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站在钟司的办公桌前,这是自那天以后父子俩第一次的见面。
钟司用一种警戒的眼神望着钟擎,问:“你来有什么事?”
钟擎在那冷漠的口吻下,冷冷的撇了一个冷笑。这就是父亲?多可笑,多疏远的父子关系?他不明白除了他身上流着他的血液以外,他们到底还存在着什么关系?
“我要去英国。”钟擎直视着钟司说。
钟司站了起来,慎重的问着:“留学吗?”
钟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于是钟司径自又说:“是啊,你都已经四年级了,也快毕业了吧!”
“真难得,我还以为你从来没关心过我!”钟擎一脸嘲讽。
这句话说得钟司有些难堪。
面对着如此挺拔帅气优秀的儿子,他也有着为人父的骄傲,只是这样的情感,已经被无情的伤害,摧残的再也无法表现。
面对钟擎,他是充满愧疚的。在钟擎成长的过程中,他整日沉沦于自己的哀伤与婚姻的不幸中,而忽略了一个为人父该尽的职责,若不是那天钟擎那狠狠的一句话,他怕是永远也不明-,他对钟擎已经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
“好了!”钟擎不耐烦的打断钟司感性的言辞,“我今天来不是要和你吵架,也不是要听你唱大戏的,我今天来只是要告诉你,我申请了剑桥的入学申请,通知单已经下来了,到时我要用一笔钱,暂时就算先向你借,以后会还你。”
钟司听着、听着,由喜悦逐渐转为愤怒,他用力的一击桌子,怒道:“你这算什么态度?借?什么叫作借,什么叫作还?你到底还知不知道我是你爸爸!”
钟擎鄙夷的看了钟司一眼。“我说过了,你不配当我爸!”
“你!”钟司举高手,原要甩钟擎耳光,但在半空中停了住,又收了回来。
他充满疲惫的看着钟擎,一下子又苍老了好几岁。
这些天来,钟司也很不好过,既不敢回家,怕面对钟擎与永远没完没了的争吵,又无法到叶琳那儿去。自从上回事情发生后,她每回见到他,总是哭着要求分手,要他多替儿女着想,不要那么自私……
天啊!他为什么就不能过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今年已经五十几岁了,他究竟还有多少日子可过?
他这一辈子已经在不幸的婚姻下折磨的够久了,难道他不能追寻他等待了二十几年的幸福?
钟擎用眼角扫了钟司举高的手一记,然后又看见他垂下了手,充满疲惫与痛苦的模样,突地,他心中的一个小角落一软,语气也就跟着软了些。
“算了,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极怪异的眼神凝视着钟司。
“这次出去,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回来,说不定不会再回来了。”他笑,笑的很凄凉,反正这儿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只有徒增感伤罢了。
“如果你还想当一次象样的父亲,那么二十号那天晚上回来吧,就算做一场戏给我看,也算是给我一个临别的回忆,别让我老是遗憾从来没享受过家庭的温馨。”说到这儿,他已经语气哽咽,再也无法待在这儿了。
“好了,话,我已经说完了,想怎么办,就随你了。”说完,他看也不看钟司的反应,就快速的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钟司依然愣在那儿,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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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出去了吗?”司徒奕手中端着二杯果汁来到钟擎面前,推给他一杯,自己坐了下来。
钟擎扯了扯唇角。“我不在,你会很寂寞?”他打着哈哈。
司徒奕在他手臂上给了一拳。“说话当心点,待会害我拐不到女人和我上床。”
钟擎又扯了一个唇角,不语,将头撇向玻璃窗外,却正好瞧见往这儿走过来的方雨柔。
钟擎整个人绷了起来,那种懒散的笑容蓦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痛苦的表情。他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司徒奕很快的拉住他,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方雨柔。“你打算就这么避着她,连出国这件事也不告诉她吗?”
“没什么好说的!”他冷冷的说着,但听来难掩压抑。
司徒奕皱了皱眉,“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是,这样好吗?她看起来是那种很死心眼的女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不怕她出事吗?”
他震了一下,回头狠瞪着司徒奕,彷佛她若是真的出事,就是他所造成似的。
“嘿,别用那种眼神瞪着我,我只是把最可能发生的状况告诉你,免得你日后悔不当初。”司徒奕无辜的说着。
“我的确是悔不当初!”
这时方雨柔刚巧走进餐厅,被钟擎这一大吼,给震住了脚步,这才发现原来他与司徒奕在这儿,难怪她到处找不到人。
她抬起脚才想走过去,就又听见钟擎继续吼道:“我要是早知道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宁可从来都不认识她!”
这是在说我吗?方雨柔愣在原地。
司徒奕这时也瞧见了方雨柔,他皱了皱眉头,打着圆场。“有什么话讲开来也就算了,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走过去拍着钟擎的肩,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她在你后面,有什么事情和她说清楚吧,我走了。”
钟擎震了住,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接着,他猛转过身子,朝餐厅外冲去。他走的那样急,以至于他的手碰翻了桌上的果汁,洒了一桌子、一地的水。
“钟擎!”司徒奕喊。
但钟擎并没有止住脚步,他越过方雨柔时,还撞了她一下,直往餐厅外冲去。
方雨柔被钟擎这一撞,向旁仆了过去;司徒奕赶紧奔过去扶住她,而她眼里已经蒙上了泪水,转过头来一看见司徒奕,就再也支持不住的哭倒在他怀里。
司徒奕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情绪,既苦涩、又酸楚。
他虽然不明白这两人出了什么问题,但再迟钝也感觉得到事态的严重,只是他不明白,两人明明都有意,为何要彼此折磨?
“好了,别哭了。”司徒奕为方雨柔抹去脸上的泪水,盯着她,温柔的说着:“我想他也不会比-好过,-没看见他那副痛苦的样子,跟-现在一样丑。”
方雨柔眨巴眨巴,就怕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笑骂:“你真是!”
司徒奕耸了耸肩。“没办法,一下子一群人全变得阴阳怪气的,我不自己稍微娱乐一下,会憋死。”他做了一个鬼脸,故意要逗方雨柔开心。
方雨柔轻轻的推开司徒奕的搀扶,脸上仍难掩愁容。
司徒奕看了难过,冲口就说:“算了吧,-也不要再为他伤神了,反正他就要到英国去了,以后见不着面,也就用不着伤心了。”
方雨柔猛地震了起来,脸色全发白了。
“他要去英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去英国做什么?要去多久呢?他……”
司徒奕望着她的眼睛,静了几秒。“-很在乎他,对不对?不对,更正确的说法是,-爱他,对不对?”
她不语,眼眶又浮上水雾。
“那就直接去找他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和他把误会解释清楚,把心结给打开,不要徒留遗憾。他这一去,很可能不再回来了,我看得出来,他有那样的决心,不准备回来了!”
方雨柔后退再后退,痛楚燃烧在她的眼底,她轻轻的喃道:“就怕,这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没法子解啊!”喊着,她也奔出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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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就在方雨柔痛苦的数着日子时,二十号这一天终于来临。
这一天,钟家开了一个大型的Party,这是钟司特地为钟擎所设的宴会,因为他明天就要飞往英国了。
为了达成钟擎的心愿,钟司果真扮演了一个完美的父亲,而谷英昭也配合度很高的扮演起贤妻良母。
一整晚下来,虽然钟家人的脸上都有着看起来很僵硬的笑容,不过一般的宾客倒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俨然就是一副幸福家庭的楷模。
钟司与谷英昭偕同向邵琪的父母敬酒。
“邵夫人,你们家邵琪长得可真漂亮,个性又乖巧、懂事,真是讨人喜欢。”谷英昭赞美着一整晚都陪在钟擎身旁的邵琪。
“哪里,是钟夫人您不嫌弃,我们家邵琪啊,个性强得很,嘴巴又硬,以后小俩口在外,凡事还得靠钟擎多多照顾哩!”邵琪的妈妈笑咪咪的说着。
对于钟擎,她是满意的不得了,邵琪一开口说要和钟擎一起去英国留学,她二话不说就马上答应了。
钟司若有所思的看着钟擎。
他多少是明白钟擎的心态的,那天他是亲眼看见了钟擎与雨柔碰面的场景,钟擎那时看雨柔的眼神,是从来不曾投注在邵琪身上的,但……
唉,如果真是孽缘,那还是算了吧!
只希望在英国的日子,邵琪能多包容钟擎,多给他一些时间治疗伤痛,他真的不希望看见钟擎又步上他的后尘。
而钟擎呢?
钟擎举着酒杯与宾客们畅饮,眼角却不时瞥向大门。
司徒奕对她说了吗?她今天会来吗?
他不敢问任何人,就连司徒奕或是邵琪,他都不敢问,就怕一问就泄漏了武装。
然口里虽不问,但他的眼睛总会飘到方雨柔上回台风夜所站的地方,眼眶就不自觉的泛红。
他为什么选择出国?
真正的原因,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他很怕再留下来,他会做出许多不自觉的行为去伤害她,像上回……在他房里的情况,那天,他差一点就……
老天,他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多少的克制力,可供他挥霍?
每一回见到她,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拥抱她,而这份想拥抱的心情,却又怀着无比的愤恨。在爱恨之间,他永远没有办法找到平衡点,所以最后他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那就是避开她,永远的避开她。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再被他所伤了。
钟擎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灌入口中,用麻辣的酒精来麻痹自己的伤痛。
邵琪站在钟擎的身旁,仰头看着他猛灌酒的模样,心中自是酸楚不已,但是她告诉自己,她会坚强,她会用爱来感化他,来帮他遗忘方雨柔,她做得到的,一定可以的!
司徒奕则远远的站在一角,他看着钟擎与邵琪的模样,又看了看钟家的大门,心里急着——
方雨柔怎么还不出现,难道她真的打算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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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柔在房里踌躇,她裹足不前,她着急、她恐慌,因为眼看钟擎就要到英国去了!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他想走,无疑是想避开她,不想再见到她,因为她会让他痛苦、让他愤恨,那么她今晚还要不要去呢?
去了,他又是怎样的反应?
可是不去,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司徒奕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钟擎是不打算再回来了,那么今晚若不见面,她今生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
方雨柔内心充满了挣扎,眼看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所剩的时间愈来愈少了,她若再不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咬着唇,绞着手指。
罢了,就算他要生气也好,要当众屈辱她也行,她就是不能不见他;至少让她看一眼也好,就算只有一眼,她也要把握这最后的机会!
于是,她奔出房去,奔向大门,蓦地,她突然心口一震,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
这是什么感觉?
那种心痛的让人难以负荷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她用手抓住胸口,下意识的一步一步朝叶琳的房间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跳撞击的就愈快愈烈,眼眶也莫名的浮上水雾,一种很疼痛的第六感,直逼着她流泪。
到了叶琳的房门口,她几乎是用颤抖的手去推开那一扇门。
“妈……”她惊骇的嘶喊一声,奔上前去扶住斜靠在床畔的叶琳。
叶琳手腕上汩汩的鲜血看来沭目惊心,她那模样刺痛了方雨柔的眼,她的泪早已泛滥成灾。
“妈,-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惊的魂飞魄散,直握着叶琳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急喊着:“-怎么能这么做?-要我怎么办才好啊!”
“对不起……妈,对不起-……”叶琳用着仅存的力气,握着方雨柔的手直说对不起。
她猛摇着头,跌跌撞撞的去拨电话:“喂,救护中心吗?快来救我妈,我妈她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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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钟声响起——
钟擎与司徒奕同时看向大门。
她不会来了!
钟擎脸上明显的写满了失望,他落寞的猛灌下手中的酒,一杯、又一杯。
“好了,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邵琪抢下钟擎手中的酒杯,扶住已经颠簸的他。
钟擎瞪了她一眼,抢过她的酒,泼了一地,将杯底剩下的酒液再灌入喉中。
“钟擎!”
“别管我!”他吼,眼神有点涣散,然后颠颠簸簸的朝屋里走去,口里喃着:“不来了,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蓦地,一具瘦小狼狈的身影冲进了钟家的大庭院,惊骇了所有的宾客,她神情慌乱的在人群中穿梭,口里不断地大叫着:“钟伯伯,您在哪?您在哪啊!”
司徒奕一看是方雨柔,马上冲了过去抓住她。“雨柔,-是怎么了?怎么会浑身的血?”
方雨柔推开他,继续像无头苍蝇般的在人群中搜寻。“钟伯伯呢?钟伯伯人在哪?”
钟擎冲了过来,激动的抓住她。“-流血了!-受伤了是不是?”
方雨柔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她推开他,一步一步的后退。“不要再靠近我,不要!不要过来,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不,我根本就不该认识你!我们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我不要再和你有所牵扯了,不要了……”
钟擎又要向前,这时钟司也奔了过来,后头跟着谷英昭。
“雨柔,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钟司脸色惨白,颤着声问着,好似早有了不好的预感般。
方雨柔一见到钟司,立即奔上去抓着他的手,急喊:“钟伯伯,你去快见妈,我求你,救救她啊,求你啊!”
钟司整个人往后震退了一步,然后立即抓住方雨柔的手,也不再问明原因,就急喊:“快,快带我去见她!”
方雨柔猛点头,立即跟着钟司跑向车库。
不一会,一辆劳斯莱斯就在众人惊愕中扬长而去。
比英昭完全的愣在当场,她转回头眼底有着错乱,抓着钟擎的手逼问:“那个女孩是谁?她和她是什么关系?”
钟擎的眼神不会比谷英昭正常到哪里去,他瞪着她一句一字的说:“她是她的女儿,那魔鬼的女儿!”
在谷英昭的哑然中,钟擎甩开她的手,也朝车库跌跌撞撞的走去。
不要靠近我,不要,不要过来,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不,我根本就不该认识你!我们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我不要再和你有所牵扯了,不要了……
方雨柔凄厉的喊声,震得钟擎原就疼痛的头更疼,他双手抱住快要炸破的头嘶声大叫,又嘶声大笑。
“-以为-是谁?!魔鬼,一个魔鬼!”
接着,坐上他的跑车,在众人来不及阻挡下,呼啸而去。
“糟了,会出事,一定会出事的!”邵琪-着口,尖叫着。
司徒奕已快速的将车子开了过来。“快上车,我们去追他!”
邵琪坐上车,司徒奕猛踩油门,追了上去。
但是钟擎车速实在是太快了,司徒奕拚了命的追,还是追不上他的速度。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钟擎的车子越过中心线,驶向对方车道,然后一辆厢型车猛踩煞车,但仍闪避不及的撞上了钟擎的跑车——
“啊……”邵琪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