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栋名为“MOLLY”的办公大楼。
它去年才完工,楼高虽非居于台北之冠,但是它充满未来气息的造型和建材却一直是话题,许多建筑设计相关的业者、学校,均常常以它为范例与楷模,它俨然观光胜地,如今大台北地区更是拿它来当地标。
“我们到这儿……做啥?”季银芽仰望着跟前的宏伟景观,然而她太紧张了,以至于未把“MOLLY”和专产女性用品的“茉莉”联想在一起。
“看我的老婆呀。”冀祺拉她越过第一道自动玻璃门。
“你的老婆?喏……还是不要吧。”季银芽裹足不前。
“为什么?已经到啦。”冀祺有时真的不懂女人,她一秒种前还急着看呢。
“因为……”因为她不想见他的老婆,她怕到时侯她会尖叫崩溃,但她却不能说出实话。“据说这栋大楼的门禁相当森严,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出,我们若这样冒冒失失就闯进去,是会被轰出来的。”
“安啦,咱俩又不是闲杂人等。”冀祺强力保证地拖她穿过第二道门。
孰料一进门便和警卫碰个正着,她怯缩地抓紧冀祺的手腕,心里焦炙地喊着:完了,完了,这下糗大了!
谁知那人一张口竟是敬畏的问候:“冀先生好。”
“辛苦你啦。”冀祺哥儿们地拍拍警卫的肩,牵着咋舌的她努力往前走。
“不用登记吗?”季银芽指着才经过的柜台。柜台里的几名女职员正站起来向他俩弯腰鞠躬耶。
“我们坐那边的手扶电梯如何?”冀祺瞄着不远处的电梯,然后答非所问地指着另一头。
“不好吧……”偷渡客就该有偷渡客的样,不适合那么明目张胆。
可季银芽尚未表示完意见,人已被他扯换了方向,接着他摇身变成导游,开始为她介绍沿途经过的楼层。
“一楼大厅你刚看过了,是来宾的等侯休息区,二楼是……”
“我们还是回家吧,会被赶出去的。”季银芽总觉得他俩好像是小偷。
“别紧张嘛。”他希望先让她认识他的公司,他的工作环境,最后是他自己。“三楼是人事部,专管公司人员的调度……”
“祺,回去啦。”季银芽揪揪他的衣角。
她不明白他讲解这些给她听干么,她又不打算到此地来上班,何况她吓都吓死了,连周遭特意仿星际的空间设计也无暇赞叹,而他竟还漠视她的暗示,一一挪空与照面的人打招呼。
“嗨,王经理,今天又要麻烦你啦……张姐,女儿感冒好了吗?……美凤呀,下次把你男友带来瞧瞧嘛
必过头,他又继续解说。“接下来的四楼是
结果出乎意料的,一路上不但通行无阻,反而人人见了他就是请安,有的还会和他闲话家常几句。
季银芽即使再怎么迟钝,此刻也大概嗅出哪里不对了。
“你到底是谁?”她原以为那批娘子军叫他老板,纯粹是在开他玩笑,如今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是冀祺呀,你这样问好像我是外星人哟。”冀祺握住她的柔荑抱怨。“你忘了我在‘茉莉’工作吗?”
啊对喔,她是真的忘了,不过……
季银芽甩开他的款款深情。“一个小小业务员会那么受人尊敬?”
没错,尊敬。
就算他是业务经理吧,那些警卫、柜台、经理什么的,看到他时的神色也不必那么恭敬嘛。
“伤脑筋啊,我本来是想晚一点再告诉你。”修长的五指苦恼地耙了耙头发,冀祺发愁地皱着粗黑的轩眉。
“告……诉我什……么?”季银芽屏息以待,眼皮跳得好厉害。
难道除了老婆以外,他还有成群的小老婆?
“我先声明,我之所以一直没把话讲清楚,是担心会离我而去,甚至再也不理我。”大部分的女人一旦听说了他的地位财产,九成八会趋之若骛,死缠着他不放,但是他的芽儿刚好相反,她会认为他俩“落差”太大,因而他那些优势反而成了绊脚石。
“我要回家。”叫她胆小表好了,总归她不想听下去。
“你瞧,人家我都还没说呢。”冀祺撒娇地嘟囔。
“还有什么好说的?”季银芽现在没心情吃他那一套。
“我宁愿当老处女,也不愿委屈自己沦为他人情妇。”
“情妇?”冀祺立刻寒了脸,以老鹰捕兽之姿攫住她的皓腕。“说!你要当谁的情妇?”
那个“他人”是谁?他要把对方剁成肉酱。
“你暗地里打的不就是这个如意算盘吗?”季银芽勇敢地直视他。她们季家人再怎么潦倒,也不会做败坏门风之事。
“我?”冀祺错愕地张着嘴,然后大笑。他差点儿要把自己剁成肉酱。“傻瓜,你是要当我妻子的人,没事跑去当我情妇干么?”
“可是你不是…嗄!”季银芽反应驽钝地瞪大铜铃般的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我的芽儿,我刚刚在向你求婚啊!”她吃惊的表情真可爱。冀祺揽上那盈盈可握的水蛇腰,让她的下半身整个贴住他的长腿。
“求……求……求……婚?”季银芽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你已经有……老婆啦!”
“来,你说的那个老婆恰懊就在这一楼。”也不管路过的员工怎么想,冀祺仍亲密地扣住她的腰际,以半推半拉的方式带着她移离手扶梯。
“她在……产品试验室工作?”玻璃门自动打开又合起来,季银芽盯着上面的中英文标示。
“也可以这么说。”察觉到腕中的小女人想逃,冀棋收紧手臂,将她更朝自己身塞。“不看你会后悔喔。”
“我……”季银芽担心看了之后会更后悔。
试验室里尽是金属反光的墙和设备,加上走来走去的人皆披着白袍,她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太空总署。
“哪!”冀祺用下巴比着被几个人围在中心的机器人。
“它就是我老婆。”
那机器人宛如3D动画中的模型,大小与正常人体相容,不锈钢材质的婀娜躯壳有着美女般的黄金比例。
“原来——你有这种怪癖?”季银芽见鬼似地睐着他。
她是听过有人拿来“解渴”,但机器人……
“老天,你乱七八糟的想像力又来了。”卓逸的五官马上颤成了滑稽的弧线,冀祺抿着唇,终究还是忍不住捧月复笑出。
“难道不是?”季银芽讷讷地、小小声地探询。
“当然不是,那是同事故意寻我开心,况且——我何必放着好好的真人不享受呢?”冀祺以鼻尖磨蹭她的,低笑的语汇非常暧昧。
“我……我……你好坏唷!”季银芽清纯的嫣颜以火烧的速度燃成枣红。
冀祺禁不起诱惑地在那片枣红上窃了一记香。“那个机器人是依照女性生理机能设计的,我们公司产品的优劣,全靠使用后的评估。”
“好小子!”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他背后舞了过来。林美娟毫不客气地拍他一掌。“想不到我们大家全让你骗了,你昨天的表演简直太太太精彩啦。”
“喂——”冀祺猛朝她使眼色,但为时晚矣,他怀里的伊人已看到她了。
“小娟?”季银芽大叫。她怎会在这里?
林美娟这才注意到被他挡到的人。“咦?你不就是在戏院和他‘那个’的那个吗?嘻嘻,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挤眉弄眼地用纤肩拌着冀祺。“真有你的!”
“呃……不……我们……”季银芽窘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把臊羞的脸埋进冀祺提供的防风港。
“不必解释,不必解释。”林美娟狯笑识趣地离开。
“她就是我今早在你家谈起的那位朋友。”冀祺抢在季银芽发问前先对她说。
“什么?就是她?”怎么……怎么……那么巧?那她帮小杜代笔的事不就穿帮了?天!这可如何是好?
“走,到我的办公室坐坐。”冀祺拉着她钻入电梯直达十五楼。
将近百来坪的办公室,没有累赘的家具,整个空间显得相当辽阔。
L型的大办公桌椅,上面是专业用的电脑和传真机,室中央处则是由流线形的长沙发、茶几所组成的招待区,再配上银河系的墙壁和天花板,让人错以为是置身于宇宙之中。
“这……是你的办公室?”季银芽不啻是逛了一圈外太空。
“很美吧,美到让人舍不得去破坏。”冀祺环视他的“宇宙”。“所以我用这样的工作环境,不时地提醒自己和公司的同仁,要爱护我们的生长地。”
季银芽悻悻然地眯着眼,暂时没空去嘉勉他伟大的环保意识。“一个业务员的办公室会有这么大?”
“我这个业务员不巧是这家公司的老板。”纸永远别想包住别,冀祺不如趁火势烧烈前出面投案,届期所受的灼伤也不会那么惨。
“你一直都在骗我?”季银芽今日的情绪俨然坐了趟云霄飞车,忽尔高来忽尔低,有时快转,有时又俯冲,她的心脏至今仍维持正常动作,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我就是怕说了,你会有现在这种反弹。”冀祺懊恼地拂去遮住视线的几络刘海。“再说,我是业务员也是你讲的。”
“呃……”不对呀,怎么好像变成是她的错?“可是你当时没有否认啊。”
“我只是没做正面答覆。”冀祺帅气地摇着一根食指纠正。
“你——分明是狡辩!”季银芽愤然作色。
“我是啊。”冀祺承认得很干脆,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这下她反而无言以斥,甚至忘了在和他吵什么。“你——你——”
总归说来说去全是他有理。
“你会原谅我,你会嫁给我!”冀祺死皮赖脸地由背后向前搂住她的雪肩,话接得挺顺口的。
“你这么有自信?”一让他靠近,她所有的武装就会垮掉。季银芽试着扳开他,不虞反让他包住小手。
“因为我爱你,我想你,我要你!”冀祺疾涨的低嘎嗓子,绵绵密密地偎在她的耳畔,啃蚀她的怒气。“冲着我这大大的爱,你就勾销我那小小的过失嘛。”
“哼!”季银芽撇开粉颜,芳心却早让他的蜜语甜言所淹溺。
“这么吧——”冀祺低声下气,带着她清香的柔躯左右轻摇,促使她神魂俱醉。“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将我这下辈子交予你全权处理,从今以后,你季姑娘要我往东,小生我绝不敢往西,你要我上山,我绝不敢下海。”
“哪有人这样发誓的?”季银芽终究是忍俊不禁。
“是吗?那么换成这样如何?”冀祺慢慢将她转过来。
“嗯?”季银芽疑惑地瞅着他热浪狂涌的星眸。
冀祺以行动表示。那是一个深情款款的长吻。
“真是没想到。”
季襄雪坐在床沿嚷嚷。“我不过是两个月没盯着你喔,你就情窦初开,拐了个姐夫回来啦?”
“少糗我了!”季银芽赧然地推她一把。
“唷——这样就害臊啦?”季襄雪不甘示弱,使出一阳指猛骚她的胳肢窝。
两姐妹于是在床上笑闹了起来。
不一会儿,季银芽即笑不成声地摇起白旗。“我投降……我投降……”
她最怕痒了。
“这还差不多。”季襄雪得意洋洋地登上卫冕者宝座。
“对了,你觉得‘他’怎么样?”季银芽指的当然是冀祺。
“九十五分。”这个数字在季襄雪的评分表里已是甲级绩优品了。
“不到一百分啊?”季银芽可是觉得他十全十美哩。
“一百分是要给我未来老公的,岂能随便颁授他人?”
季襄雪扬眉媚笑。
“小器!”季银芽白她一眼后,说:“好啦,你才刚下飞机,所以我先放你一马,等你休息够了,咱们再好好聊聊,我要知道你在法国的所有艳遇。”
“那有什么问题,就怕你到时听到喊救命。”季襄雪卖弄风骚地接受。
看看四周,她狐疑地问:“惜枫呢?刚刚不是还在这里?”
“早回她房间去睡啦。”季银芽帮她把行李箱推到一边去。
“这只猪喔,到哪儿都这么能睡。”季襄雪佩服地躺进柔软的床垫,然后像小阿子般地滚来滚去。“哇——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季银芽笑着离开小妹的香闺。
客厅内,两个大男人正在棋盘上厮杀对峙。
季银芽瞅着这一幕,心中有一丝感动,她悄悄地坐到冀祺身旁。
他回她一笑,大手挽入她的藕臂,再将她的柔荑放在他的腿上轻抚。
“不玩了,不玩了。”季博阳蓦地抛下残局,插着裤袋就要回工作室。
“怎地?这么快就认输啦?”冀祺踌躇满志地哼着。
对这个多才多艺的俊美小舅,他是又恨又敬。
“你现在才知道你俩的肉麻当甜蜜有多恐怖,我看得脑细胞全起鸡皮疙瘩啦。”季博阳作势打了好几个哆嗦。
“羡慕的话,不会自己去找一个。”冀祺促狭。
“是吗?也快是夏天了。”季博阳喃喃走出门。
“记得明天回来吃晚饭喔。”季银芽朝他的背影嘱咐,然后她回头对冀祺说:“你俩见面别老是斗嘴嘛。”
“遵命。”冀祺亲亲她的粉腮。
“唉……你对我那……两个妹妹有什么看法?”季银芽希望她的家人皆能接纳他,同样的,也希望他喜欢她的家人。
“如果你是想问你那位活泼的幺妹……”知芽莫如冀,这人的心事全写在脸上,冀祺怎会不清楚她在操什么忧。“确实,她真的很美,很吸引人。”
“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受她的吸引呢?”季银芽问得很含蓄。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这么患得患失,尤其她很有这方面的经验,许多本来是对她或惜枫有意思的男人,一旦见了襄雪之后,便会立刻转移追求的目标。
真的,从以前到现在尚未出现特例。
“傻瓜!”冀祺轻笑的啄上她的额、眼、鼻,最后是那两片芳唇。
这足以说明了一切。
一场热吻结束,季银芽忽然想到。“对了,小杜已经把我代笔的事告诉小娟了,你晓得怎么样吗?”
“怎么样?”冀祺附和地问了一问。
“她居然坦诚她也是找人代笔耶!”这实在是出乎银芽的意料之外。
“是吗?”冀祺只是浅笑。
“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季银芽好奇地咕哝,接着,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你为何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冀祺但笑不语,随手拿了电话旁的便条纸和笔,接着他写下一直在他心底反复的情意,再把纸条给她。
“我的芽儿,是春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季银芽边念,眼睛就瞠得愈大。“这不是……还有这个笔迹……”
她抬起咋舌的诧容。“是你?你就是那个一直和我通信的‘小娟’?”
“所以说嘛,咱们是天缘奇遇,天作之合。”冀祺比出胜利的手势。
当然,秋后算帐是在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