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吹,十月的西北土地已敷上一层冷意。
北夷城土地乾旱,此时田里已是稻苗不生、百姓咬牙苦撑之日。亏得北夷城里采矿之事不需停,休耕之农,亦有本事挣钱养家。
只是,耶律烈自挖矿的第一日起,便深知矿石总有挖空之虞,于是打从矿石开始有了丰厚营收之后,他便积极收揽一流工匠,用最佳待遇让他们至北夷城成家立业,好让北夷城除了矿事之外,亦能有其他收益。
今年“北夷窑”烧出的第一批白瓷,品质乃是历年之最,已有商家出了高价要收购。“北夷”银作坊里所制的马具,也因为雕工精细,而造成南方贵族重金采购风潮。
这一年年末,除了耶律烈脸上毫无喜色之外,北夷城一切都很好。
耶律府里的人都知情,打从城主上个月自南方回来之后,便是日日板着脸,稍微一个不顺他意,他就会摔物砸东西,脾气大到一丁点杂事都能让他暴跳如雷。任何人走过他身边,没有不提心吊瞻的。
此时,耶律烈甫用完晚膳,正箕踞于长榻与田管事谈话,长发系成几束发辫垂于身后,一袭青绿丝绣长袍益发衬得他厚胸虎臂、气宇不凡。
“最后一张请帖,是成驼大人邀请您参加今日夜宴。”田管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成驼那晚宴还能怎么着,不就是女人和酒?”成驼是大漠游牧贵族,自小盎贵多金,不料这几年商旅买卖不甚顺手,不但不思振作,反倒更加纵情酒色,他向来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我让人回绝他。”田管事说道。
“等等。”耶律烈仰头看着窗外月牙,胸口却不期然地一疼。
“我去!看看究竟有没有一醉解千愁这回事,看看女人究竟能如何销蚀男人心志,让人忘忧!”
耶律烈转身戴上毡帽、披上一袭黑裘走出房间,快步行至马厩。
“备马!”他粗声命令道。
仆役急忙替马挂上全银鎏金马具。烛火映耀于马具之上,闪烁着灼灼光芒,更显得作工细致、光彩夺目。
耶律烈不喜奢华,然他骑马时所戴的马具,往往会造成热销。是故,他才愿意如此费事让人替马套上笼头、座秋……
耶律烈脚掌一踏镫,整个人便旋身跨上高大黑驹。
爱风刺痛脸颊,他拿起皮壶,喝了一大口三勒浆,让芳辛酒味呛过唇鼻之间。
都过了三十余日,怎么李若水却还是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那一晚,他才开口跟朱信要人,李若水隔天便宣告失踪,这事未免巧合过头了。
他当时大怒,威胁要一状告上还等着他捐军饷的皇帝那里。朱信这才惊慌地盘查了所有仆役,发现李若水与朱芙蓉的争执,并得到她隔天便要返家的讯息。
他不信李若水会趁夜离开,但她住的屋内并没有任何衣物,看来的确像是不告而别。他于是转而找到夏大夫那里询问,却被夏大夫反问李若水的去处。
耶律烈停下脚步,瞪着天上月亮,颈间青筋隐隐跳动着。
李若水确实平白消失了!但她没道理为了躲他,连家人都不闻不问。他留了一百两银子,让夏大夫安顿她府里,并开始在人口贩市里寻觅李若水身影。只是,天下何其之大,他寻觅了那么久,却依然寻找不到她的踪影。
“驾……”耶律烈鞭策着身下马匹,感觉寒风刺骨,却丝毫不曾缓下速度。像她那种姿色的姑娘,他随手一指都有满坑满谷。就算他真的脑袋坏了,喜欢上麻子脸,世上麻子长得比她还多的,难道便没有吗?
况且,她那个性也不柔顺,他先前温存过的姑娘家哪个不是小白羔羊似地,躺在炕上任由他为所欲为。耶律烈脑中出现李若水那双老爱瞪着他的澄澈双眸,他胸口一拧,痛苦地伏首于马上,什么也无法想,只希望她平安无事。
他这人天性固执,许过的诺、想做的事、想要的人,若不得到绝不罢手!
耶律烈的高壮马驹在一处巨大蒙古包前,缓缓停了下来。一排女子正穿着红色长裙,手捧朱红蜡烛,跪在蒙古包门口前。
“耶律城主,真是稀客啊!”成驼一看贵客临门,立刻起身热烈欢迎。
“你还有本事摆这种排场?你上一批买卖不是全被沙暴给吹光了吗?”耶律烈狂风般走过婢女身边,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眼。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派人请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能让小弟也沾点光?”成驼谄媚地跟在他身后说道。
“跪下来求我啊!”耶律烈不客气地往披着兽皮大氅的交椅上坐下。
成驼脸色一变,却仍强挤出笑容说道:“你爱说笑。咱们大漠男人的交心,便是互相帮助。小弟虽不才,也许哪天你也会有求我帮忙之时。”
“你说的是天下红雨之时吧!”耶律烈冷笑出声,大掌一挥,让人送上酒盏。“不过,如果你今天招待得我心情大好,要谈生意也不是不能。”
成驼一听,马上使眼色让两名身着薄纱的诱人女子开始舞动,并让下头人快快送上好酒好菜。
耶律烈拿过酒,斜倚在一旁,望着眼前女子蛇般妖娆身段。
一名女子舞动至他面前,系苦钤铛的玉足不时地拂动他的大腿,妖娆杏眸勾人地睨着他,酥胸半露地在旋舞之间不时触近他身侧。
“唉唷……”女子娇嘀一声,腿儿突然绊了一下,整个人便跌到耶律烈的腿
“爷……”女子抱住他的大腿,舌尖在唇间诱惑地滑动着。
耶律烈冷冷睨她一眼,大掌不客气地将她推到一旁。
“等你腰细一点时,或者我会考虑。”耶律烈拿起酒,懒得再多瞧一眼。
此女向来以纤腰着称,一听此言,气得脸色直发白,转身就离开。
成驼脸色一僵,马上朝旁人便了个眼色。
“上菜喽!”
菜香扑鼻而来,一排婢女鱼贯地端上菜肴。
耶律烈只瞧菜不看人,抓起东西就往嘴里塞,抬头大口喝酒之时,却在一名挂着脚镣,行动缓慢的婢女身上停下视线。
这个婢女正低着头,骨瘦如柴的腿间还挂着一圈碗粗的铁链,以致行动缓慢无比,每走一步都像比,每走一步都像背负一辈子业障。
耶律烈浓眉一皱,往婢女脸上瞥去。
两道粗眉、一张憔悴麻子脸,还有瘦到只剩一张面皮的憔悴脸庞。
耶律烈的胸口骤痛,粗壮手臂颤抖着,恨不得大吼一声后便出手掳人。
“你这边是大牢吗?奴婢还上什么锁链!你是还嫌她们不够笨手笨脚吗?”耶律烈咆哮着,故意把酒盏往地上一摔,以掩饰心头激动。
是耶律烈!
李若水一听见他的声音,身子旋即一僵,手上所端羹汤便随之剧烈地抖动着。她慌乱地扬眸,迎上他一对没有温度的黑眸。
“这丑婢逃走过两回,鞭子打也不听,铐她个十天半个月,看她还敢不敢放肆。”成驼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也甭叫她出来碍眼,那一脸麻子瞧了碍眼。”耶律烈粗声说道。
他已经全然忘了她吗?李若水步履蹒跚地弯身要搁下热汤,无奈双手一抖,热汤全洒出来。
“造反了吗?”成驼一鞭子便朝她的脸面挥过去。
耶律烈一个横身抢前,空手抓鞭,反将成驼身子往地上一拖。
成驼吓得松了手,耶律烈反将长鞭甩回他的方向,成驼闪躲不及,一鞭子打上肩头,痛得他大呼小叫。
李若水看着耶律烈掌心里流出鲜血,她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分不清楚心头此时的激动情绪,是因为担心害怕他受伤,还是感激上天让她再度遇见他?
耶律烈没看她,鲜血淋漓的右掌拿起酒盏,板着脸喝酒。
“耶律兄何必要为一个女奴挡鞭,敢情你看上了这个麻子女吗?”成驼眼里闪过一丝算计,捣着受伤肩头,勉强坐起身。
“我没看上谁,只是认为只有懦夫才打女人。”耶律烈臭着脸说道。
“她是我花钱买下的婢仆,比牛羊还不值钱,算不得是人。”成驼干笑说道。
耶律烈瞪他一眼,一脚踹倒面前矮几,凶怒地走到成驼面前,一把扯起他的衣领。
“你这话是冲着我来的吗?我还没发迹之前,便是个奴仆!”耶律烈火眸直瞪着成驼,一副想把人吞剥入肚的凶恶样。
“小的失言!”成驼吓得发抖,拚命打着自己巴掌。“小的认错!小的认错!”
“认错不必,不过那个女奴我要了。”耶律烈怒眸死瞪着成驼,一手指向李若水。
“您看上她了?”成驼面有喜色地说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利益。
“我不带走这个婢仆,你早晚会迁怒于她,我可不想担上一条命。事业做得大了,便晓得行善积德的重要。”耶律烈将成驼往后一推,眼色似刀地盯瞪着他。
成驼望着耶律烈让人分不出情绪的黑眸,不期然地打了个寒颤。
旁人都说这北商王脾性暴烈,但他以为耶律烈漠然无情时,反倒更加吓人。好像下一刻就要动杀气,把人毁尸灭迹一样。
“这女麻子可还是个处子,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成驼试探地说道。
耶律烈想到这些人是如何得知她的处子之身,就恨不得将成驼大卸八块、让他血溅当场。
“你莫非是在跟我要银两?”耶律烈再踹倒几张矮几,吓得舞伎们纷纷躲到角落。
“小人不敢,只是想让耶律兄知道这女奴亦有可取之处,盼耶律兄也能给小弟一些甜头。”成驼涎着脸说道。
“北夷窑这回烧出的白瓷,我多留了十只在身边。我这人做生意不占人便宜,就拿这白瓷与你交换那奴婢。”
成驼眼色一亮,谄笑地说道:“耶律兄果然痛快,不如就再多给几只白瓷吧!”
“那十个白瓷便足以让你买下一屋子奴婢。我数到三,你若不同意,我便走人。你以为我当真想要这样一个人乾女奴吗?”耶律烈用不屑眼神将李若水上下打量了一回,冷哼了一声。“一、二……”
“您说十个便是十个吧!”成驼马上点头,连忙让人把那麻子女仆带到耶律烈身边,生怕他改变主意。
“那么这女奴如今已为我耶律烈所有?”他不占人便宜。
“那是自燃,只是那十只白瓷小弟何时去取?”成驼眼巴巴地问道。
“你三日后至北夷城里取物。”耶律烈说道。
“小人谢过耶律兄。”
“你该不该谢我,日后便知真晓。”耶律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走向李若水。
她静静坐在地上,冻得发青的指尖不住轻颤,便连胸口呼吸都显得极为费劲。
“把她铁链上的锁匙交出来。”耶律烈命令道,掌心里沁出汗珠。
他今日若让人看出他在乎李若水,付出的代价便不只这一点。
他不介意为她败去一座城池,财富本是身外物,只是,他没打算要太便宜这个胆敢糟蹋她的成驼。
“你跟了耶律城主,算你好狗运。”成驼不客气地拿出钥匙扔给下人,让他们去解了女奴脚镣。
只是那锁链锁得久了,龟裂肌肤及血痕不免附着在脚镣上头。
此时,脚镣贴肉处被粗暴地扯下,李若水痛到瑟缩成一团,却仍狠咬住唇,不许自己哭出声来。
“这笔帐,咱们稍后再算。”耶律烈瞪了成驼一眼,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啥帐?成驼不解地看向耶律烈,却目瞪口呆地看见——
耶律烈弯身撕下一截锦袍,裹住女奴流血脚踝。
然后……然后!
耶律烈接着弯身抱起那个脏污且无半点姿色的麻子姑娘,旋风似地大步往帐外走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成驼不能置信地追出帐外,却见耶律烈卸下斗篷、毡帽将那女奴全身紧覆之后,又亲自抱她上了马。
那一定不只是个女奴,才会让耶律烈待她如此不同。而他对那女奴做了什么?成驼脸色惨白地倒坐在地上,在耶律烈快马而去之时,他急忙大喝一声——
“拔帐、走人!”
“爷,您三日后还要去北夷城里取白瓷。”管事不解地说道。
那了那白瓷,他还有命在吗?
成驼脚步踉跄地走回帐内,飞快收拾所有家当,唤来骆驼,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便惊慌失措地逃命入沙漠里。
他想起那些胆敢与耶律烈作对,却一个个被击败、落到只能在街头乞讨的对手,他抱着头躲在毛毡里,害怕到脸色发白。
他决定待会儿先去找族里巫师要些毒药。万一真出了事的话,一来可以毒害耶律烈报仇,二来也可用于不让自己被折磨至死啊……
耶律烈抱着李若水,鞭策着身下马匹,只希望能快点带着她回到家里。
李若水揪紧他胸前衣襟,不能置信地以脸颊贴紧他的灼热胸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吗?会不会她一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仍在成驼帐里……李若水蓦打了个寒颤。
“还冷吗?”耶律烈立刻拥得她更紧。
李若水摇头,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混和着马革与酒香的气味。
安全了,她再也不用回到与马匹同居、睡觉只能盖着稻草的苦日子了。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能跟爹娘报上一声平安了。
一颗泪水在此时滑出眼眶,李若水拚命咬着唇,但哭声却还是冲口而出。
耶律烈察觉到她哭到不停颤抖的身子,心都被她捏碎了。
“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成驼那种人有成千上百……”
“但他们没有动到我的人!”耶律烈大吼一声,低头看她,眼里尽是烈焰。“你……的脸怎么了?什么时候沾到黑炭?”
他怔怔地看着她脸上一团乌抹抹,举起袖子就要替她拭净。
李若水掩住脸庞,情急之下只好把脸埋入他的胸膛。“说来话长,我一会儿再告诉你。”
被掳离开朱府后,她便只能用炭笔画眉、点麻子,这么一哭一闹之下,脸上扮丑妆容哪还能完好无缺。
“你先休息一下。”耶律烈享受着她纤细身子偎在怀里的感觉,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揽住我的腰,别摔下去了。”
她耳廓一热,却只能依言而行。果然人就是躲不过命中注定,现下她真的如他所愿地投怀送抱了。
李若水坐在疾奔快马之上,臀部疼得她只想放声大叫。
只是,她毕竟有一段时间不曾好吃好睡过,被耶律烈这么一搂着,一放心之下,竟昏沉沉地打起盹了。
摆驹很快地载着两人回到北夷城外。
是时已入夜,城门已关。
“城主回城。”城墙上守更的卫士,远远看到城主黑马,雄壮地呼喝了一声。
那呼喝声在深夜里分外宏亮有力,李若水乍然被惊醒,黑眸慌乱地左右张望着。
“别怕,我还在。”
李若水抬眸看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脸上长麻子已经够丑了,现下还脏得像鬼,你这张大花脸保证可以吓跑天下男人。”他不客气地对着她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亏得如此,我才能保全至今,没被卖到窑子里。”李若水瞪他一眼,自己却也跟着笑出声来。“是你脑子有问题,才会看上我。”
“你这就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他洋洋得意地改了句话,自觉学识渊博地昂起下颚。
“你认为女孩家听到这些话,会开心吗?”她瞥他一眼,不客气地回嘴。
“我瞧你不像不开心。”他咧着嘴,还是笑。
“被人当成马匹一样地交易,我会开心才有问题。”
“十只白瓷可以买下城里三间店面了,你该放鞭炮、敲锣打鼓才对!”耶律烈气到吹胡子瞪眼睛,准备好好让她知道一下民间疾苦。
李若水闻言倒抽一口气,马上伸手捶向他的肩头。“亏你还被誉为北商王!居然让成驼估了那么多便宜,你究竟有没有生意头脑啊?”
他瞪大眼一时之间还没回应她,才想开口说些什么,笑声便先占据了喉头。
“你怎么跟你的名字“若水”,一点都不像呢?”他边笑边说道。
“对,我应当取名为“来金”。”李若水一本正经地说道。
耶律烈再次放声大笑,那豪爽笑意惹得前方守卫全都睁大了眼,引颈而望——
那人应该不是城主吧?城主从来没笑得那么开心过!
两人一马快奔至门边一步之距,城门边卫士十人,正拿着长矛端立于城门前,挡住入口,等着再度确认耶律烈身分后方可放行。
耶律烈在城门边勒住快马,守卫们瞧见他的脸后,马上推开十丈铜门。
“开一旁木门即可。”
耶律烈不耐于等待大门开启,手里缰绳一勒,便冲入一旁木门,直奔而过几条大街后,来到位于城中的耶律府前。
门口小厮拉开大门,马僮已等在一旁。
耶律烈一跃下马后,旋即将她抱进怀里。
她抓着他的手臂,挣扎着想靠自己站好,无奈脚上伤口疼,且他又不肯放人,害她只好歪歪斜斜地靠在他怀里。
“乖乖站好,我花了十只白瓷换来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它”受伤。”耶律烈命令道,抱得倒是很乐.
“你如果敢有再进一步举动,受伤的人会是你。”李若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耶律烈低头望着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你的脸真丑,闻起来也实在很不美味。”
“没人叫你带我回来。”李若水恼羞成怒,气到脸颊发红,索性低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城主。”田管事来到门边,恭敬地拱手为礼,对于耶律烈怀里的姑娘,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去备一桶热水,所有能吃的热食全都给我送上,房里热炕全烧上,再多点两个火盆,把药王送来的紫玉膏,还有大夫全都给我准备好。”耶律烈交代道,揽着李若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是。”田管事说道。
“还有,去找个女仆过来替她清洗身子。”
“是。”田管事退下。
“我自己可以……”李若水开口。
“闭嘴,现在我是你主子。”耶律烈姿态嚣张地说道。
她瞪他一眼,可完全没半点奴婢的谦卑。
耶律烈一脚踹开房门,将她放到暖炕后,先取饼一壶酒来放到她唇边。
“喝掉。”他命令道。
她依言抿了一口黑如纯漆的酒液,尝到一股浓厚果香后,舌头便辣了,小脸也热红了起来。
“再喝一点,这三勒浆是用三种果实酿出来的酒,对身子很好。”他命令道。
“我不冷了。”她宁可冷一点,也不要再喝辣酒。
“手跟冰柱一样,哪里不冷?”耶律烈板着脸,又拿过一件黑色狐裘往她腿上一披。
“我身上已经披了一件了,不需要再弄脏了。”她伸手要抢。
“老子有钱,你怕个鬼啊!”
他一贯财大气粗模样让李若水笑出声来,这才放心地揽着温暖皮裘,满足地长叹一声。
“你怎么会突然不见?怎么会被卖到成驼那里?”耶律烈问道。
“你到朱府的那夜,我收到一张字条,要我三更时到小门边。我什么都还没瞧清楚,便被黑衣人下了药,待到我清醒时,就已经和一群女子被关在屋里。我脸上有麻子,被打落仆役类别,辗转被卖到成驼那里……”李若水一耸肩,对于后来的事也不想再提了。
“是谁陷害你?”耶律烈一想到此事,胸膛愤怒地上下起伏着。
“如果我知道了,我第一个扭他进官府。”她苦笑地说道。
“我会把人揪出来的。”等他教训完成驼之后,还怕他不说出是在哪里买到李若水吗?只要有线索,他便一定能揪住唉她受苦的凶手。
“也不知我和谁结了血海深仇,要这样待我。”她拧着眉,皱着鼻尖,在他面前完全一副自在模样。
“要害一个人时,有时也不用什么深仇大恨,有些人除了自己之外,是不将人命当命的。”耶律烈在她面前弯,握起她冰冷足踝。
“很丑,别瞧。”她努力想把脚往后藏,脚下脏污布鞋也让她极为不自在。
“再丑也没你现下脸孔吓人。”他不客气地说道。
李若水瞪他一眼,气这个蛮子说话太直接。
“你以为自己山寨大王的样子,就很潇洒吗?”她回嘴说道。
“我银子一撒,连你都得说我潇洒。”耶律烈语气粗暴,大掌却极轻柔地取下伤口绸布,皱眉看着那一圈伤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肌肤。
“他用铁链链了你多久?”他粗声问道。
“五、六日吧。”
“我去宰了他。”他额爆青筋,愤而起身。
“不要走。”她立刻握住他手腕,不想他放她一个人孤单。
耶律烈望着她难得无助的双眼,握住她冰一样手掌,却发现她手上满是冻伤伤口。他强迫自己忍耐、忍耐,至少得等到她安歇之后,他再去找成驼算帐。
因为她现下只想他陪在身边。
“城主。”田管事敲门之后,领了一票人进来。
一见城主正握着女子双手,一脸强忍情绪的模样,恁是大风大浪已见过不少的田管家也睁大眼,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城主抬头瞪人,这才找回了声音。
“城主,您方才交代的一切全都备妥,也已经派人去请大夫,请您再稍候。”田管事说道。
“先去沐浴。”耶律烈抱起李若水,将她带到黑檀屏风后。
他招手挥来婢女,吩咐婢女小心服侍。
“我可以自己来。”李若水低声说道。
“让别人服侍你,否则我就不派人传消息给你爹娘。”耶律烈怒吼了一声,气她都这时候了还在固执。
“他们……他们……”李若水紧握住他的手,哽咽了起来。
“我放了银两在夏大夫那里,让他照顾你爹娘。”
“你……”李若水仰望着他,虽然紧紧地咬住了唇,两行泪却还是夺框而出了。“你派人找过我?”
“何止找过?我根本快翻遍南方土地!”他不客气地说道。
她好感动,眸光似水柔柔地瞅着他,一颗心在此时已经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望着她我见犹怜的眼眸,胸口不禁一疼。
“谢谢。”她绽出笑容,泪水却还是不听使唤地往下流。
“谢什么谢!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耶律烈伸手要替她抹泪,不意却沾染了一掌的乌抹抹墨色。“要命,你还真是脏得惊人!你若是再哭下去,我便要以为自己见鬼了。”
“又……又……没人叫你待在这里。”李若水边哭边笑地指着屏风外头要他出去。
耶律烈见她终于破涕为笑,这才放下心,转身走了出去。
“先帮姑娘净脸。”他大声地对婢女说道。
他还真的挺想念李若水那对粗眉与那一脸的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