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冀猝不及防的攻击行动令知远手忙脚乱,危急之下,只好将妍馨推倒在地,迎向敌人。
妍馨惊慌之馀,尖声大叫,茫然地瞪视屋里的两道白影纠缠在一块。一时之间,只瞧见桌凳翻飞,耳边拳风嗡嗡作响。
随著拳头击中人体的声音连续响起,知远发出一声闷哼,身形不稳地跌向窗门外的前廊。郭冀毫不放松地紧迫而至,又一拳击向知远,将他打向木栏杆。“砰”一声,知远跌落地面。
冰冀纵身跳下楼。
这时候,靠近芙蓉阁巡守的家丁纷纷聚至,手中的火把将芙蓉阁前院照得如白昼般光明。众人见到失踪数日的少侯爷一脚踏在府内总管的胸口,不由得面面相觑。
“少侯爷,饶命。”苍凉的老人声音自郭冀身后传来,他身体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已退休的总管宁福。
“宁福,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郭冀沉声喝道。
“宁福只知道不能坐视少侯爷杀他。”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到郭冀身前。
冰冀瞪了老人家一眼后,环视杵在当场的家丁。“给我下去!”
众人训练有素的悉数退走,郭冀移开脚,让宁福将鼻口冒血的宁知远扶起。
“哼!”郭冀不屑地轻哼,率先走进芙蓉阁的客厅。
妍馨下楼后见到郭冀,被他怒气腾腾的虎目一扫,立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你们有什么话说?”郭冀大刺剌地占住一张椅子,盈满血丝的眼睛直瞪向走进厅内的宁氏父子。
“少侯爷……”宁福惭愧地垂下头。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知远擦掉口鼻的血迹,桀骜地道。
冰冀听了心里有气,正待发火时,听见享福深恶痛绝地对知远骂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悟!”
“爹,我没错!”知远咬牙喊道。
“还说没错!你深夜跑到林姨娘这里,成何体统?我早发现你这几日的神态有异,原来是跟林姨娘夹缠不清,你太对不起老爷了。”
“爹……”
冰冀在一旁听得连连冷笑。
“宁福,你以为知远只犯这么一点小错吗?”
“少侯爷,难道不是?”宁福惶惑地问。“老奴见到知远鬼鬼祟祟地离开房间,于是一路跟到芙蓉阁来。原本打算等知远出来后,教训他一顿,谁知道突然发生打斗,知远跌了下来,又见少侯爷一脚踩在知远胸上。老奴知道知远犯下大错,不敢请求少侯爷原谅,只希望少侯爷念在我们父子多年来为老侯爷效劳的份上,对知远从轻发落。”
“宁福,若是知远只犯下跟林氏勾搭这样的小错,我不只原谅他,还愿意成全他们俩。可是知远不但气死我爹,还设下毒计害我,企图侵占我们郭家的产业,你说我能饶他吗?”
宁福听见郭冀沉痛的一番话,表情震惊地看向知远,见他垂头默然无语,便知郭冀没有冤枉他。
“知远,你怎么可以这么胡涂?”他老泪纵横,气得身子发抖。
“我只是拿回我该得的。”知远从齿间迸出话来。
“你说的是什么话!”宁福瞠目以对。
“难道不是吗?”知远凄然冷笑。“我是他的长子,他却让我为奴。郭冀现有的一切,原本应该是我的。我本来也不愿计较这些,但他夺走了妍馨,教我不得不恨!”
“知远,你……”
“宁知远,不准你再胡言乱语!”郭冀气恼得一把抓住知远的领子,“家父的名声,不容你玷污。”
“我说的都是事实,没半句假话。”知远傲然道。
“你胡说!”郭冀气得双目尽赤,一拳挥向知远,打得他跌在地,再度口吐鲜血。“我打死你!”
“少侯爷,别打了。”宁福救子心切地伏在知远身上。
冰冀握著拳头,怎么也打不下手。
“知远说得没错,少侯爷。”宁福跪在地上喊道,“他的确是老爷的亲骨肉。”
“什么?”郭冀这才相信先前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地逼问宁福。
宁福扶起知远,心情沉痛地将二十七年前的往事道出。
原来知远的母亲柳氏是郭冀母亲杨氏的陪嫁侍女。一夜,定远候喝醉酒,强占了柳氏,为了不想让身体孱弱的妻子伤心,这才把柳氏嫁给宁福,生下知远。一个月后,杨氏也产下郭冀。
本来这件往事就此沉埋,但柳氏在临终之前,竟把这事告知儿子。知远从此心生愤懑,再加上妍馨被夺,所以心性才会走偏。
“知远,你怪父亲便罢,为何把我也给恨上?”郭冀伤心地道,“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兄弟,不曾亏待过你,你却为了私欲害我,你对得起我吗?”
“现在再论谁是谁非也没用了。”知远别开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能再让我失掉的,又从我儿子手中失去,只有你死,我儿子才能得到我原本该得的一切。”
“知远,你真傻。就算父亲当初纳柳氏为妾,你乃庶出,也不可能继承爵位。何况这些形诸于外的权势名位,及得上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吗?你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加害于我,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是个胜利者,白然能说这种无关紧要的风凉话。废话少说,你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
“远哥……”妍馨哀怨地唤了一声,奔到他身边抱住他,迷蒙的泪光哀求著郭冀。
“少侯爷,知远再怎么说都是您同父异母的手足啊。”宁福也跪在地上哀求。
冰冀心里乱成一团。这一夜来发生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从知道林妍馨跟知远有私情,到知远和父亲的恩怨,这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该放了知远吗?毕竟他是他的亲兄弟。他岂能像父亲那么绝情,将宁知远完全摒弃?
可是知远害他的那笔帐又该怎么算?
想到父亲对知远的亏欠,郭冀也只能沉重地叹口气,让一切的恩怨随父亲的死去化为飞尘。
“宁福,我可以放过知远。但他必须答应我天一亮,立即带著林氏和他们的孩子离开定远侯府,最好是远离京城,别让我再碰见。”
“他一定答应的,少侯爷。”宁福在地上连磕了数个头,拉著知远向他致谢。
“你……”知远表情复杂地看著他。
“别说了。”郭冀朝他们摆摆手,潇洒地走出闹了一夜风雨的芙蓉阁。
宁知远的事件过后,郭冀一方面忙著料理父亲的丧事,一方面重整知远离府后的大小事务。
笔帝知道他无恙归来,命他承袭爵位,并给予一年的守丧期。
冰冀知道,这是因为父亲一直为皇上身边的股肱大臣,加上他表姊为当今皇后,所以皇上才希望他能继承亡父的政治势力,留在京城为明室效力。
想到一年后,也不可能再回边关重过戎马生活,郭冀不由得有些怅然。但为了定远侯府的兴隆,他也只能向现实妥协。
其实这样的妥协也是不错的。
他打算在父丧的百日之内迎娶青黛,让萧索已久的定远侯府增添一些喜气;否则便得等上三年。他等不了那么久,郭冀如此认为,定远侯府和他本人都需要楚青黛,她会是个称职的侯爷夫人。
离开绿柳山庄的前一晚,两人热烈的拥吻再一次在他记忆里燃烧。他迫不及待地想重温那种感觉,无心再聘煤行繁琐的议婚事宜,以父丧为由,向皇上请求赐婚,一道圣旨便让楚家小姐成为他即将迎娶的新嫁娘。
“……钦此。”
青黛呆视著父亲从宣旨的钦差大人手中接过圣旨,被丫鬟扶起的娇躯犹轻轻颤动,彷佛仍无法接受这个讯息。
五天前,她从兄长口中得知郭冀的父亲不幸病逝的消息时,心里虽为郭冀难过,却不免暗暗雀跃。
案丧得守三年,在短时间之内,她不必出阁了。
并不是她有意逃避和郭冀的婚事,而是……只要想起那一夜他炽热无比的阗暗眼光,和自己在他怀里所感受到的悸动震撼,青黛便忍不住全身燥热了起来,心里又慌又怕。
那一晚,当他充满邪气的眼光罩住她,唇舌和大掌在她身上施展魔力,她只有降服的份,而无法做出任何抗争。若不是大哥和玉笙出来寻她,青黛不知道自己会任郭冀放肆到何种地步。
每当想起那事,她便又羞又恼,心里泛出让她害怕的甜蜜渴望。
她既不爱郭冀,跟他又尚未成婚,怎么可以放任他……青黛越想越羞,觉得郭冀这人真是可恶,竟让她堕落成的女子,心里著实有些恨他。
所以,得知郭冀的父亲过世,青黛才会暗自欢欣,以为两人的婚事终要延迟些时日。她希望能在往后的三年间好好认识郭冀这个人,或许,他们能培养出感情来。只是,她万万料不到郭冀一刻也等不了,请旨赐婚,打算在父亲百日之内将她迎娶进门。
一思及要远离家乡,嫁到陌生的地方和一个相识不深的男人成为夫妻,青黛再难压抑忐忑不安的心情。
“恭喜你了,青黛。”疏影笑吟吟地对她道,青黛却是头晕目眩,紧绷的脸蛋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臭郭冀,烂郭冀!
青黛在房里也不知骂了几回。
到她家贺喜的人潮络绎不绝,全由她父母兄嫂应付,半点也烦不到青黛。
但有个人是她怎么避也避不了的。
“小姐,贺小姐来看你了。”贴身侍女桃叶看了看小姐忧愁含泪的眼,小心翼翼地道。
柏梦依,青黛叹了口气。想到这个从小苞她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怎么样也狠不下心来拒绝她。
“请她进来。”青黛吩咐过后,起床在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出隔开里外间的白玉屏风,到小厅里等待梦依。
没多久,她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贺梦依一身翠绿地走进她视线中。
“青黛,恭喜你了。”
梦依的笑容显得淡漠,增添了青黛的愁绪。她眼眶一红,泪珠儿滚落下来。
“怎么了?”梦依大惊失色地搂住她安慰。
青黛扁了扁嘴,拭掉眼中的泪水埋怨道:“你好冷淡,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遥远。自从大哥成婚后,你就不像以前那样待我了。”
“青黛……”梦依苦涩地笑了一下,“你该了解我的心情。”
“我知道你是因为大哥的关系,但我们之间的友谊,难道比不上我大哥在你心里的地位?”
“我……我不是故意疏远你,只是忍受不了见到楚大哥和疏影卿卿我我。”梦依咬著唇,眼睛红红的。
“大哥已经成亲半年多了,你还耿耿于怀。”青黛叹了口气,泪光迷蒙的眼同情地投注在梦依娇俏的脸蛋。“那你今天为什么又来看我?”
“你有这么好的归宿,我理当来向你道贺。”梦依强装笑容地道。
“可是你的眼神那么冷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婚期在即的关系,青黛的心情特别慌乱,动不动便会情绪失控。
“我不是冷漠,我是……”梦依咬住唇,吸了吸鼻子。“青黛,我嫉妒你。”她坦然的看进好友诧异的眸里,落寞地道:“你虽然跟杜玉笙解除婚约,还是觅得更胜过他的乘龙佳婿。”
“你……你这么认为?”青黛皱皱鼻子,她不认为郭冀是比杜玉笙更好的归宿。
“难道不是吗?”梦依讶异地问。“据说这位定远侯不但相貌堂堂,而且骁勇善战。这次承蒙皇上赐婚,谁不羡慕你们楚家门楣生辉,竟攀上个达官贵人。听哥哥说他是楚大哥的朋友;还是你命好,有这样交道广阔的兄长,替你张罗了这桩好亲事。像我大哥啊,唉!他交的全是狐群狗党,没个上得了抬面的。”
梦依的话才刚说完,青黛便噗哧笑出声。这位跟她同龄的好友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失恋的阴影从她姣好的容貌上淡去。
“梦依,你这么说太过分了。”青黛娇嗔道。“别忘了家兄也是贺大哥的朋友,你这么说,不把我哥哥也给骂进去了吗?”
“哎呀,楚大哥自然是个例外。”她著恼地回道。
“其实这桩婚事不是我大哥促成的。”青黛说。
“嘎?”梦依狐疑地瞅紧好友臊红的粉颊,漆亮的眼珠儿一转。“难道是……他对你一见锺情?可是,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青黛颊上的火热更甚,她可没脸把自己主动向郭冀求婚的事说出来,只好尴尬地道:“我们上回去扬州时,我将他从运河中救起,在绿柳山庄养伤几天。”
“所以他就爱上你,决定娶你为妻?”梦依赞叹道,“好个以身相许,真是令人羡慕。”
“梦依,你说什么啦,才不是这样哩!”青黛懊恼地道。
“不然是怎样?”她好奇地问。
“唉!”青黛捂著发烫的脸叹气,避开梦依探询的眼光。“是……他知道我不想嫁给项玉堂,才承诺娶我。”
“他为了这缘故娶你?”梦依不可思议地瞪著她,“青黛,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她没好气地反问。
“青黛……”梦依摇头叹气,“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了不想嫁给项玉堂,就嫁了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而他,也为了同情你不想嫁给项玉堂而娶你。这种连三岁孩童都蒙骗不了的谎言,你居然想用来说服我?!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我没骗你……”青黛著急地解释著。
梦依古怪地瞪她,“原来你不是骗我,而是骗你自己。”
“不是啦……”青黛慌乱地挥著手,心里乱成一团。被梦依这么一说,她也搞不清楚事实的真相了。她应该是为了玉笙才要郭冀娶她,不是吗?怎么现在反倒变成她和郭冀之间有暧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解释了。”梦依体贴地拍拍她的肩安慰,“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这是椿好姻缘。老实说,自从家兄和楚大哥相继成婚,杜玉笙又痴恋著郁新晴,放眼当今江南,实在找不出个能匹配你的人。别说你要往外寻找,连我自己都很受不了上我家提亲的那些纨绔子弟。你知道吗?项家向你求婚不成后,竟把目标转向我。唉,我还真担心家父会同意呢。看来我也得找个同情我不想嫁项玉堂的侯爷娶我。”
“梦依,你真坏。”青黛被梦依这么一调侃,脸颊立刻霞红。
“我是说真的。”梦依模模鼻子笑道:“嫁人京城后可别忘了我,若是遇到什么文武全才、相貌又不错的家伙,麻烦请他同情一下我好吗?”
“梦依,你又取笑我!”青黛作势要打她,梦依见状忙躲避。
在嬉笑声中,青黛心中的忧郁逐渐淡去,只剩下满腔即将离开家、离开朋友的伤怀。
换上大红绣袍,披挂郭冀送来的金绣云霞翟纹霞陂,再由母亲亲手戴上珠翠笼头,拉下红绢遮面,青黛任陪嫁侍女搀扶著坐进帘幕深垂的大红花轿中。
王剑山庄的各个宅院里不断传出喧天锣鼓、齐呜铙钹之声,在丝竹管乐和鞭炮声的欢送下,送嫁和迎亲队伍终于出发。
冰冀忙著服丧和迎亲之事,必须留在京城,这次是由他的表弟、世袭安国公世子杨亨泰代为迎娶,楚行云则负责将妹妹送嫁到京城。
报轿在苏州码头上了官船,光是楚家的嫁妆和陪嫁人员便占满一艘船。沿途,船舱门扉紧闭,依照礼俗,新嫁娘在见到夫婿前是不能见人的。
所谓的见人,当然是指丈夫以外的男人,但亲兄长自是例外。
幸好有这一层例外,否则青黛真要闷死了。
只能听见水流潺潺,成天窝在密闭的船舱里,换做任何人都会受不了。“这是什么臭规矩嘛,青黛心里喃喃埋怨。
“青黛,你忍耐一下。”行云看出妹妹的郁闷,柔声安抚。这是他和疏影成亲之后,第一次分离,但为了唯一的妹妹,行云甘受短暂的相思之苦。
“哥,唉……”青黛苦笑,只能叹气。不忍耐,又如何?
上船的这几日来,青黛不断回想著出嫁前两夜,母亲到她房里说的贴心话……
“青黛,你知道我和你爹何以一直这么恩爱?”母亲的眼里闪动著不容人忽略的幸福光彩。
“因为娘是这么美丽温柔,爹爹自然要对你好。”育黛娇痴地道。
“你这孩子!”楚母宠溺地搂著女儿,“你爹在成亲前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桀骜难驯,他的坏脾气在苏州城是无人不知。”
“可是我瞧爹很好啊。”青黛纳闷著。
楚母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脸上净是笑意。“老子日:‘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者莫之能胜。’我出嫁前你外婆传了我这句话,她老人家说这话是你外曾祖母传给她的,我也把同样的话传给你。”
“女儿不懂。”青黛不好意思地说。
“道理很简单。”楚母婉的温柔的美眸看向遥远的星空,“我跟你爹是奉父母之命成婚,在拜堂之前,我们连一面也没见过。虽然我知道我的夫婿风采无与伦比,但在成婚之前,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及至在洞房花烛夜见到他,我不得不承认你外公的眼光一流,就算让我自己选,也挑不到比他更好的。”
“后来呢?”青党急著问。
“他对我非常温柔……”楚母声音低了下来,彷佛又回到刚成婚时的羞涩。“但在新婚不久后,我便发现他要求很高,凡事追求完美,山庄里的人常常受到他怒斥。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对仆人发脾气时,我当场吓哭,他花了好多时间安抚我。”
必想起丈夫那时的拙样,楚母忍不住轻笑出声。“以后我慢慢须悟出你外婆在我出嫁时所赠的老子真言,终于找出克制你父亲坏脾气,进而改变他的方法。只有柔能克刚,女儿啊,无论你夫婿的脾气有多坏,只要你笑脸相迎,温婉承欢,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化为绕指柔。”
“是吗?”青黛认真地思索。
柔真的能克刚吗?郭冀的霸道强横会因为她的温柔而变得服帖顺从?青黛不确定,但除了女人天性的阴柔,她还能拿什么应付像他那样阳刚的男子?
京城与苏州相隔遥远,如果受了委屈,能跑回娘家诉苦吗?
邦门一人深似海,除了郭冀外,再无任何倚靠。
尽避她先前说得漂亮,不在意郭冀是否会有其他女人,此刻却忧虑他府里早有侍妾。万一,他真的有,她又该如何自处?是认命的接纳吗?
青黛发现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大方、不在意,或许是因为她对郭冀的在乎,远超过她当时的认知。
但一切的担忧,徒像昼夜奔流不息的流水般无奈。当结满彩带的官船在京城南畿的渡口靠岸,青黛只能顺从地俯身坐进帘幕低垂的喜轿中。然后轿子朝上一耸,八人大轿便颠波摆浪地被抬离官船,往岸上走去。
阵阵丝竹管乐声和隆隆作响的鞭炮声,不断穿过轿帘传进青饔邡中,她闭目想像轿外的热闹情景,感觉到花轿突地停了下来。她凝神倾听,似乎听到有人呼喝新郎倌来了之类的话,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没料到他会亲自来迎接。接著轿子继续前进,想必是被庞大的迎亲队伍所簇拥。
轿外,热闹喧哗,京城百姓夹道好奇地观望;而轿内却是压得青黛喘不过气来的寂静。再过不久,她将正式成为郭冀的妻子,走远侯府的女主人。
她好怕,好怕;侯门一入深似海。
辰光在热闹与寂静交替之间倏忽溜过,花轿再度停下。青黛绞扭著衣袖,眼前除了红巾外,什么也瞧不见。悠扬的乐声响了许久,然后她听见三声有力的叩门声,新郎依照礼俗掀开花轿门帘,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胳臂,将她带出静寂的世界,白日的亮光从红巾下方溜进。
那只臂膀的主人,她知道一定是郭冀。他曾经用他的手臂拥住她;虽然,那已是两个月前的记忆,但有些事、有些人,想忘也忘不了。
冰冀不会让其他男人碰她的身子。
青黛想著便轻轻颤抖了起来,记起母亲压在妆奁箱底下的宝贝——图。那是江南人家嫁女儿时必备的嫁妆,藉由图,教导新郎新娘莫要辜负春宵。
但青黛知道郭冀必定是不需要的。纵然未经人事,她也知道郭冀施在她身上的挑逗技巧绝不生涩。
春育一刻值千金。
想到两人即将发生的亲密事,青黛不觉双膝发软,幸好郭冀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扶住她。
接下来的拜天地等礼数,让她觉得自已像艘在河水中摇来荡去的小舟,而郭冀便是操舟的舵手。随著一声“送人洞房”,青黛知道自己靠岸了,而夫婿的臂弯便是她此生永久停留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