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以丁铃为封面的“衣周刊”,被强迫的塞在她面前,就翻到引起程羲怒气的那一页。
已经是一星期前发行的,现在才找她理论?丁铃怔怔的想著时,他又发关了起来。
“如果不是书纶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程羲脑中充满表弟拿杂志给他看时,脸上那种神往、欣羡的表情,胸坎处冲卷的怒气更形高张。
“丁铃这张照片拍得真美呀。但最教我对你又羡又妒的,不仅是她的美,还有她的内涵。没想到她这么多才多艺,会写小说、画漫画、画插图、画封面,画各种类型的图画,还有一手的好厨艺……天哪,我真是羡慕死你了。要是让我比你早一步遇上她,我一定娶她……”
听到这里,他恨不得给表弟一拳,谁教他竟说想娶丁铃!但他只是从他手里抢走那本“衣周刊”,拿来质问。
“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著我?”
“依苹说,你不会看这种杂志,我才答应接受访问。”她苦恼的轻皱眉头。
“依苹,又是依苹!”他气得攒额蹙眉,但很快就想到重点不在这里。“如果不是‘衣周刊’访问你,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我并没有特别要瞒你,只是选择不说。”
“好个选择不说!什么意思?”
丁铃毫不畏惧他耽耽逼来的目光,轻柔的回道:“书房里有好几套我的作品,你从来没注意。如果你注意了,看到作者的名字,就会知道。”
“我……”他闭起唇,有吗?他……没注意过。
他进书房找丁铃,通常只有一个目的,绝不是看书,所以……“你也从来没问过我,你不在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不就是在学校……”她现在已经毕业了,他改回道:“或去超市、百货公司、书局逛逛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去喝下午茶。”
“我一个人去。”她神情温柔,汪汪的目光里有种极轻极淡的控诉。“从来就只有一个人。最近因为有了依苹和她的朋友,才不再是一个人。”
强烈的愧疚感将他抓住,程羲从来没想过她的生活会这么孤单,他以为……事实上,他是知道的,只是故意不去想。
“这跟我们谈的事有什么关系?”他的气势馁了下来。“报导上说,你是因为了宁的关系,开始写作的,你当时就应该告诉我。”
“你有每件事都跟我讲吗?为什么我就不能保留一点隐私?况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兴趣听。”她垂下视线,柔美的小脸蒙上黯淡的光影。“帮哥哥完成遗作,对我是一种疗伤止痛。你应该知道哥哥刚过世的那段期间,我的情绪有多低落,好不容易才借著这件事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你是说……”他屏住棒吸,恐惧猛然袭来。
丁铃曾经……不,她怎么可以有那种想法!丁宁死后,他那么细心体贴的哄著她、安慰她,她不该会想要……死呀!
“当时我太沮丧了。牺牲了这么多,哥哥还是死了。从八月发病,到十一月病亡,不过三个月,让我不禁要想,如果……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情况反而好一点……”
“你认为跟我在一起是牺牲?”他铁青著脸,下颚一束肌肉危险的抽动。
丁铃没有立刻回答,尴尬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空气中,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至少这种关系,不是我情愿的。”她终于开口,语气显得疲惫而脆弱。“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们从来没遇上,只要哥哥能活著。”
“在你心里,我就是不如你哥哥。”他气闷的说。
“至少哥哥不会伤我的心……”
“我伤到你什么了?”他才是被伤害的那个人好不好!她知不知道她说的每个字,都像烙火的针般刺得他全身发痛?
“我小心翼翼的呵护你,你没开口,我就主动提供你最好的,凡事为你设想,甚至把这栋房子都过给你,我的用心还被你说成伤害?”
“你的小心翼翼呵护,你的主动提供,你的凡事为我设想,甚至慷慨的把房子过给我,都是为什么?”汹涌的热气冲上眼睫,积压太久的委屈没办法隐忍了,丁铃眼眶潮湿。
“我为了什么,我……”他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是气红的,她居然这么质问他!
“全是为了你自私的!”她控诉道。“从头到尾,你只想用金钱收买我,不想以真心对待。”
“我是因为……?没用真心对你?”他气得快内出血,气怒的吼道:“你到底把我们五年来的相处看成什么?如果只是,我连一毛钱都不用花,就有大把的女人等我上,根本不必用钱收买你,也不会在乎的这么多!”
“如果你对我不只是,那是什么?”她轻声的询问,却比任何咄咄逼人的拷问还要让程义难以回答。
“是迷恋吗?你说要永远,要一辈子,我倒要问问,能持续这么久的迷恋,究竟该算是什么?”
程羲迷惘了起来,答案在心海里浮沉著,一下子浮出水面,一下子又沉了下去,让他无法立刻抓住,或是……害怕抓住?
“回答不出来,还是不想回答?”她悲伤的望著他,见程羲始终不言语,幽幽叹了口气。“答案有那么难吗?对我,却是再简单不过。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迷恋我,对我好,而是因为我爱你。”
惊喜像潮浪般涌来,程羲感到一阵晕陶陶。虽然五年来,丁铃只说过喜欢他,但他早就猜到她是爱他的,在亲耳听见那张甜蜜的小嘴说出来,他感受到的喜悦几乎超越过这辈子拥有过的快乐。
“你看起来很开心,是因为听到我说爱你吗?”雾蒙的美眸浮上淡淡的自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也能听见你说同样的话,会有多开心?”
“铃,我……”他不是不想说,他是……说不出口。
“程羲,我累了,好累……单方面的爱著你,不确定你是否对我也有同样的感情,我格外空虚、格外不安。但因为爱你,我一直忍受下来,即使没名没分的跟著你,即使你不断的相亲,即使你订婚,都狠下下心剪断情丝离开你。可是,在我一遇再退,退到没路可走的时候,却连你是否爱我都不确定……我没力气了,好累,好累……”
“我当然是……”他惶恐了起来,“铃,我……”
刺耳的门铃忽然闯进两人世界,除了依苹外,这栋公寓已经很久没有访客了。程羲想当然耳的以为是依苹跑来打扰,气冲冲的跑去开门。
“你该死的……”门外被他的怒气惊吓到的贵妇人,有著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高贵脸孔,程羲急忙将滚到舌尖的咒骂硬生生的吞回去。“阿姨,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会来?”
“我不能来吗?”蕙萱沉著一张脸,“我正好去公司找你,看见你的车出来,便跟了过来。幸好,还记得你在这里有栋房子,不然就跟丢了。你这里可真是门禁森严呀,如果不是遇到一位熟朋友,我还不得其门而入呢!警卫说,非得先通知你们,才肯放我进来。”
“这里的规矩是严格了些,但为了保护住抱的权益,无可厚非。阿姨想找我,大可让警卫通知……”
“你肯让我来吗?”
“没什么不愿意的。”
“是吗?”她冷哼一声,目光意有所指的溜了溜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站立的位置。“你连门都不让我进,我能这么指望吗?”
“请进。”程羲赶紧让开身,将蕙萱请进门。
屋内的丁铃认出来客,显得很吃惊,尤其是蕙萱投来的目光带著锐利的怒气,显然是针对她来的。
“邱姨请坐,吃饱了没?要不要喝点饮料?”她礼貌的问。
“丁小姐,你这声邱姨我担当不起!”蕙萱语气冰冷的道,“再说,我气都气饱了,来这里更不是为了喝你的饮料。”“阿姨,丁铃又没惹你……”
“她没惹我!”蕙萱听外甥这么讲,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你会为了维护她,跟我顶嘴,她就是惹到我。程羲,枉费阿姨处处为你著想,事事帮著你,你却为了个情妇这样伤我的心,对得起我吗?”
“阿姨,我尊重你是长辈,也请你尊重我跟丁铃!”
“怪我不尊重?怎么不先想想,是因为你先不尊重她,她不懂得由自重,我才没办法尊重你们!”蕙萱对这种事向来最为反感,语气越发的尖锐。
这话像是淬毒的利刃,刺得丁铃无地自容。程羲的表情也没好过多少,尤其是看到丁铃被刺伤的哀怨神情,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阿姨是来侮辱人的,你的目的已经达成……”
“我才没那么无聊!”蕙萱无意跟程羲吵,尽避他的态度让她感到心寒,但终究是姐姐临终前嘱托她照顾的独子,她不能不管他。“你知道蔡万亿今天下午跑来我的办公室,怎么对我吗?”
“我不知道。”他没心情猜这种事。
“他把一本‘壹周刊’丢到我面前!”她尖声道。
“衣周刊?”程羲皱了皱眉。“uncle也看那种杂志?”
“他不看,他底下的人自会报给他知道。”蕙萱见外甥一副无关紧要,心里更气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今天才知道,书纶拿给我看。”
“那你还一副无所谓?”
“只是本以名人时尚为主的报导刊物,偶尔扯些八卦,来满足成天没事可做的贵妇,以及富家千金。若不是这次的封面是丁铃——”
“什么丁铃的封面?我指的是那本专扒名人隐私的‘壹周刊’,你说到哪里去了?!”
程羲惊愕的瞪大眼,原来此“壹”不是彼“衣”。
蕙萱从香奈儿手提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气恼的道:“蔡万亿把杂志丢给我后,问我有没有那件事。我当时太过惊讶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他指著鼻子骂!程羲,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受辱过,你倒给我好好解释,看你要怎么做!”她翻到做了记号的折页,将杂志推到程羲面前,语带嘲弄的念道:“‘三人枕头要怎么唱?富家娇娇女坦承未婚夫婿早有所爱,愿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程羲,不是阿姨要说你,既然要娶依苹,就不该跟丁铃藕断丝连,还让人拍到这种照片!”
程羲的表情很难看,深黑的眼眸烧著两团火焰。
他一看杂志上刊登的照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约莫一个月前,他受邀到蔡家做客,妒火交加下,闯进浴室里找丁铃,在确认其他人都到楼下用餐,他毫不提防的拥著丁铃离开,谁知道这一幕会被拍下。
他脸色越发的阴沉,能做到、也有心做这件事的,除了依苹外,不做第二人想,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依苹是怎么晓得你跟丁铃的关系?你看她说的是什么话呀!”
难怪蕙萱会一副快昏倒的样子,实在是该篇报导引用依苹的话,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铃姐实在是大美好了,做的点心、料理又好吃,我能想象程羲为什么这样喜欢她,换成是我,也不离开呀。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一定从程羲手中抢走她,不让她再受委屈。但既然我是女的,又是程羲的未婚妻,最聪明的、万法就是接纳铃姐,这样我以后就能成逃谠著美丽又温柔的她,还能吃到最美味的点心、料理了……程羲还没看完,胸月复之间就像吃了一斤炸药似的,火气冲天。
他早就怀疑依苹对丁铃另有目的,只是没想到她有那方面的喜好。
她说得没错,丁铃太美好了,只要是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会忍不住被她迷倒。就算依苹之前没有,在见过丁铃后,谁晓得她会不会突然转了性向?
“程羲,你倒回答我呀!不要闷不吭声的。”
“依苹说得够清楚了,我还能说什么。”他漠然的道。
“你……你这孩子要气死我吗?依苹说的是孩子气的话,否则蔡万亿不会来质问我。”
“祸是他女儿闯出来的,他有什么立场质问你?”
“程羲,你昏头了吗?”葱萱对他的回答感到失望。“就算依苹口没遮拦,蔡万亿却不是傻瓜,他当然要质问我。是我在他面前说尽懊话,说服他宣布你跟依苹的婚事,现在闹出这等丑闻,他当然要怪我没将你跟丁铃的事跟他说,害得他的宝贝女儿闹出这种笑话。”
“是笑话吗?杂志上不是写著这是则美谈吗?将依苹夸赞成摩登时代最具古老传统的女性,是男性心目中最理相心的妻子人选,不但宽容大度地原谅未婚夫,还要效法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实是所有企业家夫人的楷模。”
“那种鬼话能信吗?程羲,你不会以为蔡万亿会让女儿做这种荒谬的事吧?他向来把女儿当成宝贝,怎肯让她跟别人共一个丈夫?程羲,蔡万亿已经跟我撂下狠话,你要是还想当蔡家的女婿,从今以后除了他女儿外,你谁都不准沾!否则……”
听出她未完语气里的恐吓,程羲不爽的道:“我不希罕当什么蔡家的女婿,当初要不是阿姨一再鼓吹,我根本不愿意跟依苹订婚。”
“程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蕙萱气红了脸。
“阿姨,是你想巴著蔡家,不是我。”
“你……你竟然这么说!”蕙萱气得泪花乱转。“我是为我自己吗?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对蔡万亿那么巴结?”“大家都知道,你想当上蔡家的女主人……”
震惊巴掌般袭来,蕙萱不敢冒信外甥竟会说这种话。
程羲也在同一时候,发觉自己说得太过分,连忙道:“阿姨,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蕙萱看过来的视线,和说话的语气都降到冰点。“没想到你这么小看我!没错,我承认蔡万亿有让我倾心的地方,但说我为了嫁给他,促成你跟依苹的婚事,那就冤枉我了。如果不是你爸爸在二房的使弄下,迟迟不肯将公司大权交给你,而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会处心积虑的促成这桩婚事?你自己清楚,订婚前和订婚后,你爸爸对你的态度差多远?你能说没从这桩婚事得到利益吗?我事事为你,你却处处让我寒心,程羲,我错疼你了!”
“阿姨,对不起……”
蕙萱不理会程羲懊恼、悔疚的神情,拿著皮包往外走,程羲急急的追出去。
屋子里,顿时剩下丁铃一个人。她默默拿起同她一样被人遗忘的杂志,仔细的阅读那篇文章,思潮起伏不断。
蕙萱的话,在耳边重复……你不会以为蔡万亿会让女儿做这种荒谬的事吧?他向来把女儿当成宝贝,怎肯让她跟别人共一个丈夫……你要是还想当蔡家的女婿,从今以后除了他女儿外,你谁都不准沾!
这些都跟依苹的说法不一样,到底谁才是对的?
……你自己清楚,订婚前和订婚后,你爸爸对你的态度差多远?你能说没从这桩婚事得到利益吗?
没错,程羲自己也说过——爸爸知道我得到蔡家的支持,决定把公司最大的投资计划交给我负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爸爸总算正视我的实力,不再听二房的。
泪水惶然的滑落,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依苹对程羲很重要,自己却……世上惟有掌握在手中的金钱和权势不会背叛你,其他的,都可能在下一秒钟跟你为敌。
程羲在乎的,不是爱情,因为她看重、渴求的情爱,对他只是个童话,他想掌握的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金钱和权势。
答案已经这么清楚了,她……还在犹豫什么?
***
十一月,已是天凉好个秋,枫红处处的季节。在台北近郊的这处墓园,秋色虽然不浓,到处仍可见绿意盎然,属于秋的萧索凉意却是终年环绕不绝。这里只有近清明节时最为热闹,平常时候人烟稀少,今天早上墓园却早早有了访客。
约莫十点左右,淡金色的阳光下,隐约可见一道属于女性的身影走在寂寂的小径上。
她穿著宽松的斜纹及膝洋装,搭配金葱色针织薄外套,鼻梁上架的灰色无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明眼人都可以从她立体分明的轮廓,形状优美的粉女敕菱唇,挺立的瑶鼻,及那头以一根大夹子随意盘在脑后的乌黑发丝,综合出她是个美人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个绝色佳人。
可惜,这里没有明眼人,萧瑟的墓园里,只有一座座沉默无语的墓碑。
这些墓碑里的其中一座,对丁铃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即使在身体状况这么不适宜的时候,她都非得前来,手上还提著一只红黄绿三色的编织提篮,吃力的往上走。
她又一次停下来换手,好重。
以前都有人帮她拿,她从来不清楚自己所准备的祭品会这么沉,现在一个人,才发现生活里的诸多琐事都很沉重。
幽幽的叹息自底深处冉冉飘升出微抿的唇瓣,跨出去,就很难再回头,下定决定要一个人的,还去想这些做什么。
再度迈开脚步,这次她一鼓作气的走到目的地,修饰整齐的大理石墓碑前,不知被何人放了一篮花,是以大波斯菊和兰花装饰而成的,那醒目的画面,令她呼吸一紧,眼睛酸涩了起来。
是……他吗?
惊喜、疑惑、不敢冒信,种种情绪冲击著她脆弱的心房。以为不再相见……不,心底其实抱著小小的希望,期待他会来。但当这个希望充满可能的呈现眼前,她反而不敢相信,患得患失下,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手上一松,再捉不住提篮。
一只有力的手掌及时抓握住,另一只手灼烫的熨在她圆润的腰围,她抬起眼眸,将一张熟悉却充满复杂、激烈情绪的脸庞尽收眼底。分开才多久呀,他刚毅、圆润的俊脸却瘦成棱角分明,丁铃看了好心疼,泪水充满眼眶。
模糊的视线下,那双热气腾腾的眼睛,以一种经历过寒彻骨的寂寞,方体会到曾经拥有的绕指柔的情意有多难能可贵,担心会再度失去她的紧紧盯视著她。
“你怎么可以……”程羲倾向她,饱含著痛苦、压抑的声调低哑的控诉,“这样对我?你好狠的心,好无情,好可恶……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找得你多苦?”
他用力摇蔽著她,摇得她头晕目眩,感觉著他的每句指控都围著她打转,阵阵恶心感袭来。
“程羲,你干嘛!没看到铃姐的状况吗?还这样摇她!”
娇脆有力的声音及时解救了她,但丁铃的心情却从稍早之前见到程羲的惊喜,跌落至悲郁的谷底。
走回原点了吗?她的期盼终究只是个童话,这仅是她所能得到的最美满结局吗?心中一阵凄苦,使得胃部的翻搅更厉害了。
“嗯——”她别开脸,痛苦的掩住嘴巴。
“你怎么了?”程羲被惊吓得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丁铃难过成这样,离开他的这段时间,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股怒气陡然升起。
“喂,你眼睛不好吗?商场的人都说你目光锐利如鹰,再隐而不显的商机都可以看得出来,用最快的速度获取,现在却连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见。”
“你说什么?”耳边叫嚣的噪音实在是很讨人厌,若不是看在她还有可用之处,他根本不想理她。
依苹翻了翻白眼,被他的迟钝给打败了。她指了指丁铃的腰围,在月复部比了个大肚子的动作。
“你说她……怀孕?怎么可能!”程羲震惊无比,不敢置信的瞪视正在努力深呼吸,平抚体内恶心感的丁铃。
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仿佛随时都要昏倒过去,一双微微垂下的眼眸,深幽得让人看不到底,丰满了些的腰围有可疑的微微起伏,真是怀孕吗?
“干嘛那么吃惊?”依苹的语音里充满嘲讽。她边体贴的递上面纸给丁铃,边朝程羲冷笑,“你做那件事情时,都没想到后果吗?还是你得了健忘症?我就好心提醒你吧!那天呀,在我家顶楼的浴室,你像火车头一样冲进去,最后像偷完腥的馋猫搂著铃姐出来。如果还记不起来,我很乐意提供照片当证据。”
“照片是你给的……”丁铃恍然大悟。
“没错。”依苹得意的承认,显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你怎么会……”丁铃窘得满脸通红。
“拜托!我亲眼见到程羲溜进浴室,又听见你们在里面制造出来的声音,还不清楚里头发生的事吗?我当机立断、就地取材的找了名优秀的摄影师埋伏在一侧,等著你们出来。嘿嘿,照片拍得不错吧?可是有国际水准喔,那人拍完后,还一直埋怨我把他大材小用哩!”
程羲一听,便晓得这位有国际水准的摄影师是何方人物,只是纳闷那人为何会听依苹的摆布,参与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丁铃百思不解。
“铃,她的用心你还不懂吗?她根本是惟恐天下不乱!”
“程羲,你太小看我了。”依苹瞪他一眼,转向丁铃的目光盈满温柔的情愫。“我会这么做,全是为丁铃姐。”
“为了我?”
“嗯。”她点著头,示意程羲搀扶丁铃到有浓荫的地方坐下,她可没有在大太阳底下聊天的习惯。“我看不惯你被程羲欺负成那样,还处处维护他、替他著想……”
“蔡依苹,你胡说什么?”
“你稍安勿躁,等一下自有大把的时间留给你讲,就怕你到时候又不肯说了。”赏了那个青筋暴露的男子一个白眼,依苹接著说:“我并不乐意跟程羲订婚,在知道你的存在后,原本可以直接告诉爸爸,让他取消婚事,但在那天下午看到你后,我就改变主意。因为即使我顺利踢掉程羲这个未婚夫,还是会有另个女人替代我的位置,到时,你的日子只有更难过。所以,我决定了!”
望进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里,丁铃的心弦一阵拨动,她在那里看到了善意的关怀,但心里仍有许多的疑问,让她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
“我要让程羲正视自己的心,了解到你在他心里的份量,从而珍视你,不再让自己或任何人有机会侮辱你、伤害你。”她的眼神转为严肃,每个从那微弯的可爱嘴唇吐出来的字,掷地有声的落在程羲与丁铃心头。
程羲神情复杂的望著这个他一直认为只会搅和、视为祸水的少女,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依苹的心思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周到,虽然用的方法让他倍尝苦头,但看在她的用心是为丁铃打算,也就没什么好埋怨了。
温泉般暖郁的感动则在丁铃心头汹涌著,一股热气从喉头冲上鼻腔,酸热的感觉盈满眼眶。她看著眼前这张温柔的笑脸,喉头紧涩,有千万个感谢要讲,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算你这次没有出走,我大概也会想办法拐你离开一阵子。只有你离开后,程羲才肯正视你对他的重要性。”
逗留在她唇边的调皮笑意,是那么甜美可爱,那灵黠的眼眸包含的智慧,深刻又动人。丁铃在佩服之余,仍有些许的疑虑。
“可是……你不爱程羲吗?”
她噗啼笑出声,“我会爱上他?铃姐,他在你心里是个宝,但在我眼中可不是。他或许有几分魅力,但想迷倒我,还差得远呢!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他,如果不是邱姨和我爸乱点鸳鸯谱,我和他根本扯不上关系。”
是这样没错。丁铃微微苦笑,如果不是她当局者迷,早该从依苹对程羲的态度看出端倪。他们根本是相看两讨厌,她却以为她的离开,可以成全两人,平息所有的纷扰。
“你们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程羲找你找得都快疯了,在确定你没有出国后,我们几乎翻遍整个台湾,甚至找上出版社,但他们说,你是有交稿,但只留下邮政信箱,并没有新的联络地址。幸好我记得你提过,令兄是在十一月过世的,我就提醒程羲,或许可以在令兄祭日当天在墓园遇见你,我们可是一大早就来这里埋伏的喔。”
“是我一大早来,你不过是早丁铃十分钟到。”对她好似把所有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程羲吃味了起来。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嘛。”她笑咪咪的说,“反正人帮你找到了,不可以再气我喔。”
“整件事是你惹出来的,我不气你,气谁?”
“喂!”她鼓著颊,“你搞清楚耶,惹出事情的是你自己,我可没有赶鸭子上架,逼迫对方订婚喔!再说,如果没有我,你搞不好就真的失去铃姐了。”
“好好好,算我不对。”他说一句,她顶十句,索性来个好男不跟女斗。
“本来就你不对!”
见两人又杠上了,丁铃连忙打圆场,提出心头最后一个疑惑。
“我明明一直有吃避孕药,为什么还怀孕?”
“啊!”依苹无辜的眨著眼眸,可惜辛苦装了半天,还是打动不了两双质疑的眼睛,只好老实招认了。“我把避孕药换成维他命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丁铃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她本来就怀疑是依苹,那阵子她常常来她家,当她在厨房忙著时,依苹就东模模西逛逛,的确有机会做那种事。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家想逗铃姐的婴儿玩嘛!”她涎著笑脸,撒娇的朝丁铃偎过去,却被程羲凶恶的表情吓得倒退。
“你现在美人在抱,要过河拆桥了是不是?好嘛,我走!”她悻悻然的说。
“早可以滚了!”
“你!”依苹想走,又有些舍不得,明明还有些好戏没看到。她脚步迟疑的走到丁宁的墓前,索性把丁铃带来的提篮打开,一看到里头精致的糕饼,口腔里充满口水。
“丁扮哥,铃姐姐可对你真好呀,做这么好吃的糕饼祭拜你。小妹我就借花献佛给你拜一下,拜完后,小妹再陪你一块吃喔。”
程羲不理会依苹在坟墓前乱搞些什么,满心满眼都是离开他近三个月,让他饱尝相思之苦的丁铃,后者睁著汪汪的眼眸等待,见他只是看著她,一句话都没讲,不禁著急了起来。
“你没话对我说吗?”她轻声的提醒他。
程羲皱起俊眉,喃喃道:“我的台词都被依苹说光了。”
“不会吧?我还留了最重要的话给你,别想要赖!”一旁偷听的依苹忍不住插嘴。
“不干你的事!”程羲凶恶的瞪去,依苹委屈的朝他扮鬼脸,对著丁宁的墓碑倾吐苦水。
“丁扮哥,你看他对我好凶,你要为我做主啊,别忘了晚上要入他的梦给他一点教训,要他以后对我必恭必敬,这样我说的话他就不敢不听,这样我才能替你保护铃姐,要是程羲欺负她,我一定不让他好过……”
听够了她狐假虎威的打算,程羲的心神再度被重回怀抱的心爱之人所吸引,抚模她柔细脸颜的指头轻轻颤动著,像是仍然无法相信她就在自己怀里,不再是午夜里的一场春梦,而是真实拥抱在怀的胴体。
“程羲……”她迟疑的开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味道,他激动的情绪,但她最想确定的是他的心。他到底怎么个想法,到底相心怎么安置她?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的事?”他抵著她耳边,低哑的嘶吼。
“我不想让你困扰。我以为我离开了,依苹的爸爸就不会为难你,你阿姨也不会再生气。我以为,那是你需要的,我以为……”
“你哪来这些以为!”他气愤的叫道。
“是你说的,世上惟有掌握在手中的金钱和权势不会背叛,你爸爸对你的重视,及拥有百代集团,对你是最重要的事,所以我……”
程羲没有比现在更痛恨自己了,觉悟到他会那么残忍的对待丁铃,还自以为那是为她好,其实是自私的保护自己。
“把那些话都忘掉。”
“忘掉?”她深深看进他眼里,“你不再认为那些事是重要的吗?”
“它们再重要,也比不上你重要!铃,如果我站在世界的顶端,却失去你,再多的金钱,再大的权势,都对我没有意义。”
“程羲……”她心神荡漾,灼热的感动涌出眼眶,痴痴的问:“这是童话吗?”
“是属于我们的童话,也是我的真心话。”他温柔的拭去她滴落的热泪,俊逸的脸庞缓慢的俯向她,当灼热的唇瓣覆上她的柔软时,情意缠绵的告白忍不住倾吐出来,“我爱你,嫁给我。”
“程羲……唔……你爸爸……百代……噢,依……”
“我爱你……”什么事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两颗相属的心最真诚的拥抱,及他饱尝相思之苦的身心需要的抚慰。
依苹手里拿著苹果卷,感动的看著幕落前最精采的画面,她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口松脆香甜的点心。
“如果我是导演,会在这里停格,打上TheEnd。可这是生活,所以,丁扮哥,故事还没有结束,铃姐的幸福还有许多变数。但你放心,有我在,程羲别再想欺负她了!”
臂黠的眼眸灵动的一转,似有无数精灵古怪的主意出炉,正陶醉在热吻中的程羲,脚底忽然涌上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