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滚,你不明白吗?”
荭嫔明白,当然明白!
可是她太震惊了,没想到被她视为一生挚友的沈翎会要她滚。这个打击令她痛彻心肺,她悲愤得想要大声喊叫来发泄,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不能让自己发出一丝绝望的悲号,更不想让沈翊更看不起她。
所以她深深的吸气、呼气,将所有的悲伤压抑至体内深处,她拭干颊上的泪水,捣掉鼻涕,拿出化妆镜检视好仪容,戴上太阳眼镜,拎起提袋,缓缓站起身。
她将背脊挺得极直,专注地想着走路。
脚步要不疾不徐,视线得不偏不倚,每一步都要走得坚定。
然而,透过深蓝色的镜片看世界,周遭的景物显得虚幻而不真实,一个恍神,绝望的悲痛登时千吨万吨地往身上心上压来,教她双腿虚软。
不能跌倒,有人在看她!
荭嫔提醒自己,不久前与沈翎的争吵,声量大到或许已经传遍沈宅了,她不要让仆人看笑话。
咬紧牙根,她撑住自己,几乎没做任何停顿地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一楼。
“荭嫔小姐,我帮你叫好出租车,在门口等待了。”沈宅的仆役长安叔一如以往等在门厅送客,嗓音微微沙哑。
她看向那张自幼就很熟悉的老脸,每一丝的表情线条都有种令人安心下来的力量,洞悉一切的眼神里没有批判,只有温暖的关怀。荭嫔心弦颤动,视线模糊了起来,暖暖酸酸又涩涩的情潮在胸坎间汹涌,今日别后,还能再见到这位慈祥又周到的老人吗?
她艰难的吞咽下卡在喉头的硬块,庆幸墨镜遮住了她红肿的眼睛,勉强自己扯开嘴角,朝他绽出甜美的笑容,低声道:“谢谢你,安叔。”
“荭嫔小姐……”安叔嘴巴蠕了蠕,叹了口气。
“不用送我了。”她很快别开脸,不愿安叔看见她为悲痛压垮的笑容,挪动沉重的双腿走向大门。
逼色的出租车已经在大门外等待,荭嫔在车旁停住脚步,有短暂的片刻她想转过身再看一眼身后那座被她视为第二个家的豪宅,但想到屋里再没有任何人会欢迎她了,只能忍住泪水,举起手握住车门把。
“小姐要去哪?”出租车司机等她坐上车后,有礼的询问。
懊像一根针,戳破了郁积在体内满涨的情绪,滚烫的泪水泛出眼眶,再也停不下来,荭嫔连忙低下头掩饰。
她要去哪里?
茫然自问,却是找不到答案。
家是……不能回了,任何人想找她,都会第一个想到她家。
荭嫔不想被任何人找到,她企望落脚到一个不会有人打扰她的地方,尽情地释放她的悲痛。
可哪里是这样的乐土呀?
“小姐?”
在司机的催促下,混乱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荭嫔咽下喉头的哽咽,回答道:“松山机场。”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街景一瞬瞬的倒退,从峻宇雕墙的深宅风景进入栉比鳞次的商店街,浓浓的哀愁和怅惘跟着笼罩心头。
熟悉的街景还有机会复印进她的生命里吗?
是不是也会随着友谊的失去,就此离开她?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她尝到咸湿的滋味,窗外的阳光白花花的闪亮,蓝天白云,好个晴朗的天气,为何她的心情却是阴郁不开?
眼泪什么时候可以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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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气候常常是东边飘雨西边晴,教人难以捉模。像这会儿阳光闪耀,却下着细雨,丝丝缕缕的如愁绪将人围绕。
正轩按捺下满心的焦灼,俊眉锁着烦忧,倾听从电话线路一端传来的女声。
“荭嫔没找我呀,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在一起还打电话问你干嘛!
他忍下升到舌尖的咒骂,涩声回答,“我去上班时,要她留在这里,可二十分钟前我回来,她并不在。”
“你要她留在那里?”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话,线路一端的燕欣声音高八度的喊了起来,“你以为荭嫔会乖乖听你的吗?”
“我……”满嘴的苦涩梗在喉头,正轩自嘲的弯了弯嘴角。
是他太托大了吧?
以为她发发脾气就算了,没料到荭嫔会不顾他的要求,一走了之。
“我看八成你前脚一走,她后脚便溜了。你应该看住她嘛!”
“公司里有事,我必须处理。”他忍住怒气道,“刘太太说荭嫔吃完早餐才出门,那时候大约十一点多了,不像你说的,我前脚走,她后脚溜。”
“不过就差一个小时,正好是她梳妆打扮加吃早餐需要的时间。”燕欣嘀咕,言下之意像在嗔怪正轩吹毛求疵,不过是措辞上的小事也要跟她计较。
正轩抹了抹脸,无心跟她抬杠,继续正题。
“我拨了荭嫔的手机,她没开机,我才打给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没想到要打电话,是不会开机的。”燕欣忍不住打断他,但很快便想到这么做无异是在虎口下拔牙,声音陡然降了八度,软得像没骨头似的问:“刘太太有说荭嫔去哪里吗?”
“荭嫔没交代她。”
“荭嫔会不会回家了?”
“我打过电话,荭嫔没回去。”
“那……”燕欣沉吟了起来,忽然道:“沈翎昨天有打电话给我,提到可能会搭今天早上的班机回来,荭嫔说不定去找她了。”
正轩拧紧眉,方寸间翻涌着酸味。
这两个女人昨天才分开,今日又迫不及待地碰面!
即使很清楚荭嫔和沈翎都没有同性恋的倾向,他还是难免吃味。
“你试过沈翎的电话吗?”燕欣问。
“没有。”
“要不要我帮你打打看?”
“我有沈翎的手机号码,不麻烦了。”
“那……”就没她的事罗?
“如果荭嫔有找你,请跟我联络。我已经订好明天早上的班机到法兰克福,她这么跑出去,不知道明天要不要跟我上飞机……”
燕欣闻言不禁在心里骂表妹人在福中不知福。
薛为中昨天就告诉过她,初正轩打算带荭嫔去欧洲补度蜜月。
他们会先飞到法兰克福,拜访过德国当地的重要合作伙伴后,再转往北欧四国。
燕欣对北欧著名的观光景观如白夜和峡湾一直很感兴趣,可惜就是没人家初正轩这么体贴、浪漫兼大方地邀请她去那里玩。
“别担心。”她叹了口气,安慰他道:“荭嫔这么大的人,不会出事的,我看她十之八九是去找沈翎了。”
“我知道了,有荭嫔的消息再联络。再见。”
币断电话后,正轩眉目阴沉的陷入沉思。
他一点都不想打电话络沈翎,可是燕欣说荭嫔可能去找她,即使再不情愿,为了得到妻子的消息,正轩还是找出沈翎的手机号码拨出。
铃声响了六次才被接起,话筒里传来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喂”。
“沈翎吗?我是初正轩。”他的声音略显拘谨。“很抱歉打扰你。”
“没……呃,我是说一点都不打扰,我好高兴你--”
正轩没耐心等她说完,打断她问:“荭嫔跟你在一起吗?”
“荭……荭嫔?”沈翎的情绪立刻从兴奋变得冷淡,正轩心头一凛。
“她没去找你吗?”
“她有来,但已经走了。”她意兴阑珊地回答。
“荭嫔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不确定,大概是……两点多吧。”
“两点多?”距离现在有三个小时了,荭嫔没回来,是到哪去了?正轩心中掠过不安。
“嗯,她还没回去吗?”
“没有。”正轩沉郁的回答,“荭嫔有告诉你,接下来会去哪里吗?”
“没。”
“那就不打扰你了,我再问问别人。”他礼貌的道别。
“等等。”沈翎慌张地喊住她。
“什么事?”以为她突然想起什么,正轩拉长耳朵。
“我……”心事是那么曲折,教她不知从何说起,沈翎苦恼的发怔。
等了几秒钟,都没等到她的下文,正轩失去耐心。“我得找到荭嫔,没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不,我……”她蓦然咬了咬牙,先不急着告白,冲口而出盘据心头的疑惑。“你明知道荭嫔是为了遗产才嫁给你,为什么还要娶她?”
没料到沈翎会问他这件事,正轩怔了一下,沉下声询问:“她告诉你的?”
“嗯。”
“你们倒真是无话不说。”正轩恼火了起来。
“我不知道……”听起来有些刺耳,沈翎逸出干哑的笑声,“先别谈这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说出答案。“我爱她。”
“什么?”即使早就下意识的知道了,沈翎仍然深受打击。
“除了这个理由外,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浓烈的苦涩教她几乎想要呕出,但她还是吞下去了。
“我懂了。”她挂断电话。
正轩放下话筒,表情复杂。
她是懂了,但荭嫔呢?
为什么她就是不懂,或者是不想懂呢?
他疲累的掩住脸,思绪一下子便逆着时光之河,回到相识的初点。
那年,他只有十四岁,脑子里没有一综爱情的影子,更想象不到他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爱上被他当成妹妹的荭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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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跟你生父说好,过几天我们回台湾,以后你住他那里。”
这是个微风轻拂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玫瑰香息,正轩的嘴巴里也有着同样的味道,那是来自母亲亲手泡的一壶玫瑰香片。
闲适的下午茶时光,饮一壶热茶搭配刚出炉的饼干,正轩沉浸在慵懒舒适的氛围中,初雅琴突如其来的话却扰乱了他的平静,他霍的正襟危坐了起来,瞪向母亲迅速转开的苍白侧脸。
“生父?”那字眼太陌生了,令他差点梗在喉咙里。
“嗯。”初雅琴僵硬地点了下头,支吾地解释,“他叫林子裕。你以前见过他……的照片,我记得还是你主动跟我要的。那时候的你……很想要个父亲。”
所以,他有个生父叫……林子裕?
心中的疑云随着久远的记忆被唤起,渐渐散开,正轩记起来了。
约莫是四、五岁的年纪,他吵着要父亲,母亲被他烦不过,便从压在箱底的相簿里拿出两张照片,告诉他照片里的男人就是他的生父林子裕。
他好像要求过母亲,把照片摆进相框里放在他床前,不管是晨起睡前都要跟照片里的父亲打招呼,直到母亲嫁给华尔士,他从继父那里得到完整的父爱,对生父的照片逐渐冷淡,后来不知道把照片摆哪里去了。
多年后的此刻,在他已经大到不需要生父的照料时,母亲突然要他回到生父家,正轩从震惊的情绪里回复过来,直觉地想要拒绝,初雅琴却抢先一步开口。
“我知道这件事很突然,你一时间很难接受,可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应该去见他。”
“我不是反对跟他见面。”正轩谨慎的注视着母亲,“只是想不出来有何理由必须要跟他住。”
初雅琴沉默了一分钟,才紧着嗓子回答,“妈妈跟华尔士有事要忙,暂时不能照顾你,送你回林家,有你爸爸照顾,妈会比较放心。”
“我不用任何人照顾,我已经长大了。”就像大部分同龄的少年,十四岁的正轩痛恨被大人当成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在妈眼里,你永远都需要人照顾。如果可以的话,妈想一辈子照顾你。”初雅琴的声音充满感情。“你才十四岁,而且……他是你的生父,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就算是妈求你好吗?让妈能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办完事情,然后……”她停顿了一下,嗓音再度沙哑了起来。“我们会来接你。”
“你们要去办什么事?”正轩心生怀疑。
“那是大人的事,你别管,只要听话就好。”初雅琴避重就轻的回答。
“不是我不想听话,而是妈的态度太奇怪了。”正轩忍不住道,“您以前总会跟我把事情说明白,今天却用命令的口气要求我,教我怎么听?”
“算妈求你好吗?”
初雅琴眨着湿润的眼睫,眼神里仿佛藏着某种难言之隐,看得正轩于心不忍,只好暂时答应。
几天后,一家三口自美搭机来到台湾,隔天,初雅琴偕同夫婿带着儿子从饭店搭车抵达宏丽壮观的林家大宅。
第一次见到生父林子裕,正轩并没有特别激动,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很犀利,严肃的表情有种慑人的威势,跟继父的亲切很不一样。
可是当他微笑时,有一种令人倾倒的迷人魅力,连正轩都有些被迷惑。
林子裕把正轩一个人留在客厅交给仆人招呼,邀请初雅琴和华尔士到书房谈话。
精致的茶点放满案桌,正轩却没心情享用,视而不见的注视着落地窗外的美丽花园,猜忖着大人们的谈话。
不知经过多久,一名小女孩闯进客厅,她像天使一般可爱,亲热的抱住正轩,剎那间,他觉得全身酥软,无法拒绝。
绑来才知道这个小可爱是他妹妹,她像尊洋女圭女圭般精致,不时的腻在他身边,轩哥哥长,轩哥哥短的。
“我们要相亲相爱一辈子喔。”她常以小大人的口吻快乐的说。
就是这般天真无邪的热情,系住了他想念母亲的心,按捺下思亲的待绪,留在林家,等待母亲和继父办完事情后来接他。
只是他等了一年,却是等到母亲和继父的恶耗。
原来他的继父华尔士在参加无国界医师医疗团到非洲义诊时,不幸在恶劣的医疗环境下感染到艾滋病毒,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传染给妻子初雅琴。两人因身体不适前去医院体检,方得知自身染上艾滋病。
初雅琴担心儿子会遭他们感染,决定将他交给生父林子裕照顾,以便两人安心就医。
一年后,两人仍敌不过病魔,医院发出病危通知,林子裕陪同正轩回美探访,正轩方知真相。
他悲痛万分,处理完丧事回台,整个人几乎崩溃,幸好有荭嫔体贴的安慰,他才能从丧亲之痛中逐渐恢复。
绑来,他依照母亲的规画回美国进入音乐学院深造,只有寒暑假才返台,但与荭嫔的情感仍很亲密。
直到那年,荭嫔的母亲宋采菱过世。
正轩担心荭嫔承受不住丧母之痛,放下课业回来,没想到会遭遇荭嫔的指责。
“我听到妈妈跟爸爸吵架,他们……是为了你!我听到了……都是因为你才会吵架,妈妈才会开快车……”荭嫔没头没尾的对着他吼。
“荭嫔,我不明白……”搞不清楚前因后果,却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恨意,正轩僵在原处。
“妈妈说,爸爸只爱你,不爱我……”荭嫔哭得好伤心。
“那是气话,你知道爸爸有多爱你。”正轩放柔声音哄慰。
“可是他对你比较好……”她固执的摇着头。
“没的事。”正轩向她保证。
“我真的感觉到了。”荭嫔神情哀伤,“尤其是妈过世后,爸爸对我好冷淡,好几次看我的表情都充满嫌恶……”说着,她瑟瑟抖了起来。
“你太敏感了……”正轩皱起眉。
“呜……有时候我真的好怨恨,宁愿你从来没到过我们家……”
“荭嫔!”听她这么说,正轩好受伤。
“可是我真的爱你,好爱你喔。”
她哇的一声投进他怀里痛哭,正轩既感宽慰,又为她难过,在哄她入睡后,找上在书房里喝闷酒的林子裕。
“荭嫔很需要您的关爱。”他开门见山的说,表情复杂的注视着在沙发上神情委靡的男人。
比起七年前初次见到他时的意气飞扬,林子裕老了许多,像只受伤的老狮子一样,随时都要崩溃。
“我呢?我就不需要爱吗?”林子裕灌了一口酒,嘴角嘲弄的勾起,笑容凄凉。
“您是大人呀。”突然听见向来为自己所倚赖的长者这么说,正轩当场傻了眼。
“大人就不需要爱吗?”林子裕愤然道,熊熊怒火烧灼在他的眼中,体内深处的委屈像骤然找到缺口的岩浆,一古脑的爆发出来。“大人失去至爱、被爱人背叛,都不要紧吗?”
“我没这么说。”正轩吓了一跳,不明白向来冷静严肃的父亲怎会失去控制的向他发脾气。但想到荭嫔,他仍勇敢的面对那张怒容。“大人当然也需要爱。可是……就算您为阿姨的过世伤心,别忘了荭嫔还小,失去母亲的她是最需要人关心的,您对她太过严厉,她会受不了。”
“我管她受不受得了!她跟我没关系!”林子裕乖戾的喊道。
“荭嫔是您的女儿呀!”正轩不以为然的驳斥。
“不,她不是!”林子裕厉声否认,然后像忽然失去力气似的瘫进沙发里,低哑的嗓音里蕴满悲痛。“宋采菱亲口对我承认,荭嫔是地跟别的男人生的!”
尽避震惊极了,正轩仍力持镇定,“那或许是……气话吧?”
“我也希望。”林子裕苦笑。“可后来……那男人来找我。他说采菱曾去找他,跟他说荭嫔是他的女儿,他希望跟荭嫔做DNA检验。我半信半疑的答应,结果证实荭嫔是他的女儿没错。在这种情况下,你叫我怎么面对荭嫔?我一看到她,就想起宋采菱对我的欺骗。她甚至没爱过我,只是看上我的钱,等到她所爱的男人功成名就的回来,就迫不及持的想甩了我没奔进他怀里。可惜对方没有相同意愿,她还有脸反过来指责我,怪我阻碍了她的幸福……”
对一名有财有势且自负的男人而言,女人看上他的钱并不是无法忍受的,可是她不但只爱他的钱,甚至还欺骗他,为了别的男人想抛弃他,这就不是林子裕的自尊可以承受的。
他想要还以颜色,狠狠的打击她,然而,践踏他自尊的女人已经走进坟墓,他的愤怒和怨恨失去了发泄的对象,只能咬紧牙根,吞下苦果。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迁怒荭嫔,只是冷淡她,已经够仁慈了,谁还忍心指责他,要求他要继续疼爱荭嫔?
正轩为了荭嫔却什么都敢做。“荭嫔是无辜的。”
林子裕瞪大眼,表情如暴雨前的天空般阴晦不定,他寒着脸,怒视着儿子问:“我就不无辜吗?先是你母亲,现在又是宋采菱,我被这一生中最爱的两个女人欺骗,唯一的骨肉还要帮着欺骗我的女人的女儿,我是造了什么孽,必须承受这些!”
面对他的怒气,正轩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皱着眉,困惑的问:“虽然我不知道当年你跟妈是为了什么原因分手,可是……我不相信她会骗你。”
“她怎么没骗我!”林子裕怒冲冲,“当年她对我说,她厌恶我满身铜臭,妨碍她的读书生涯,决心要跟我分手。结果偷偷怀着你,到美国生产,却一个字都没透露给我,直到她得了艾滋病,才主动联络我,让我知道我有个儿子。她剥夺了我的亲权,让我失去陪你长大的机会,后来你回来了,我想要弥补,可是我们之间的鸿沟太大,我根本跨不过十四年的隔阂,每次看到你跟荭嫔处得那么自在、亲昵,我就好羡慕、嫉妒荭嫔,能轻易的得到你的关心和疼宠。”
必心和疼宠?
哇咧,他又不是小阿子,还需要他的关心和疼宠?
正轩的嘴角抽搐,似乎想要笑出来,心头却烧灼着某种烫人的酸涩。
他望向父亲那张深凿着岁月痕迹的脸颜,一向都灼灼生辉的眼眸此刻却显得无神,看起来奇异的脆弱,他呼吸一梗,竟有些鼻酸,连忙转开眼调整情绪。
“好吧,我知道您受到很大的伤害,可是……您把荭嫔当成女儿来疼也有好些年了,舍得弃她不顾吗?”
“我以前有多疼爱荭嫔,相对的现在就有多憎恶她!只要想到宋采菱如何欺骗我,践踏我的感情,我连看荭嫔一眼都没办法。”
事情真糟到这地步吗?正轩烦恼的紧皱眉头,注视着父亲问:“您打算怎么做?”
“那男人……我是指荭嫔的生父麦强森希望我把荭嫔交给他。”林子裕回答。
正轩呼吸一窒。
“您不能留下她吗?”
“留下她,只是徒增我的痛苦。”
“可是……”
“正轩,你讲讲道理!”林子裕悲痛无比的瞅着爱子,“你坚持要留在美国念音乐,家里就只剩下我跟荭嫔,看到她,我就想起采菱的欺骗,我受不了了!”
“可是--荭嫔什么都不知道。”他着急的喊道,“她当您是亲生父亲,她完全不认识那个麦强森呀!”
“那又如何!她终究是麦强森的女儿,不是我的。”
“可是……”
正轩绞着脑汁,知道荭嫔一旦得知身世,一定会承受不住,他非得说服父亲不可。
蚌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话是这么说,可是若被人知道荭嫔是麦强森的女儿,不是您的骨肉,我担心会引来丑闻。”
“你什么时候在乎这种事了?”林子裕冷笑。
“我是替您担心。”
正轩避开他锐利的眼光。
“说是这么说,但恐怕要我留下荭嫔才是你的目的吧。”
“那又如何?”
正轩索性承认。
“我只是纳闷,你为什么坚持留下她?”
“我不忍心她受到伤害。荭嫔太脆弱了,也太骄傲了,要是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一定承受不住。”
“原来是心疼她。”林子裕眼中闪过了解,继而深沉难以捉模的定在唯一的骨肉脸上。“我纳闷你愿意为了保护她,付出多大的代价。”.
“什么意思?”
正轩听得一头雾水。
林子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弯抹角的说:“荭嫔不是我女儿,你才是我唯一的骨肉。讽刺的是,你连声爸爸都不肯喊我一声,却要我让个欺骗我的女人的女儿继续喊我爸爸,你知道这么做有多残忍吗?”
“我……”
要他喊爸爸还不容易!正轩吞咽了下口水,勉强从紧涩的喉头里摩擦出亲情的呼唤,“请爸爸……留下荭嫔好吗?”
“我盼了多年,都等不到你喊我爸爸,为了荭嫔,你却轻易说出口?”林子裕半是惊讶,半是感慨的说,目光锐利的看进正轩眼里。“那你也愿意为了荭嫔放弃音乐,专心学习商业课程,将来好进公司接掌我的事业吗?”
“我不是已经照您的要求,修了MBA的课程吗?”正轩提醒他。
“这不够。你的心根本放在音乐上,如果你肯把准备国际比赛的十分之一时间用在商业课程上,早就拿到硕士了。”
“您不要得寸进尺喔。”
正轩警告道。
他继承母亲初雅琴在音乐方面的才华,从小到大得过无数奖项,近几年来更是国际钢琴演奏比赛的常胜军,他在乐坛上得到的掌声让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第二条路走,林子裕却暗示他弃乐从商,以交换荭嫔继续留在林家,顿时令他万分为难。
“我知道你承袭了雅琴的音乐才华,可是你同样继承了我从商的敏锐度。别否认,你对数字的敏感不亚于对音符的敏感。虽然你花在商业课程的时间跟练琴的时间无法相比,依然拿到不错的成绩,我跟你聊商场事务时,你也能提出具体的意见,由此可见,不管是能力或兴趣,这方面你都没有问题,重点在于你要不要做而已。”林子裕先截断他可能有的推托之辞,进而诱导他般地接着说:“我可以答应你继续收留荭嫔,也可以不告诉她身世,可是我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也交给她。正轩,我要你当我的继承人,我要你正式入籍当我的儿子。”
“我们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正轩仍企图说服他打消主意。
“一点都不好!”
林子裕激烈的喊道,“当初雅琴是担心伤害采菱,才要求我让你继续跟着她姓初。现在采菱死了,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们父子相认。”
“可是……我担心这么做,会伤害荭嫔。她才刚失去母亲,又觉得你疼我不疼她,如果我在这时候认祖归宗,对她的伤害一定更大。”
“可是你不认祖归宗,要怎么继承我的事业?”
他一点都不想继承呀,却清楚这么说的话,依父亲的个性定然立刻翻脸,只好搪塞道:“来日方长,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改姓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可我要你放弃音乐从商,将来继承我的事业,你肯答应吗?”
“让我考虑一下。”
正轩沉重的回答,以为自己是不可能答应的,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一看到荭嫔忧伤的脸容,他便软化了。
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便把被搁在一旁的MBA课程给完成,一年后取得硕士学位,并依照林子裕的要求进入华宇集团从董事长的特别助理干起,不到三年就接任了集团的总经理职位。
这期间,他在事业上一帆风顺,感情上却尝到苦涩。
知道荭嫔不是他的妹妹后,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兄妹情感随着荭嫔逐渐长大,巧妙地产生变化。
正轩避开他锐利的眼光。
“说是这么说,但恐怕要我留下荭嫔才是你的目的吧。”
“那又如何?”
正轩索性承认。
“我只是纳闷,你为什么坚持留下她?”
“我不忍心她受到伤害。荭嫔太脆弱了,也太骄傲了,要是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一定承受不住。”
“原来是心疼她。”林子裕眼中闪过了解,继而深沉难以捉模的定在唯一的骨肉脸上。“我纳闷你愿意为了保护她,付出多大的代价。”
“什么意思?”
正轩听得一头雾水。
林子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弯抹角的说:“荭嫔不是我女儿,你才是我唯一的骨肉。讽刺的是,你连声爸爸都不肯喊我--声,却要我让个欺骗我的女人的女儿继续喊我爸爸,你知道这么做有多残忍吗?”
“我……”
要他喊爸爸还不容易!正轩吞咽了下口水,勉强从紧涩的喉头里摩擦出亲情的呼唤,“请爸爸……留下荭嫔好吗?”
“我盼了多年,都等不到你喊我爸爸,为了荭嫔,你却轻易说出口?”林子裕半是惊讶,半是感慨的说,目光锐利的看进正轩眼里。“那你也愿意为了荭嫔放弃音乐,专心学习商业课程,将来好进公司接掌我的事业吗?”
“我不是已经照您的要求,修了MBA的课程吗?”正轩提醒他。
“这不够。你的心根本放在音乐上,如果你肯把准备国际比赛的十分之一时间用在商业课程上,早就拿到硕士了。”
“您不要得寸进尺喔。”
正轩警告道。
他继承母亲初雅琴在音乐方面的才华,从小到大得过无数奖项,近几年来更是国际钢琴演奏比赛的常胜军,他在乐坛上得到的掌声让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第二条路走,林子裕却暗示他弃乐从商,以交换荭嫔继续留在林家,顿时令他万分为难。
“我知道你承袭了雅琴的音乐才华,可是你同样继承了我从商的敏锐度。别否认,你对数字的敏感不亚于对音符的敏感。虽然你花在商业课程的时间跟练琴的时间无法相比,依然拿到不错的成绩,我跟你聊商场事务时,你也能提出具体的意见,由此可见,不管是能力或兴趣,这方面你都没有问题,重点在于你要不要做而已。”林子裕先截断他可能有的推托之辞,进而诱导他般地接着说:“我可以答应你继续收留荭嫔,也可以不告诉她身世,可是我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也交给她。正轩,我要你当我的继承人,我要你正式入籍当我的儿子。”
“我们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正轩仍企图说服他打消主意。
“一点都不好!”
林子裕激烈的喊道,“当初雅琴是担心伤害采菱,才要求我让你继续跟着她姓初。现在采菱死了,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们父子相认。”
“可是……我担心这么做,会伤害荭嫔。她才刚失去母亲,又觉得你疼我不疼她,如果我在这时候认祖归宗,对她的伤害一定更大。”
“可是你不认祖归宗,要怎么继承我的事业?”
他一点都不想继承呀,却清楚这么说的话,依父亲的个性定然立刻翻脸,只好搪塞道:“来日方长,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改姓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可我要你放弃音乐从商,将来继承我的事业,你肯答应吗?”
“让我考虑一下。”
正轩沉重的回答,以为自己是不可能答应的,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一看到荭嫔忧伤的脸容,他便软化了。
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便把被搁在一旁的MUA课程给完成,一年后取得硕士学位,并依照林子裕的要求进入华宇集团从董事长的特别助理干起,不到三年就接任了集团的总经理职位。
这期间,他在事业上一帆风顺,感情上却尝到苦涩。
知道荭嫔不是他的妹妹后,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兄妹情感随着荭嫔逐渐长大,巧妙地产生变化。
情爱的心情如神奇的光布满他身心,尽避荭嫔越大便越对他挑剔、疏远,正轩却毫不计较地一味维护她。
荭嫔十六岁那年,因为沈翊的关系,被唱片制作人发掘。
宋采菱未婚前,是歌坛赫赫有名的玉女歌手,荭嫔继承母亲的好歌喉,一旦进入歌坛,必然能闯出一番好成绩,却遭到林子裕激烈反对,不让她走上宋采菱的老路子。
案女俩发生激烈的争吵,最后在正轩斡旋下,父女各让一步。
林子裕答应荭嫔出唱片,但一年只能出一张,并要荭嫔以到英国的女子贵族学校就读来作为交换。
他会做这样的安排,有自己的盘算。
唯一的骨肉正轩始终不肯答应认祖归宗,为了传承血脉,确保自己的心血能让儿子继承,他不得不另做安排。
可惜他走得太快,只来得及在遗嘱上确立自己的愿望能被执行,无法考虑太多,却没料到这样的安排反而造成荭嫔对正轩的怨恨。
“他只是个父亲而已,即使知道不应该替你们作这种决定,可为了维护孩子的权益,他还是这么做了。正轩,你不要怪他。”这是荭嫔的姨妈宋采衣在林子裕过世后说的话。
此刻回想起来,不免让正轩感慨万千。
他能明白父亲维护他的心情,就像他一心维护荭嫔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他不怨恨遗瞩上的规定。
“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替荭嫔作决定,可是我真的担心她承受不了私生女的丑闻,才会请求爸爸不要泄漏她的身世。这么做不也同样剥夺了她回到生父身边,享受真正的父女亲情的机会?荭嫔知道实情,会怨恨我,还是感激我呢?”
霞光已经被暮色所占领,正轩的身影也没入夜幕里,他在黑暗中捧着头回忆前尘,遥想着未来,一时间心绪涌如潮汐。荡来漾去,仍是没有答案。
就算有答案又如何?
荭嫔不知所踪,他有答案也没用。
“荭嫔,你到底去了哪里?”
他喃喃自问。
懊找的地方他都试过了,荭嫔究竟跑哪里去了?
如果她存心躲着他……
正轩内心如黑暗里的废墟一般荒芜凄凉,他是不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突然,一个意念如曙光一样照亮了他。
他怎会忘了宋采衣!
他迅速拿起电话拨出一级熟悉的号码,没多久便听见那熟悉、亲切的声音传来,登时感到眼眶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