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将阙舱若送到工作场所后,黑聿吾回到办公室旁的小套房里休憩了一下,才开始工作。
昨夜他离开家门,开着车在夜台北的街头绕到凌晨,还喝了不少酒,若不是先回到套房里整理过门面,他才不敢去找舱若。
不过他晓得,舱若还是起了疑心,怪就怪他太心急,也太害怕会失去她了,所以才会一见着她就想抱她、吻她。
由于他不知道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阻止他和舱若在一起,所以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守着舱若才行,尤其是父亲居然没有收回他在公司的实权,这使得他更加忐忑不安。
舱若的感情太纤细、太脆弱了,因此他根本不敢冒任何的危险,否则她一定会受不了事实的残酷。
她的童年已经让她受尽苦难了,他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他答应要做她的守护神,就要努力守护她。
因此他根本无心办公,只是草草地看了几份文件,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想着月兑离黑氏另立门户的可能性。
就这样耗了一个早上的时间,黑聿吾也没有吃饭,打了几通电话给大学时代的朋友后,便考虑着带阙舱若移居美国。
落地窗外突然下起大雷雨,轰隆隆的雷声竟令黑聿吾的胸口一紧,觉得心被狠狠揪痛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到楼底下的行人像蚂蚁一样的走避大雨,他的心头却愈来愈郁闷,却找不出原因。
倏然,他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用力的打开来,令他蹙眉转过身去,也瞧见黑聿岂冲进来。
“大哥!不妙了!不妙了!”黑聿岂喘着气大声喳呼。
天晓得为了报信,他又闯红灯、又被警察开罚单,急匆匆地赶到这里,对他这个哥哥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什么不妙了?”黑聿吾森冷地瞪着黑聿岂说道。
他现在最怕听到坏消息了,但是黑聿岂居然不识相的跑来嚷嚷,他简直心烦到极点。
摆聿岂瞧了他一眼,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不过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他一脸寒霜的模样,直说出来。
“我说嫂子被带到我们家去见老爸了!你说这是妙还是不妙?”
“你说什么?”
摆聿吾一把提起黑聿岂的领子,差一点害他岔了气,忙大喊,“大哥呀!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这不是来向你报信了吗?”他苦笑,真是标准的好心没好报,折腾他嘛!
摆聿吾大吸了一口气,才将他放开,不过也没忘了问,“情况呢?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过来?”
讲到这个,黑聿岂脸上的表情更是无辜,他没好气地说道:“拜托!大哥,我在车上一直打电话给你,但你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是讲话中,秘书又说你有交代不能吵你,而你的大哥大居然收不到讯号,我当然只有飞车过来通报,你应该感谢我的!”
摆聿吾闻言攒起眉,颀长的身子便往外走。
“等一等!大哥!你现在要去哪里?”黑聿岂边跟上边问道。
“我要回家。”黑聿吾一脸严肃地走进电梯里按下数字。
摆聿岂跟进电梯里,鬼叫道:“回家!你居然跟我说你要回家?我的天!”
“怎么?我不能回家去救我的女人吗?”他瞪着黑聿岂,因为他正动作夸张地两手一摊兼翻白眼。
“你不能回家呀!你昨天不是才跟老爸赌气说,你要娶嫂子,并且绝对不踏进家门一步,这样你还要回家?”
被黑聿岂这么一剖析,黑聿吾踏出电梯的脚步停了下来,回首注视着他。
“不然你说我该怎么做?眼睁睁地看着舱若伤心难过吗?”这比要了他一条命还要让他觉得痛苦。
摆聿岂沉默了,因为如果他有方法的话,他老早在看到阙舱若走进黑家大宅的那一刻就想出来了,而不是跑来通风报信。
摆聿吾握紧了拳头,咒骂了一连串脏话,便往停车场移动。
事到如今,他才不管他之前说了什么,或承诺了什么,他都要回去要人,他羽翼下的女人,绝容不得别人欺侮。
摆聿岂则是怕他会做什么错事,便哀号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车,免得他和老爸两个硬脾气的人一吵起来,会吵掀黑家大宅的屋顶的。
熟料,等两人一上了车,黑聿吾的手机就响了,令先前一直打不通的黑聿岂翻白眼。接起电话,黑聿吾的口气里充满火药味地问道:“哪位?我现在没空讲电话,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但是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令他大吃一惊,因为打电话来的,居然是阙舱若的哥哥阙宕帆。
“你不能挂!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舱若现在在急诊室,我要你马上过来一趟。”
摆聿吾没有察觉出阙宕帆语气里的责备意味,只是听到阙舱若人在急诊室,他肺里的空气顿时像是被人抽光似的。
半晌,他才在阙宕帆的叫唤声中回神,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就到医院去。”语毕他立刻挂断电话。
摆聿岂本来是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黑聿吾的脸色怎么那么差,但他老兄居然发动车子,也没警告一声的就飞车出停车场,害得他一头撞到玻璃窗,脑袋上撞了个包。
“好痛!大哥,你就不能开慢一点吗?开这么快会死人的!”黑聿岂忍不住咒骂了几声。黑聿吾微偏过头,冷冷地说:“舱若如果有事的话,我也不活了。”黑聿岂闻言,脸一白,动也不动地乖乖坐着。他心想,今天是大凶日吗?否则怎么会发生这一堆事呢?
飞车来到医院,黑聿吾连引擎都没有熄就开门下车,奔进医院里去。
摆聿岂认命地帮他收尾,否则这种高级轿车停在这里又没拔钥匙,三分钟不到一定被人开走。
两兄弟就这么气喘吁吁地来到急诊室,黑聿吾一看到阙宕帆,便忙过去问状况。
但是阙宕帆一见到他,不由分说地先给了他一拳,打得他颊上立刻肿了起来。
“喂!你干嘛打人呀!”黑聿岂一边过去扶人,一边骂道。
摆聿吾却阻止弟弟挽袖,摇摆了一下站起来。
他知道是自己没有遵守承诺,没有保护好舱若,所以他心甘情愿挨这一拳。
“对不起,是我不对!舱若呢?她不要紧吧?”黑聿吾神情还算镇定,但只有天晓得,他其实心急如焚。
阙宕帆深凝了他一眼,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太清楚,不过有裴然在,她会没事的。”
他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在急诊室看到阙舱若了,但这一次,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于是马上打电话给每一个他能够联络上的人,好转移他的无助感。
就在黑氏兄弟来后没多久,几个阙家人也都来了,尤其是阙司戬,他毫不掩饰焦急,这模样不禁打破了一般人心里对阙家人的无情印象。
摆聿岂一面瞧着自己的大哥暴躁的在急诊室前来回踱步,一面也观察着阙家人,发现他们跟传闻大相径庭。
他们其实都很棒,外表个个俊逸、优秀,超然气质和说话态度,令人想象不到阙家上一代的放浪形骸。
思及此,黑聿岂猛然有了一个想法,便跑去打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裴然走了出来,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关心地询问他有关阙舱若的情况。
裴然拿掉手套及口罩,看着众人,忧心忡忡地说:“外伤都已经处理好了,但是……”
“但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阙淮歆差一点想扁人地吼道,也吼出所有人的心声。
裴然这才无辜地叹气道:“她的求生意志不高,如果熬不过今天晚上,就算是大罗神仙来都救不了她。”
摆聿吾一听,一个魁伟的大男人差一点昏倒在地,他抓紧裴然的袖子道:“不会的!舱若不会被击倒的!不会的!”
阙司戬见状,蹙着眉将他扶稳。
众人默然不语,直到裴然说可以去看阙舱若了,大家才移步前往病房。
一到了病房,黑聿吾当然是急急地赶到床边,神情沉重地执起阙舱若的手,颤然地以指轻触她苍白的容颜。
“舱若,别丢下我,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告诉我呀!舱若……我是那么的爱-……我爱-啊……”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他黑聿吾平时不言苟笑、纵横商场,但到底也是个血肉之躯,会哭也会笑。
没有人忍受得住失去至爱的创痛的。
摆聿吾流下了他成年后的第一滴泪珠,他不断地在阙舱若的耳边轻喃,企图唤起她的求生意志。
“舱若,-这个顽皮的小妮子,别忘了-还欠我一个吻,还欠我一句爱我的话,如果-就这么走了,我找谁讨去?”
身旁的人一个个悄悄离去,留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摆聿吾继续倾吐,“对不起,我说过要保护-却没有尽到责任,-醒过来打我、梦液貌缓茫勘鹫勰ノ液寐穑坎杖簦快点醒过来……我要娶-,-还记得吗?”
未久,又突然有人进门了,但是黑聿吾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爱-,舱若,失去了-,-不怕我也跟-去吗?”
进门的人是黑仲绅和石明珠,他们早在门外听到儿子的话,两人都蹙着眉,不知道儿子居然用情至深。
“我知道-怕黑、怕痛、怕作噩梦,所以-不要再睡了,否则我会把-揪起来,狠狠地吻-一顿。”黑聿吾苦笑地说,红了双眼。
一旁的石明珠看不下去,差一点想上前去安抚儿子的心情,但是黑仲绅拉住她,摇头制止她。
他推着轮椅先行出去,而石明珠看着儿子良久,才愁着脸离开。
病房外,七个阙家人看着黑氏夫妇,也没有说什么,便径自在长廊上或坐或站的等着。黑仲绅瞧瞧他们,然后转头跟黑聿岂说:“我到医院中庭去等聿吾,等他情绪稳定一点,再叫他过来。”
石明珠推着丈夫往中庭行去,不过途中,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仲绅,你要怎么处理呢?”
摆仲绅垂头,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或许做错了事。”
一个小时后,原本不肯见父亲的黑聿吾被黑聿岂说动,在阙舱若再度做全身检查的时间,去了一趟中庭。
由于此刻已夜幕低垂,所以黑仲绅等在小径上和石明珠看着天上的明月,两人于路灯下的身影显得特别苍老。
摆聿吾和黑聿岂走了过去,不发一语地看着黑仲绅。
“聿吾……”石明珠开口叫黑聿吾,但是他却摇摇头。
“别再叫我了,我要娶舱若,所以我不当黑家人了。”黑聿吾这话一出口,黑聿岂就抽了口气。
“大哥……”
摆聿吾只是和黑仲绅对视,呼了口气才道:“我是认真的,你们没有办法接受舱若,那我带着她离开便是。”
摆仲绅闻言,气得抓紧轮椅把手,“好!你走吧!傍我走得远远!”
“仲绅!”
“老爸!”
石明珠和黑聿岂异口同声喊道。
摆聿吾点点头,说道:“谢谢你,爸,但是我必须以你儿子的身分,对你做最后一次要求。”
“快说!”黑仲绅吼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比不上一个外人,这个儿子他就当是白养了好了。
摆聿吾沉下了眸子,语重心长地说:“我请求你,不要再伤害舱若了,她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她受过太多的苦难,也太脆弱了,你们没有我依旧可以活得快乐,但是她……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哼!这是什么话!我才不信那女人没有你会死!”黑仲绅真是气了,因此也口不择言。
摆聿吾望着父亲,他已因仇恨变得不再像是以前的父亲了,而他虽为此感到痛心,却不想再申辩。
他沉思了很久,才开始叙说阙舱若的童年故事,说出阙舱若的童年不仅是她梦魇的始,也是令她封闭感情的原因。
摆聿吾缓缓地将故事叙述完毕,石明珠早已泪流满面,黑聿岂则是不敢置信,天底下居然有这种父亲!
摆仲绅闭上眼睛,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脑海里彷佛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孤苦无依的躲在角落哭泣的样子,让他痛彻心扉。
他恨的人一直是阙舱若的父亲,为什么要把上一代的恩怨报复在她身上呢?
她一直是无辜的,小小年纪时便已早熟到不哭不闹、隐藏七情六欲,这样的女孩子他当初怎么会忍心伤害她呢?
摆仲绅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倏然觉得他彷佛扼杀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使得他的手微微颤动,充满了后悔。
摆聿吾看着家人,打算把他们的容貌烙进心里,因为今后他将不再是黑家的人了。
但是他不后悔,这将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摆聿吾一转身,准备离开时,黑仲绅却突然喊住他,“聿吾,等一等!”
他回身,已经无话可说,所以他等父亲开口。
摆仲绅将轮椅往前挪移了些,叹了一口气道:“一切都罢了,如果你能让那妮子醒过来,我就答应让她当媳妇。”
“仲绅!”石明珠拭着眼泪,给了丈夫一个拥抱。
摆聿岂则是大力地拍了下黑聿吾的肩,高兴地说:“太好了!大哥。”
摆聿吾不敢置信的盯着父亲,因为这是父亲第一次收回成命,不过他却感激至极。
“谢谢你,爸。”他感动地说。
摆仲绅转开头,也许是害羞,也许是懊恼,总之他不想让他们看到他脸上表情。“别再说了,你快去看那妮子吧!”
“我知道了!爸!”黑聿吾兴奋的回答,很快地奔回医院里,想早一刻告诉阙舱若这个好消息。
石明珠则是在儿子走了之后,搂着黑仲绅说:“你别害羞了,我知道的,其实你是很喜欢那女孩当媳妇。”
摆仲绅背对着她,猛咳了一声才咕哝道:“不要乱说,我只是觉得与其少了个儿子,不如让儿子娶个媳妇回来划算。”
石明珠闻言,噗哧地笑出声音,两个人靠在一起,深爱一如往昔。
奇迹!
裴然觉得这一定是奇迹,不然奄奄一息的人,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恢复求生意志,努力地由氧气罩里获得生气,努力地鼓动心跳。
他简直是不敢置信,但面对期待检查结果的众人时,他终于可以松口气地宣布,“她月兑离险境了。”
看着他们欢欣和放松心情的样子,裴然也是快乐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当初选择医生一职是对的。
大伙有默契地退出病房外,只剩黑聿吾守在床畔,虽一脸憔悴,心中却是高兴的,因为阙舱若并没有丢下他。
没多久,阙舱若眨眨眼,彷佛自睡梦中醒来,她觉得自己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和深沉了。
而她第一眼看到的,正是承诺保护她一辈子的守护神。
摆聿吾看到她醒来,忍不住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嗨!睡美人,-终于醒了,我是王子,正准备把-娶回家。”他-痖地说道,眸里净是阙舱若所熟悉的深情。
她笑了,眼和眉都在笑,令他看得痴了。
“王子,我口渴了,你能给我一杯水吗?”她也沙哑地答腔。
摆聿吾这才忙不迭地倒来一杯水,细心地喂她喝下。
“怎么样?好多了吗?”他柔声问道。
阙舱若点点头,一双晶亮的瞳仁起了淡淡的雾气,凝视着他,也由着他将她扶坐起身。
“这样坐好些了。”黑聿吾坐回自己的位子,微笑道。
“我都听到了。”阙舱若轻声说。
“听到什么?”黑聿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胡碴刮人,不敢再偷吻她。
“所有的事情。”阙舱若都在梦中听见了,包括他爱她,还有他父亲已答应让她进黑家的事,她全都知道了。
摆聿吾停下手,刚毅的脸上竞染上了一抹红。
阙舱若见状心想,她今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认识了黑聿吾呵!
摆聿吾摆摆手,难得不好意思地道:“我去刮胡子,这样不能好好吻-,我迟早会发疯的。”
但是阙舱若的一句话却让他停下了步伐,转了回来问道:“-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好吗?”
阙舱若笑得好开心、也很幸福,她再说了一次,“这是我欠你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你。”
摆聿吾拍了下额,大声申吟。
“我的天,我看我的胡子也不用刮了。”他走到病床边,突然十分严肃地盯着她问道:“-怕不怕跟一个大胡子接吻?”
阙舱若弯起嘴角摇头,但是还没有摇两下,黑聿吾就迫不及待的攫住她的嘴,只因他想吻她,想得全身发疼啊!
阙舱若心想,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胡子刺到,因为她得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