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想多了解一下范笑笙,但问题是,解于良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增进所谓的了解!
从他有记忆以来,自己遇上的人,九成都是图着他的药理天分而接近他,所以他很早以前就开始排斥旁人的示好,更别说要去亲近其他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晓得要怎么样才能更进一步的认识范笑笙啊!
就算司徒耀然说,他们同坐马车时可以多聊聊,但他完全不知道要拿什么当话题。
因为在堡内,他也是几乎不跟兄弟聊天的,大半时候都是兄弟们来探他,却不是由他主动……
“药王,你盯着我看是怎么了?”
清亮嗓音透入了解于良的思绪里,把他从神游状态叫了回来。
“什么?”解于良眨了下眼,只见范笑笙背对着他还在专心驾车,让他纳闷了下,“你怎么知道……”
霎时,他的声音顿住了。
这样不就等于是承认自己一直盯着她吗?
“我当然知道啊!你的视线很热,盯得我的背都要发痒了。”范笑笙头也没回地笑应。
“你的感觉很敏锐。”这通常是长年习武的兄弟们才会有的惯性。
“我爷爷常这么说。”范笑笙点点头,又道:“所以你确实在盯着我了?有什么事吗?”
昨天她让司徒耀然与解于良谈过后,感觉解于良似乎就不再与她针锋相对了,看来他们自家人果然有独特的处理方式,才不过一个晚上而已,解于良好像已解除了对她的防备心。
“这……”解于良在心中暗叫不妙,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想到什么好话题当开头啊!
“如果你是想跟我说昨晚的事,那就用不着再提了,过去就过去了,不必惦记在心。”范笑笙说着,抽空回头朝解于良一瞥,笑得极为灿烂。
解于良微微一愣,见到她的笑容,他的心里竟浮起一丝熟悉感。
这种说话坦白,却又不拘小节到极致,性情开朗大方的感觉,跟他们苍龙堡里的某对双生兄弟还真有点像。
不同的是,那对兄弟老爱来找他麻烦,但范笑笙相较之下却比较尊重他。
想起初见时,自己散发出来的火气,再想想昨夜司徒耀然告诉自己的话,解于良忍不住淡声吐露出回应:“那我们就重新认识吧!这次我不会对你有先入为主的成见。”
人在江湖,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咦?”范笑笙不由得放慢马车的速度,回头往他瞧去。
她万万没想到解于良居然会主动对她示好。
真不晓得司徒耀然对解于良说了多少她的好话,怎么才一夜之间,就情况逆转啦?
“你不愿意?”解于良见她只是诧异地瞧着他,却没回答,初次对兄弟以外的陌生人示好的心情不由得在瞬间打了个折扣。
果然他还是不适合做这种不合乎自己个性的行为吗?
“不!我很乐意啊!”范笑笙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可以当朋友当然好啊!我最喜欢跟人交朋友了。”
她笑得开心,像只对人示好的大猫,一脸的撒娇,令解于良不禁看得有些出神。
这女人,笑起来实在太没心机了。
那种一见即知是打从心底笑开怀的模样,就像苍龙堡的兄弟给他的感觉一样,是对他没有期盼、没有渴求,也没有妄念的自然心情。
“不过范老前辈应该不会赞同你跟苍龙堡人交上朋友吧?”解于良可没忘记,听堡主他们说,范龙啸似乎不怎么希望他的孙女与江湖再有任何关连。
“爷爷应该也是为我好,有他的考虑,但是我已经长大啦!有些事可以自己决定的。”范笑笙摇摇头,笑答道:“我不觉得你们是不能当朋友的人,所以就算爷爷反对,我也会说服他的。”
“我想,要说服范老前辈,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听着她的乐天看法,解于良难得地迸出了淡笑声。
要是范龙啸那么容易被人说服的话,也不会独来独往那么多年,甚至独身到老了。
“没关系,这个交给我来烦恼就好,倒是能像现在这样跟你聊天,感觉真轻松呢!”范笑笙的双眼透露出喜悦,就连声调都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总说是同坐马车的伙伴,一直静默着、卡着个疙瘩在的话,实在教人难受。还是像现在这样,能够轻松地畅所欲言最好。
“我平时其实也不太跟兄弟们聊天的。”让她这么一提起,解于良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多话了几句。
平常兄弟们老抱怨着,要跟他找话搭,可说是难上加难,所以才养成了没事不到他住处烦扰他的原则,而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不善于交友,或与人轻松谈话。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看起来不像呢!”范笑笙讶道:“昨夜你不是也跟耀然一直谈天吗?”
“我以为你在盯梢。”结果她还是在注意着他?
对于自己这个态度不怎么和善的对象,还是如此关心,他真不晓得范笑笙这种异样的体贴心是怎么养成的。
“哈哈……我还是会担心你嘛!”被解于良抓包,范笑笙只能干笑,“不过,既然你不介意我了,那我能不能直接叫你名字就好啊?一直叫你药王,感觉不太像朋友,却很像我是因为你身为药王才亲近你的。”
老实说,她也不想这样,但早先解于良又一副排斥她的态度,她想,若她喊了解于良的名,说不定他又跳起来咬人了,所以才只能药王药王的喊,哪晓得两个人的关系居然也有放下干戈的一天。
“嗯!”解于良对于这点自是没什么好反驳的,反正他也不想以药王自居惹麻烦,所以范笑笙想与他以名字相称反倒好。
“那,今后我就喊你于良了。”范笑笙笑着应道。“你喊我笑笙就好,不用姑娘姑娘地喊了,听起来是客气没错,却好生疏呢!”
面对她的热络态度,许是因为知道她的性情就是如此不拘小节的外放个性,与自家兄弟差不了多少,因此解于良也就大方的接受了。
“那……笑笙,咱们继续赶路吧!否则要落后隶满他们一大节了。”解于良往前指指,示意只顾着与他聊天,却几乎要让马车停下来的范笑笙,继续往前进。
他可不希望天城隶满那个好事鬼发现他们不见了,回头来找人,然后又叽叽喳喳地取笑一番。
“交给我吧!你抓稳啰!我们很快就会赶上的。”
疙瘩不再,令范笑笙心情大好,她开心地一甩缰绳,霎时,马儿又开始往前奔驰,拉着马车迅速往前迈进。
至于解于良……
虽然马车的颠簸还是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可或许是因为放宽心情的缘故吧!他感觉自己心口上的那股窒闷感,似乎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的沉重,甚至还因为范笑笙不时投过来的笑容,而被感染了几分轻松笑意。
事实证明,司徒耀然的建议挺不错的。
解开与范笑笙之间的心结后,除去天城隶满不时的聒噪之外,这一路上,解于良的心情不再如刚离堡时那般郁闷,反倒是多了个范笑笙陪伴。
她会像只麻雀般吱吱喳喳地说着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看到什么新鲜有趣的,都要开口问一声,偶尔也聊聊在家乡照顾范龙啸的趣事。
这样的对谈,原本应该会让惯了独来独往的解于良感到烦躁才是,因为他向来讨厌有人在他的耳边聒噪个不停,比如天城隶满。
可是对于范笑笙,解于良却硬是多了分耐性。
他说不上来这差别是什么,但范笑笙与他聊天时,他并不排斥,甚至会和她往下聊,可若是天城隶满,谈不到三句话,他就想轰人了。
这种差别待遇,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良,你看!”灿灿金芒下,范笑笙抓着竹篮往马车狂奔,她跃上后座,掀起了车帘,对正在马车里休息,以减轻晕车的不适感的解于良笑道:“我找到一篮子野菇耶!你昨天不是在说,挺喜欢吃野菇炖汤吗?”
“野菇?”解于良睁开微眯的眸子,倾身接过竹篮,将野菇倒了出来。
“怎么样?能不能吃?”范笑笙雀跃地问道。
“这几个挑掉,剩下的能吃。”解于良把几个看来鲜艳的菇类推到一旁,一边用着似真似假的语调应道:“旁边的这几个有毒,如果混在一起煮,那就直接端去给隶满,替我毒死他算了。”
“不用这么狠吧?”几天下来,范笑笙已经习惯了他们兄弟之间会互相吐槽的惯性,所以听了也只是放声大笑,“我也很吵人耶!怎么你就不会想对我下毒?”
“你跟隶满又不一样。”解于良叹了一声。
范笑笙好奇道:“哪里不同?”
“这真是个好问题。”解于良自己都很想找个人来问。
“是因为你们这些侠客对待姑娘家都比较体贴吗?”范笑笙兴起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你认为我们俩刚见面时,我有体贴过你吗?”初见时,他表现得可是极为冰冷。
“那……是因为你跟我不熟,所以对我比较客气吗?”范笑笙继续问道。
“不熟的人我会更不客气,而不是比较客气。”这点根本不成立。
“那么,会不会是因为我说的话刚好没犯到你的忌讳,你才能忍耐我在你身边叽叽喳喳的?”范笑笙打趣道。
“犯忌讳……”解于良往她的笑脸瞄了眼,“你一见面就犯了我的忌讳不是吗?”
他讨厌别人说他像女人,范笑笙却在初见他时,就误认他是女人,要说犯忌讳的话,他老早就将范笑笙列入拒绝谈话的对象了。
“喔!那还有什么?”范笑笙没辙地趴在马车旁,仰着脸打量着解于良,“我放弃,换你想吧!”
她并不会非得追根究柢不可,反正她跟解于良相处愉快就好,至于原因,等他们再熟一些,或许自然而然会了解,何必现在苦苦猜想。
“你倒是放弃得真干脆。”解于良瞧着她把野菇一一挑回竹篮里,见她没了好奇心,他却反而被勾起了疑惑。
“因为重要的是,我们真的能聊嘛!至于我跟隶满的差别在哪,又不是重点。”范笑笙笑眯眯地拍拍竹篮,续道:“今天喝野菇汤配干粮,运气好的话,隶满跟耀然还会猎些肉回来。”
“我来帮忙吧!”一直窝在马车里,久了也会身子酸麻不舒服的。
“你要煮毒菇汤啊?”范笑笙指指被丢在马车旁的毒菇笑道。
“这主意倒不错。”解于良勾起了淡淡笑意,“弄点药粉进去,让隶满一路上开不了口好了。”
“那有危险的时候,他就不能出声提醒我们了。”范笑笙摇摇头,笑道:“饶他一命吧!大不了他闹你的时候,我帮你挡回去嘛!反正我们是同一国的,我会站在你这边帮你的。”
她虽是打趣地回应,但解于良却是听了一愣。
过去在堡里,因为他的长相,再加上他又沉默,不爱与人来往,所以几乎都是兄弟们笑闹的对象。
虽然大伙儿很有默契,都会点到为止,在他发飙之前停下来,但仔细一想,跟他站同边说话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大家好像都是一副巴不得他发火咬人的态度。
他知道兄弟们是想勾他开口,跟众人相处得融洽些,但这个方法他敬谢不敏。
可是范笑笙却不同,她似乎是他头一次听到,嚷着要跟他站同边的人。
一路上,自从两人没了疙瘩后,她对他算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只要他眉头多皱一下,她就会立刻把他从马车前座拉下来,塞进后头硬叫他休息。
如果他喊声渴了或饿了,范笑笙也会马上把水筒或干粮递上。
若是他因为马车的摇晃而不舒服,范笑笙做得更绝,直接喊停车,路边找地方先休息再说。
不管路上他们猎了什么野味,煮了什么好料,她也总是盛上满满一碗,把他不爱吃的挑开,再送到他面前。
回想起来,她虽然跟天城隶满一样爱说话,却不开他玩笑,她总是将外头的美好景象一件件说给他听。听着她话中的世界,会让人有种其实自己住在桃源乡的错觉。
他曾说过,她将这世上的一切看得太美好,但她也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应他一句“这样不是很快乐吗”?
他与她,明明站在两个极端不同的角度看世事,可是她却从来不对他做出任何批评。
他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她却选择与他站在同一边。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跟她才合得来吗?
她不用她自己的方法来亲近他,而是选择跟他用同样的方式与他相伴。
这个让他无法理解的女人……她怎能如此狡猾?
像这样的体贴亲切与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她不自觉的过度付出,可是足以撼动旁人心思的啊!
瞧着范笑笙像只活泼的野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往预先搭的火堆旁步去,那轻灵的身影,还有轻哼着小曲的快乐模样,头一次令向来冰冷待人,讲话不留情,而且还不爱与旁人多来往的解于良,有了想要将范笑笙拥入怀中紧紧搂住的冲动。
“啧啧!于良,你变了喔!”
天城隶满的话音把解于良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解于良将视线从火光中移开,有些纳闷地抬头看向天城隶满。
他们离开天涯镇好些时日了,因为赶路之故,大多数时候都没能在城镇里的客栈过夜,而是在外野宿。
今天很不巧的,轮到他跟天城隶满守夜。
面对这个动不动就拿别人开玩笑的兄弟,要不是他的身手相当高明,否则解于良真的很想直接下药把他迷昏,叫他睡上一整晚。
“我瞧你最近老把视线挂在笑笙身上,而且极为热情啊!”天城隶满半眯着眸,直往解于良打量。
“你多心了。”解于良微蹙了下眉心,没再多吭声。
可事实上,他很清楚天城隶满在说什么。
避开,为的是心虚。
因为他确实在注意着范笑笙……
又或许该说,他的视线离不开范笑笙。
打从那天发现自己的心被她勾动开始,解于良便陷入了矛盾当中。
他猜想,范笑笙应该是多少喜欢着他的,否则不会成天在他身边打转,甚至如此照顾他。
只是这样的感情,究竟偏近爱情多一些,还是说她只是拿他当个哥儿们看待?
他并不想破坏现在这种无话不谈,偶尔可以与范笑笙闲聊几句的轻松感,有她在身边伴着,那股日夜紧绷的紧张感似乎也渐渐在消退当中,所以他很想将她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但问题是,如果她对他毫无情意,那么他宁愿放手,将自己的心情掩藏起来,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
“啧啧!这句话真是四两拨千斤啊!说我多心?”天城隶满略微拉高了尾音,“你是说,我发现你不管吃饭休息还是驾车捡柴火的时候,都会把视线挂在笑笙身上,仿佛怕她消失一样的感觉,是多心?”
这种推托之词,也许骗得了司徒耀然那个直性子又从不怀疑旁人的兄弟,却骗不了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解于良有些无奈地朝天城隶满瞟去,“有话直说,不要一直拐弯抹角。”
“我哪句话问得不够直了?分明是你一直推托着不肯回答我吧!”天城隶满笑得猖狂,“不然我再问得直接点、白话点,麻烦你告诉我,你跟笑笙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什么也没有。”这句是实话。
“才怪。”天城隶满啐了一声,“兄弟一场,老实点承认怎么样?”
“我跟笑笙只是谈得来的朋友。”是天城隶满自己要问进展的,可偏偏他现在不过是单相思,哪来的进展可言?
所以天城隶满这句是白问了。
“可我觉得你对她有意思。”天城隶满不死心地继续纠缠。
“在你这花蝴蝶眼里看来,谁跟谁都可以搭成一对。”解于良不耐烦地避开他的追问。
“我可没把你跟耀然凑一对。”天城隶满两手一摊,续道:“你坦白承认又不会怎么样,况且咱们当兄弟这么多年了,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能跟你这样笑笑闹闹的,尤其她还犯过你的忌讳,教人很难不遐想吧?”
要知道解于良可算是号称超级难相处的兄弟之一,但范笑笙却能不时逗笑解于良,这点简直要被他列为奇迹之举了。
“你要怎么妄想是你的事,但别闹到我跟笑笙身上来。”解于良斜睨着天城隶满那张笑得欠揍的脸孔,沉声迸发。
“喔!好吧!”天城隶满难得干脆地放弃,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他话锋一转,却往司徒耀然身上转去,“那你想不想知道方才耀然跟笑笙守夜时都聊了些什么?我瞧他们俩聊得挺开心,如果你对笑笙没意思,把她跟耀然凑成双也不错吧?”
眉心一绷,解于良有些失去自制力地迸出了低喝声,“隶满,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想到司徒耀然与范笑笙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景象,解于良感觉胸口似乎变得紧绷起来。
他知道打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范笑笙就跟司徒耀然感情挺好的,如果今天他对范笑笙没意思,那么他会举双手赞成天城隶满把他们凑成双,这么一来,天城隶满就不会来烦他了。
但问题是,他很介意,而且是非常介意这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