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骥一个人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回想今早送紫茉上学的情景。
他以为,替紫茉转学的真相一旦揭晓后,愤怒的她必定会有一番激烈的反抗,但出乎他意料的,她竟没有。
她平静得完全看不出半点情绪,清澈美丽的眸底如死水般平淡无波。
看她背着袋子下车,平静地走进学校大门,那个夹杂在学生群中的粉色美丽背影,如此纤弱却又与众不同,竟莫名勾起他心中一丝不忍。
他这么做对吗?为了能完全掌控她、监视她,他不惜在她身边布下天罗地网,只为了防范那千分之一出错的可能。
他完全不顾她的感觉、她的意愿,把她当成捏在手里的一颗棋,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摆布她,才能让他无后顾之忧,确保自己不会失去继承权。
但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是不是在一念之间下错了某个决定,导致局势全然走样?
“总裁,您在想什么?”一道沉稳温柔的声音响起,熟悉的香味随之靠近。
“没什么。”关骥迅速敛回神,平静回道。
姚可欣嘴里没说,但目光却没有放过他那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打从他将老总裁收养的义女夏紫茉接回家后,她就发现到他总是不自觉的兀自出神。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隐约感到一丝不寻常,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总裁,今天要我留下来吗?”姚可欣饶富技巧的纤手沿着他的颈项,缓缓滑向他的胸口,娆好的身躯也大胆贴上他的背。
向来总是能挑起他的身体,今天却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面对那双挑逗摩挲的纤手,他甚至没有半点反应。
“不必了,你准时下班吧!”他冷漠的回绝道。
一抹失望笼上眸底,但她仍是微微一笑,然后平静退开身子。
姚可欣是个值得赞赏的女人,热情性感却不过分妖娆放荡,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试探他的需要,懂得拿捏进与退的分寸,不惹人生厌。
“总裁,那我先走了。”微微颔了个首,姚可欣转身走向办公室大门。
看着姚可欣窈窕的身影,关骥恶狠狠地诅咒自己的失常,竟是因为一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而起。
不,他怎么能被区区一个丫头摆布?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等一等。”关骥突然叫住她。
“总裁?”姚可欣手握着门把,惊讶地回望着那张阴晴难测的俊脸。
“过来。”
他低沉地吐出话,一双幽暗的冷眸却炽烈得几乎快将姚可欣吞噬。
姚可欣知道自己早在看到这双眸的第一眼,就再也逃不开它的魔力了。
她听话的重新关上门、朝他走去,猝不及防的,她整个人被用力拉进一道坚硬的胸膛里。
必骥低下头,恶狠狠吻住那双柔软的双唇,粗暴地拥着她的身躯。
“总裁!”姚可欣螓首高仰,感觉得出他举止间高涨的怒气,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反而是伸出雪白的手臂紧勾住他的颈项,完全不在乎他弄疼了她。
发展潜力无穷的企业才是他真正要做的,他不需要一个麻烦的小丫头扰乱他的生活与心思,一旦成为他的绊脚石,他将会不择手段的除掉它!
烦躁中混杂着一股不明所以的怒气,他将桌上的东西一举扫下地,将姚可欣放倒在办公桌上,极尽所能的在她身上发泄所有的精力,直到彻底释放为止。
必骥显然低估了紫茉这个麻烦,在他布下天罗地网后,她竟还有能耐逃出他的监控?
一如往常排满工作行程的忙碌一天,关骥才刚进办公室一个钟头,就见姚可欣急步走进办公室。
“总裁,夏小姐的学校来电。”
“说什么?”他缓缓抬起头,眼底隐约闪着一触即发的怒气。
“夏小姐今天没有到学校去。”
眯起眼,他的大掌不自觉略一用力,手里的笔竟遽然断成两截。
这个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逃走?
傲不迟疑的,他拿起电话拨给负责监控的保镖。
“夏小姐呢?你是怎么看人的?”电话一接通,他冷声问道。
“夏小姐?”保镖显然也楞了下。“她人一直在家里。”
在家里?
“她没去上课,你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他愤怒的质问道。
“您只说要我寸步不离跟着她,没说她没去上课也要跟您报告啊?”保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懊死!他在心里怒啐一声。“看住她,别让她出家门一步。”
摔上电话,关骥遽然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跨着大步往外走。
“总裁,您要去哪里?”姚可欣急忙叫住必骥。
“去解决麻烦。”他阴沉地挤出话。
“那等一下的会议怎么办?”姚可欣的语气有着明显的不赞同。““远鸿”可是我们争取了好久的重要生意,您绝对不能在第一场贬议就缺席的。”
咬咬牙,关骥又狠狠的诅咒一声。
这笔生意是他花了近一个月的应酬与拉拢才争取到的机会,如今却因为一个麻烦,可能就此化为乌有。
“通知对方延期。”经过一番交战,他终于毅然吐出一句,转身大步离去。
“可是——总裁!”望着头也不回的颀长身影,姚可欣怔然伫立,许久回不过神来。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个看似精明果断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女孩放弃一笔上亿的生意,就只是为了那个丫头跷课?
怒气冲冲一路来到停车场的关骥,没心情分析自己的怪异行径,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捏断那个叛逆丫头的脖子。
他坐上驾驶座一路飞车狂驰到家,见到杵在夏紫茉门外那尊高头大马的门神,一股怒气更是没来由的升起。
他硬生生压下怒气,走上二楼,用力踢开房门,一眼就看见床上裹在薄被里的小小身影。
听见这声巨大的声响,床上的身影动也不动,像是早巳准备好面对怒气腾腾的他。
“起来!”关骥粗暴的扯开棉被。
紫茉一张叛逆的小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回视着他。
“为什么不上课?”他逼视的眼神就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教人不敢逼视。
“我不想去。”她别过头去,答得干脆。
“不想去?你才几岁就不想念书?”对这个被宠坏的丫头,他的憎恶更深了几分。
“念不念书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管不着。”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念书、拿不拿得到文凭,但就是别给我制造问题,我还有正事得做,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宛如拎小鸡似的,他恶狠狠钳起她的手臂,逼视她的双眸。
原来,怕她惹麻烦才是他关心的事。
看到那张英俊懊看、却冷漠无情得让人不顾一切想激怒他、反抗他的脸孔,她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就冲动的朝他吐了口口水,然后愤然扯回纤臂,将自己牢牢裹进薄被里。
她才闭上眼,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蛮力一把抽起棉被,也连带的将她甩到床下,摔得眼冒金星。
“你在发什么疯啊?”捧着被摔疼的身子,她又痛又屈辱,却倔强的不许自己掉一滴泪。
“发疯的人是你不是我,你竟像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向我吐口水?”他赤红着眼怒声咆哮,平时近乎没有一丝人气的冶峻荡然无存。
“就算再没教养,也比你尽使些卑劣手段还高明得多。”找到发泄的机会,她活像个勇敢无畏的女战士,高傲的扬起下巴,迎视他如炬的目光。
“你不但没教养,而且还很不知感激。”他恨恨磨了下牙。
“感激?”她嘲讽地冷笑一声。“我该感激你把我当成犯人般找人看住我?还是该感激你替我转学,让我努力三年后却落得进入一所私立大学?”
这丫头才几岁的年纪,就学会用这种嘲讽的语气质问他?“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你最好尊重我一点。”他不容许这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这么目中无人。
“你不配让人尊敬!”她恨恨的瞪着他,他那张酷似关爸爸的英俊脸孔,却如此可惜。
“我不配让你尊敬?”他挑了挑眉,蓦地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报复她的主意。“想想看,我合情合法的继承我父亲的遗产,却还得同时收留一个跟我毫无关系、遭父母遗弃的小可怜,这种慈悲的善行,难道还不值得你表达一点起码的感激?”
“住口!”她的脸色死白,像是一道陈年的伤疤被残忍的揭开来。
“我还没说完呢——”他脸上残忍的笑意更深。
“也难怪你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先是爸妈不要,接着又让育幼院失火,就连我那想做善事的倒楣父亲都死了,只好让我来收拾一个大麻烦!”
惫不等他说完,紫茉失控的遽然冲上前,发了狂似的攻击他。
她完全没了理智,只有满心的恨。
她恨遗弃她的父母、恨这个残酷无情的男人,恨这世界之大,她却只能永远当个活在夹缝间的卑微小可怜!
一对小小的拳头一下下烙上他的胸口,像是想发泄心中所有的怨与恨。
他略微一惊,迅速回神想阻止她近乎疯狂的举动,然而这看似柔弱的小丫头,力气竟出乎意料的惊人,让他几乎抓不住那双纤细的臂膀。
“该死的,你给我住手!”他恼火的低吼一声,紧紧钳住她的双臂将她压制在床上,让她再也无法动弹。
被压在床上的她,在几次试图挣扎不成后,终于放弃了抵抗,宛如落进猎人网中的小兔子等待宰割。
“听着!要是你敢再——”冷冽有力的警告才刚出口,他就蓦然顿住了。
她哭了?
一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发现,那个固执倔强、从不认输的小丫头,脸上竟挂着狼狈交错的泪水,一片薄薄的唇紧咬着几乎出血,就是不肯哭出声来。
许久,他只能这样怔然望着她,看着那双清澈纯净的眸淹没在泪水中十无声的哭泣。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被女人的眼泪给触动了心。刹那间,他的愤怒、他的怨恨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脑中除了她的眼泪,什么也无法思考。
一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身下的她有多小——小小的身子、小小的肩膀,纤细得像是他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倏地,他像是被烫着似的松手跳起身,不断起伏的胸口有着他自己才知道的强烈骚动。
看着床上几乎是同时跳起来,用一双含恨的目光狠狠瞪着他的人儿,他竟再无一丝愤怒,而是——心软。
又一次,他对这个棘手的大麻烦再度心软了。
倨傲的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恳求、没有用任何一种说服的手段,但他的决心却莫名其妙的在她的眼泪下彻底瓦解。
是的,他错在低估这个丫头的能耐、错在想把她当成傀儡女圭女圭摆布,错在——因为对父亲的恨与不甘而答应接收这个麻烦,把自己的心绪与生活搅得一片大乱。
像是害怕发现自己的真实心情,他不发一语的遽然转身,冷凝着脸大步走出房间。
一等他离开房间,浑身僵硬随时准备迎战的紫茉一怔,直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她才像个泄气的气球顿时瘫软在地,方才大胆对抗他的勇气全都消失无踪。
她木然转身坐上床,曲起双膝抱住自己,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却止不住彪身颤抖。
这男人是恶魔——他是恶魔!
紧咬着唇,用尽所有的气力才止住几乎泄出口的呜咽,她绝对不会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愿意让他听到她的哭声,那只会让他嘲笑她、轻视她,将她当成一个卑微的可怜虫。
她已经一无所有,不能连最后的骨气都失去。
她仅剩下的,就只是这一点微薄的希望跟傲气而已啊!
“夏小姐、夏小姐-起床了,你该上学了!”
仿佛来自云端的另一头,一个遥远而缥缈的呼唤不断传来,干扰了几乎想沉睡至死的紫茉。
她不想醒来,但肩膀上持续的摇蔽逼得她不得不睁开酸涩的双眸。
盯着头顶上那张熟悉的脸孔,好半天,她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夏小姐,你该上学了。”何婶轻声说道:“司机在外头等着呢!”
司机?他连囚车都替她准备好了?紫茉在心底冷笑。
“我不想去。”她遽然翻过身,将自己埋进被团里。
“可是先生说,你今天得去新学校报到,要我叫你起床,千万别让你迟到。”何婶不清楚关先生跟夏小姐之间的事,只是听从吩咐罢了。
“新学校?”闻言,紫茉整个人跳了起来。
那个男人又自作主张替她转学?难道他非要将她逼进深丘绝壑不可?
遽然冲上她脑顶的愤怒,迅速又无力地消退下来。
有什么好惊讶、好愤怒的?她早从踏进这栋屋子那一刻起,就全被掌握在他手里、任他操控了。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关爸爸要将她交给这个男人,明明知道关骥的恨之深,连带痛恨所有一切跟关爸爸有关的人,却完全没问过她的意愿,就拟下这种视同出卖她的遗嘱?
这一刻,她对关爸爸不免也有些怨言了。
在关骥眼中,她幼稚得就像个小女孩,他从来不屑正眼看她,也压根不关心她,更正确的说,他恨不得能彻底忽视她、假装她完全不曾存在。
背上她这个累赘唯一的好处,就只是获得遗嘱的继承权罢了!
“我、不、去!”她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可、可是,先生说,如果你不去,他会亲自回来送你去。”犹豫半晌,何婶才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男人,简直可恨到难以形容,但紫茉知道他这个人绝对是说一不二,她再怎么跟他作对,也懂得权衡事情的利害关系。
她只得勉强爬起来,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地盥洗、换衣、然后下楼,连早餐都没心情吃,就迳自拎着包包走出大门。
门外,出乎意料的竟没有监控她的保镖,带着几分狐疑的上了车,司机像是早巳得到交代似的迳自开车出大门。
她不知道下一个新学校是哪间,也没兴趣问,她知道让自己好过一点的方法,就是当个不多话的傀儡女圭女圭,随她的主子高兴怎么支配她。
闭上眼,昨晚她哭到睡着,连晚餐都没吃,现在眼睛肿得跟两颗核桃一样,连她也不敢面对自己不忍卒睹的模样,索性消极面对等一下即将到来的例行转学生介-绍。
“夏小姐,到了!”
司机的声音,惊醒半梦半醒间的紫茉。
拎着包包,她懒洋洋的下车,不经意一抬头,校门口斗大的字教她顿时惊跑了满脑子瞌睡虫。
这是……她原本的学校?
她急忙回头,司机早就将车子开走了,她又惊讶又狐疑的站在门口许久,不敢相信那个冷酷的关骥,竟会将她转回原来的学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完全猜不透这个深沉的男人,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此刻在心头激烈汹涌的是错愕还是悸动,更不知该相信这是一场梦,还是另一个别有所图的诡计?
但无论如何,站在这梦想中的宏伟校门前,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她那快凋零的心像是重新注入一股新的希望,一种对生命新的期待。
瓣亮的钟声突然响起,平稳低沉,却是那样深刻有力的回荡在心底,她举着飘忽的步伐,像是即将踩人陷阱似的,小心翼翼走进偌大的校园。
半个钟头后,当她重新踏出学务处,手里拿着一份新生资料跟体检表,那种像是重生的感觉,让她终于绽开一抹多日来不曾出现的笑容。
只是,一抹疑问却自始至终没有从心中移除。
上完下午的课回到家,只见何婶已经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带着份难得的好心情,紫茉逛进厨房里才发现流理台上摆了好多食材,就算要喂饱十个她都不成问题。
“何婶,你怎么煮这么多菜?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紫茉瞠眸惊呼。
“先生今天要回来吃饭。”何婶抬起头一脸笑意的告诉她。
必骥晚上要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乍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跳竟莫名的漏了一拍。
这是来到关家老宅这么久以来,他首次回家吃晚饭。
饼去他不是工作就是应酬到将近深夜才回来,每次听到他走过门前的脚步声,她总会偷偷打开房门,一嗅到空气中的淡淡酒味,她就知道他是应酬去了。
她以为有人能陪她一起在家吃晚餐,将会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她甚至有了不该有的期待与雀跃。
“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紫茉一脸故作轻松的开玩笑,想掩饰心中那股波动。
“可不是吗?”何婶也笑着回道,又赶忙把调好味的牛肉放进烤箱里。
紫茉帮不上忙,只能赶紧离开厨房,以免妨碍了何婶准备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