冷淡的回道:“是的。”
短短两个字,然后又没声音了。
“我也是!瞧,那辆红色的就是我的车。”恍若未见对方的疏离,时尚的年轻小姐很自来熟的迅速又道﹕“这家修理厂挺好的,不仅干净整洁,还附设了咖啡厅,让等着取车的人可以享受免费的咖啡、甜点,很受女性顾客青睐,我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对了,先生贵姓,你的车是哪一辆?”
听着连珠炮般的一长串话语,修立行心中有些不耐,也没打算回答她最后的两个问题,正思量着该怎么月兑身,救命的及时雨便来了——
“修先生,不好意思,你的车子好了喔!”清脆爽朗的嗓音扬起,江心玫笑咪咪的站在休憩区门口,满是兴味的眼眸明明白白显示出她已看出眼前的情况。
扒呵,没想到这位修先生的女人缘这么好,才坐了一下就有女人主动搭讪,实在是艳福不浅哪
“不好意思,失陪了。”暗暗松了一口气,修立行迅速起身往外走,留下搭讪不成,满脸失望的时尚小姐。
败快的,当两人离开休憩区有段距离后,江心玫终于忍不住调侃打趣,“修先生的女人缘真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打个工啊?放心,不需要你卷起袖子沾车油,只要站在我们车厂外当人型招牌,负责吸引女性顾客上门就可以了。”吼!她之前怎么没想到用美男计这一招?真是失策啊失策!
懊吧!以后让老爸征人时,不只要技术好,就连脸蛋的帅气度也要列入考虑。
没料到会被调侃,修立行不由得一愣,随即勾起一抹看似温文,实则狡诈的微笑,不疾不徐的反击回去。“你不是有两个哥哥吗?我想“色诱”这种事实在不须花钱烦劳外人了。”
“他们两个?”禁不住噗咕嘟一声笑了出来,江心玫摇头晃脑的在外人面前亏起自家兄长。“算了吧!两个黑熊也似的,放他们站在外头,别人还以为这里是在开猛兽园呢!”
呃……“奇乐兄弟”虽说和斯文俊俏构不上边,但他俩体格高大、五官粗犷,在众人眼中是属于很MAN的男人,据他所知,公司里还有不少女同事暗中欣赏,颇为有意,却没想到他们却被自家妹妹嫌弃成这样。
愈想愈觉得好笑,修立行强忍笑意,难得好心的帮同事说话。“不至于吧?人和黑熊总是有段距离的!”
觉得在外人面前如此诋毁自己的两个兄长确实有点过分,江心玫咧嘴一笑,老实承认,“好啦!我那两个哥哥的外表确实不能说是黑熊,但行为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说两个哥哥行为像黑熊,那是因为一来他们两个从小与她打架时,挥掌的架式与黑熊在溪边捕鱼的模样毫无二致,不过她也不让须眉就是了;二来,他们防那些对她有意的男孩子,就像母熊在防企图偷走自己小崽子的外敌,极度的凶神恶煞,吓得人家抱头鼠窜、逃之夭夭,导致她长到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想来就让她不胜唏吁啊!
想来他们兄妹间的“恩怨情仇”很精采哪!虽不知她所谓的“黑熊行为”是指哪些,但修立行听得出来其中的未臻之意,当下不由得失笑,不过倒没再多说什么。
败快的,他问明了修护费用,才刚付完帐,忽听一道又大又响的“咕噜”声骤然响起,让他不由得挑眉朝身旁的声音来源看去……
“哈哈哈,小玫姊,拜托你淑女一点啦!肚子叫得这么大声,是怕没人听到喔!”一旁小陈恰巧路过,将那响亮的咕噜声全听了去,当下很不给面子的立刻爆笑出来。
江心玫也不是省油的灯,二话不说马上往白目的某人踹去一脚,无奈却被他滑溜的闪过,最后只能幸悍然的反驳,“我中午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会叫是正常的,你这个中午扫了两个便当的家伙没资格笑我。”
梆!这几天送修的车子很多,她今天从早上就忙得像陀螺般转个不停,连停下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忙到现在终于得空,本想等一下就去祭五脏庙,谁知肚子却不争气,不甘寂寞的抢先发出抗议声,这才让小陈有机会笑话她。
惊险躲过一脚,小陈笑嘻嘻的回了个鬼脸便扬长而去。
“你肚子饿了?”蓦地,在一旁看戏的修立行出声询问,看向她的眼眸似乎盈满了似笑非笑的莞尔意味。
“呃……”不好意思的模模鼻子,江心玫难得尴尬了。
哇咧!竟在顾客面前出这么大的洋相,她真是糗大了。
见状,修立行微微一笑,不等她回答便开口,“走吧!我请你吃饭。”
只听他这不算大声,但却异常清晰的话语一出,车厂内不管是修车师傅,还是学徒皆竖起耳朵,数道好奇的目光纷纷朝两人瞄去,随即又像怕被人发现般飞快收了回来,各个低头佯装忙碌,可满心的注意力已全落在他们身上,甚至还有人装模作样的朝两人悄悄靠近,就为了能更加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哈哈,这、这不好吧!”干笑不己,江心玫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想请自己吃饭。
“为什么?”下意识反问,被拒绝的修立行莫名的感到失望。
“呃……”想说自己跟他又不熟,而且也没什么理由让他请吃饭,但又怕如实说出会得罪客人,江心玫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而修立行向来心思敏锐,当下隐约猜出了她拒绝的原因,于是露出欺瞒世人的尔雅微笑。“这顿饭算是对你前些天的帮忙聊表一下谢意。”
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倒让江心玫不好意思了,连忙摇手笑道:“那真的没什么,你不用这么客气……”
“我坚持!”语气坚定,他又补上一句,“请千万别拒绝,否则我总觉得欠你一份人情。”
卑都说到这样了,江心玫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但是——
“还是不要吧!”想了想,最后她还是摇了头,但这次的理由却很囧。“我的食量很大,怕吃垮你耶!”
哎呀!别看她瘦瘦的,干的可是体力活,加上从小巴两个双胞胎哥哥抢食训练出来的胃口,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她的食量,若不小心让人家的荷包大失血,下一顿得白饭拌酱油,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没想到她会“自曝其短”,修立行霎时笑了。“放心,要吃垮我也没那么容易,再说我心里有数。”
扒……他不是没和“奇乐兄弟”吃过饭,早见识过两人惊人的食量;既然有大食客的兄长,那么有好胃口的妹妹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再说,比起那些明明不胖却天天喊着要减肥,每道菜都像小鸡啄米般只吃一点点,变相浪费食物的女子,他反倒欣赏那种敞开怀吃喝,懂得享受美食的人。
心里有数?他是什么意思?
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既然要请客的人都不怕被吃垮了,那她这个被请的人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了,于是江心玫爽朗的大笑起来,大刺刺的答应,“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那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绝对要让你肉痛一次。
“快把你的钱包准备好,我肚子很饿了,走吧!”话落,她率先走在前头,准备大开吃戒,反正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而修立行则是轻笑着跟了上去,对她的明快豪爽颇有几分欣赏,甚至可以说非常其有好感。
眼见两人连袂走出修护厂,在江心玫的带领下直接进了马路对面那家小吃店,车厂内几个修车师傅和学徒不约而同齐聚在一起,热烈的八卦起来——
“哇——那个男人是对小玫姊有兴趣吗?不然干嘛请她吃饭……”学徒A兴奋猜测。
“如果是真的,我替那男人的生命安全感到担心……”已经在车厂工作超过二十年,几乎可说是看着江心玫长大的师傅B夸张的摇头感叹。
“还好今天双胞胎不在,不然……唉……”同样服务多年,看多了曾对江心玫有兴趣,却被恋妹情结严重的双胞胎整得不成人形,最后逃之夭夭的男人,师傅C跟着一起摇头叹息。
“双胞胎算什么?”学徒D切了一声,搬出大魔王。“我们老板才可怕吧……”
“我怎么了?”
蓦地,一道打雷般的响亮粗嗓从身后骤然响起,吓得众人“哇”的一声大叫,转头乍见是自家老板,大伙见惊得纷纷作鸟兽散——修车的修车、扫地板的扫地板、清油污的清油污,总之每个人看起来都忙得不得了。
“干嘛?干嘛?”一身“吊嘎”和短裤,脚夹蓝白拖,完完全全就是角头老大样的虎背熊腰中年男人——江满福莫名其妙的看着众员工,嚷嚷的吼着,“见鬼啦!”
敝了!厂里的修车师傅都跟他共事一、二十年,彼此都是称兄道弟的,就算那些学徒平常也总跟他没大没小,怎么今天全变样了,一见到他各个装忙?
模着短短的五分头,江满福百思不得其解,扭头四下搜寻了一圈,却不见自己的心肝宝贝,只能向众人发问:“小玫咧?”
只见此问话一出,众人更是装死般的压低了脑袋,一双眼全心全意的死盯着手中的活儿,好像那是什么足以拯救世界的重要工作,不能分出半点神,全厂维持着最高质量——静悄悄。
如此诡异情况让江满福更感古怪,直觉肯定有问题,于是他干脆点名喊人,“老张,小玫呢?”
霎时间,众道满含同情的目光朝被点名的师傅射去,眼中写满“保重、加油、辛苦了”等等不言而喻的情绪。
吧!就知道昨天初一没跟老婆一起去拜拜是错误的。
某个修车师傅心中干意满点,可既然被点名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嘿嘿……老大,小玫她……她去吃饭了……”搓着手干笑不已,老张很有技巧的绕过重点,真不愧是在这里工作二十余年的资深员工,经验丰富得很。
奈何江满福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众人神色诡异,不禁学起了李组长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单纯,洪亮的嗓音嚷嚷着追问:“什么时候去吃的?去哪里吃?和谁去的?”
吧!丙然没那么好唬弄,老张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往外一指。“刚刚,在对面,和客户。”
巴客户?!江满福大惊,像风中哭泣的小报般颤抖着厚唇。“女的还是……男的?”
“……男的。”两手掩耳,不忍卒听。
“小玫啊——”瞬间,媲美窦娥叫冤的凄厉声响响彻云霄,惊飞了外头电线杆上的麻雀无数,江满福一边往外泪奔,一边哭叫,“阿爸ㄟ心肝,你千万不要被男人给骗去啊啊啊……”
因为过往众多的“不良恶行”曾让女儿愤怒警告过,是以如今就算再怎么想冲过去,他也只能泪奔到门口就硬生生的停下来,倚着门框像深闺怨妇般咬着不知从哪模来的抹布,虎自含泪,怨愤目光直朝对面小吃店那个背对自己而坐的男人射去。
“呜……小玫,你要记得,爸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远望女儿边吃边欢快的不知在与那男人聊些什么,江满福不由得泪流满面的喃喃自语,傻爸爸模式全面启动。
吧!看一个黑熊般的大老粗哭得梨花带雨,恶不恶心人啊?都快吐了啦!
这才是真正的大魔王,哪是双胞胎兄弟比得上的。
车厂内几个师傅和学徒鸡皮疙磨掉满地,实在快受不了了,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依照以往惯例,由那个被点名的人出面去宽慰老板恋女成痴的心。
“我说老大,只是请吃饭而已,又没什么……”老张无奈劝慰。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江满福就怒声打断。“干!今天请吃饭,明天看电影,后天就拉小手兼花言巧语的强吻,再来就骗上床拐回家了!老张,我们都是男人,拐女孩子的那些下流招数还会不清楚吗?”
呃……好吧!他承认自己的老婆也是这样拐来的,老张模着鼻子干笑,换另外一种方式要老板看开些。“其实小玫都二十好几了,若真有人追也是好事,老大你就别再……搞破坏了!要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你娘咧!”劝解声再次被粗言打断,江满福怒了。“什么女大不中留?小玫才二十五岁,还小得很,我还打算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就算留成老姑婆,那也没关系,我江满福养得起!”
真是没救了!
老张两眼望天,懒得再与傻爸爸模式启动中的人讲道理,不过有件事他一定得提出来。“老大,你要怎么留都随你,不过能不能麻烦将抹布还给我?那是我在擦油污的。”
“啊——干!你怎不早说?呸呸呸呸呸……”
另一方面,修立行在江心玫的带领下走进小吃店,心中不由得暗笑不已,呵,说什么怕吃垮他,以小吃店的价位,让他二十年不工作,坐吃山空后再来说吧!
认真说来,相较于“奇乐兄弟”,身为妹妹的江心玫实在太善良了,他敢打包票,今天若他说要请双胞胎兄弟,他们两人绝对会马上把他拖到最贵的一家餐厅,不客气的将菜单上标价最高的菜色全点一遍才甘心。
“修先生,你想吃什么?这里的福州意面很不错,排骨汤面也很好吃……”不知他暗自打趣的心思,江心玫笑咪咪的介绍着。
“那就排骨汤面吧!”对吃的并不怎么挑嘴,修立行随口应和道。
“那你还想吃些什么?”毕竟付钱的是对方,她好歹也得问问人家。
摇摇头,修立行非常的随意。“这里你熟,你点就好。”
“那好吧!”咧嘴笑开怀,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江心玫立刻大声点餐。“老板,那就一碗排骨汤面、一碗福州意面,要大碗的;另外来两盘烫青菜,一份皮蛋豆腐、菜脯蛋、烫小卷、蛤蚓汤……还有,别忘了切一盘卤味。”
点了一大串菜,饿肚子的女人终于满足了,非常开心的和请客的“冤大头”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排骨汤面和福州意面送到两人面前,正当修立行低头打算开吃时,眼前忽地被一层白雾笼罩,让他不由得叹口气。“戴眼镜的麻烦!”
对座的江心玫也发现了他的情况,当下立即笑了出来,并且诚心给予建议。
“干嘛不戴隐形眼镜?”
“我有干眼症,隐形眼镜戴久了不舒服。”慢吞吞的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拿卫生纸擦拭干净后,修立行也不戴了,直接收进胸前口袋,反正他近视不深,吃面时不戴也不会怎样。
“你近视几度?”好奇探问,江心玫边吃东西边闲聊。
“两百多度。”喝了一口热汤,修立行发现这家店的东西真的很不错。
“幸好度数并不深,否则你拿下眼镜,我们就真的“相对不相识”了。”忍不住打趣,江心玫蓦地想起小时候的“单蠢”,当下很是欢快的分享了自己的蠢事。
“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近视耶!”
闻言,修立行古怪的瞅了她一眼,一脸似笑非笑的。“那又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么想近视干嘛?”
真的近视戴眼镜的人,才会了解那有多不便,就好比刚才那样,只要吃面喝热汤就会“起雾”,说有多麻烦就有多麻烦。
“哎呀!小时候天真单纯不懂事,总觉得只要戴起眼镜,看起来就会很聪明。”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她也搞不懂自己小时候那种念头是打哪来的,但就是突然有一天,这种想法突然出现在脑袋瓜里。
小表头总是会有些蠢念头,他不意外,修立行莞尔的摇摇头,随即又低头吃起汤面。
不久,几道小菜陆续送上桌,两人边吃边聊,虽说修立行向来斯文有礼却难亲近,但当他想对人展现和善时,效果也是极惊人的。
所以在他有意的引导套问之下,江心玫愈来愈自在熟络,甚至不一会儿便和他称兄道弟起来,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便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一些破事儿全都掏出来晒在阳光下,就连两个哥哥的一些糗事也在无意间被出卖,一顿饭可说是吃得宾主尽倍,其乐也融融。
而从这次的谈话中,修立行了解到她不只是“奇乐兄弟”唯一的妹妹,也是江氏家族三代以来唯一一个出生的女娃儿。
据她所言,江家祖宅在宜兰,是当地有名男丁旺盛的大家族,只是男孩子生多就不值钱了,别家盼望生个男孙盼得心痒痒,江家却只要看见媳妇又生了个带把的就哀声叹气。
说起江家,祖辈三兄弟中,江心玫的爷爷排行老二,底下有四个儿子,至于大太爷则育有五子,三太爷更是连生六子,不死心想拚个女儿,结果第七个还是个男娃,从此死心放弃拚第八个。
第二代共十六个男丁从小在祖宅玩闹长大,各自成家立业后,人人不拚生男拚生女,奈何也不知是受到注生娘娘的眷颅,还是被人给诅咒,十六个媳妇再怎么努力就是拚不出一个女儿来。
直到江满福的老婆怀了第三胎,医生看过超音波后宣布她这回肚子里的是女婴时,江家众族人依旧满心狐疑,毕竟大太爷的三媳妇也曾被医生宣布过怀的是女儿,但生下来却莫名其妙多了只大嘴鸟,害江家族人白高兴一场,从此众人认定,只要孩子还没呱呱落地之前,是男是女随时都会翻盘,做不得准的。
所以当江心玫在医院出生的那一刻,确定没有突然冒出来的大嘴鸟来坏事后,江满福便激动得一通电话打回宜兰老家,然后江家得女的消息便在一个小时内轰动全族,听说那晚宜兰祖宅放了一整夜的鞭炮,三个“爷字辈”的挑灯夜战,誓言要搞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娃取蚌好听又好叫的名字,因为孙子辈的这一代刚好是“鑫”字辈,三个老人家思来想去觉得女孩子名字有鑫字太过刚硬,最后破例以其同音的“心”字代替,第三个字则以“玫”命之。
江心玫——江家人捧在手心的玫瑰,如此可歌可泣、意义非凡的名字就此拍板定案。
之后连续几日,那些定居在台湾各地的堂兄弟们纷纷携家带眷,不约而同赶来探望这个“江家第一千金”,就盼能沾沾喜气,看能不能也让自己一举得女,无奈后来几年过去,江氏大家族又陆续添了几个男孙,但是女娃却恍如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动静了。
如此的万绿丛中一点红,江心玫从小不仅备受三位“爷字辈”的绝对宠溺,更被江氏家族中的众多男性成员捧在手心,平辈的偶尔还会打打闹闹,互相斗嘴,但只要她受到外面的男生欺负,两个双胞胎哥哥和众多堂兄弟绝对是联合起来把对方斗到从此只要听到姓江的都会害怕的躲在床底下。
也因为受到如此的“厚爱”,在江心玫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只要有男性表露出追求之意,不管对方住在哪里,不出两日便会被开枝散叶,分居在台湾各地的江家人从祖宗八代模个透彻。
身家清白的,顶多被玩笑捉弄,虽然那玩笑是大了些,但若能挺过,那就表示通过了考验——无奈的是,至今尚未有人通过,几乎都被整得灰头土脸后就打退堂鼓,再也不敢看她一眼;至于身家不清白、品性不良的,在江心玫还没对对方有印象,便被江家众多男人给拖去坟地种了……啊,不是!是拖去坟地人烟渺茫之处进行三天三夜的“道德劝说”。
什么?三天三夜?江家男人们都不用工作、读书吗?
哦——放心,江家男人多着呢!就算每个人轮流排班一个小时也绰绰有余了。
总之,江家捧在手心的玫瑰从小到大的恋爱史就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你说说、你说说!这样我还嫁得出去吗?”忿忿的拍桌,江心玫血泪痛陈,满心悲愤。“这样谁还敢追我啊?我那两个哥哥和堂兄弟们真的太麻烦了!”
包别说还要加上她爸爸、叔叔、伯伯、堂叔、堂伯,最后还有三位“爷字辈”啊。
已经吃完汤面的修立行取出眼镜,慢条斯理的戴回鼻梁上,镜片一闪,底下的眼眸瞧不真切,但好看的薄唇却微微勾起,似有意若无意的微笑应和,“确实有点麻烦。”
不过这样和乐的大家族……感觉还挺好的耶!
“是吧!是吧!”有人附和,江心玫更是来劲,恨恨的抗议叫道:“他们那些男人,恋爱一个谈过一个,却让我活到二十五岁都没人敢追,这太不公平啦!”
倒不是说她多想谈恋爱,但被迫无法谈,与主动不想谈,这中间有着地球到月球的距离,奇檬子也差很多。
闻言,修立行正想开口,忽地背脊一阵寒意上窜,让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动作,江心玫好奇探问。
“我觉得背后有点凉。”推了一下眼镜,修立行也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凉意是打哪来的,但却敏锐感觉到那凉意还带了一点杀气。
有点凉?小吃店没空调,热得要命,怎么会凉?
江心玫下意识抬头往他背后看去,一入目就见有个黑熊般的男人正站在对面车厂门口,两眼发出森森绿光直瞪而来,一副想冲过来又不敢的气急败坏样。
懊吧!她想她明白凉意是从哪来的了,事实上,如果目光能实体化,搞不好修立行背后己插了两把亮晃晃的利刃了。
沮丧的几乎想将头磕在桌上,江心玫暗暗申吟一声,眼看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无奈的叹气宣布,“好了!我想我该回车厂去了,否则我怕你活不过今天。”
闻言,修立行扬起眉,直觉转头往后望去,就见一名年约六十几岁的男人伫在车厂门口,不断对江心玫挥舞双手。
“那位是?”他想也许他猜得出对方的身份。
“我老爸!”咬着牙,江心玫悲愤万分,只是吃个饭而已,而且还是在自家车厂对面的小吃店,这样也不行吗?
照这样下去,想要有男人追大概得等到她视茫茫、发苍苍的时候了,不过到了那种年纪,大概也没男人想追她了。
宾果!为自己的猜测正确而暗自喝采,修立行起身前去付账的同时,嘴角禁不住轻轻翘起。“我想我相信你刚才说的那段“血泪史”了。”
听出他浓浓的调侃味,江心玫只能深深的叹气。“你只见识到冰山的一角而已,当我们家族聚集时,那才可怕!可以说,我周围方圆五尺内,除了江家男人外,大概连公蚂蚁都见不到吧!我开始在想也许我只能往蕾丝边发展了。”
修立行被她自我解嘲的话逗得哈哈一笑,随即想到什么似的,他有些怔忡的感叹,“我觉得令尊很好……”
“好?!”江心玫像是被什么给噎到般,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在哪?难道是好在誓死清除任何想接近我的男人吗?”呜……她真的不想视茫茫、发苍苍时,却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啊!
见她一张脸苦得可以滴汁,修立行不禁轻笑起来。“令尊只是担心你被男人骗了,他很爱你,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有这样疼惜孩子、爱护孩子的父亲,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未察觉他语气中隐隐透露出的艳羡,江心玫不好意思的笑了。“你这样说也对啦!”她当然也很爱自己的老爸,只是有时难免会被他夸张的保护欲搞得很火大,忍不住抱怨个几句。
闻言,修立行只是微微一笑,忽地开口要求,“不好意思,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你知道的,如果日后车子又出问题,我才知道要找谁求救。”
“可以啊!”大方笑应,江心玫没察觉到他话中的漏洞,毕竟若他日后车子又出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给车厂就行,要她的手机号码根本就是存有私心。
败快的,她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随即两人走出小吃店,才穿过马路走到车厂门口,就见江满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也不管修立行是客户,先是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转头面向自家女儿时,瞬间换上“爱家、爱妻、爱女儿”的傻爸爸模样,简直比四川变脸还厉害。
“小玫,你没吃中饭怎么不早说?打个电话给老爸,老爸马上送好吃的来给你啊!来来来,你刚吃饱不要急着上工,先到老爸的办公室休息一下……”边说边急匆匆拉着女儿走,摆明不给她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多一秒钟的相处时间。
被拉着走的江心玫只能无奈的回头,朝无辜被敌视却依然嘴角含笑的男人挥手致意,直到视线和身影都被办公室的门给隔绝。
扒……真好的父亲,真有趣的一家,不过……
“就是有点麻烦哪……”几不可闻的喃喃低语,修立行推了推眼镜,微闪的镜片遮掩了澄澈眸心隐隐透露出的狡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