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惊讶凌驾于疑问之上。宇星洋以为自己看错的成分居多,双眼用力地闭合。这阵子,为了夏万鸣老师太空葬的事,他有点过劳、累坏了,眼花严重,偶尔还伴随幻听。
“你哪位啊?”那声音,懒洋洋并且流里流气。
宇星洋摇蔽一下脑袋。
“你这无礼的家伙是谁啊?”
质问仍在,宇星洋睁开眼睛,拍拍耳朵。不是幻听,也没眼花,眼前的确有个男人抱著可虹,坐在马桶上。
“你谁啊?”男人反客为主,问得很大方。“居然没按门铃、没敲门,直闯而入,还闯到了女性私人盥洗间来——”说得振振有词。“如此无礼野蛮的家伙——你认识他吗?可虹小姐——”
“你闭嘴,浑蛋!”夏可虹逮到空隙,踩了皇夏生一脚,身子奋力往前,摆开皇夏生的肢体纠缠,像只挣月兑牢笼的鸟儿,急著奔向自由,第一步却飞不稳顺。
宇星洋伸手接住夏可虹踉踉跄跄的身子,退了几步,靠在门边,两人姿态看似交抱在一块儿。
“嘿!无礼的家伙,”皇夏生戴上墨镜,慢慢站起,说:“你是在调戏可虹小姐吗?”
调戏?宇星洋皱了皱眉头,盯看地板上横陈的女性高跟鞋和礼服。“可——”他开口,马上被打断。
“你乱说什么!”夏可虹娇怒地喊著。“公子,注意你的言行。”她在宇星洋怀中,回眸直瞪皇夏生,语气凶狠狠地警告:“胆敢再碰我,我非砍断你的手!”
笔夏生挑眉,同意似地点点头,昂起下颏,对宇星洋发声。“嘿,听到了没,还不赶快放开可虹小姐,无礼的臭小子。”
宇星洋恍了恍神。无礼的臭小子——是在说他吗?
这家伙不要脸的功夫,简直如他自己所言——“皇帝”等级!夏可虹美颜一凛,不再说话。
“可虹,”宇星洋抓抓一头乱飞翘的黑发,此刻才有机会好好地问出心中疑惑。“这位先生是……”他松开扶在夏可虹腰侧的手,朝向皇夏生。
“别理他,我们到外面去。”夏可虹转身,挽著宇星洋,往门口走。
宇星洋转头,看一眼皇夏生。“先生,一起来。”然后,揽著夏可虹先行。
笔夏生唇角隐隐弯抿。“决斗吗?”他沈喃,调整脸上墨镜,跨出步伐。“本大爷可是带剑的……”
“原来你是继承皇达爵老先生股份的皇家少爷——”
笔达爵先生与夏万鸣老师计划创业时,以射飞镖决定谁出资谁经营。出资者当神秘大股东,无须露脸,每年等分红即可,经营者当高调大老板,长驻旅店,每天辛劳就对了。两位老人家透过胡闹似的方式,成立“等待太阳”——这名称来自一位行为风格惊世骇俗的摇宾歌手的曲子。听说,皇氏家族对此事相当不以为然,认为这不过是家族反叛份子皇达爵先生拿手的无意义琐事,绝非一项事业,遑论可传承为家业。皇达爵先生过往后,皇氏家族成员更视“等待太阳”是笔烂帐。皇家人鄙视这块乱七八糟、没规没矩的龙蛇混杂地,也就不可能于此居留,即便“等待太阳”落成当年,专为皇家保留一间顶级豪华套房,也未见皇达爵先生以外的皇家人前来住宿过。多年来,皇家的确作足了神秘,或说高傲,至今才露了个面。
“我叫皇夏生。”神秘大股东继承人——
可虹大略提了,这位皇家公子说好听是“奇葩”,实则怪胎顽劣份子。
笔夏生对著宇星洋伸出友善的手。“阁下尊姓大名?”
宇星洋俊容闪顿。与刚刚在盐洗间的言行相比,这会儿,是否太过多礼、守分际?
“敝姓宇,宇星洋。”对方已经探手来了,不好怠慢。宇星洋握了握皇夏生的手。
“宇星洋,是吗,”皇夏生压根儿没听人嗓音落定,兀自坐入棕金色绒面沙发中。“我听过你——”不说“久仰大名”,前一刻的礼节,著实是故作的社交辞令。
宇星洋撇唇,旋足,停定一会儿,看准目标,走向通往卧房的滑门。可虹在房里移动的身影显而易见,怪胎顽劣份子墨镜下的眼神恐怕不是太规矩,尤其他所坐落的双人沙发正正对著敞开的门缝。宇星洋若无其事地拉掩离花镶金的漆白门板,然后将手插入裤袋,转身看著皇夏生,回应道:“我的荣幸。今后还请皇先生多指教。”
笔夏生颔首,修长双腿悠然交叠,胳臂伸展开来,横搭椅背顶缘,意态闲适,长指卷玩真丝抱枕的缀边流苏。“星洋,你真客气。”他低笑,大掌朝对座指示。“坐吧,在我面前,无须拘礼。”这种讲话的方式,分明是上对下、长对晚、主对客!
宇星洋无言以对,只是笑,表情有些干窘,绕至单人沙发前欠身坐下。
“我叫个roomservice,你说可好?”宇星洋尚未坐定,皇夏生这会儿又拿起扶手套几上的旅店目录本翻阅,狂放态度没个收敛,语调倒是客客气气的。他说:“我祖父在这儿有股份、有间专属套房,我身为他的孙子——遗嘱上指定的继承人,却从无在这儿认真住饼、享用过——”
“皇先生请自便。”宇星洋接话,眼睛盯著鸟笼造型圆桌底下,那儿有团团绕的荆棘玫瑰装饰,花是活的、鲜的,沁出香味,浓浓烈烈,仿佛警告著他小心应付眼前人物。他抬眸,更加和善地说:“皇先生若要住下,宇某——”
“你饿吗?我们叫个roomservice——”滑门轮轨滚动声中,夏可虹软柔柔的询问先是截断男人嗓音,而后因见著双人沙发上的坐客,转为震怒语气。“你怎变还没走!”
她换了居家服——一身嫣然杏色——削肩的长裙,像袭卡萝伦巴蒂式的礼服,太性感,很不居家。
双眸有了黑色镜片的掩饰,皇夏生毫不避讳、欲赤果果般地将正走出卧房的夏可虹看个彻底。她相当不高兴,红唇微微噘起,时转含抿,看起来像在邀一个吻同时又耍任性。
“你死赖在这儿,到底想干什么?”骂人的嗓音与身上衣物一样,具有独特性感娇气,煞是好听。
笔夏生唇角隐隐一动,慢慢低垂脸庞。
“别碍人眼,快滚好不好?”
懊说她泼辣吗?不,这太过分,说她温柔,又搭不上边,不过,她骂人像爱情电影女主角念台词,一扭头一拨发,那慵倦波浪似的黑丝,缭涌她怒红的颊畔——娇娆妩媚极了!
笔夏生沈笑著,有一页没一页地翻著目录本。“嘿,听到了没,风情万种的可虹小姐在赶你了——”他抬起头,墨黑镜片上闪映著宇星洋皱眉的脸庞,懒柔的嗓音往下说:“明明前一刻在盥洗间里,与你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野蛮痞子!”夏可虹骂了句,快步趋近皇夏生,柔荑扬起,像要给他一巴掌。“我说的是你——皇、夏、生。”她没打他,只是指著他的鼻尖,一字一顿、连名带姓地唤他。
笔夏生哈哈大笑起来。
“可虹,”宇星洋出声。他真是领教够了——这个皇家神秘大股东继承人,果然怪胎到一个乱无章法的程度。他摇摇头,颇无奈,起身离座,行至夏可虹背后,一手轻覆她腰侧,一掌往前握住她指人鼻端的纤纤玉手。“你要roomservice是吗?”
夏可虹回过身,仰起脸庞,与面对皇夏生时截然不同,她朝宇星洋绽放一抹甜美笑容。“嗯……”应了声,把皇夏生抛至脑后,半撒娇半抱怨地说:“我好饿。一整天忙爷爷的事,还被堂哥骂了一顿,到现在都没机会进食——”
“初晨骂你?”宇星洋疑问地插丁句。
夏可虹点点头,小鸟依人地拉住宇星洋的手臂,说:“他很烦人,而且莫名其妙——把别人闹场的帐算到我头上,他自己什么事也没做好。爷爷生前说过,不准我们在他的告别式上穿得一身黑灰……”
宇星洋双眸一瞠,低头看看自己的黑衣灰裤黑皮鞋,想到稍早进门月兑下的御寒长风衣,也是铁灰的……
“爷爷每年钜资请时尚大师为自己做绚丽寿衣,遗嘱内容越更改越像要举办嘉年华……”
埃底珍珠、天上星辰、凡间钻石——夏万鸣老师一向喜欢缤纷璀璨,沁心的湛蓝、闪耀的橘金、澄澈的翠绿、甜美的桃红……他最钟爱的孙子孙女,甚至取名“初晨”、“可虹”。
“我们与爷爷约定过,一定穿著亮眼华丽——”陡然止住嗓音,夏可虹转头,美眸直勾勾看著皇夏生。
他还在翻阅旅店目录本。收敛先前的笑声,这个公子显得认真了,全心专注于目录本品项,似乎不知道她正注视著他。
他是否也与爷爷有什么约定?
夏可虹缓缓地歪著头颅,想起心事。今日在祖父的告别式上,只有一个人与她一样,穿著华丽波俏,那人不是堂兄夏初晨,而是皇夏生。
大概好几个月前,荆棘海区域一连下了八日大雪。第九日清晨,雪停了,转成雨。无国界港口的主道路,像条极地冰河,汇聚街衢奔淌的雨雪,流入路角地下引道,消融一阵,终归荆棘海。那天,天气比起下雪日,没那么好,祖父竟说好日子向北行。
那果然不是个好日子,到哪儿都冷,湖河结了冰,就在人称荆棘海孤岛的地方,祖父要拜访“等待太阳”的大股东——她记得是皇达爵爷爷,但他已于几年前过世,并且无人出面继承他持有的“等待太阳”股权,印象中,这事一直悬著,祖父从无在意,却挑了一个骤雨天,说要拜访大股东?
“皇夏生,”这一声叫唤没有咬牙切齿、没有恨恨的。“你是不是与爷爷密约了什么?”夏可虹的语句蒙胧如雾。
笔夏生抬起脸庞,墨镜反光,折出短暂虹彩。他沉吟著,模模下巴。“我想……”语气有点慎重。“我们点蓝带主厨顶级全餐,可以吧?”漫不经心地完结,他跷起二郎腿,等待伺候地躺入沙发中。
夏可虹美颜倏凛。她问他正经事,他满脑子只想著吃?夏可虹觉得自己一遇上这个自然鬈公子,原有的优雅、宁静和教养全教他给磨掉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朝他娇吼。
“有啊,”皇夏生唉声苦调地摊掌,摆无辜。“可虹小姐开门时,不是说要叫个roomservice.我一直潜心在深究旅店目录本,仔细看了三遍,才决定点蓝带主厨顶级全餐。说真的,无国界一带的旅店、餐馆美食珍喂,我只尝过‘○边境’里的——”
“你闭嘴!”他真有惹怒她的本领。夏可虹夺过皇夏生手上的目录本,举得高高地,真要敲他的头了。
“可虹,别这样。”宇星洋快一步取走目录本,大掌安抚地模模夏可虹的肩,要她有话平静说。
夏可虹哼地别过脸庞,不再吭声。管他与祖父是否有密约,或许根本没有。他穿一身华丽衣著,搞“疯马俱乐部”,只是纯粹闹场——传闻,祖父抢过他们皇家谁谁谁的女人——这无聊痞子想报无聊仇!
“好吧,恕笔某无知——”皇夏生站起身来,做个绅士致歉姿势。“roomservice点餐,还请可虹小姐拿主意,本人的胃愿给可虹小姐掌握,心也没问题——”
“你够了没?”夏可虹双手叉腰回身,美眸嗔睨。很凶的一张容颜,却似雨后灿烂好霓虹,拔尖地冶艳!那红唇皓齿微妙运动,粉红舌尖若隐若现,一句话传扬了出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公子!”
笔夏生得意一笑,耸耸肩。“嘿,宇星洋,可虹小姐说要撕烂你的嘴呢……真可惜,我们才刚认识,没能说上几句交心话——”
“皇夏生——”
“皇先生,您客气了——”
夏可虹和宇星洋同时出声,宇星洋牵住夏可虹的手,将她拉至自己宽大高迈的身躯后。两人的关系明显,默契也好。夏可虹双手抓紧宇星洋左掌,把发言权交给他。宇星洋笑脸面对皇夏生,亮出右手拿著的目录本,说:“主随客便,就照皇先生的意思,宇某马上吩咐大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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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香味充溢在金色空气中。
那盏来自罗马Murano专卖店的玻璃精品大挂灯,飘散著比初生小猫茸毛更细腻的光芒,晕迷迷地,久违的轻松浪漫气氛,令人忘却外头寒地荆棘海还飘著雪漾著雾。
房里荡漾著晚春似的妍暖,寝具换过了,两张单人床变成超大双人床,四根雕花床柱撑顶泰丝床幔,水波状床帷垂地长,对枕、椎枕、抱枕共六颗,一缕缕芬芳柔软饱满地盈漫在枕头里、在暖被间。
懊舒服。宇星洋深呼吸三次,想上床睡,但不能。他得刮个胡子,冲个澡——最好能洗去浑身疲惫——换套出色耀眼的服装。他有种感觉,与那位皇家公子同一画面,绝对得神采奕奕,否则,就像黑夜里模麻子,太可怜黯淡。
按亮天花板的烛台式吊灯,宇星洋走往落地窗。窗边多了两张椅子,银白绣金的缇花布躺椅,另一张ZigZagChair被当成桌几,上头插了一瓷瓶鸢尾花,还放了杏桃口味气泡水和琉璃杯。宇星洋倒了杯水喝下,想说坐一会儿不拖时间,他将空杯摆回ZigZagChair上,畅怀置身躺椅,背靠抱枕,鸢尾花香没入沉稳的呼吸里,满腔芬芳渲染,抵不过安适感侵袭,疲惫又像虫一样钻出毛孔,唧嗾啮食所剩无几的清醒意识,终于,眼一合,他睡了去。
夏可虹走进房,看见宇星洋身子歪斜一侧,半坐半卧杵在躺椅,她叹口气,知道他入眠了。她原想告诉他该好好休息,别花时间招待无聊的公子皇夏生。现下,她抿著红唇,静静微笑,踮脚走过枫叶织纹的波斯地毯。她的步伐一向很轻,能徜徉薄冰湖面的轻,踮起脚尖更是羽毛飘坠、精灵点泛涟漪,悄然无声的幽美。
两声敲门响。“可虹小姐,”穿制服的旅店服务人员站在门边,用训练过的声调音量,说:“餐点已经送至餐宴房。那位皇先生——”
“嘘……”夏可虹回首。“别吵醒宇先生。我等会儿过去……”她拿起床尾凳上折好的羊毛毯,摊开,脚下继续移往窗边长椅,把毯子盖在宇星洋身上,美眸盯著男人的睡脸好一阵,转过身时,旅店服务员已不在门边。
桃花心木双折门虚掩,保留一道觑探的缝。依稀,人影闪掠,皮鞋踩著地毯前进的幽微细响,与野生动物穿梭割人芒草丛的频率相近。夏可虹敏感地往外走,拉开双折门。果然——
是皇夏生进了起居室。
“你这个人,可不可以收敛一点?”夏可虹关紧双折门,美眸瞅瞪大摇大摆的皇夏生。
笔夏生摘掉墨镜,一脸惊讶,仿佛与她在这起居室相遇,是他无预期的天意。“可虹小姐!”语气赞叹,张开双臂,歌诵一般地说:“真漂亮呢——我皇家在此也有间套房,不知道是不是与可虹小姐这2325房一样富丽堂皇!”将墨镜收进花衬衫口袋,他模模温润的沙发皮革,足跟旋转,走向壁炉旁的兽脚桌柜,拿起桌面上的潜水钟模型瞧了瞧。
“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夏可虹快步趋近,啪地打了皇夏生的手一下,取饼潜水钟模型,摆回原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笔夏生扯扯唇角,手一摊伸,往她腰后揽。
他的动作太突然,使她反射地将柔荑搭在他肩头。“你做什么?”
笔夏生滑步,绕起圈来。夏可虹只能跟著他强制人似的步伐移动。
“可虹小姐,皇家有一大堆有的没的传统……他们教我们跳交际舞时,左手要这样握著女士的右手,右手要这样放在女士的腰背……”皇夏生咧嘴笑说著,左手紧密抓著夏可虹的右手,接著,贴在她腰背的右掌往前推压,让两人之间几乎没了距离。
左手用力抵住笔夏生的肩,夏可虹恨瞪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这样——”皇夏生语气轻飘飘,长腿娴熟地左拐弯接一百八十度右环旋转。“可虹小姐跳舞的模样很迷人……”
夏可虹抬起头,讨厌他满嘴甜言蜜语的公子调调儿,何况她根本不想和他共舞。“你放开我,别拉著我。”
“可虹小姐,”皇夏生没听她抗议,迳自往下道:“我小时候的礼仪老师总是说,掌握交际舞的多种舞步和花样步,可以扩展社交,让人们知道我是个优雅绅士——”
“你哪儿是绅士?”夏可虹哼地一声,挑衅地挑起细腻弯弧的眉峰。“绅士会不懂敲门,乱闯他人房间?”
笔夏生一下安静了,黑眸沉定地望著夏可虹。夏可虹盯著他那只红肿的左眼,冷凝美颜。“放开我,否则——”她以为他不说话,是乖了,趁势给个警告。“我就让你的右眼跟左眼一样。”
“嗯。”皇夏生应声。“是啊,宇星洋那个臭小子真不是个绅士,没敲门闯进可虹小姐房里,还一路闯到盥洗间……真不是个绅士!不是个绅士呀……”他摇头,昂抬下巴,挺直腰杆——优雅高贵的舞姿,无可挑剔——十足绅士地带领夏可虹不自愿的身躯,踩著旋转步,移向敞开的铰链门外。
“你这个颠倒是非、推卸罪责的坏家伙!”夏可虹再次被他惹怒。“放开我——”
“我们一同点的餐食送到了,”皇夏生哼起华尔滋曲调,一贯泰然自若,愉悦地搂著夏可虹,舞到餐宴房门口。“倒是宇星洋那个大牌客人不见人影——”
“你胡扯够了吧!”站在餐宴房外,“餐前舞”跳够了。夏可虹总算摆月兑纠缠。“星洋不是客人。”她盛怒凛凛对住笔夏生。“你才是客人——”不,她不想将“客人”用在他身上。“外来者、alien!”
她真的很会骂人,alien都用上了!笔夏生笑了起来,无事人般地抽出墨镜,戴回脸上。“那么,我们用餐吧,可虹小姐——”又来一个标准绅士动作,躬身邀请她。
像是有人在配合他,话才说完,餐宴房的门开了,一名旅店女服务员抱著插满鸢尾花的水晶钵走出来。
“您好,可虹小姐。”旅店女服务员礼貌问候。
美眸闪过半秒茫然,夏可虹问:“你要把这花拿哪儿去?”
旅店女服务员答道:“皇先生说,用餐时桌上摆花,恐怕影嫌谠美味的判断,要我们撤走。”她向皇夏生行礼。另两名男服务员于餐宴房中,看到外头用餐的人来了,赶紧走向门边,一人一侧,推开挑高的豪华门板。
笔夏生露齿送出迷人笑容,大掌托起夏可虹白皙素手,落个吻。夏可虹猛地抽回手,瞪他,但没骂人。她不想让旅店服务员感到困窘为难,直接走进餐宴房。
笔夏生跟在夏可虹窈窕的身影后方,对著旅店服务员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餐宴房里,只需要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夏可虹走到桌边,坐在女主人席位。“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乱使唤人?”
笔夏生巡礼般地沿著二十二人座长桌走,直到男主人席位,他挪挪椅子,入座。“在这家旅店,我应该算是主人吧——跟你一样,可虹小姐,你是女主人,我是男主人。”他摘下墨镜,一脸得意的笑容,手执餐前酒,举高遥敬。“可虹小姐——我的女主人!”
夏可虹颦蹙秀眉,纤纤玉手模著右侧餐具,漂亮的指头一翻捻,切鱼刀上手,咻地射出去。
靶谢这张二十二人座长桌!
笔夏生放下甜酒杯,看著落在桌中央的骄傲切鱼刀,光亮地旋转,发出铿锵响。“宇星洋那臭小子真不应该,居然在这种精采时刻缺席——说好一起用餐——难怪可虹小姐生气……”
夏可虹这会儿丢出水杯。
靶谢这张二十二人座大理石面长桌!那莹莹杯身在桌中央跌荡美妙声音,逐散水连光的闪熠碎琉璃。
“我也很不爽。”皇夏生拿起牛油刀,说话口气凉凉的,听不出有什么不爽。“我费心思拟好了绝妙计划,想说餐后,邀他到‘○边境’——那儿可是男人的天堂!没料到,宇星洋这臭小子一眨眼不见人影,搞不好自己先溜了去,正在‘○边境’温柔乡享受愉快……可恶!”咚地将牛油刀插在面包上,他抬眸盯著夏可虹。“我与可虹小姐同仇敌忾!”
懊个“同仇敌忾”!真想把他揪起来打一顿!
也许是怒极反而无感。夏可虹敛下浓密的鬈翘睫毛,不再吭声与男人刺刺相对,她拿起汤匙,舀动金黄色汤液。
蓝带主厨顶级全餐,十四道。刀刀叉叉、特殊食具,纯银的,当然也多达十四把以上。没有随侍服务员,这些餐点、餐具一次上桌,还真是凌乱无序。嘴里喝著爽顺的法式冷汤,鼻端已嗅到巴萨米克醋滴淋bresaola的嚣张美味,德国猪脚酸白菜有那点含蓄又跃跃欲试的香气,也在鼻腔流窜,要攻上脑门……这顶级全餐是多国名菜大集合。在无国界区域,哪有什么特定,“多”即是“无”,没规没矩、狂放而耀眼,这些纯银的Christofle餐具恐怕也是摆好看,拿来射人比较实在!
啪地一声,夏可虹放下汤匙,昂起脸庞,话语跟著冒出红唇。“皇夏生,你是不是疯子?你脑子不正常对不对?”
笔夏生眯著眼,一口鱼子酱正从他舌尖抵至上颚,晕散开浓郁细致,略略活泼的美味。“可虹小姐,”好一会儿,他啜饮香槟,咂了咂嘴,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距离有点远?”他挪动椅子,站起身,朝她伸长手臂,但没迈开双脚。“你是天边难以攀构的美丽虹彩——”
如果他是疯子,她会原谅他一切言行。夏可虹不理皇夏生。理他太多,他就作怪。她站起身,准备要走。
“可虹小姐,”皇夏生又唤她,步伐也开始移动,浑沈的嗓音回忆似地慢慢说:“今天下午,在夏万鸣老先生的追思告别式上,我们一起弹琴,那时,我们很接近呢——我觉得我们心灵相通,是同一类人。”
夏可虹顿住,美颜微偏,斜瞅皇夏生。他是什么意思?说她也是个疯子?她太小看这个狡猾的公子了。
坐回奢华的宫廷高背椅里,夏可虹重新拿起汤匙,继续喝汤。“皇夏生,坐回你的‘男主人’位子。”她发出优美的嗓调,抬起绝伦的脸蛋,美眸盈水地凝睇他。
笔夏生唇角上飘,没说话,坐回自己的位子。
然后,她开口了。“皇夏生,我告诉你——我与你不可能心灵相通,也不是同一类人。”她一面用餐,一面说,仿彿心平气和,其实冷绝。
笔夏生也在专心地用餐,好长一段时间,只闻若有似无的餐具声。
她非得与他撇清关系,免得有人自以为是。
“还有,”夏可虹拿起切肉刀,片下布烈斯鸡烤腿油亮的外皮,轻声细语说:“星洋他不像你满脑子‘○边境’,他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那么,”男人出声打断她。“他是你的骑士吗?”不再用“可虹小姐”称呼,皇夏生抬起俊脸,说这话的神情一反无赖公子的嘻皮笑脸,眼眸闇莫,是真正经,不是装模作样。
夏可虹视线与他缠上,美颜闪顿了一下。“他当然是。”
“当然是……”皇夏生重复她的用词。“当然是……”
夏可虹眉心一寸寸冷凝,恼怒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资格质问我的私事?”生气时的娇声娇调,教人百听不厌,还上瘾。
笔夏生哈哈朗笑。公子的严肃,犹如晴天雷电在云层快闪,维持不到六秒。他起身离座,摊手,徐步走向她。“可虹小姐,我们刚刚的舞似乎还没跳完——”他拉起她,圈著她的身子。“在下有这个荣幸吗?”滑出步伐,才在卖弄绅士口吻。
夏可虹狠踩一下他的脚。这装模作样的假绅士、真流氓,铁定学过武术擒拿,轻而易举就能箍限她,教她难以挣月兑。
“喔喔,不对了,”他摇著头,沈缓地说:“可虹小姐,你的步伐不对了,我们这次要跳快四步,我右脚起步前滑,你左脚要往后退。我们今后是要一起工作的,默契可得好好培养,像下午弹琴那样,就很好——”
“谁要跟你一起工作?”夏可虹早已沁浮怒色的美颜,这会儿染上莫名其妙,外加嫌恶反感。
“我没跟你说吗?”他昂首看天花板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慢——快,快,慢——一个四拍后,俯首对著她的脸,说:“瞧,我们是天生一对,配合上了——”
“皇夏生,你不要再模糊焦点!”受不了他绕圈似的说话方式,夏可虹爆发了。“你再不好好回答问题,我就撕烂你的嘴、剪断你的舌头。”看你还能油嘴滑舌多久!她瞪他。
笔夏生俊颜转暗,沉吟了几秒。“可虹小姐,”不只是称呼,这次,他连嗓音都出奇认真慎重。“你刚刚问我是不是疯子,脑子不正常对不对……”实实在在地在回想问题,他实实在在地说:“我不是疯子,我脑子很正常,怕极了你要撕烂我的嘴、剪断我的舌头——”顿住嗓音,他眸光充满诚恳,望著她骄傲美丽的脸容。
夏可虹眯细凤瞳,冷睨他。“知道怕就好,继续。”他还有好几个问题没回答,她命令他往下说。
“嗯,”皇夏生乖乖点头。“如果撕烂我的嘴、剪断我的舌头,使我无法这样——”边说边带动作,把脸俯得离她好近。“与美女来个法式热吻……”嗓音结束中,逸出最后的呢喃:“我会很困扰。”他封住她的唇。
两人嘴唇贴在一块儿,夏可虹吃惊地抽了口气,皇夏生迅即将舌头探入,缠裹她的粉女敕舌尖,彻底做足一个法式热吻。
这个假绅士、真流氓!是疯子、脑袋不正常、太狡猾、该被撕烂嘴剪断舌!最好辗裂他的手筋、挑掉他的脚筋,让他不能弹琴、跳舞!他滑溜得像蛇.她就想看他在地上爬!
夏可虹愤盈,想打他,手被抓住了,整个人被他拖著跳快四步,欲叫喊,嘴被堵住了,鱼子酱与香槟的气味从舌尖直冲咽喉。“唔……”好不容易发出一点声音。
他说:“可虹小姐,你还问了两次我是谁,凭什么资格……现在我告诉你,宇星洋如果是你的骑士,我就是你的皇帝——Empe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