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捂着胸口,感觉到玉佩抵在皮肤上的温润,宋嫣然眨着绵密睫羽,讶异着事情怎会这么巧。
自小就佩戴在她身上——除了父亲召来舅舅,命她将玉癿取下交给舅舅,到她去舅舅家前的那段日子外,镌刻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玉癿从未离过她的身。
为此,她又要感激父亲的先见之明了。
大娘的亲信仆妇在爹过世后没多久,便到她房里大肆搜刮,若不是女乃娘帮她藏了些,只怕连贴身衣物都给她们抢走,更别提值钱的金饰玩意了。
八岁的她,看到了恶奴欺主的丑恶嘴脸,也受到了如女乃娘这类的忠肝义胆忠仆的保护,更深刻领悟到失去父亲的自己,不再是往昔养尊处优的小姐了。
为了适应新生活,更为了不增添舅舅的负担,嫣然以笑脸迎人。不同于往昔的是,她的笑并非是完全无忧,而是刻意将悲伤隐藏,像把心事藏在背后的铜镜,永远只展露光亮的一面。
大家都看到她欢笑的一面,不知道她也有忧愁吧。久而久之,她似乎也遗忘了那些悲伤。
“小聪,带我去见他。”颜荣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眼光霍霍地逼迫小聪答应。
“村长伯……”小聪被他的目光压迫得口吃起来。自然是要带村长伯去的,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呢!
“小聪,村长伯答应去见君大爷了,你可得快点安排。”张大婶急切地催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催着小聪,根本不让他有机会开口说话,最后他受不了,人吼一声,趁着大家目瞪口呆怔愣住,赶紧抢回发言权。
“君大爷是何等人物?能说见就见吗?我姚小聪不过是他名下产业之悦宾客栈里的一个小跑堂,有什么资格觐见他这个大人物?”
“小聪……那你之前说的……不都是废话吗?”小聪的伯父姚大伯气得结结巴巴。
“伯父,我是没办法安排村长大摇大摆到君府谒见君大爷,可不表示不能让君大爷主动注意到咱们,进而有机会到他面前陈情。”小聪斜睨着眼,一副很有把握。
“什么办法?”颜荣迫切地问。
小聪不大自在地回避颜荣的眼光,心里忐忑着。不管啦,他是为村民好,可不是为一己的私利。答不答应还得看村民。
“嫣然小姐。”
“嫣然?”颜荣跟在场的其他人一样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小聪搔搔头,可恨他脑袋爪子就这点聪明,不然也不用委屈嫣然小姐了。
“君大爷喜欢鉴赏美女。”他有所保留地道,见众人瞪得更大的眼睛里仍然只有茫然,重重叹了口气,进一步解释。“府城里出色的名妓,没个不巴结君大爷的。君大爷的惜花声名,慷慨大方的出手,是出了名的……!
颜荣的心直往下沉,老爷子为嫣然选定的佳婿是个贪花的公子?
“死小聪,敢情你是当龟公啊!主意居然打到嫣然身上了!”张大婶第一个发飙,站起身就要过来打小聪,小聪赶紧大声喊冤。
“冤枉,小聪没这个意思。”他苦着脸闪躲张大婶的追打。“我不是要嫣然小姐去……哎唷!君大爷虽然喜欢,可从来没调戏过良家妇女,只是对美女心软……哎唷!上回有个标致的卖花女在客栈里被人调戏,刚好被君大爷撞见,立刻命手下将那两个地痞给撵出去。还在那位姑娘哭哭啼啼下,请了大夫为那位姑娘生病的父亲看病,并给了她不少银子。君大爷可没对那位姑娘怎么样喔,他是君子啦!”
听到这里,颜荣心里重新亮起希望。人不风流枉少年,只要人品不差,一点小瑕疵无伤大雅。
“小聪,你是说……”
小聪闪过气喘吁吁的张大婶最后一记强弩之末的捶打,窜到村长面前小心回话。
“只要让嫣然小姐在他面前晃一下,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们就可以乘机到他面前说话了。”
“晃一下就行了吗?”姚大伯狐疑道。
“嫣然小姐是个大美人哩,十个人见了有九个人眼睛移不开。”
“那另外一个人呢?”祈大叔好奇地问。
“他是个瞎子。”小聪笑嘻嘻地回答,引来众人莞尔。
厅外的嫣然听得双颊泛红,以手搭着颊。她哪里是什么美人了?小聪就爱胡说八道。舅舅可别真信了他的话才好。
厅里的颜荣则陷入沉思。
嫣然十八岁了,他不能再等待君家主动上门,他得去找君天行。若是到时他没给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也可以死了心,替嫣然另择一门婚事。
周举人是个不错的选择,尽避私底下,颜荣仍认为他配不上嫣然。不过周家家道殷实,周老爷、周夫人对人仁厚,周书宇更是个知上进的士子,嫣然嫁给他不至于受太大的委屈。
“好。”他下定决心,对小聪点头。
“好?”小聪没想到村长如此开通,不禁心喜若狂。有嫣然小姐出面,这桩事八成可行。
厅外的嫣然却完全怔住了。舅舅居然答应?为什么?难道他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吸引君大爷的眼光?
可是……这件事……热气不断自皮肤内层住外冒,嫣然头晕目眩起来。多羞人啊,尽避是为了帮助村民,她仍然无法接受舅舅的决定。
为什么要这么做?向来疼爱她的舅舅,竟然这样出卖她?嫣然无措了。
夕阳迅速往下沉,天地笼上一层暮色,黑夜来临。
***
伸手扶出大姊,那张呶呶不休的小嘴仍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君天行当场有拂袖离开的冲动。
从她三天前来访便唠叨个没完,到往九江府最热闹的仕女购物商店街一路上,她仍讲个不停,君天行实在怪不得向来好脾气的三弟如意会受不了大姊的气焰,将她送来九江给他。他甚至猜测姊夫镇国将军李达仁,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大姊的唠叨,才自动请缨去对付寇边的瓦剌军。
老天爷,她还要重复几回?
从三弟媳唐滟如何不尊重她,到他放弃君家继承人的位置,窝到九江这种地方,害得父亲日夜挂念,她都可以照一天三餐念给他听。他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实在是出乎一干手下的意料。
大姊真是被宠坏了。
君天行放开大姊柔女敕的玉手,改而从马车上抱出一对外甥。也不想想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仗着父亲宠爱她,就回娘家作威作福啊。
人家唐滟才刚怀了身孕,害喜害得厉害,哪有心情、体力应酬她。况且她还嫌东嫌西,一迳拿京里的繁华相比,他若是唐滟,早将那张嘴缝起来,把她打包送上马车赶回京城去了!
咦?怎么安静下来了?
耳根子突如其来的清静,倒让天行感到不习惯。定神一瞧,发现大姊在侍女扶持下,走进他名下产业之一的彩绣坊。负责彩绣坊生意的巧姊儿,堆着一脸的笑热络地将她迎进店里去。
天行恍然大悟。
在外人面前,大姊总是端出温柔贤淑的官夫人派头,尤其是在逛街购物时,一张小嘴方会稍事歇息,改用那双不说话时才能显现出风情万千魅力的眼睛替代。
他一手各牵一名孩童。
李礼红今年十岁,小她三岁的男童则是弟弟李礼纶。比起他们的母亲来,君天行宁愿伺候这两名小祖宗。
镇国将军夫人君明珠,一踏进店里,眼光不由自主地停在墙上的一幅绣画,难以移开。
从技巧、用色、构图方面来看,都显示出绣画人的不凡功力,但君明珠同一般人一样,并非被绣画技巧所吸引,而是被那帧如真实图像缩影画面里的皎若朝霞般明媚、笑容可爱的少女给迷住。
栩栩如生,有着清纯甜美笑容和一双顾盼生妍美目的可爱女孩,仰着优美的侧脸娇笑地抱住一头黑色的骏马,偎依向它。一双美丽的莲足赤果在青绿的草地,从线条飞扬的裙裾,和自然起伏的草浪,仿佛可以感觉到风在流动。
这是幅很动人的画。
动人处不在于美丽的图面,而是少女灵动眼眸焕发出的快乐满足,仿佛只要能拥住那匹马,便是最大的幸福。就是那份几乎要从图面上满溢出来的幸福,让人忍不住胸臆间跟着涨满暖意。
君明珠蠕动樱唇,想开口问巧姊儿这幅绣画的出处。小嘴微张,正要说话时,却被身后情绪激动的男声粗鲁地捷足先登。
“这幅绣画打哪儿来的?”
大老板难得光临,还纡尊降贵地开口询问,巧姊儿赶忙堆满笑脸回答:“是咱们九江府最出色的刺绣高手宋姑娘绣的。”
见老板眼光失神地瞅着画中人不放,严峻的脸色竟然柔和起来,巧姊儿放大胆继续道:“这幅绣画是嫣然姑娘十四岁时绣的,若不是为了替她将出嫁的表姊添妆,嫣然姑娘可舍不得卖这幅呢。我是好说歹说才让她……”
是她!
掩不住心中的欣喜,以及一丝的懊恼,天行激动地瞅着画里笑语嫣然的绝色少女。
他居然在五年前和自己亟欲找寻的人儿失之交臂!
原以为已经忘了的,却在重见到那张快乐容颜而从记忆深处跃现。她的笑颜曾困扰他许多夜晚,为了遗忘她,他夜夜笙歌以麻醉自己,没料到她本该属于他的,没理由忘记。
他懊悔当时没问她名姓,否则不会直到现在才寻到她。可知他为她众里寻觅千百度,可知他为她牵肠挂肚到今年,可知他有多想望她、挂念她吗?
而她,一直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却傻得不能及时伸手把握。
“嫣然倒是个挺雅的名字,画中人是……”君明珠睇了一眼弟弟怪异的神情,向巧姊儿打探。
“就是嫣然姑娘本人啊。”巧姊儿没发现老板的不对劲,向君明珠送了个意味暧昧的眼色,神秘兮兮地往下道:“嫣然的名字可真特别,就像她的笑那般甜那般美。不少夫人、小姐看了这幅绣画都移不开眼光,央着要买她其他的绣作,还要嫣然为她们绣画呢。还有一些太太们,看上嫣然饱满、有福气的脸型,说她是大富大贵的相,遣了媒婆往她家说亲去……”
“她嫁人了?”君天行如受重击。
“才没呢。”巧姊儿道。“颜家大门都快被九江府里的媒婆给踩平了,她舅舅硬是不肯点头。唉,嫣然姑娘都十八了,可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
一抹惊悦的情绪流窜在天行的血脉里。
一定是她。名字同为嫣然,又姓宋,还有个姓颜的舅舅,不会错的。
“她住在哪?”君天行一把揪住巧姊儿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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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你做什么?”君明珠拉住弟弟的袖子制止他的失礼。
“大姊,别管我,我一定要找到她。”
“天行……”
“告诉我,她在哪?”管不了满屋子顾客诧异的眼光,天行只想知道心上人的下落。
“南门外的景星村……”受不住老板杀人似的眼光逼迫,巧姊儿颤抖地回答。
“天行,你干嘛?”见弟弟急着往外跑,明珠捉住他的手。
“我要去找她。”
“没头没脑地跑去找人家姑娘,把我和礼红、礼纶放着不管……咦,礼红和礼纶呢?”看不到一双儿女,明珠惊得花容失色。
天行心里自责,刚才他全神放在那幅绣画上,连牵在手中的礼红、礼纶什么时候跟他失散都没注意到,他怎会这么没有警觉性?这不该是他会做的事!
“礼红,礼纶……”明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伸长脖子四处搜寻,天行边安慰她,边吩咐巧姊儿挪出人手帮忙寻找,翻遍了彩绣坊仍见不到这双姊弟的踪影,他将明珠交由巧姊儿照顾,飞身奔出店外。
***
趁着母亲和舅舅不注意,礼红携着弟弟溜出彩绣坊,沿途上躲躲闪闪,来到街口的布店前。
姊弟俩的目标,当然不是布店啦,而是离彩绣坊有两条街的庙口闹区。那里有吸引礼红的卖画糖摊子,还有礼纶爱吃的冰糖葫芦。
站在伙计来来回回忙着卸货的布店前,礼红拿不定主意该走哪个方向。四边的街道全长得差不多,她睁着圆滚滚的乌睥,努力想从贩卖不同商品的店家寻找出与她脑中记忆吻合的正确方向。
“我记得要往左边走喔。”礼纶仰起的小脸满是笃定,礼红不禁迟疑了。她记得要往右边走,可是礼纶好像很确定是左边。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
礼红左顾右盼,无法决定。礼纶干脆蹲,掏出怀里的糕饼,喂食摇摇蔽晃走过来的小土狗。
一名孔武有力的布店伙计,走向满载布匹的驴车,扛起五匹布,回程时发现小土狗碍着他前方的路,粗鲁地蹋了狗一记。土狗吃痛狂性大发起来,汪汪叫地扑向他大腿,张嘴咬下。
“哎唷!”伙计痛呼一声,从地面跳了起来,仍甩不月兑紧咬住大腿的可恶土狗,反而失去平衡,肩头扛的五匹布分从不同的方向往上抛落,离他只有两步远的礼红、礼纶姊弟倒楣地分到两匹布。
巴舅舅进城,想顺道往彩绣坊寄卖绣品的宋嫣然看到这一幕,不及思索地抛下手中的包裹,扑向前方的两名孩童,以身体护住呆住的孩子。膝盖在石板路上狠狠撞击,还不及呼痛,厚重的布匹便往身上袭来,其中一匹布敲在她的腿筋上,痛得她几乎失去意识。
奔出彩绣坊,往前寻找一双外甥的君天行,刚好目睹到这一幕。他冲上前查看究竟,眼尖地发现一团混乱中的两名孩童。挥开碍事的布匹,将护住两个孩子的女郎抱入怀中检视,青布包头的秀发因这场意外而散乱下来,天行扶住她的头,精睿的眼光在捕捉到那张似曾相识的清雅丽容时惊愕地瞪大。
盈盈眼眸中含着两泡痛苦泪水、忍痛忍到将形状美好的下唇咬得粉白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渴望见到的宋嫣然。
在如许的睽隔之后,再一次的不期而遇,她比他记忆中更加美丽,痛苦的表情宛如数万枝细针般穿透他的心,他颤抖着手抚模她柔亮的发瀑,心为之悸动。
靶受到环住她身体的男子温暖,嫣然羞赧地强忍剧痛,集中注意力想看清楚抱着她的男人。
当视线触及和埋藏在心田深处的俊容相叠的男人脸孔时,嫣然讶然地瞪大眼,复又迷失在他充满呵怜、心疼的灼热眸光下。目眩眩,眼花花,沉寂已久的心弦被蓦然挑动,麻热的情潮窜遍全身,眼里起雾,心境却出奇的平静安适,腿上的疼痛似乎消减了许多。她释然笑开颜,涟漪般扩散在如春日芙蓉的脸庞,双眸深处凝结的泪滴,是去日无怨、今生无悔的痴迷。
靶觉到心被什么击中了,君天行震动不已。
紧闭的心扉又一次被推开,而这次他无心也无力再将心门锁上。
***
“君大爷。”
在老姚伯侄陪同下,跟着君天行进人华丽大厅的颜荣,仍一心记挂着外甥女的伤势。
君天行吩咐管家安置他们后,将宋嫣然抱进内室,身后还跟着应诊而至的大夫,忙了大半天,君天行才施施然现身,端坐在主人之位接待他们。
从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威棱俊容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姚小聪不安地在座位上欠身,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成为君大爷座上客的一天。事情的进展比他预料的来得顺利,带着伯父在客栈里等待的他,哪知道和村长去彩绣坊寄售绣品的嫣然居然会适逢其会地救了君大爷的一双外甥,实在是天助他们也。
“君大爷,我外甥女的伤势……”压抑不住心中的忧虑,颜荣迫不及待想知道外甥女的状况。
“您是嫣然的舅舅吧。”眼前的这位长者,给天行十分良好的印象。厚朴古拙的面容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忧愁,刻划了皱纹的眼角,露出对人事沧桑的洞悉。尽避衣饰朴实,做一般农夫打扮,却有种端静沉稳的气质,跟寻常质朴的农人有些不同。君天行深深看进颜荣眼里,或许这正是属下一直找不到嫣然下落的原因,颜荣绝非一般的佃农,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佃农。
外甥女的名字被他这么自自然然地挂在嘴边,令颜荣心生警觉。他凝神打量君天行,从他清朗的眉目间流露出的气势,知道他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他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饱满的前庭,瘦削的脸颊,方正的下颚,加上浓密有致的卧蚕眉下那双深炯清澈的眼眸,在在显示出他的出身不凡,教养良好。
这样的男人,才足以匹配得上他呵宠爱护的嫣然,就不知道他对当年两家父母所订下的婚事,是否有足够的诚意实现。
嫣然如今只是个身世寒碜的小村姑,而宋家的家况又已今非昔比。
颜荣愀然地紧拢眉,严肃地点头,算是回应他之前的问题。
天行得到他的回应,微扯唇角道:“大夫已经诊断过了,嫣然伤到右脚筋脉,暂时不宜移动,得休息大半个月。”
“她现在……”
“大夫替她敷了药,开了宁神的药方,服侍她睡下了。”
“我可以看看她吗?”
“自然,我立刻带舅舅去看。”忆及嫣然自始至终都没改变的乐观笑容,天行打心里对颜荣产生诚挚的感激。若不是他善待嫣然,可怜的嫣然不晓得会变成怎样。情不自禁地让唇边噙着的温和笑意向老人家扩散开来。
他亲蔫的称呼不但让颜荣受宠若惊,也让一旁的姚小聪下巴险些掉下来。心里狐疑着村长和君大爷之间的关系,正想好好琢磨这层关系是否和美丽的嫣然小姐有所关联时,见君大爷起身邀请村长,而村长也有跟他离开的意思,小聪不禁情急起来,他可不能让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眼下溜过,忙咳了一声。
颜荣机警地看向小聪,接到他急使过来的眼色,脚步迟疑。
这些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天行的眼光,他询问地看向颜荣。
“君大爷,嫣儿的事可以等一下,我们此次进城是有件重要的事,想请君大爷帮忙。”
“哦?”天行坐回榻上,以眼神示意颜荣往下道。
颜荣虽身为村长,却不是个善于言词的人,看了小聪一眼后,对天行道:“姚小扮是我同村这位姚大哥的侄子,这件事他最清楚,君大爷不妨问他。”
君天行将眼光掷向小聪。
“小的……姚小聪。”被大人物的眼光扫到,小聪顿时结结巴巴。
“我知道。”天行懒洋洋回答。他在客栈见过小聪几次,他招呼客人的机伶模样令人印象深刻,何况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小聪对大老板居然记得他,不禁喜上眉梢,胆气一壮,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
“小聪是为景星村的村民请命而来。咱们村里的大部分村民都是宋家以前的佃农,宋家自宋老爷过世后,大权就落在宋老夫人手中,她滥用她娘家的人,像现在管咱们村里佃租的执事杜亮就是宋老夫人的堂弟。那家伙向来不管佃农死活,只顾着中饱私囊,死要钱,可不管佃农们日子是否过得下去。咱们这些苦哈哈的佃农,虽然曾鼓起勇气向宋志杰揭发他的事,可宋老夫人护短,杜亮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负咱们。他占着宋家在甘棠湖畔的别业称王,吸佃农的血,却把这些血汗钱收进自己的口袋,宋家之所以会败成这样子,杜亮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
天行眉目一沉,宋家在甘棠湖畔的产业他是最近才收购的,由于这阵子忙着开拓南昌的事业,挪不出人手来处理,暂且放任不管,才会错过早些寻到嫣然的时机。只是他料不到还留着一个祸害占他便宜,连宋伯父甘棠湖畔的别业也任人糟蹋。
“小聪,你们来见我就是为了揭发杜亮?”他挑眉询问,看出小聪并不是那种甘于平淡的升斗小民。
“当然还有顺便将村中佃农日子过不下去的苦状陈情给君大爷知道。”小聪露出讨好的笑,如果再顺便让君大爷对他有好印象就更好了,只要能逮到机会接近君大爷,他将来还怕没前程吗?
君天行深深看小聪一眼,对他的机伶投以莫测高深的神秘笑容。
“小聪是认为君大爷不会坐视手底下的人吃苦。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大伙儿都饿得没饭吃,谁有力气为君大爷的田耕种?”
小聪的话深深打动君天行的心,他吩咐身边的侍从找来和风,要小聪将杜亮的恶行和佃农的窘况跟和风重复一遍,便起身领着颜荣离开大厅。
两人行在花木扶疏的花园小径,颜荣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舅舅有话要说吗?”君天行侧转过身,温和地看向他。
“嗯。”颜荣拢了拢眉,眼光看向隐现花树间的凉亭。
“我们到那边谈。”天行领他走进亭内,和颜荣对坐后,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