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舒-站在公车站牌下等车,等着、等着,一阵阵的卤肉香飘来。
“恩,好香!”禁不起诱惑,肚子咕噜咕噜地大敲锣鼓抗议。舌忝舌忝嘴唇,再看一眼手表。
“先去吃碗干面,应该还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公车。”她喃着,脚步已自动朝面摊步去。
“老板娘,我要一碗干面。”她点了面,又看向一旁的卤蛋,因为已经接近收摊时间,所以卤蛋只剩下一颗。
“老板娘,你的卤蛋怎么卖?”
“一颗十块。”
“十块哦?”好贵,高雄才卖五块,这里居然卖十块,十块再加上一碗干面四十块,那就要五十块了……
“老板娘,请帮我下一碗面再加一颗卤蛋,谢谢。”蓦地,一道超磁性的浑厚嗓音门罗舒-身后响起。
“好的,你等一下,面马上好!”老板娘回着,下面,夹卤蛋。
罗舒-跟睁睁的看着卤蛋被夹起——老板娘,“我也要一颗卤蛋!”她急喊。
老板娘用奇怪的表情斜睨了她-眼。
“小姐,对不起,卤蛋没了。”真奇怪,站了半天下叫,人家要了又要抢?
“可是,是我先来的!”罗舒-抗议。
“但是,是那位先生先点的。”老板娘很讲道理地说。
那位先生?是谁抢了她的卤蛋……罗舒-咬着下唇,生气地转过头去,然后,愣住了。紧接着,两道浓密的秀眉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怒火闪动。
怎么可能?又是那个痞子!?
喔,她八成和他犯冲!
溥钏翻阅着面摊上的报纸。今天他值夜班,刚巡视完病房,肚子饿了就出来吃碗面解解馋,顺便透透气。
罗舒-愤怒地双手擦起腰来,一步一步的朝溥钏走了过去。
溥钏是感觉到面前有一道人影坐下,不过他没抬起头地继续看报。吃这种路边摊,和陌生人共挤一张桌子是常有的事情,他完全不以为意。
罗舒-瞪视着他那张俊帅的脸庞,纳闷地想着,为什么一张这么好看的表皮,会搭上这么恶质的个性?真是老天爷的败笔!
“小姐,面来了!”老板娘笑咪咪的招呼,用恍然大悟的表情瞄了二人一眼。
哦,原来是情侣,难怪会互相抢着一颗卤蛋,看样子,小俩口八成在闹别扭哩!
“先生,你的面也来了!”老板娘又打量了两人一眼,眼神饶富兴味。
罗舒-取起筷子,不慌不忙的将手伸了过去,往溥钏面里一夹,那颗卤蛋就这么自溥钏的面前飞走。
溥钏一愣,抬起头来,正巧看见罗舒-张着大嘴,一口咬了那颗卤蛋。
罗舒-舌忝了舌忝嘴唇,对他微笑,“这颗卤蛋是我先看到的,等一下我会付钱。”
溥钏先是一愣,像有话要说,不过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摇头失笑。
这样的反应出乎罗舒-的意料,却更使她气恼,活像她有多幼稚似的。“你笑什么,这颗卤蛋真的是我先看到的!”她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溥钏耸耸肩,“我没说不是。”低下头,继续吃他的面。
这位小姐不讲理又脾气坏得很,他不是没见识过,遇到这种女孩算他倒楣,反正不过是一颗卤蛋罢了,她要,让她就是!正所谓好男不跟恶女斗。
气、气、气,气死人了!
“哼,”罗舒-打鼻子哼了一声,端起桌上的那碗汤,老实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放下汤来,她支着下巴对他微笑,“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像僵尸?”
“噗哧——”
溥钏差点被面噎到,他轻咳了几声,又重新打量着罗舒。
明明看起来就这么娇巧可爱,怎么脾气拗成这样?真伤脑筋!
“请问,我们结下了很大的梁子对不对?”溥钏问。
“对。”讨厌他,讨厌死他了,臭男人!
溥钏做出一脸深思状,“很好,既然你看我不顺眼,而我刚巧也不甚喜欢你,那咱们来个协议,以后彼此见面就当作不认识,可不可以?”真受不了这种“番婆”!
“我本来就不认识你。”罗舒-噘起嘴来指出残酷的事实。哼哼,输了吧!
溥钏笑,很无奈地摇摇头,“也对,我也不认识你。”他说。
罗舒-瞠大眼睛,死死的瞪着他。没见过比这男人更讨厌的人!
她快气炸的模样让溥钏感到好笑,不过,他很有绅士风度的不理她,低下头继续吃他的面,喝他的汤,完全不理会罗舒-的气恼。
罗舒-面对着溥钏气定神闲的模样,面再也吃不下去了。
“再吃大口一点,最好噎死你!”她气愤的站起来,转身就走!
“喂,实习护士。”溥钏叫住她,突然兴起捉弄她的念头。
罗舒-停下脚步,喘着大气,“你还叫我干嘛!?”回过头,瞪他。
他一脸促狭地注视着她,掀掀嘴角漫不经心地说:“有件事不晓得该不该提醒你?”他倒像真的在犹豫。
罗舒-没好气的说:“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姑娘没啥时间陪你瞎耗!”
“哦,这样啊,”他沉吟,“是这样的,不巧我刚好任职外科主任一职,所以有关实习医生与实习护士的最后学习成绩考评,刚巧我也插得上一手。
所以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我是会秉着一视同仁的公平原则,还是会不小心因个人情绪因素而影响分数,不过,这实在是很难在此刻下判断,你说对不对?”
罗舒-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不是苍白而是发青。
哦,这种男人……还有没有人比他还恶质?
“哼,随便你啦!”她吼了一声,踩着重重的脚步转身就走。再多待一分钟,她就要爆炸了!
“喂,还有一件事,实习护士!”他再叫住她。
“啊——”她怪叫,气冲冲的转过身,双手擦腰摆出茶壶状,“还有什么事啦!”
他看着她,眼底充满了戏谑的笑意,突然发现她生气的模样挺可爱的。“没什么要紧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面钱和卤蛋钱都还没付。”
哦——
她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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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该死的臭痞子害的,害她气了一夜直到快清晨才睡着,六点就被同寝室的丽琪叫醒。
“哈——呵——”才上了两节课,十点多,她的一双眼皮已经肿的撑不开了,连连打着呵欠,好困、好难受。
“各位同学,从今天开始,将正式分派病房给各位,先前的注意事项你们都已经做好了笔记,所以接下来的Checksugar(执行护理活动)相信你们都已经非常有信心了,现在希望你们打起精神来,病奔最需要的就是你们的爱心与笑容,了解了吗?”
“了解了!”
“罗舒-!”护理长大-一声:“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才几点,你在打什么呵欠?你是猪吗?”
全班又爆出大笑。
哦,又糗了!
“对不起。”她小声的道歉。
“你真的很伤脑筋耶!”护理长抱怨,睨了她一眼,“你行没行问题?”不放心的再问。这个实习护士真令人头痛!
“没有。”
罗舒-压低头咬着红润的嘴唇。她惨了,开罪了痞子外科主任不打紧,现在连护理长都对她有成见,唉,她的前途堪虑……
堡理长正色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语重心长地说:“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有一个体认,护理工作不比一般的工作,不是你打混模鱼,马马虎虎就可以应付了事的。
如果你们没有共体心的话,这份工作做起来是会很危险的,一个小小的失误很可能就造成一辈子的遗憾,所以你们必须时时刻刻谨慎、时时刻刻小心,不管你们当初是为了什么心态而选读护校,一旦穿上了这身制服,你就必须扛起所有的职责,这你们都了解了吗?”
“了解了!”
罗舒-头压得更低了,她真觉得好惭愧。
堡理长走到她身旁,看了她一眼,“我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压根不敢把头抬起。
“不只听见,要听进去,并且时时刻刻谨记在心!”
“是。”
堡理长叹了口气,回过头对所有的同学说:“好了,现在到护理站去,由学姊们带你们去分派的病房,拜访你们的第一个病人!”
“是。”
所有的人兴奋的吱吱喳喳,纷纷起身离开,只有罗舒-一个人还低着头,提不起劲,拖着脚步跟在后头。
“罗舒-!”护理长在人群背后又喊了一声。
“有!”罗舒-紧张的回头。
堡理长竟绽放了一朵鼓励的微笑,“加油。”
她愣了下,随即赶紧用力地点头,“嗯,我会的!”
堡理长点了个头,转身离开。
罗舒-,这才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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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罗舒-很紧张,连台换药车都推不好,前面的学姊走的很快,她跟在后头追着,偏偏车轮又卡卡的,上面摆了瓶瓶罐罐的药水、针筒、生理食盐水等。
她好怕打翻它们,但愈小心就愈容易出错,一个转弯,推车的前轮转不过去,往右一倾——啊……啊……啊……她一连的小大叫。
翻了!
学姊回头,奔了过来,瞪着一地的混乱。“你怎么搞的?推不过去你不会叫人吗?”她蹙眉,瞪向被优碘洒了一身的罗舒。
“对不起。”罗舒-慌慌张张地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片。
“你别动,等下又割伤手就麻烦了!”学姊喊,看了看四周,“你先去把自己整理一下,我去补药水顺便找人来清理。”
“哦,好。”罗舒-懊恼地自责。笨死了!连台车都推不好,一天到晚老是出错……
“这是怎么回事?”一位老师恰巧经过,看见了状况走了过来,免不了,罗舒-又挨一顿臭骂。
这时,溥钏也恰巧由另一头走道经过。
“果然是她。”他兴灾乐祸地站在那儿看着,不过很奇怪,看着看着,他居然对罗舒-一身狼狈,低着头一脸懊恼遭训诫的模样,有点不忍。
“溥医师,你在看什么?”一位同事经过,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感到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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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舒-因为上午的失误,又被罚整理十台换药车,以至于又错过了中午用餐时间。
两点,地下室餐厅已经不再拥挤,只剩下少许用餐的人。
“真好,这样子吃饭不用人挤人。”她呼了一口气,自我安慰,已经够倒霉了,可不能再唉声叹气。
点了一盘炒米粉,罗舒-端着盘子找了-个位子坐下。
她才刚取起筷子准备进食,突然发现前面隔几桌的座位上,坐着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顿时间,她僵住了!今天他不是-个人,在他身旁还坐了一个人美女,两人正有说有笑地愉快用餐:
罗舒-想起来了,电眼美女,她见过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胸口突然闷了起来,胃部隐隐作痛。
一定是看见他的缘故,真的很倒霉,上到哪都碰得到他!
罗舒-打算换个位置,今天她已经够不顺了,没有力气再去惹是生非。
她才刚站起身,溥钏也刚巧抬起头来。
他的表情罗舒-注意到了,他似乎也很意外遇见她,罗舒-正打算送给他一个不屑的表情,但接下来溥钏竟然张开五根手指头,高举起手,做了一个遇见熟人打招呼的动作。
罗舒-瞪大眼睛,咬着嘴唇,-时之间反而不知所措。
怎么了,Ted馨疑惑地看着溥钏,然后循着溥钏视线看到罗舒-,纳闷地又同过头问溥钏,“你认识啊?”
罗舒-猛地回神,她慌慌张张地重新坐下,假装没看见他打招呼的手势,也没有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只大口大口地扒着她的炒米粉,却完全食不知味,溥钏有些难堪,他杵了一下,放下手。
“没有,不认识。”他笑着对方馨说。粉尴尬!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瞧见那个女孩,手就不知不觉举起来了。
“不认识”三个字听进罗舒-的耳里刺耳得很,虽然刚才是她不理人的,但那是因为昨晚才刚吵了架,现在又对她打招呼,谁反应的过火呀?
算了,不认识就不认识,谁希罕!
“现在的学生都很不懂礼貌,要是我们以前遇到主治医生,都会很谦逊的过去行礼,哪像现在的年轻人,打了招呼还不见得肯回应哩!”方馨看着罗舒-,对溥钏这么说道。
溥钏微笑地回应:“是啊,时代不同了!”
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罗舒-抬起头看向他们,不看还好,这一看突然发现这画面真的很美,活像电视里走出来的偶像剧男女主角,难怪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时就出神了!
蓦地,她心头痉挛了下,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
没胃口,吃不下去了!罗舒-又随便塞了三两口炒米粉后,起身匆匆离开。
溥钏的视线不自觉地在罗舒-的背后追着,直到她转出餐厅。
“Ted?”方馨疑惑的回过身去,又怀疑的打量溥钏的表情。
“长得很清纯是不是?不过那年纪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年轻了一点?”她试探地说。
溥钏看了她一眼,笑笑。“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低下头继续进食。
方馨仔细地观察溥钏的反应,然后才放心地微微一笑,想想自己的怀疑是有点可笑。
那不过是个实习护士,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可是院长的独生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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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舒-的反应很快,学习的成效也很显著,虽然前几天的表现很蹩脚,但还是很快的就进入状况。
她抱着一堆病历表由护理站离开,正准备去巡视病房,在经过电梯口时她顿足了一会儿。
由于她们每天上班都是走偏门直接到九楼报到,所以直至目前为止,她都一直没有机会到一楼柜台去取门诊时间表,所以也就不知道她心爱的溥钏到底是在哪一科?
当然她也可以直接向学姊询问,或者拜托负责电脑输入的同学查资料,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很难开门,尤其是她一开始就频出状况。
罗舒提对着电梯数字亮键犹豫着,伸出手指要去按上下键,却又收了回来,摇摇头,最后抱着病历表快步离开。
她没忘记护理长的那番话,不管她当初是为了什么心态而选读护校,既然她今天穿上了护士服,就必须为自己的工作负起责任,爱情可以慢一点再谈,但病奔却是分秒必争,时刻都不下能等待。
经过了几天的熟悉之后,罗舒-对自己负责的病奔,大概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她一边走,脑中开始运转着病例纪录表上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一个个住房病人的脸孔则在心里逐渐浮现——
九O三号房的林大叔,听说是计程车司机,前天急性盲肠炎人院开刀,大概再两、三天就可以出院。
九O四号房的邹妈妈为了捐肝给儿子,开刀后瘦了十几公斤,但是她的先生很忙,不能常来照顾她,刚动完手术的儿子又正值好动的年龄,这位妈妈相当辛苦。
九O五号房的阿婆是乳癌患者,最近才开完刀,开始做化疗,她告诉罗舒-她有九个儿子,但是到目前为止,罗舒-都还没有见过她的家人。
进病房前,她再次仔细地翻阅一次病奔的纪录,以及上一次陪医生来巡诊时所做的备忘录。
一进病房,刚动完手术等着排气的林大叔,看见罗舒-就赶紧问:“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放屁,肚子都坑邛扁了!”
“你还没有放屁吗?”她看看手表,走近病床,弯身拉起他的衣服压压他的肚子。“我感觉到它在蠕动了哦,可能就快了,你再忍一忍哦!”
“还要忍哦!”他的眉毛都打结了。
罗舒-微笑,“快了,快了,你就再忍耐-下,千万不可以偷吃哦,不然再动第二次刀就很麻烦了!”
被上生理食盐水,做好纪录,出门时不忘又回头交代,“药要记得按时吃,还有,连水都不可以偷喝哦!”
“好啦,好啦,知道了!”完全是不耐烦的口气。
罗舒-不以为意的微笑。通常病人的情绪都不太好,尤其是这种坑邛昏的病人,火气更大。
溥钏与另一位护士也正在巡视病房,他要进入病房时,正巧看见走在前面的罗舒。
是她?看样子,她好像进入状况了。
溥钏又在病房前盯视了罗舒-的背影一会儿,这才进入病房。
一会儿后,溥钏由病房走出来,突然听见一问病房里传来阿婆的抽泣声,他好奇走近察看。
“阿婆,不要哭了,你这样哭对身体不好。”罗舒-与阿婆并肩坐在病床上,一手搭着阿婆瘦弱的肩膀哽咽地安慰。
“人老了就没用了,顾人怨,生病又要花儿子的钱,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阿婆,你不要胡说啦!”罗舒-一边劝,一边抽泣,看起来还真像是阿婆的孙女。
溥钏被那幕温馨的画面震动,久久-不开视线。
“你儿子的电话给我,我帮你打电话叫他们过来!”罗舒-突然说。
阿婆哭的更伤心了。“没有用啦,阿母老呀,没人要了!”
“不会啦,阿婆你电话给我啦!”
罗舒-拉着阿婆,阿婆直摇头说没用,罗舒-就一边劝,一边大骂阿婆那些不孝的儿子,然后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溥钏胸口涌起一阵阵的酸楚,眼眶略红了红。悄悄的,他轻轻掩上房门,转身离开。
罗舒-的表现不值得夸赞,那种不够专业的安抚方式,有时会让病人情绪受更大的影响。
但是溥钏却深受感动,毕竟不是每个医护人员都能有“视病犹亲”这样的心态,光就这份热诚、这份爱心,溥钏已对罗舒-重新评价。
经过护理站,溥钏顿了下足,走了过去。
他翻动着病房纪录,假装无意地问:“护理长,负责九O五号病房的实习生叫什么名字?”
“九O五号房吗?我查一下……哦,是罗舒。”护理长一看见是罗舒-,就很紧张的问:“她又怎么了吗?”
“哦,没事。”溥钏说,转身要离开,想想又回头补充一句,“那个实习生的表现很不错。”
“哦,是吗?”护士长好怀疑。
溥钏微笑,转身离开。
“罗舒-……”他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