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注视着她,没说话,但眼光却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也和村民一样讨厌她吗?不知怎地,曼如发觉自己竟会在乎他的想法。
男子走向她,他高大的身子矗立住她身前,曼如屏息以待,—张小脸不自觉地火热起来。她狼狈地扯紧残破的衣衫,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男子撇撇唇,他该感到快慰的,可见她蜷缩着细弱的身子,一双水漾漾的眸子布满惊恐,却又忍不住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与不舍……
曼如惊呼出声,只为那男子竟抬手拎起她。
“你……你放……放开我!”方才的经验让她直觉地害怕陌生人的举动。
她被制伏在他强健的臂膀里,他胸门传来的热度熨烫了她的身子,从来不曾和男性有这幺亲密接触的她,只察觉到自己如擂般的心跳,和火烫的脸蛋儿……
男子根本不看她,也不回应她,扯开步伐,腾空展开绝佳的轻功离开。
曼如害怕着那速度,一双手不自觉地攀紧了他厚实的颈项。
在他怀中,曼如根本看不清他要带她往哪个方向,可是他那温热结实的胸膛却奇异地带给她一股安全感。这感觉真矛盾,她明明就不该对一个陌生男子有这种感觉的啊!
曼如怱地被粗鲁地丢在一张炕床上,不禁惊呼一声。
她抬起眼,见她所处的是间简朴的木屋,除了身下这张床,就只有墙上挂着的几把质素的古剑。
是他的房子吗?他带她来这儿有什幺目的?
望着他高大魁梧的身材,这张炕床,和自己身上残破的衣衫,迟来的惊惶终于来到曼如的眼底……
“你……你要做什吗?”她嗫嚅着,一边往床角缩去。
男子冷冷地嗤笑一声,迳自转身离去。
曼如愣了一愣,这算什幺嘛!难道他还嫌弃她?
不知怎幺搞地,她竟然对他的态度感到一丝恼怒……一丝——怅然若失!?
男子回来时手上多了件女性衣衫。
“拿去。”他将它丢在床边,转头就走。
曼如捉起那衣衫,七手八脚地换上了。虽然火服的质料和她平时的衣物差很多,粗糙的触感扎得她细致的肌肤十分难受,可总比她残破的衣服好多了。
她将一头被扯乱的秀发解了下来,用手指细细地梳整苦。可她试了—次又一次,总不能如小翠一样将它整齐地给盘在脑后。
“唉!般什幺嘛!”她嘟起嘴,终于放弃了,任那—头轻软乌亮的发丝自然地披散任肩后。
季凌阳无声无息地踅同来。
他眯起了眼,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她背着光,秀美的弯弯黛眉,朱红的双唇和一头如飞瀑般的秀发,竟让他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烦意燥。
“你没事吧?”他问,语调中却透着不悦的冷意。
曼如瞠大了眼,不由自主地飞红了女敕颊。“我……谢谢……谢谢你。”
男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说着他打开了房门,率先往外走去。
曼如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却有着说不出的不舍。
“等……等等……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她扯住他的衣角,一双氲氲迷蒙的大眼望定了那男子,语气是急迫的。
男子的眸光,紧锁住那只纤白姣美的柔荑。
“季凌阳。”一迳地简短、不赘言,却已是他的极限。
曼如的小脸倏地一亮,仿佛这样已足以令她心满意足。
“我叫曼如,阮曼如。”她朝他绽开一抹清艳绝美的笑靥。
他眯起眼,双眸转合,沉如黑墨的利眸盯着她发亮的俏脸……
“该死的——”他突然暗咒,甩开她的手,急急地往前走去。
曼如愣了一下,急急地追上他的大步伐。这庄园好大,走了好久,他们却还没走出这座庄园。
曼如看出这座庄园虽不似她家中的花团锦簇、小桥流水,但也不失简朴高雅。奇特的是,庄里有一排排的木屋。她看见屋里的人皆以一种仇视的态度盯苦她,一如小翠的村人。她心一惊,又伸手扯住季凌阳的衣角。
这回他倒没甩开她,只是微微抿紧了唇。
他带她来到庄里的大门口,已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他们。
曼如睁大了眼惊叫:“小翠!”
“小姐!谢天谢地你没事!”
“小翠……”曼如历经这一日下来所遇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忍不住委屈地啜泣起来。
“小姐别哭了,你没事就好,幸亏季庄主救了你,要不然我的罪过可大了。”小翠想起小姐所遭遇的—切都因她而起,忍不住胆颤心惊。
曼如闻言止住了哭泣,回头看了眼季凌阳高大雄伟的身子,不知怎地,竟红了脸。
也许她该感谢这场意外,让她识得厂他!?
“谢谢你,季公子。”曼如羞红着脸,抬头仰望英挺的他。“我爹若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不用了。”他冷眼看她。“我不愿和你阮家扯上任何关系。”他的话决绝得令曼姗感到一阵心痛。
“为什幺?……”曼如无措地瞅苦他,一整天所受的委屈都不如他一句话来得伤人。
季凌阳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测的神情。
“你回去罢!”他转身要走。
曼如心中一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她不管自己的行为行多不合礼教,心中泛起的酸涩让她控制不了自己。
“为什幺?我爹做了什幺?你为什幺那幺恨我爹?你是不是也跟那些野蛮人一样讨厌我?我做错了汁幺?为什幺你们都讨厌我?”曼如对着他狂吼,所受的委屈在瞬间崩溃。
他扯住她纤细的手臂,力道强得几乎要把她揑碎。“你说他们野蛮?比起阮存富,他们一点也不野蛮。你这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懂什幺!?”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胡说!苞说!”阮曼如疯狂地摇着头,泪如泉涌。“你和他们一样误会我爹了,我爹是好人,是好人!”她用一只自由的小手拚命地槌打他厚实的胸膛。
“少在我的地盘撒泼,滚回你阮家去!”
他撂下话后用力推开她,气冲冲地掉头离去,脸上尽是鄙夷与忿恨。
阮曼如愣愣地呆站在原地,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了,刹那间她十七年来所相信的世界在眼前崩解……
“小姐,别这样,我们回去吧。”小翠心疼曼如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轻言安慰着。
都是她不好,如果她不带小姐出府的话,小姐也不致于会发现……
“小姐,上马车了。”她扶起曼如冰凉的小手。
蔓如失神的目光突然对上她,一双水气迷茫的大眼里塞满了无言的恐慌——
“小翠,你告诉我,我爹是不是真的很坏?”她的手抓紧了小翠。
小翠愣住了,看着小姐认真且苍白的小脸。
竟——答不出话来——
义民庄
是夜,男子回到他简朴的居处。
一阵阵浮动的馨香弥漫在室内,他皱起眉,走向他的炕床,赫然见到—件残破的女性衣杉散落在床上。
“该死的!”他心底突生出一股无名的怒气。一把扯起那件衣衫,紧握在手心,彷佛要将之揉成碎片。
想不到那衣衫上传出的少女香气,却更狂肆地侵蚀着他的心志。
“英雄救美,这招果然高明哪!”敞开的房门外传来讥讽的女声。
男子寒着脸瞪视着倚在门边的绝艳女子。
“那个蠢女孩想必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了吧?”那女子讪笑着。一双灵动的大眼闪着算计的锋芒。
“那个疯妇攻击阮家女孩的事是你安排的?”
季凌阳沉下脸,不悦地瞪着自己的妹妹。
“那不是很好吗?藉由阮曼如,我们不但可以羞辱阮存富,甚至要拿下阮家的财产都不成问题了。”季琳掩不住满脸的得意与喜悦。
“要打击阮家我早行计划了,用不着你多事。”不知怎地,季凌阳发现自己很不喜欢季琳那抹得意的神釆。
季琳神色—敛,专注地审视着季凌阳略微闪烁的眼神。
从他紧握的女性衣衫和飘忽的神色,她似乎发现了什幺……
“我希望你别忘了季家一家六口是怎幺死的。”她淡淡的音调中有着一丝隐晦的试探意味。
季凌阳凌厉的目光倏地扫向季琳——
“我不会忘记,永远!”
季琳微点点头。
她想太多了,大哥不可能会有所动摇的。
只是,为什幺她会有种不安的预感?
“小姐、小姐,等等我!别往那儿走啊!”小翠在曼如身后慌乱地叫喊,阮曼如却失神地直往阮府大门走去。
“小姐,您别走大门哪!您忘了今儿个咱们是偷溜出来的,这会儿走大门进去,被老爷发现了,那可怎幺办哪!”小翠匆忙地拉住曼如的手,曼如一回头,小翠才赫然发觉她苍白的脸色和泛着水光的瞳眸。
“我不管,我要去问爹,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曼如握紧了双拳,悲愤地吼着。
小翠睁大了双眼。
天哪!这下怎幺办?要是让老爷知道她们今天下午遇到的事,那她这条小命不就……
“小姐,不要啊!”小翠都快哭出来了。
“别拦着我!”曼如摆月兑了小翠的手,怒气冲冲地走入大门。
“爹!爹!”
“曼如?你到哪去了?可急死爹了。”在大厅中慌乱踱着步的阮存富乍见女儿从大门走进来,简直是喜出望外。
阮曼如一见到父亲,—下午所受的委屈全化成泪水,抽抽搭搭地哭倒在阮存富的身上。
“乖女儿怎幺了?谁欺侮你了?快告诉爹,是不是有坏人来把你绑了去?”阮存富既急又怒。他可只有这幺个宝贝女儿,中午王总管慌慌张张的跑来通知他曼儿不见了,可将他急死了。
“不,没有人绑走我,是小翠带我出去的。”
阮存富闻言脸色大变,怒视着在一旁栗栗发抖的小翠。
“你好大的胆子,敢私自带小姐出府!?看找不把你这小丫头打死!”
小翠吓得扑倒在地上,一张脸早已害怕得发青。
“老爷饶命哪!我再也不敢了。”
“爹,不是小翠的错,是我要她带我出去的。”曼如及时拉住阮存富,阻止他往小翠身上打落的拳头。
强烈的不安侵袭了她——她从来不知道爹有这幺凶暴的一而。
难道那些人说的没错!?爹是个泠血无情的人?
“曼儿,你放手,这不知轻重的丫头,找非给她一个教训不可!”阮存富气红了眼,只想立刻将小翠大卸八块。
“不要!”曼如狂喊着,想也不想就用自个儿的身子护在小翠身前。
“曼儿,你这是做什幺?”阮存富又急又气的。不接怎幺一向温顺的女儿竟敢反抗他了,而且还是为了个卑贱的丫头!
“别打她,是女儿不好。”曼如恳求地望着爹。
“你!”阮存富气极的看着她。
“爹……”娇软的嗲声,软酥了他的心。阮存富僵直地撤了撇唇。
“看在小姐为你求情的份上,就饶了你这一回。”他心不甘情不愿说道。
“谢老爷,小姐。”小翠忙不迭地磕着头,身子还频打着哆嗦。
“还不快滚!”阮存富怨吼道。
小翠连忙起身,正要再开口谢恩,一双眼睛却对上了阮存富阴沉的眸光。
待会儿有得你好受的。那双狠情的眸子似乎传达着这个讯息。
小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曼如也看见了。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疼爱她的爹。
为什幺她从来没注意过爹的这一面?
她呆愣在当场,那些含泪控诉的眼眸在脑海中浮现……
不……该不是真的吧……
心头的不安感却益发强烈……
“曼儿,你怎幺穿这身粗布衣裳?”
待小翠走后,阮存富才注意到女儿身上不适当的衣物,他皱起了眉。
曼如心一惊,低下了头,深怕被爹发现实情,两手不自觉地扭着衣角。
“没……没什幺。女儿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一般平常人家住的地方,穿的衣服,只是……想试试看……”
“那种低三下四的人,有什幺值得好奇的。”阮存富不屑地撇撇辱。
他用手疼爱地抚模着曼如细柔的发丝。
“曼儿,你要记住,你是爹的独生女儿,是城里首富的阮家唯一的继承人,千万别失了自己的身分。嗯?”
阮曼如在父亲怀中僵直了身子。“他们虽不如我们有钱,却也一样是人哪,为什幺要分什幺贵贱?”她颤声道,语气中有着压抑的激动。
“曼儿,是谁教你这种不三不四的想法?”阮存富对她的反驳感到不悦。“那些人哪能和我们比?他们种的田、开的店哪个不是我们阮家的土地?他们哪一个敢不听我阮存富的话?”
“是吗?地主就能剥削农民,只为私利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死活吗?”曼如双手握拳,勇敢地回视父亲。
阮存富惊呆了,随之勃然大怒。
“那些人的死活关找什幺事?那些个贱民,生来就是奴隶的命,我不教训几个不听话的,怎幺管得住那幺大一群佃农?死一、二个人,有什幺大不了的。怪只怪他们自己命不好!”
曼如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阮存富那副义正严辞的模样。
心儿渐渐地发冷了……
“曼儿,别再说这些忤逆爹的话了,以后乖乖的待在家里,别再乱跑了。”阮存富见女儿不语,兀自说着。“来,你瞧瞧,爹自京城给你带什幺好东西回来了。”他拉着曼如的手,走到一箱箱装满珠宝、丝绸和各式精致首饰的木箱。
“怎幺样?喜不喜欢?”
曼如怔怔地瞧着,眼底却不见那些昂贵精美的华服首饰,脑海里如走马灯似地闪过片断的书面……
那疯妇揪着她的模样,村人们仇恨的眼光……和……
那男子冰冷轻蔑的脸庞……
刹那间一切变得让她无法忍受——
曼如忽然用力的甩开父亲的手。
“我不要!这些我都不要!爹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她失控地狂吼,悲愤的泪爬满苍白的脸蛋。
“曼儿!你胡说什幺?”
阮存富惊怒地想拉回曼如,她却推开他,泪眼婆娑地狂奔回芷兰斋。
“你这孩子!”他只能在原地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