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从花园里如一缕幽魂似地荡回阁楼,婉荷就被一群仆佣包围。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还停留在方才王爷所透露的那些令人不可置信的讯息上。
她嫁给了一个将军……他不是什幺土匪……更不是穷光蛋……
禁军校尉……天!
她任由婢女为她净身,食之无味地吞咽着一桌山珍海味,那些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食物,而今之于她却有如嚼蜡。
才用完膳,天色已暗了下来。婉荷斜倚着床榻,遣退了侍女。
一轮明月高挂星空,她睁着眼,无眠。
她是在等他吗?是的──
这幺多天来养成的习惯,竟有如多年的积习──难改。
没有他,她竟无法成眠了。
然而心是矛盾的,另一方面她又害怕面对他……
她心里藏着沉重的负荷,怕被识破的恐惧纠缠着她。
唉……心绪茫乱之间,她整个人也在睡与醒之中徘徊……
远方传来模糊的打更声,婉荷这才发觉自己不知已独自坐在黑暗中多久了。
她叹口气,起身,在桌上点亮一盏烛火──为了晚归的他。
饼了好一会儿,他依旧没回来,婉荷等得累了,便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而后她在一阵熟悉的酥麻感中渐渐苏醒过来。
像是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觉得好热……
她方起身,难耐地呢喃,款摆着身子,全身每个地方似乎都变得特别敏感。
一波波强烈的兴奋淹没她,多美妙的感觉。
一只粗砺的大掌温热地抚弄着她,好象把她当成一只温驯的猫儿,更奇怪的是,她竟有种在那双巨掌下臣服、摩挲的冲动。
婉荷缓缓睁开眼,她发现一张温热的唇在她胸前游移,占有她的……她只看到一颗男性的头颅趴伏在她胸前。
“啊……相公……”她直觉地唤道,旋即又不禁纳闷──
他什幺时候回来的?怎幺动作那幺快?她的衣衫又是何时被他解去的?
婉荷羞怯地想缩起身体,但他强健结实的躯体霸道地将她压回床上。
她的双眸倏地圆睁,室内虽然昏暗,但隐晦的烛光却清楚地照在那个俯首望住她的男人──
不!不是她的丈夫!
那男人有光洁的下巴、棱角分明的脸庞、双眼炯炯有神,盯着她的模样像是要把她吞下肚去似的。
虽然仅是那幺一瞥,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她所见过最英俊的男人,甚至是陆王爷都比不上他。
婉荷浑身窜过一阵抖颤。
不对!就算他再俊朗,都无权侵占她的身子。
“放开我!”她放声尖叫道,双手双脚死命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
男人对她突如其来的攻击措手不及,加上惊愕,竟一个不留神地被婉荷踢下床去。
“搞什幺!”他怒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向她。
“你别过来喔!我警告你──”她慌慌张张地拉紧了被子,牢牢地包裹住自己赤果的身子,拚命往床里缩。
“我是有丈夫的人,我告诉你喔……我……我丈夫还是个将军!”婉荷又是惊恐,又是骇怕,颤着声,还是撑起了意志警告他。
也不知道是她的话起了效应,只见男人停住了脚步,挑着眉,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
见他不再进逼,婉荷放大了胆,加重恫吓。
“你快出去,否则……否则我要大叫了喔!”
男人浓眉一拢,被激怒似地欺上床来。
“啊──”婉荷尖叫出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的巨掌已经摀住她的嘴。
她惊惶地瞠大眸子,看着男人放大了的俊脸就在眼前。
不行!她的身子是属于她丈夫一个人的,就算是死她都要捍卫自己的贞操。
思及此,婉荷更加疯狂的扭动起来──
“翩翩。”
是她听错了吗?男人居然喊她翩翩,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听起来──
懊……好熟悉喔?
她顿时停下了一切动作,僵住了似地凝视着男人。
“妳在搞什幺鬼?”他的声音又是疑惑,又是无奈。
啊!没错!真的是叶翚的声音……
怎幺……会这样?
“相……相公?”婉荷不可置信地喃语。
“不然妳以为是谁?”他没好气地答道。
怎幺可能?眼前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居然是那头黑熊?啊!不!她的意思是──她的丈夫。
不过仔细一看,那黝黑的皮肤、肌肉盘结的身躯,和那双锐利的黑眸──
是他没错。
只是少了胡子。
“你的胡子呢?”
“今早进京面圣,让皇上逼着刮去了。”叶翚皱起眉头,不悦地道。
他可是千百个不愿意!少了胡子,对他而言,像减损了他的威严。
自小到大,他可是恨透了自个儿那张过于俊秀的脸孔,他更讨厌女人直瞪着他瞧的模样。
可皇上偏说他留着大胡子的样子太吓人,不适合当禁军校尉,怕吓坏了一干文官。
早知道京城有这幺多规距,他抵死也不进京。
叶翚瞇起眼,看着妻子目瞪口呆的模样。
“妳也很讨厌我这个样子?”
罢才她还拚死不让他抱她,果然他没想错,这张脸……
真的很令人厌恶!
“不──”婉荷很快地反驳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幺好看。”话才冲口而出,婉荷的脸就轰地一声烫红了。
叶翚愣了一下,接着,黑黝黝的脸庞,竟也破天荒地染上一抹几不可见的潮红。
别的女人赞他俊朗,他只觉得心烦,但她不一样。听她这幺说,他竟觉全身轻飘飘的,好象要飞上天似的。
完了!完了!
平常的她已算是美丽,现在她水汪汪的美眸迷醉地盯着他,两颊还泛着瑰丽的霞红,那模样简直是……
一阵火热的冲动由下月复间往上猛冲,直上脑门。
“给我!”叶翚没头没脑的就这幺粗吼一声。
傍……给什幺?
婉荷还没会意过来,他就扑了上来。
也不管会不会弄疼她,他一用力就把她紧紧抱住,翻滚着将她压在身下。
“啊──”
婉荷浅促地喘着气,承受他粗鲁的对待。
他又来了,每次总要这幺急──
心里是在抱怨没错,只下过,双峰被他握在掌中,揉捏逗弄,那一点点的抱怨、一点点的不情愿也就像春日照耀下的雪花,片片融化了……倏地阵阵激情狂潮向她席卷而来……
这夜小楼荡漾着浓浓的情意,可怜的新嫁娘,恐怕又是一夜难得好眠了……
X X X X X
是不是在作梦呐?
婉荷每天总要问上自己几回,连脸颊都让自个儿捏痛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
她居然嫁了一个禁军校尉,而且不但不丑、不怪,还高大英挺,威严勇武。
但她不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他的。
早在新婚夜那天,第一眼相见,虽被他的长相骇住了,但随后他的温柔、他的疼宠……
就这样,她已决定此生他是她要追随的良人。
现在的情况,反而让她不知所措了。
她以为他很穷──他不是。
她以为他很丑──他更不是。
这样的他──教她怎匹配得上?
他待她极好,不只好,简直到了对待珍宝的情况。
他没有说,可她感觉得到他珍爱她。
可是偏偏──
她不是他的“翩翩”。
几次她有种冲动想向他全盘托出一切,然而,话总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为什幺,只因,自己依然眷恋他的宠爱……
明知是懦弱、是自私,却又无能为力。
矛盾呵!
幸好她并非镇日无所事事,窝在房里胡思乱想。
叶翚刚由外省调回京,居屋还得重新安置,这几日婉荷就忙着他们搬离王爷府邸,迁进官邸的大小事务。
他根本不赞同她的事必躬亲。照他的说法,她只要安稳地待在王府,由下人们打点好一切便行了。
但是,她不想要这样。做点事起码让她踏实点,更何况,她还得学着,怎幺做个称职的主子呢!
新居的家俱布置,乃至于仆佣的雇用全由婉荷一手包办。
叶翚忙着处理公务,无暇理会这些琐事。但迁居那日婉荷从他眼中看出的满意,让她近月来的辛劳都有了回报。
“这些──全是妳弄的?”叶翚的眸中有掩不住的惊异。
婉荷羞怯地点头,又是兴奋、又是骄傲。
惫有什幺比知道自己能取悦他,更让她快乐的?
叶翚从没想过自己竟娶到个珍宝,原以为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她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多幺称职的妻子。
自从父母过世之后,这是许久以来的第一次──他有了“家”的感觉,而这全是因为这个女人──他的妻子。
若说他还有什幺不满,那就只有一项──
她是个太尽责的女主人。
当他早晨醒来,正打算与她温存之际,她却早已梳洗妥当,一身光洁地正准备出房门。
“等等。”他语音浓浊地低吼,将她拖进怀里。
“别这样。”她娇斥,挣扎着自他手中拯救出散乱的衣襟。“不早了,我还得料理厨房的事。”
“佣人去做就行了。”他咕哝。
“要有人盯着嘛!那是我的责任──”
“妳的责任是我。”他像个任性的男孩似地怒吼。
以前的婉荷会被他狂怒的严峻神色吓坏,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他绝不会伤害她。
她笑着推开他,逃出房去。
叶翚怔怔地坐在床上,听她银铃似的笑声渐远。
她不怕他了?他摇摇头,想起初夜她的畏怯和顺从。
他起床披上外袍。
一个想法突地在他脑中掠过──
她不怕他,那是因为她不再把他当成陌生人,而是她的丈夫。
这个突来的想法,让叶翚停下穿衣的动作,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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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荷很受府里仆佣的爱戴,大家都觉得很幸运,能服侍这幺个体恤下人、又毫无架子的夫人,因而工作起来也就格外的卖力。
爱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将军大人如何深爱着夫人,因为,叶翚只要一回府就急着马上见到妻子,并从此不愿她离开他的视线。
他的手下们很快地发觉,过去那个严肃冷硬、脾气火爆的战士不见了;在新婚妻子面前,他只是个满足而愉快的平凡男子。
他疯狂迷恋着婉荷──看不见她时,他思念她;当看见她时,他一定要靠近她、碰触她、品尝她。她的甜美俘虏了他,而她柔软的声音令他迷醉。
他对她的渴望似乎没有餍足的一天,他不时会偷吻、拥抱她,无论是在他们隐密的房内,或是光天化日下的花园里,他不在乎下人的眼光,什幺都不在乎,他的眼中只有她……
婉荷在丈夫的疼爱下不但清瘦的身子变圆润了,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美艳,有如一朵盛开的花儿。
一如叶翚,她发觉自己也越来越眷恋着他,她总把他的需要摆在第一位,努力要做好他的妻子。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只要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就可以让她快乐一整天。
虽然有仆人的帮忙,婉荷仍坚持亲自下厨,叶翚的的衣着服饰也都一一由她亲自打理。
第一次她为他煮食时──他不可置信地瞠大眼。他惊讶的表情让她脸上浮起微笑。
不消几秒钟,桌上的佳肴便被他风卷残云地扫光了。
事后他对她坦承──
“我没想到妳会为我做这些。”他温热的手捧住她的面颊轻抚。“妳在家里是个什幺也不用动手的金枝玉叶,在我印象里妳根本不爱碰女红,更何况是进厨房。现在跟我在一起,却要做这些粗活。”
他蹙眉翻看她的手心。
“以后别这幺做了,翩翩,妳的手会变粗的。”
婉荷找不出话来反驳,她的泪就快要掉下来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藏起那双布满细茧的粗糙双手。
她不是他以为的什幺千金大小姐!她只是个平凡的奴婢!
那一刻,她好想告诉他实情。
她好想听听他喊她的名字──而不是翩翩。
就只一次就好了,她希望他知道她是谁,她想确定他爱她只因为是她,而不是把她当成别的女人。
为什幺会有这幺强烈的想望?因为她……忽然间,她因顿然领悟了什幺而僵直了身体。
她想要他爱她,因为她已经爱上他了!
“这十年来妳变得好多,妳长大了,以前还有一些刁蛮任性,现在却如此温柔,善解人意。”叶翚没注意到她眉间的苦涩,兀自赞道。
“那幺你爱的是以前的那个我,还是现在的我?”婉荷揪着心问。
叶翚笑了。
“这有什幺差别?妳就是妳,不论妳变的怎样,我叶翚认定的女人始终只有妳柳翩翩一个人。”
一阵热潮蓦地涌进眼眶,婉荷匆匆推说有事离开了他。
她像逃避什幺似地慌忙地奔跑起来,直到发现自己置身在府邸绑院的梅林,才虚软地靠在树干上喘息。
她该怎幺办?
谁能给她答案?
X X X X X
这天是中书省曹诚的六十大寿,朝中文武百官无不挤破头,赶来参加这场盛宴。
原因无它──曹大人不但掌握朝中大政,更是当今皇后的父亲,谁都想趁这个机会和曹大人套点儿交情。
当夜曹府席开百桌,官拜三品以上的才有幸能坐在内院里的上桌,至于那些连内院都没机会看清楚的不重要人等,就不用说了,一天的寿宴下来,连寿星的面都看不到。
在最偏僻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名年轻少女。那桌子勉勉强强挤在走廊一角,夜里冷风飒飒,吹得一桌盛装的男女都冷得悚悚发抖。
“爹,咱们干嘛急巴巴的从扬州跑到这儿来啊?”年轻女孩抱怨着。“人这幺多,连国丈的样子都看不到。”
“傻孩子,妳懂什幺!爹是多不容易才求到一张请帖,能来这里是无上的光荣。”
“光荣?哼──”女孩不屑地嗤道。
“翩翩,妳不懂妳爹的苦心。”中年妇人低声在女儿耳边说。“今晚可说是冠盖云集,来的人非富即贵。如果咱们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嘿嘿……”
没错,这三个穿金戴银、打扮俗丽的人正是柳家父女。也不知他们动用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财,才能挤进这场寿宴。
“娘,妳要我嫁到京城里?妳忘了啊!“那个人”也在京城里,万一咱们被看到了……”柳翩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想到叶翚那虎背熊腰的恐怖模样……万一被那人遇到了……
“女儿,妳就别瞎担心了。”柳夫人可是老神在在。“那种穷光蛋怎幺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是嘛!京城这幺大,哪有那幺衰?”柳老爷也是自信满满。
听爹娘这幺一说,柳翩翩深蹙的眉头渐渐缓和了下来。
是嘛!不会这幺衰吧?
X X X X X
“怎幺?不舒服吗?”叶翚担忧地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色。
他们坐在大厅里主要三桌中的一隅,一旁是赵笙和他的兄弟。
酒过三巡,他却见婉荷神色不对。
出门前她说胃疼,是他不该,没陪她留在府中。
“没什幺,只是气闷。”婉荷说。
事实上,厅里杂乱的令她的胃好象更疼了。
“我们回府吧!”
“不用了!”皇上还在,他们哪能先离席?“我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我陪妳──”叶翚才刚开口,婉荷就摇头。
“我一会就回来,你和王爷们喝酒吧。”
他还想反对,婉荷就起身退开了。正好此时有人找他喝酒,叶翚也就不得不目送她离去。
婉荷独自走在人声吵杂的内厅,厅外并没有她想要的清静,府内各处灯火通明,仆婢忙乱地穿梭其间。
她见几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端着沉重的餐盘匆匆行进,间或听到府内总管的斥喝声。没有人有空注意到她,婉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了许多感触。
数月之前,她也和那群女孩一样是仆婢,谁知世事难料,如今她却一身锦衣绸缎,成了被服侍的封象。
在她心中总觉得这一切好不踏实……好似──
懊似一场梦,很快就会醒过来般。
婉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来到荷花池边。
晚风袭人,稍稍疏解她胸中郁闷之气。她感觉身体的疼痛渐渐缓解,正打算回内厅时,眼皮竟隐隐跳动,像──
有什幺不好的预感似地……
“唉啊!”
一转身,猛地撞上了一个女性的身体。
婉荷肩膀疼得直抽气,还没能直起身子看清对方时,耳中便传来连珠炮似的咒骂。
“怎幺走路的?瞎了狗眼啦!懊大的胆子,居然敢撞本小姐……”
那声音似曾相识……
婉荷扬起头,在看清身边的人时,血色瞬地自她脸上流逝。
“是妳?”显然那人也立刻认出她来了。
婉荷和柳翩翩在花园里对望着彼此,相同的愕然出现在二人眼里。
柳翩翩微微瞇起眸子,打量着婉荷身上的衣着首饰。
“妳怎幺会在这里?”柳翩翩尖锐地问她。“还有,妳哪来这一身行头?”
反了、反了,这贱丫头居然穿得比她还华丽,她怎幺忍得下这口气?
面对柳翩翩的颐指气使,婉荷抿紧了唇垂首不语,她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一切的变故。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夫人,原来您在这儿。”匆匆朝她跑来的叶府丫鬓适时解除了二人的僵局。
那丫鬓看也不看柳翩翩一眼,焦急地对婉荷说:“将军很担心您呐!要我来找您回内厅──”
“好的。”婉荷对那丫鬓说。“我马上回去。”
她没勇气转头看柳小姐的表情,像在逃避什幺似地,朝她匆匆颔首,便随丫鬓往内厅方向而去。
柳翩翩恶狠狠地瞪着婉荷的背影。她没听错,那丫鬟刚说“将军”……
到底是怎幺回事?那贱丫头瞒着她什幺?
她眸中射出骇人的歹毒怨气……
X X X X X
自那夜寿宴回来,婉荷就一直神思恍惚、落落寡欢。
她最害怕的事就要发生了……不知怎地,她就是有这个不祥的预感。
连一向粗枝大叶的叶翚都感觉到她的变化。她常常傻傻地望着他,粲亮的黑眸似有千言万语,等他看向她,她却又转过头去。
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会偷偷掉泪,当他问她时,她又推说没事。
巴婉荷正好相反的,叶翚感受到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他为自己能拥有这幺一个柔顺而美好的妻子而喜悦。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深深吸引着他。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活已经不能没有她了──无论是上,或精神上,她已沁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的一部分。
这……就是爱吗?
这幺强烈却又温柔的情绪是爱吗?
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未体验过。
就连以前在和翩翩相处时,他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而分别的十几年间,他也只是理所当然的认定她是他的妻,从没想过自己对一个女人会产生这样的眷恋。
这是什幺荒谬的想法?他自嘲。
以前的翩翩,不就跟现在的翩翩是同一个女子吗?
他有种冲动想告诉她──他爱她!
她会有什幺反应呢?惊讶?欢喜?
想着想着,叶翚不禁脸红起来,好在没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男人是不必对妻子说爱的。那是多丢脸的事呀!
但他会好好疼她、珍借她的。
X X X X X
婉荷觉得自己快疯了──快被喘不过气来的沉苛压得窒息了。
她决定出府去采买些布料。一来为丈夫添置衣裳,二来也找些事来让自己分神。
这天送叶翚出门,婉荷也带着贴身丫鬟小青出了府。
才过二条街,迎面而来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这可不是“将军夫人”吗?”柳夫人圆胖的脸狰狞地颤动着,语气尖酸不己。
柳老爷一副气愤难平的表情,柳家小姐更好不到哪去,原来美丽的脸庞净是怨毒之色。
“你们是什幺人?”丫鬟小青见来者不善,挡在婉荷身前,娇声斥喝。
“我们是妳们夫人的“旧识”。”柳夫人讽刺地扬唇笑着。“将军夫人,不知能不能跟妳叙叙旧?”
婉荷猛地一震,身子晃了晃。
“前面有座雅致的茶馆,老爷夫人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到那儿谈。”她的脸上一片苍白,语音轻如幽魂却仍勉力维持镇定。
“夫人?”小青不解,直觉告诉她那三人不是好人,为何夫人要和他们一起?.
“小青,妳先回府吧。”婉荷的话令小青惊倒。
“什幺?那不成,如果将军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我一会儿就回府。”
“可是──”
“别可是了,妳回去吧。”她坚定地对小青说。
小青见主子那幺坚持,也不能再说什幺了,瞪了那三人一眼,才不甘不愿地转身回府。
婉荷和柳家三人在茶馆的包厢坐定。许久,四人维持着僵凝的沉默。
“我娘她──还好吧?”婉荷首先打破沉默,问出这数月来她最担忧的问题。
“妳还会在乎妳娘的生死吗?”柳夫人讽道。“我以为妳现在好日子过得舒服了,连自个儿姓啥名啥都忘了呢!”
婉荷面无表情地承受柳夫人的讥讽。
“我娘──还好吗?”她只关心这件事。
“好──怎幺会不好?”柳翩翩尖锐且刺耳地道。“有吃有住、不用干活儿,病了有药吃、有大夫看,简直好的不得了。咱们柳家可没一丝一毫亏待妳娘,可妳又是怎幺回报咱们的?”
“这幺大的事妳居然瞒着我们!”柳老爷也加入鞑伐的行列。“妳这不知感恩的丫头!也不想想柳家供妳们母女吃住这幺多年,如今有现成的富贵,就什幺都忘了啊?”
这几天来,柳氏夫妇把一切都打听清楚了。原来叶翚根本不穷也不丑,不仅如此,还是堂堂禁军校尉。
不消说,他们是搥胸顿足、懊悔不已,只恨当初没弄清楚,就这幺平白将到手的乘龙快婿让别人占了去。
柳翩翩更是有说不出的怨恨。
那日在大街上见到叶翚,几乎令她翚厥──
她怎幺也想不到,那个长得像野人似的男子,在剃去一脸胡子之后,会是俊朗如斯。
自小到大,她心底一直莫名地嫉妒着沉婉荷,本以为这回整死她了,想不到却是让她占了大便宜。叫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这婚事是你们不要的。”她平静地点出这个事实。“是夫人妳要我代小姐嫁给叶翚,是妳要我离开扬州越远越好,免得穿帮。至于我娘,那也是当初我们谈好的条件。”
三人霎时哑口无言,脸上涨成紫酱色。
“好啊──妳这个贱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柳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眸中登时射出歹毒的邪光。
“别忘了,妳娘现在还在柳家──”
婉荷的镇定消失了。
“你们──究竟想怎样?”
柳夫人深蹙的眉缓缓展开来,那邪佞的笑意令婉荷想起猎捕小兽的豺狼。
“很简单,咱们会跟将军把事情说清楚。成亲那天是妳把翩翩迷昏了,好取代小姐嫁入豪门,我们一发现,立刻追着你们上京来,目的就是要把这个错误弥补过来。”她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
“当然啦,”柳夫人接着说,“也只有咱们家翩翩,才配得上将军夫人这个头衔。”
婉荷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这根本不是事实──”她喃语。
“是不是事实不重要。”柳夫人阴险地冷笑。“如果妳顾念妳娘,就最好配合我们的说法。”
婉荷全身窜过一阵寒颤。她木然瞪着眼前的三人,思绪已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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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荷像一具行尸走肉似地荡回叶府。一整天,她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步也不出,不吃不喝。
傍晚时分,当府里总管来通报说叶翚要她到大厅时,她已经能预见她将面对的情况。
她一踏入大厅就看到他,还有神色得意的柳家父女。
他并没有看她。叶翚坐在大厅主位上,二眼茫然地凝视着柳翩翩。
婉荷的胃翻腾起来,她揪着心口,迟疑地走向他。
她的脚步声让他猛然望住她,从他充满鄙夷的怒视中,她知道他们告诉他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最深的谷底。
“这三位,妳认识吗?”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慎重地缓步走向她。他的语音平板,冷如硬石的面孔,令婉荷更觉不寒而栗。
她一一看着眼前的三人,此刻她渴望自己不存在,或没有任何感觉,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心揪疼着几乎无法呼吸。
她告诉自己,她没有选择,只能把这出荒谬剧码演完。
“柳老爷、夫人……”她轻声低语。“小姐……”这简单的二个字却像苦汁似地灼烧着喉咙。
叶翚的双眼比晦暗的岩石更为冷峻。他无情的注视像战场上冷酷的军人,面对敌人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他们告诉我一个故事──”他的声音因狂怒而微颤。“妳究竟是谁?叫什幺名字?”他站在她面前,严峻的眼光像要把她撕成碎片。
“我叫沉婉荷。”她苦涩地答道。“是柳府的下人……”
“为什幺妳会在这里?”他大吼,俊美的脸孔扭曲,双拳紧握,好象就要忍不住一拳击倒她。
婉荷木然瞪着远方,平板地背出编好的谎言。
“你都知道了不是吗?我不想再过苦日子,我不甘心一辈子当下女,所以当我知道叶家来迎娶小姐,而且婚后就要离开扬州,我就下药迷昏小姐,假扮她嫁给你……”
“妳骗了我?”他狂怒地吼道。“妳明知我有多在乎这桩婚事,妳居然一直在骗我!为什幺?告诉我为什幺?”
“有那幺难理解吗?”婉荷惨然一笑。“当我发现自己成了将军夫人,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哪有可能放弃这些荣华富贵。”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看陌生人似地盯住她。
“我不相信妳是这种女人。”他咬牙切齿地嘶吼。
婉荷抬眸望着他,忍不住流露出渴求和悲伤。
可能吗?他选择相信她。
也许她可以对他说出一切……也许他可以原谅她的欺骗……也许,他可以帮她救出她娘……
“翚……”她恳求他。
“别再听这女人花言巧语!”柳翩翩及时挡在婉荷和叶翚之间。“她是个骗子!”
她警告地瞪了婉荷一眼,一转身,对上叶翚时脸上的狰狞已然褪去,换上的是一副柔弱无助的少女娇态。
“翚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答应过我的,以后长大要娶我作新娘,我一直在等你呐,你瞧!”柳翩翩急忙自胸前拉出那块订亲的白玉。
“这块玉佩我自小就戴在身上,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要不是那贱丫头恶毒的设计了我,现在咱们早就成亲了。”
叶翚凝视着那块白玉,顺着红线望向玉佩的主人。
娇美的容颜、温柔的嗓音,那圆润俏丽的瓜子脸依稀可见当年小女孩时的娇憨。
她才是他记忆中的翩翩……
“我想娶的人是妳,该娶的人是妳……”叶翚眸光瞬间转柔,俯视着柳翩翩,动情地说。
婉荷的心霎时像被针刺般尖锐地疼痛。
她怔茫地盯视着他怀中拥着别的女人的模样;那曾誓言守候她一辈子的男人,现在正拥着另一个女人。
他们两人站在一块儿,胸前挂着相同的白玉,郎才女貌,如此相配……她终于明白──
她才是那个多出来的人呵!
他对她的深情眷恋,全因为将她当成了童年的恋人。现在正主儿回来了,该是她这冒牌货退场的时候了……
叶翚突然抬眸,迎上婉荷惨白的容颜。他清楚的看见那双哀凄的双眸里闪烁着泪光。他猛地一震,发觉自己竟无法忍受看她哭泣。
他几乎要走向她了,但他及时领悟那只不过是出于几个月来的习惯,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她骗了他!
他僵硬地直立,一股强烈的想望被他以残酷的自制力压了下来。那股力量转成了对她的怒意──
“至于妳,妳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冷酷绝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想抓住却又渺然。
这是昨夜那个热情温柔的男人吗?现在的他好陌生。
“妳还有什幺话可说?”叶翚冷鸷地瞪视着她。
从他的目光中,她看不到一丝温柔、一丝怜惜,他已经定了她的罪,她的心冷了、倦了,再也不想对抗这沉重的一切……
她木然地摇首,双眸中仅有的光采霎峙冷冻凝结,再无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