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见到我爹娘时,可有一番要解释的。熊大哥可是邻里间的大嘴巴一个,还有,你待会说话得多注意一些,可千万别把你平时凶恶的那一套全搬出来。”楚朝歌嘀嘀咕咕地在沙红罗耳边反覆说的全是同一套说辞。
“我哪里凶恶?搞不好你爹娘比我还凶!”她踹了他一脚,外加一个白眼。
“我爹娘人很好,是街坊邻居公认的大好人。”他忙著把她的衣领拉拢一点。
“是啊!大好人才会养出你这种大笨蛋!都找到那个老富翁的家了,却没本事找出鼎的位置,还连半点蛛丝马迹都察不出来。”沙红罗没好气地说道。
她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忐忑不安的情绪让她无法摆出太好的脸色,她芳华正盛,还不想死啊!
整整一个月了,与她有缘的鼎,却连个屁影都没见著!
敝了,她比其它两个人聪明,怎么可能她们找得到,她却找不到呢?
是楚朝歌太没用了吗?沙红罗怀疑地瞄了他一眼。
“他家只剩一堆荒烟蔓草,邻居也没人知道他到哪儿。或者我们该朝其它方向尝试。”楚朝歌连忙解释著,俨然一副聪明军师的模样。
“是该朝其它方向找没错,那京城南边的其它鼎呢?”她一手叉腰,一手戳著他的胸膛。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一连被戳退了数步,心虚地咳了两声。
“我最缺的就是时间。”她不理会他要求和好的拥抱,还是不理人。
反正,他早该习惯她的小脾气不断。
“怎么又皱眉头了?”楚朝歌的下颚搁在她的肩头,双臂拢上她的细腰。
“我就快死了,皱一下眉头会怎么?”沙红罗拨开他的手,更用力地把眉头挤成一团,硬是不看他。他哪会知道她的痛苦!
“你这样子还更像个小阿子。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我对你的一切都不算太了解。”他修长十指抚著她的脸颊,好专注地望著她。
“你连鼎都找不到,告诉你也没用。”她赌气的神情骗不了人,也没察觉自己的唇嘟了起来。
直到他戏弄地轻弹了下她的唇,她才看到他一脸无奈的表情。
“了不了解又有何差别?反正都是这样了。我快死了,不想说废话。”沙红罗嘟嚷了两句,如果有人面对死亡时还能嘻嘻哈哈,她磕头认他当师父。
“至少该让我知道你这几日为何郁郁寡欢?我知道鼎对你而言十分重要,但却不知道这与你挂在嘴边的死有何关系?”他捏住她的下颚,不许她挪开视线:“把心里的话说出口,有这么困难吗?你从不说出你心里真正的感觉,我对你,是一头热。”
沙红罗瞪著他,再瞪著他,又瞪著他——他一脸不为所动的坚毅表情。
“原来你是真笨,不是假笨!”她拉下他的耳朵大吼出声:“我哪来那么多心思去想那些鸡毛蒜皮的无聊事,那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才会做的无聊事。我都由著你抱著、搂著了,难道还要我到街上敲锣打鼓、大声嚷嚷吗?”
沙红罗搓著他发烫的耳朵,恼他这个不解风情的害羞家伙。
“在乎你,难免就想得比较多些。”楚朝歌的眼神全亮了起来,头一低——当然是想亲吻她。
“谁在外头说话?”屋内传来老人的询问声。
没错,他们俩一直站在他家门口说著话。
反正天夜了,街上没啥人。
“爹,是我。我回来了。”楚朝歌紧张兮兮地转头交代她:“要微笑。”
沙红罗还没笑,门扇里就冲出一个老人手挥拐杖,气呼呼地朝他们而来。
“爹,你走慢一点,别闪了腰啊!”楚朝歌的话以一句惨叫收尾。
闭杖霍霍两声,全落到楚朝歌身上。
“你还晓得回来!”老人家声如洪钟,打人的棍棒声也咻咻作响。
“家丑不可外扬啊。”一个妇人挡在楚朝歌面前。
“那就关起门打!”楚老爹一挥拐杖,把所有人全打进了屋子里。
“你们打他做什么?”沙红罗把左闪右躲的楚朝歌推到一边,伸手就捉住了拐杖。
“别动手,他们是我爹娘呀!”楚朝歌一脸著急地拉住她的手。
有差吗?她娘还不是常和她动手。当然,这话沙红罗没说出口。
“爹娘也不能乱打人!”沙红罗甩开他的手,瞪著他爹。
楚老爹的怒气无法发泄,因为楚大娘拉住了他的拐杖,于是他全身气得直发抖、吹胡子瞪眼睛地,劈头就是一阵大骂:
“你这个不肖子!出门做生意居然做到私自成亲!你眼里还有我和你娘吗?批货的地方、做生意的地方,离家有多远?远到你把我们两个当成不存在!我和你娘就算作了古,你也该提前到我们墓碑上磕个头、报个讯儿吧?”
沙红罗闻言,随之点头。这骂人的话说得是不差。
“我叨著念著想著你成亲时,娘要把老家的亲戚全都请来……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至少要热闹些,没想到你……呜……”
叭,他娘在他们不注意时,已经把袖子都哭湿了一半。
沙红罗好奇地睁大眼,仔细观察她是如何办到的。
“娘——”楚朝歌想说话,不过没人给他机会开口。
“我眼睛是差了点,不过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穿了这么一身招蜂引蝶的红!不知检点。”
“你穿黑衣服,是要大夥拿束香膜拜你吗?”沙红罗月兑口回嘴道。“还有,你眼睛哪差了?又知道拿拐杖打人,又知道我穿红衣服,你要是瞎子,我就是哑巴——”
她的话还没说完,楚朝歌的手已经把她的嘴完全密封住。
“你看看你娶的是什么女人!一进门就下马威咒我!你滚带著这个疯女人一起滚!我死也不会承认你和她的婚事!”暴吼数声,外加夺回拐杖后的狂猛挥舞。
楚老爹的气势确实凌人,不过,沙红罗向来不落人后!
她咬开楚朝歌的手,双手叉腰往前一站.!
“谁要你承认我和他的婚事?我根本没和他成亲,莫名其妙!”怪老头。
“这……这是……怎么日事?”楚老爹开始结巴,楚大娘则忘了流眼泪。
沙红罗得意地双手叉腰,雀跃自己的成功!
“爹、娘,我们没成亲,不是夫妻。”楚朝歌叹了口气,总算有机会以正常速度把话说完。
敝了,他为什么要以一种哀怨的眼神看著她?他们的确不是夫妻,哪有三个月的夫妻呢?沙红罗心中一恸。
“她是沙红罗‘姑娘’。”楚朝歌推著她的肩,走到他爹娘面前。
“那隔壁的大熊……怎么说……”楚老爹的结巴尚未治愈。
“熊大哥误会了,我还来不及解释,他就跑走了。”
“那她与你的关系是?”楚大娘的目光始终在沙红罗身上绕著。显然那头大熊曾经把他们两人的亲密状描绘得钜细靡遗。
“楚朝歌是我雇用来找东西的人,我们本是都待在京城里,是他硬要我来你们家住的。”沙红罗防备地挺起腰杆,也睁大眼打量了回去。
楚大娘笑得很是和善。
“姓沙啊,这姓氏倒是少见。”
“你们也在卖胭脂吗?”沙红罗随口问道。
“我老了,眼睛早看不清楚了,现在都靠朝歌在维持这个家。”楚老爹说道。
“你们不怕他突然把你们丢下?”她不置信地看著二老。
她娘值钱的东西向来都收得好好的。她开始会攒银子时,她娘就开始跟她算计她自小到大的花费。
“他不会的。”楚家二老很肯定地点了三下头。
“你说这是什么话!”楚朝歌大声抗议了。
“人家是关心我们嘛。”楚大娘仍然笑盈盈。
“我眼睛不好,告诉我,沙姑娘长得如何?个性可好?”楚老爹面对沙红罗的方向,努力地想眯起眼睛看清楚她。
“她容貌明艳,个性如火。”楚朝歌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人美,脾气差。”沙红罗不服气地补充说道。
“好好,小两口口径一致。”楚老爹突然笑容满脸地说道。
“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向来有话直说,不会因为你们是老人就客气多少。我这人就这样,看我不顺眼,你们也可以大声骂出来。”尽避楚朝歌在一旁拼命翻白眼,她还是把话全挑明了说。
“这样好,这样才有治家的本事。我也希望未来媳妇有你这等气魄,这样也好赶走那堆莺莺燕燕。”楚老爹虽自称眼睛不好,不过他瞪楚朝歌的威力可不弱。
“女人都喜欢绕在他身边,像蜜蜂见著花似的。”沙红罗深有同感地点头,顺手帮楚老爹拿起了拐杖。
楚老爹走在她身边,步履平稳,原来拐杖自始至终就是拿来打儿子的。
“小时候带他算过命,就说他命中桃花过盛,最好要有把火焰来烧掉那些桃花。”
楚朝歌不无讶异地看了沙红罗的手掌一眼。
“我的火很多。”沙红罗得意洋洋地说道。虽然不甚明白他的桃花运究竟与她何干。
但是,只要能把他踩在脚下,她总不反对。
“什么味道?”沙红罗皱著鼻子,嗅闻著空气中的香味。
“正煮著肉汤呢!要不要来一碗?”楚大娘拉著她的手就往屋子里走。
吧么扯著她?她自个会走……沙红罗在心里直犯嘀咕,却在那家伙要求的眼神中把话压了下来。
“老头子,你快去把昨天买的麦饼拿来。”
“我只爱吃肉。”沙红罗大摇大摆地坐在位子上,等著别人送汤上来。
“傻丫头,点心可比肉还好吃。”楚大娘忙著舀汤,没多看她。
沙红罗瞪著楚大娘,居然敢骂她!
楚朝歌揉了下她的头发,趁别人没注意时,搔了下她的腰际,她咕地一声笑了出来。
“娘说过,怕痒的女孩子比较会疼惜夫君。”他轻声说道。
“谁要疼惜你啊!”沙红罗话一出口,就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幸亏他没敢揶揄她,否则她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只是他笑得连牙齿都快掉出来了。
沙红罗脸上一赧,心里七上八下地乱成一团。
“饼来了,快吃。”楚大爹咚地在她面前放下一盘堆得小山高的食物。
“这东西会好吃吗?”她瞪著眼前乾瘪瘪的饼,不甚相信楚大娘的话。
“吃一口看看,沾著肉汤吃就更香了。”楚朝歌一如往常地温柔说道,把麦饼撕成小块沾了些汤汁递到她唇边。
“不好吃就吐到你身上。”沙红罗大声地说道,压根没理会二老正用手扶著下巴的愕然模样。
“我保证你绝对会喜欢的。”食物都送到她唇边了,她当然是张开了嘴。
“好……好吃!”沙红罗口齿不清地抢过饼往嘴里塞,鼓著颊对楚大娘拼命点头。
“吃慢些,没人跟你抢呀。”楚大娘端了杯茶到她手边。
“汤……好吃!”沙红罗捧著大汤碗,只露出一双好吃的大眼。
“喜欢吃,我就天天煮给你吃。”
楚大娘的目光好……好慈祥?沙红罗怔楞地看著楚大娘为她擦去唇边的汤渍。
“你娘一直想要个漂亮女娃儿。”楚老爹自以为是的悄悄话其实不小声。
沙红罗低下头,在三双含笑的目光注视下,默默地吃下楚大娘为她盛上的所有食物。
这就是家吗?心又为什么痛呢?因为这些家人只能是过客吗?
她,该说什么呢?沙红罗低垂的眼,没有回应他火热的凝视。
*********
“朝歌,你站在沙姑娘门口做什么?”楚大娘压低的声音带著几分疑惑。
“我在乘凉……呃,这里风大。”他的结巴外加两声乾笑,听起来就像在撒谎。
吃了太多麦饼和肉汤而肚涨得无法入睡的沙红罗,竖起耳朵聆听著门外的对话。
“你可别对沙姑娘乱来啊!”慈母谆谆告诫著。
“呵呵!扒呵……”他的笑声更形不自然。
她都已经习惯枕著他的手臂睡觉了,还谈什么乱不乱来?沙红罗暗笑著。
“如果真的喜欢沙姑娘,我们就挑个好日子到她家里提亲,娘瞧沙姑娘挺大方的。”声音是喜孜孜地。
大方?是泼辣吧!沙红罗不以为然地扁了下嘴,不过还是眉飞色舞了起来。
她早知道她人缘挺好——否则白芙蓉那几个人怎么会整天在她耳边罗哩叭嗦的。
“娘,当真不反对我们成亲”
叭,瞧这王八说的是什么话?敢情这家伙根本不曾想过和她成亲?
虽然她亦没想过他若成为她的相公会是什么德性,不过她的这等美貌,他至少会心怀遐想才是。
“娘怎么会反对呢?你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姑娘,娘开心都来不及呢。不过,娘丑话说在前头——”
嗯,“娘”字辈的都是老狐狸,八成是想先把她吹捧一番,再数落她的缺点。且听听楚大娘说些什么——
“娘瞧著她就喜欢,已经把她当自己女儿了。你可不许占沙姑娘一点便宜。”
听著屋外的楚大娘认真的话,屋内的沙红罗哑口无言。她是个私心过重的坏孩子啊!
“娘,放心吧,我绝不敢欺负她的。您瞧著也知道她是绝不吃亏的。”
臭朝歌!沙红罗嘟著嘴,暗啐了他一声。
“身为女人就是吃亏了。”
沙红罗在房内用力点头附和著楚大娘的话。
虽然她不明白楚大娘为什么喜欢她,自己又凶又霸气,又是一个不请自来的闲杂人……沙红罗疑惑地看著纸门外的人影。
“你早些娶沙姑娘进门,我就可以有个女儿说说体己话了。”
“我还不够窝心啊?”
“男人怎么可以说这些个杂琐事呢?快去睡,别待在门口净想些坏心眼。喜欢人家就得把人娶回来。”
“娘,您快回房休息吧,是……我也回房休息了,您别瞪我啊。”他的笑声在晚风中是清亮非常的。
沙红罗倚在吉边听著他们渐远的跫音,窗外的月牙儿清冷冷地发出淡青色的光彩。
“娘”字辈的人通常对她无啥好感,今天也算破了个先例了。别人的娘居然比她亲生娘还关心她,恁是讽刺。
若楚大娘知道自己不能于此久留,还会对她这么好吗?沙红罗苦恼地皱著眉。
没想过楚朝歌可能会是她的相公,正因为她终非人间人哪!
彬者她方才该冲出去泼妇骂街一番的。不过,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如此无理取闹,因为——因为她一直希望有人可以无条件地喜欢她哪。
鼻子酸酸地、眼睛涩涩地、心……苦苦地。
“还没休息?”他压低著嗓门,走到沙红罗身边。
“你以为我睁著眼睡觉的吗?”他何时进门的?
沙红罗半侧过身,而他没有燃起烛火,就在黑暗中静静望著她。在朦暗的月光下,她看不甚清楚他的轮廓,然则那对眼瞳中的灼亮,却让人无法遁形的。
自己在想什么,当她的心因为他的出现而乱了跳动的时候?
楚朝歌顺手一揽,将她整个人用力抱入他怀中。
她听著他的心跳,觉得平静。平静,而哀伤。
“干么这样看我?”她仰头看著他清俊的脸孔。
“你好看啊。”楚朝歌扬唇一笑,在她的脸上印下一吻,脸上写著心满意足。
而他晶亮的眼眸中有些她还不愿意承认的事。
“你靠这么近干么?”她的耳朵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他的热气吐上她的耳廓,她的耳垂被他温暖的唇瓣含住。
“离我远一点。”她以为自己会大吼出声,出口的声音却跟小猫一样细碎。
“离你远一点,我怎么亲你?”他的唇辗转滑过她的脸颊。
“你这个贫嘴的——”
“大。”他接下话,覆住她的唇。
沙红罗脸红心跳地想推开他,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楚朝歌制住她的手腕,她挣扎不开。在这样月牙弯弯的深夜里,他的唇有些她不熟悉的霸道——向来只有她压制别人的分。
他的力气,其实比她大,只是从不曾拿来对付她,不像女人国那群暴戾的女人会不客气地用她们的力气来强迫人啊。
念及此,沙红罗的力气便再也施展不开了。
月光之中,与他欢爱了一会。
她掩衣而起,却被他抱在胸前喂著喝茶;有一回没一口地啜著热水,她松懒地连动都不想动。
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著话。谈的也不外是些琐事,她答得很懒,他问得也不甚认真,倒是他的手,比较专心地梳弄著她的头发。
沙红罗有些倦了,脸颊偎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实在是个很乾净的男人,不甚流汗、清爽爽地,跟路边那些男人就是不一样。
她只要记得他的好,不要去想其它的事,一切就像现在这样即可。
咳咳咳……
在半睡半醒间听到他用力的咳嗽,她伸手拍了他的背两下,眼睛没睁开。
咳咳咳……咳咳咳……沙红罗掀起一眼瞄著他。咦,咳嗽干么还盯著她?
“你明儿个有事吗?”楚朝歌不自在地抓抓腮边,总算开了口。
她还以为他要咳出血来才肯开口哩!
“干么?”只想睡觉的她没好气地低嚷了一声。
“明儿个有场贬面,我一定得去参加,不去不成。”
“什么不去不成?不想去就不要去!”一堆繁文褥节的东西,不烦吗?
“不能不去,马员外的家眷众多,每日一去,就可以做上半个月的生意。过阵子就是爹的五十大寿,我想在那日让铺子开张,他们家的生意可不能丢。”楚朝歌面有不甘,却又无奈地说道。
看他一脸的勉强,就知道事有蹊跷。
沙红罗不留情地耻笑著他:
“你每回一去,就被人轻薄?”一个大男人还三天两头被人骚扰,没用!
“也没有那么过分啦!只是他比较喜欢用言语……”
“你被上下其手了吗?”她打断他的话,总觉得事情愈严重,她出手才愈痛快!
知道他得依靠她的感觉,挺让人得意的。
“也没有那露骨啦……”他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你是娘们啊?说话推推拖拖的。”她用力地槌他的肩头,嘴角不悦地往下一撇。
“我是看得起你,所以才找你和我一道去。”他往榻边的小几一探手,不知打哪儿变出一盒绿豆糕,拈了块到她的唇边。
她的嘴巴还没嚼,糕饼已在她嘴里化开了来。
懊——好吃!沙红罗眼中闪出光芒,手一伸,就想把整盒糕饼都送到肚子里。
自从她对那块麦饼赞不绝口后,楚大娘就试图用无数甜点湮没她。
“你陪我去吗?”他把糕饼整个藏到了身后。
沙红罗侧过他的身子,想抢那盒绿豆糕。
“东西拿来!”她下令道,凡是屋子里好吃的甜食都属于她。
“除非你答应陪我一块去。”
“只是一个员外家,又不是什么虎穴豺窟,瞧你害怕的那副蠢相!你不怕我跟著你去,万一得罪了那个马员外,你的生意还想做个屁啊?”
卑一出口,沙红罗立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以她的个性,大可以大闹员外府而心无愧意的。
那家伙的双眼发亮,恐怕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哼!
楚朝歌勾起唇一笑,直勾勾地凝望著她,指尖则意有所指地滑过她跳动的胸口。
她拂开他的手,他却低头在她的心口印下一吻——
我的!
沙红罗隐约听到这样的话,全身僵硬地不敢动弹。
被她死瞪著的他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只是一扬眉——有些坏坏地挑眉姿态。
“你陪著我去,他便不会再骚扰我了。而我相信你会有分寸的。”他从茶几边的一格抽屉里掏出一块她永远无法拒绝的仙楂饼。
“好啦!扳饼拿来哪!”人是有弱点的,她眼珠滴溜溜一转——打算待会将那座茶几里的甜食全占为己有。
“吃慢些。”
他才交代完,而她试著把绿豆糕和仙楂饼在最短时间送进肚子里的结果是
“呃——咳……”噎到。
“吃慢些,我不会跟你抢著吃呀。”他拍著她的背,笑声在她耳边飘啊飘地,飘得人心神不宁!
“没办法,我习惯这样了。好东西在我们那儿向来见不得光,大家全得凭本事去抢。”沙红罗一耸肩,停不下动作细嚼慢咽。
楚朝歌倾身拂掉她唇上的饼屑,深深长长地凝视著她:
“我真希望可以就此看你一辈子。”
“不可能。”她直觉月兑口说道。
他唇边的笑,一僵。
“带你回我家,不是只为了玩玩。我想娶你为妻。”他捧住她的睑庞,没让她的眼睛有逃避的机会。
沙红罗无法摇头,只能被动地望著楚朝歌认真的眼。怎么会这样?她从没深究过他带她回他家的动机哪。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他的额头抵住她的,眼与眼之间相距如此近,近到连谎言都是不适合存在的。
“你从没怀疑过为什么我的双掌可以发出火焰吗?”她握紧拳头,手臂轻轻地颤抖著。
真相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她不知道。
她只模糊地知道,一切都会改变……
“你的武艺高强,不是吗?”他皱起眉,不悦于她的回答:“别问躲我的问题,你愿意陪在我身边一辈子吗?”
“不是人间的人就不该留在人间。”内疚感泛上心头,她笑不出来,只能硬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面对著楚朝歌。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陡地坐直身子,将她推在一臂之外。
棒著距离外看他,沙红罗只觉得陌生。
“我不是人。”她的喉咙乾涩。
“你若是认真,就不该说这样的话!”他的下颚绷紧,显然正在隐忍脾气。
“我真的不是人间的人。”她半跪在他面前,锁住他的眸,要求他的认同。
他,静默。
“我来自女人国,一个与人间并存却不属于同一个结界的国度——我们原该一辈子都见不著面的!”她急了,说话也急促了。
她的指尖深陷入手掌间,一字一句都是从心里蹦出来的。
“你为什么来到人间?”他俊美的脸庞没有表情,眼眸在月光下闪著冷光。
“因为一场阴谋……”
怕他不相信,她迅速地将黑啸天与白芙蓉的事说了一回。
听完——
“你怎么有法子想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情节?想推开我,不必用这种法子。”他侧开脸,乾哑地吐出这么一句。
“我没有骗你!”心中窜过一阵虚空感,她想倾身捉住他的肩,手却落了空。
是他避开了她的碰触。
“你不相信我?”沙红罗望著自己虚晃在空中的手,倏地把手藏到身后。
“不管你是不是人间的人,我们之间的问题仍是要解决。既然你已到了京城,既然你已陪在我身边你就该留在人间。”若不是他向来平和的美丽瞳子冒著怒火,她会以为他现在十分平静。
“你不懂的,我有我的苦衷。”沙红罗倔强地说道。
楚朝歌闻言,立刻狠狠地瞪她!沙红罗确信自己听见了他内心的咆哮声。
“我是不懂!你就不能明说吗?”果然,他暴吼出声。
她倒跳三步,他的动作却远比她俐落数倍,他长臂一伸,牢牢地把她困在墙角与他之间。
盛怒中的他,脸上的美丽依旧,眉目间的郁沉却让她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个男人。
“我知道我对你并不公平。我从未对你坦白过我的背景,害得你只是傻傻地投入,投入到希望把我留在你身边。”她仰望著他脸上的阴影,忍不住将他的脸转到有光的那一面。
他不肯,那双眼像要挖出她所有心事一样地望著人,望著人……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夏季出来找鼎?因为夏季属火,和我的体质较为相符,其它时刻我只能待在白芙蓉的周遭,以免其他强大灵体随时吸走我的魂魄。三魂七魄少了一魄之人,长期留在人间只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月兑。”沙红罗苦笑著。怎么会连悲伤的时间都觉得太奢侈呢?“我以为我只要找到鼎即可,却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她倾身向前把脸颊贴在他的颊上,他的脸冷冷地。
“为什么要拿这些话敷衍我?”楚朝歌扣住她的腰,将她拉离他的身子。
“敷衍?老娘肯敷衍你,算是你的荣幸。我说的都是实话!”她气呼呼地踹开他的脚,想下榻,却被他硬是扯停在榻边。
“我不相信。”他勒住她腰肢的手臂不自觉地用力,丝毫不肯放松。
当她面对一双爱到绝望的眼眸,她能如何?
“那就挑你相信的事相信。”沙红罗张口呼吸,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你只当我们之间是场风花雪月?”他的低吼,呕心沥血得让她捣住耳朵。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想逃离这种情绪。
沙红罗扭过身子,手肘却被他制住。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可以随便和我发生关系?”他手掌上的力道几乎把她的手腕折断。“我是不是该庆幸我较早遇到你,否则刚才躺在你身边的就会是其他男人?”
“啪”!沙红罗没有说话,她给了他一巴掌。
“我问最后一次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恕难从命!”她狠狠地拒绝,背过身不看他。滑下的泪水却在心中泛滥成河……
他没有开口,他甚至没有发怒,他——
离开!
“去他的!!为什么不把握我剩下的时间!”沙红罗趴倒在床榻之上,用尽全力地槌打著床面。
她恨黑啸天、她恨白芙蓉、她恨不留情的楚朝歌!
她恨她一定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