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水中,把自己弄得更湿,尾鳍长出来了,不会有什么湿不湿的问题。人体水分比例是多少?多少都不重要。百分之百,就不用想多少。她是条鱼,海的女儿。
拾心第一次欣赏这种表演。
表演场本身就是个神奇,位在海崖洞底下。首先,得走一道河流般的迎宾长阶梯,回旋于海螺灯罩悬附的崖壁之间,像要去地下室,却是越走越亮,蓝色的亮,恍眼,音乐飘腾出来,所有的墙跳起舞地变化着,挑高、拉弯、透明地延伸一座被海神水晶宫包含的罗马竞技场!
没来得及惊叹,侍者领着贵宾坐入扇贝造型的沙发床,床中镶有珍珠小桌,外形圆巧莹白,内面中空,盘架一层层,备好了酒水与点心。喝一口酒饮,熟悉滋味刚滑过舌尖,新的惊奇立即映入视野里——
那是一个海水组构的舞台,三百六十度环绕,原本应该是所谓的竞技场看台,成了表演者展现绝活的空间。翠蓝的海水流动中,漂过一串像音符的矢车菊花办,美妙的歌声旋扬。鲜亮绮艳的鱼尾装仿佛长在表演者身上,天生的,她们是鱼,美丽的人鱼,在奇幻世界悠游、飞舞,人类只能赞叹痴望。
棒声起于场中央扇贝沙发床中半坐半卧的贵宾观众。拾心饮完一杯人鱼的泪,躺下就看见好几个人鱼表演者摆着尾鳍,在弧形的上方,一个接一个竖成窜天的柱列,齐转身子,鱼尾如花开,然后,最贴近弧形透明玻璃的一个,将身体折成一颗心,维持两秒,伸展肢体蹬摆,游开了,紧接着第二条人鱼也成一颗艳艳生光之赤心,第三条人鱼优雅波跳,做着和前两条相同的动作与姿势,第四条、第五条……
拾心默默数着,直到所有的人鱼散去,画面呼噜呼噜冒着轻盈的蓝海光泡。
“拾心——”一个声音低唤着。
是了,十颗心!
“拾心公主,喜欢吗?”
拾心徐缓偏转脸庞。“谢谢你。”昨天,她让他在雨落等了好久,等得错过了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的时间,他不但没有生气,还说等淑女是绅士的义务。她很愧.改约今天她请他吃饭,结果仍是他安排了神秘节目。
“开场而已,”蓝君特半躺在拾心旁边,手持酒杯,微笑着。“等会儿更精彩,这些美丽女士是世界上最优异的舞蹈家。”俊颜掠过一抹骄傲,他把酒杯递给拾心。“这是人鱼的泪!!”
“嗯。”拾心接过杯子。“人鱼没有泪……”她一口喝空,眼睛看着晃蓝的杯,嗓音飘怱地呢喃着。“爸爸以前讲人鱼的故事给我听,总是这么说……”
人鱼没有泪。
在海中最是快乐,谁会有泪?
埃的女儿——这支以超越人类极限、不可思议舞技闻名逦迩的水下艺术团体,就是在海中演出,所以那每一迭丽容都是快乐而无泪。
不到陆地上,就不会有泪、不会痛苦,父亲说,美人鱼终归海底,不管她成为泡沫还是什么。别伤心,美神维绣斯也是海上泡沫而诞生……
那个寒冷的十二月傍晚,她和父亲把母亲的骨灰撒在荆棘海里。父亲说,母亲是海的女儿,母亲将再次于海中跳舞给他看。
那个故事里,为什么不是王子到海中追寻美人鱼公主?
案亲笑着说完那些话,没多久,父亲资助的艺术家跑到画廊通知她,父亲开车坠海……
都说是那日雾太浓,父亲又喝了点酒,才出意外。但,她知道,父亲是去看母亲跳舞了。
拾心从来没看过母亲在海中跳舞,不禁怪起父亲的自私。他只愿为她讲人鱼的故事,有时把故事讲得乱七八糟,说王子娶了人鱼公主生了小阿,你猜她是鱼还是人?都不是。父亲说她是他心爱的小鲍主。他却忍心让他心爱的小鲍主独自一人……
拾心流下泪来。
埃的女儿做完了一轮精采表演,掌声四起,欢呼之中,有个声音在说——
“别哭,拾心。”
她侧过脸庞,看身旁的蓝君特。
蓝君特正热烈鼓掌着,并没对她开口。
“别哭——”那声音又来。
她转向另一边。扇贝沙发床每席距离很近,隔壁席的男人手臂横出沙发床边缘,距离就没了。一只大掌抓住她的右手,她看着大掌主人的侧脸,他稍微回瞅她。
“怎么了?”他右边的女伴抬伸白皙柔荑取珍珠桌上的饮料。
他说:“没事。快谢幕了,别喝太多——”
“我要是醉了,别送我回去……”那女伴的柔笑带着撒娇与性感。
拾心抽甩右手,那大掌在她手中塞了一块柔软,她像触电,将手缩回胸前。
“怎么了?”也许是她动作太大,这会儿,换她的男伴问出和他的女伴相同的话语。
“你流泪了?”蓝君特惊讶地发现拾心脸上闪着微蓝的泪光,旋即微笑地说:“欣赏这个表演让你很感动,流出和人鱼一样的泪?”
拾心没讲话,手往眼睛抹,才察觉自己手上有了一条方帕——那男人的。
“还有谢幕表演,别错过。”蓝君特拉下拾心的手。“等会儿,我们要给美丽的表演者最热情的鼓掌——”
“嗯。”拾心点着头。
蓝君特继续说:“这支舞团的起源地是荆棘海,表演者长年在那一片冰海接受严格的训练,才能如此出色。我母亲曾经是舞团一员——”
拾心美眸一闪,转头对上蓝君特温和的笑脸。“你母亲?”
“我有一位很伟大的舞蹈家母亲。”蓝君特躺回自己的位子,眼睛看着再次游绕出来的人鱼们。“瞧!多美丽!她们让蓝色的世界缤纷了起来!”他看得很入神,很愉快。
音乐旋律让人宛如漂浮了起来,置身于巨大的液态宝石之中,被摇荡了,摇掉心上的烦悲。拾心松开手中的方帕,眼睛瞅着人鱼表演者微笑俯冲下来又往上升飞,那鱼尾拖曳绚烂的斑彩,这时,响起小提琴演奏,有男歌者在唱《Dancemetotheendoflove》。
穿着燕尾服的舞者出现在水中,搂着美人鱼,踢摆双腿,飞游着,那燕尾,漂得像鱼尾。他们共舞,直到爱的尽头。
拾心与蓝君特在掌声欢呼停止后,起身离座。会场照明沿着走道,通达海崖洞外。
下了人工砌凿的阶梯,海的女儿雕像花园蒙了淡淡月色。散场的观众余兴未减,与雕像合影。
“今晚,谢谢你。”拾心对蓝君特说。
“你喜欢这个表演,改天我们再来。”蓝君特牵住拾心的手。
“拾心?”一个嗓音呼道。“是拾心吗?”
拾心回眸。蓝获和陆彤云正走下阶梯。陆彤云喜形于色,跑向他们。
“拾心——”陆彤云叫着,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扑。
“你这是干什么?”蓝君特及时接住了陆彤云。“想摔个狗吃屎,苹果花屿还嫌太干净!”语气有些粗暴。
陆彤云微微笑,抓着蓝君特的手臂站好。
“哪有淑女像你这个样子!”蓝君特没好气地挥拍西装袖口,不悦地看着胸口多了一个红色唇印。
“谁教我没接受完整的赫斯缇亚教育。”陆彤云柔声柔气,笑了笑,转向拾心,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走往花园的步道。
石柱上的灯笼鱼散放着蔷薇色光芒,不知是那两位表姊妹的关系,还是本来就那样。两位蓝家男士紧跟她们表姊妹。
陆彤云带着拾心绕进花拱中。“你也来看嫂嫂演出吗?”
“嫂嫂?”拾心愣了愣,随后想起陆奇云。他真的娶了一名舞者。那日,她在病榻,烧得浑浑噩噩,听茜霓说姑妈相当愤怒……
“儿媳妇娇艳动人,还会在海中跳舞,很厉害呢!我真不晓得妈在生什么——啊!”陆彤云眨眸叫了声,柔荑指了个方向。“是苹果花屿大主!他也来看表演!我去跟他打声招呼……”说着,她又开跑丁六、七步。
“别去打扰人。”蓝君特一把扯住陆彤云,目光撇扫蓝获。蓝获站在花拱外,似乎被熟人叫住,正与人交谈。蓝君特朝他喊道:“阿获,这家伙喝醉了——”
“这家伙?”陆彤云仰抬美颜,双手扳挪蓝君特的脸,让他正视她,她弯挑红唇。“这家伙?我吗?就算我没拿到赫斯缇亚证书,不是淑女,也别这么说啊……罪魁祸首——”
“阿——”蓝君特回首,呼喊停在舌尖。蓝获已经不在花拱外,当然也没走进花拱来,原本在花拱中的拾心同样消失。“拾心!”蓝君特改唤拾心。
“干么叫拾心?”陆彤云美眸眯瞅蓝君特。“你想让她跟我一样拿不到赫斯缇亚证书——”
“别说醉话。”蓝君特捉住陆彤云的手。“我送你回去。”
“你想害我被我妈骂?你总是害我被我妈骂……”陆彤云把手从蓝君特掌中抽离,快步走往花拱另一头。“我才不回去呢——”
柔腻的耍赖声调让蓝君特头都痛了。“陆彤云!我报警抓你——”
“你才该进警局,诱拐赫斯缇亚淑女的坏家伙——”
蓝君特叹了口气,提脚循声追去。
鞋跟声停停顿顿,像是不愿意走,拖一种被强迫的步调。
“你这样,鞋子再掉,我不帮你捡。”蓝获继续往停车场走,一手拉住拾心的纤细皓腕。
拾心甩不掉他,除非他肯松手,否则她再怎样挣扎都是白费力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蓝获停住了,放开她的手,回头看她,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你希望我做什么?”
罢刚,是她走出花拱外,打断他和熟人谈话,仿佛释放什么讯息,她脸上留着昨日的神情,美眸含水,唇办湿红。
“拾心,你希望我做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拾心递出手上的方帕。“这个还你。”
蓝获看了看方帕,掌心徐徐叠在她手中的方帕之上,陡然收掌握住她,将她一扯,在她叫出声前,降下唇,吻住了她。
拾心对他的吻并不陌生,反应几乎是自然地,她张开了唇,他便卷裹她粉女敕的舌,她呼吸不过来,开始本能地抗拒,一抗拒,脑袋清明了,她狠咬了他一口。
蓝获嘶了声,退开,嘴角溢出血来。这一下,咬得不轻,他满口人鱼的泪还带咸涩。
“叭——”一辆要驶离停车场的轿车,鸣一声警告的喇叭,朝站在车道上的他们闪一记远灯。
就着那车灯,拾心看见蓝获渗血的唇角,她一动不动,车子过去了,光黯淡了,他的脸沈在寂静里,她抬起手,用方帕轻轻擦拭他的唇。
“陆彤云在等你,我是和蓝君特先生一起的,他今天告诉我,他母亲是海的女儿的舞者——”
他抓住了她擦拭的手,使她的嗓音停了下来。
“然后?”他若要她继续说,就无须打断她。
美眸对着他的眼睛,她不再说了,静静将他唇角的血迹擦干净。
他的唇扯了一下,像是被她碰痛,嗓音沈冒出口。“结婚吗?”
她神情微闪,手定在他唇边。
他说:“婚姻是约束人类忠诚的合约关系,若无合约,无须忠诚。你以为我会怎么做?”
拾心说不出话来,美眸一迳瞅着蓝获。蓝获眼神掠过像是在法庭才有的冷定,旋足就走。
夜色忽然深浓了许多。海风夹带一种锐利的凉意,开始刮吹着。这夜,蓝获将喝醉的陆彤云载回家,蓝君特在错综复杂的花拱迷绕一圈,最后找到的是拾心,他像来时一样,送她回到赫斯缇亚。
罢斯缇亚校庆于三个礼拜之后的星期五晚间,盛大展开,宿舍举办名为“赫斯堤亚蓝”的舞会,住宿生和非住宿生都在,受邀男士拿的不是请帖,而是一条一条的发带——这赫斯缇亚的传统,淑女们将学校分发的制式蓝发带解下,送给心仪的男士,待校庆来临,男士们携发带参加舞会,与淑女共舞。
拾心不知道学校的这项传统,她的发带已经遗失,学校并无补发,她们的发带上都是绣著名字的,听说苹果花屿人人知道“赫斯缇亚蓝”,也许谁捡了她的发带会送回学校来。
这个传统缘由为何,拾心没心思探究,宿舍的舞会与她无关,有没有人将她的发带送回学校来都无所谓,反正,她从未绑好头发。
懊几个星期了,自从欣赏完梦幻的人鱼舞,拾心困在一种难以言明的忧愁里,她食不下咽,胃口差,睡眠不好,总是太晚起床,上课迟到。但她并没有缺席,即使感到身体不适,她仍乖乖听课、勤做笔记。她的法学学得不错,评量测验拿了高分,不是蓝获教的,他持续请着出差假,代课教授蓝卓特此他更受同学们爱戴,有人因此想转法大,不当赫斯缇亚淑女——
像陆彤云一样。
拾心脑海盘旋着表姊妹,她的母亲希望她嫁给蓝获,他们同为法律人,是真正的身分相配!
眼帘晃映宿舍大厅优雅跳华尔滋的学姊妹,拾心模着楼梯扶手,慢慢往楼上走,到了楼厅包厢,她找个位子坐,喝了点饮料,几个带着“赫斯缇亚蓝”刚来的男士对她颔首致意,离开包厢。他们都是淑女们准备缔结合约的对象,忠诚已是他们行为举止中无形的特征。
蓝获身上,没有这种特征。
拾心饮完微酸的饮料,胸口的闷堵好了些,她才站起身,靠向包厢围墙,像观剧一样,看着下方跳舞的赫斯缇亚淑女与左胸别着蓝色发带的男士们。
除非有要嫁人的心,否则别随便赠与发带,隔壁寝室的学姊说,赫斯缇亚是一所保守的“圣女、修女”学校,小狈节出包,流言会传很久。她们的杰出校友,名声良好,各个以身为赫斯缇亚淑女而骄傲。每年校庆,昔日马术社团的校友还会返校指导学妹。
拾心是马术社团一员,等会儿得到马场参加夜骑仪式。她看看楼下与她无关的舞会,提前上楼换骑马装。
疯马骑士俱乐部日前增加了一名令人意外的成员。
陆奇云度完蜜月返回苹果花屿,傍晚到俱乐部骑了几圈,正考虑要不要越界,去欣赏赫斯缇亚校庆特别节目——淑女夜骑的马上英姿,就在树林里遇上那名新会员。
蓝获一向知道疯马的成员如何嚣张,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遇上他们任何之一或整团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
“这里可不是疯马的场地范围。”他看着出现在眼前,差点和他马匹相撞的人马。
陆奇云扯着缰绳,稳下拱背扬蹄的马。“这句话应该是我送你,比较恰当吧,新人——”
蓝获掉转马头,挥鞭,骑上崎岖陡坡,技巧高超,仿佛,他胯下的动物,是敏捷的豹、剽悍的鹰,不是匹马,就算是马,也是长翅膀的马!
“你这家伙,骑了怪物!”陆奇云咧嘴。该说蓝获是怪物本身才对!他策马追去。
今晚的月光像水,泼亮整座林子,天气其实不错,清辉晃朗,偶尔一片彤云飘过,夜空不是那么墨黑,爬至高处,两匹马停下了竞争似的宾士。
“你跟上来干什么?”蓝获眼睛看着固定方位。
“那儿是赫斯缇亚的跑马场。”陆奇云哼笑。很多男人加入疯马骑士俱乐部图的就是马场邻近赫斯缇亚练习场,风光棒!“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食指朝着蓝获看得入神的方向,竖起拇指,他低“砰”一声,笑说:“瞄准目标,才加入疯马的吧?”
“正是。”蓝获双腿夹踢马月复,奔往树林外亮如白昼的女校跑马场。
懊个不隐藏的蓝律师!陆奇云撇唇。“喂!人家女校在进行夜骑,不要去乱!律师乱来要付出重大代价的!破坏男人间的默契,让俱乐部会员没法再来这儿,你可是会成为公敌!喂——蓝获律师!别忘你是骆以文女士看上的女婿人选,像发情种马往女校禁区冲,会让骆以文女士对你失望的——”哈哈乱笑乱喊,他疯马会员之首,再次与蓝律师竞速。
马蹄声清脆地扬着,每一下都是一个优雅节奏,那些淑女——即使毕业了二十年、三十年!!骑马仍不忘高贵矜持。
年轻的赫斯缇亚马术社成员,跟在校友们后头,进行着绕场小跑。
障碍场摆设好了,绕完三圈,年轻的一辈将在聚光灯打照下,表演骑术。拾心也在其中,可她有些力不从心,绕场第二圈,她渐渐月兑离队伍,马匹小跑的节奏乱了,身体的起伏也不对。
“背打直!”一个声音低斥。
拾心闻声转头。
“直视前方,”那声音又道:“别东张西望——”
拾心照着做,调整姿势,不再往旁看。刚才的一瞥,使她知道身旁的人是姑妈骆以文。
骆以文骑着马,在拾心旁边跟了一段,往前回到校友队伍里。她是赫斯缇亚杰出校友,亦是第六届马术社社长,这个晚上出现在这儿,必得维持完美形象。
拾心看着姑妈直挺挺的背影,过了马场第二弯道,她开始觉得高架照明系统的白炽光芒像一根根箭矢,射得她的眼睛瞎盲看不见前方队伍,等会儿,她有办法在这样的光亮下,顺利表演骑术跳木栏、木栅与板栅?恐怕她会摔进水洼出糗……脑海里这么想,身体下受控制地摇蔽起来,马儿颠蹬了几下,她松开缰绳,眼前的花白刺亮骤然漆黑,头一歪,她落马了。
“拾心!”
马蹄声乱糟糟,近的、远的都有,踢破了赫斯缇亚的优雅。
淑女们惊惶失措。
闯入者——蓝获和陆奇云,翻跳下马,排开一群女人和马,看见躺倒在地的拾心。她的帽子掉了,头发像丝织品在地上摊成一个黑色扇面,白色合身马裤染了血红。
“怎么会这样……”有人抖着嗓音窃窃私语。
蓝获一步上前.蹲,动作熟练地检视伤者。
“颈椎有没有受伤——”
“没有。”蓝获打断陆奇云的嗓音,月兑掉外套包住拾心渗血的,将她抱起。“叫救护车!”他命令陆奇云。
“救护车来不及!这里难道没有医护室——”
蓝获一个眼神,让陆奇云转道:“我去借辆车。”他旋身。
“你们这是干什么?”骆以文表情僵冷,出现在人群之前。“你们从哪儿闯进来的?”
“母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奇云帮蓝获开路。“让我们先送拾心去医院。”
蓝获抱着拾心,急步通过人群。
“蓝获律师!”骆以文喊了一声,语气很不好。
蓝获没停脚。陆奇云跟着走,一面回头对骆以文说:“母亲,有什么事,等确定拾心没事再说!!”
“我的座车就在马场外。”骆以文压抑着声线说了一句,月兑掉手套,掏出马鞍袋里的行动电话,拨了组号码,要司机把车开进马场。
这阵子,她没有像今天这样睡得身体感到真实的满足。
拾心睁开眼睛时,房问的摆设都变了——
床没有雕花床架和帐幔,寝具普通,但,是温馨的暖色,枕被有特别气味。她眨着眼,盯住天花板,微缓转头,视线对上白色大窗,窗外是蓝天连着海洋。
这个时节,接近岛屿帆船赛赛期,帆船玩家跃跃欲试,在海上锻链操帆技巧。
拾心小时候听父亲讲过帆船赛的事,她喜欢那些兜满风的帆影,打算画一幅帆船图。她掀被下床,欲往窗边览尽埃上景致。
“骆小姐,你还不能下床。”温和但听得出威严的嗓音传来。
拾心旋过脸庞。陌生男子从素雅的芥子色屏风后走出来,他穿着白袍,教人不难辨识他的医师身分。
“小堡士,麻烦扶骆小姐回床上。”医师先生命令着跟诊的护士小姐。
那穿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性轻巧地走向拾心,尽责地将她安置回床榻,盖妥被子。
拾心睇着两位医护人员。“请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医师先生写着手上的资料,一面说:“你是不是要请问这个?”
拾心抿合红唇,敛眸,睡意又涌了上来。
“你差点流产,我强烈反对孕妇从事骑马活动——”
拾心张大美眸,睡意都退了。“医师——”
“谢谢你,伊诗。”另一道声调穿过屏风,接着人影出现。
蓝获走到床边,先将一把钤兰花插在床畔桌小报瓶里,才看着拾心,沈声低语:“你醒了?”
拾心静瞅着他。
“蓝获律师,骆小姐状况还不稳定,我罗列一些不可行事项,请务必遵守。”医师先生将一张长长的单子交给蓝获,又道:“需要我详尽为骆小姐说明吗?”
“不用。”蓝获回答得很快。“你可以出去了,伊诗。”
医师先生一笑,弹响手指,带着小堡士,离开病房。
房里,沉默着。
渐渐地,钤兰的香味隐约可闻。
“医师说我差点流产……”拾心开口,感觉自己在说一句梦里话。
“好好休息,”蓝获往床边落坐,伸手模她苍白的脸。“赫斯缇亚那边,我请奇云帮你办了休学——”
“我再也回不去那个学校……”她的眸光,闪颤起来。“是吗?”
“我并不在意我的妻子有没有赫斯缇亚证书——”
当然。他本来是要娶陆彤云的……
“嫁给我,拾心——”他说。
她的眼泪沿着脸庞流下。“是因为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