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哪儿去了?
南宫珩一醒来,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冰凉的床榻像是衣水映不曾睡过。
他心一惊,急忙下床着衣冲出房间,在偌大的庄里疯狂的四处寻找。
宛如遗失了样重要的东西,他焦急得几欲发狂,好不容易,他终于在后院里发现了她的身影,然而眼前的一幕,却叫他怔立当场,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他的妻子,竟然正亲密的依偎在弟弟怀里,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像是分不开彼此。
彬许是他对不起弟弟在先,但如今衣水映已是他的妻,他怎么可以接近她?甚至这样大胆的公然相拥,他们──究竟把他置于何地?
愤怒宛如狂涛巨浪,汹涌得几乎毁灭一切,嫉妒烧红了南宫珩的眼,他紧咬着牙,置于身侧的双手,不觉用力紧握,当下就要冲过去──
手心传来一阵剧痛惊起了他,眼前的画面遽然消失无踪,他猛一张开眼,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书房,手里紧握着早已被捏断的笔,上头还沾满不断沁出的鲜血。
原来,只是个梦──
他一手揉着隐隐作疼的额际,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从成亲后,就在书房里度过三个日夜的他,竟然倦极不觉打起了盹,甚至梦见了这样的画面。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嫉妒,竟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他表面上看似不在乎,心里仍始终担忧着衣水映随时会离开他,重新投回弟弟的怀抱。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满脑子的紊乱思绪。
“进来!”
他迅速将沾了鲜血的笔丢出窗外,找了条布巾裹住手掌,房门也正好被打开。
“大庄主,蜀中药园的货已经运抵,您可要亲自去点?”冷燡来到他桌前,恭敬的问道。
“不用了,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理就好。”南宫珩心不在焉的挥挥手。
“是。”冷燡恭敬的略一点头。
沈吟半晌,南宫珩再度开口。“另外,我要你去替我查件事。”
“大庄主请吩咐。”
“我要你替我查查庄内,近来可有甚么不寻常的人或事,有任何消息,尽快来向我回报。”
他淡淡的吩咐道,对被人下药的事,谨慎的绝口不提。
“冷燡知道了,若没有其他事,那属下先下去了。”
看着冷燡的背影,南宫珩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他佯装不经意的问道:“今天可有见到大庄主夫人?”
“喔,冷燡方才见大庄主夫人,往二庄主的练功房去了。”他迅速垂下眼,掩饰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
“我知道了。”
“大庄主有事找大庄主夫人?要不要冷燡去──”
“不用了!我只是随口问问。”南宫珩神色不自在的遽然打断他。
“既然这样,那冷燡就先下去了。”
看着魂不守舍的南宫珩,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随即转身离去。
一直到冷燡带上门离开,南宫珩强自压抑的焦躁,也跃然浮现在俊脸上。
即使手里捧着本明天就要出货的各家商号名册,却始终心神不宁,他勉强抓起一只笔,开始安排运货时间、批次,却发现写出来的字迹,就宛如他的心情一样紊乱不堪。
终于,他再也忍无可忍的遽然丢下笔,毅然起身往后院的练功房而去。
一到练功房,发现里头非但没有衣水映的芳踪,连南宫琰也不在里头,这让他胸口那股莫名的紧绷,不自觉的松懈下来。
正要转身出门,他却突然发现窗边放着一条绣帕。
南宫珩狐疑的拿起一看,看见绣帕上绣着一只英姿焕发的鹰,上头还夹着一张纸条,写着“相思崖”三字。
莫非,那是他们用来暗通款曲的地方?登时,他的情绪竟无来由的狂躁起来,眼中也散发出令人心惊的阴鸷光芒。
他将绣帕塞进怀里,遽然转身冲向马房,在马夫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纵身跳上马,随即奔出了南宫山庄。
他马不停蹄,往约莫一里路外的相思崖迅速赶去,随着身旁不断飞掠而过的景物,不堪的私会画面,也一幕幕在他脑海里跑着。
懊不容易终于来到相思崖,他迅速跳下马,近乎仓皇的在空旷萧索的崖边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又急又慌之下,他压根没注意到脚边逐渐松动的石块,眼看四下无人,他正欲转身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轰然巨响传来,他还来不及反应,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连同石块,摔进数十丈的山崖下。
他一路滚落山崖,浑身被陡峭的岩石撞得疼痛不堪,骨头像是一根根全被撞碎似的,直到他应声落到崖底,撞上坚硬的地面,才终于停止。
是谁陷害他?在凌乱模糊的思绪里,这个念头悠悠的浮了上来。
然而浑身像是撕裂般的痛楚,却一点一滴逐渐瓜分他的气力,失去意识前,他满脑子想的,竟还是衣水映那张令人拧心的绝美容颜。
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吧?
说来讽刺,在他终究如愿娶了衣水映之后,却成了个怕失去她的妒夫,如今,他为她送了命,可算是真正失去她了!
这……该不会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吧?!
就在最后一丝意识陷入恍惚之际,他听见一个逐步走近的脚步声,而后一个熟悉的戏谑自耳边响起。
☆☆☆
“这么久不见,你倒是用了个很特别的方式来欢迎我!”
“大庄主醒来了──”
“太好了!我赶紧去禀告老夫人去!”
“我去找大庄主夫人!”
当南宫珩自昏迷中悠悠转醒,就听见身旁传来争相走告的吵杂声,让他更确信自己还活着。
一看到他睁开眼,一旁相貌俊美无俦的男人,懒洋洋开口了。
“你昏迷了三天,能醒来真是个奇迹。”
他不需转头,就认出了这个狂傲的声音。
“霍令齌?你──怎么来了?”南宫珩艰难的张开唇,却发现声音粗哑得活像吞了一大盆沙。
“听说你成亲了,特地来给你送贺礼。”他语气轻松的说道。
南宫珩忍着痛瞥他一眼。几年不见,他依然还是这副特立独行的个性。
天底下,也唯有霍令齌这个人,才能在面对一个摔得几乎半死的伤者面前,若无其事的说笑!
“你怎么知道?”他遽然想起身,却引来胸口一阵剧烈的痛楚。
“恰巧经过镇上听来的。”他俐落的检视他胸前的伤,头也不抬的回道。
看来,这件丑闻肯定是传遍几个邻近的城镇吧?!南宫珩自嘲的一笑,闭起眼躺回床上。
“贺礼呢?”他心不在焉的问道,双眼开始不由自主的搜寻那抹纤柔身影。
“为了扛你回来,留在崖边了,你若想要就差人去拿吧!”霍令齌半玩笑道。
“谢了!你那些医书我没兴趣。”
南宫珩悻然的语气,引来霍令齌一阵大笑。
看着他俊美无俦的相貌、潇洒挺拔的身影,任谁也想不到他竟大有来头。
濒令齌是他几年前上京城谈笔买卖时认识的,虽然年轻,却是深受皇上倚重的专属御医,连皇帝都得敬他几分,是个深藏不露,绝不容小觑的人物。
濒令齌替他的胸口重新上了药,而后双臂环胸打量起几乎体无完肤的他。
“啧啧──瞧你,可真是惨不忍睹!”他一脸不忍的摇摇头。
“你──”
“大庄主他醒来了?”
南宫珩还来不及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纤柔的身影已经冲了进来。
一看到床上终于清醒的南宫珩,三天未曾合眼的衣水映,眼眶竟不听使唤的泛红了。
她快步奔上前,来到他床边。
“珩,太好了!”她强自绽出笑,声音却已哽咽。“你饿不饿?我让厨娘煮碗粥来好吗?”
她眼下的两团阴影让他心口一紧,他不舍的几乎想伸手抚慰她,但那条鹰姿翱翔的绣帕,却倏然闪进他的脑海。
“不必了!”他冷淡的倏然别开头。“我不饿。”
在还没找出害他的真凶前,衣水映并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可是你已经三天没有──”
“我的事还轮不着妳来拿主意!”话才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千万个不愿伤害她,不知为甚么,一开口却总是尖锐的伤人。
“我没这个意思……”衣水映宛如挨了一拳,脸色蓦然刷白。
“咳……我想,他现在得多休息,需要什么我会请人送来。”霍令齌不忍见她进退两难,开口解危。“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自从那天他带着受伤的南宫珩回来,到今天南宫珩醒来,她的心一直系在重伤的丈夫身上,现在才想起,这些天他也一直衣不解带看顾丈夫的伤,她应该要谢谢人家。
“待会我请下人整理间房,让您休息。”
“多谢夫人。”
衣水映勉强一笑,刚放下的心仿佛又被一层乌云笼罩。
他们夫妻,可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
休息了一夜,南宫珩的气色恢复不少。
衣水映一早便来看南宫珩,却不知为了什么,他只是冷着一张脸,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直到霍令齌敲门进房,才让她有了喘息的空间。
“霍公子,我去端碗冰糖莲子给您解暑。”
目送急步而去的纤柔背影,霍令齌对昨日南宫珩不近人情的态度,有些不解。
“她不是你的新婚妻子?怎么对人家这么冷淡?”
“怎么?连你也被她沉鱼落雁的美色迷住了?”南宫珩佯装一脸满不在乎的戏谑道:“我以为你在宫中,看多了绝色的宫女嫔妃,那种姿色还入不了你的眼!”
“你变了。”霍令齌仔细打量他许久,终于有了结论。
“人总是会变的。”他淡淡的回道。
他忍着痛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竟麻木得毫无半点知觉,就连一根脚趾头也无法动弹分毫。
“你对我的脚做了甚么?”南宫珩不耐的蹙起眉。
濒令齌一手抚着下巴沉吟半晌,像是在琢磨该怎么开口。
他了解霍令齌,每当他出现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就表示遇上了麻烦。
“我的脚到底是怎么了?”他的声音蓦然紧绷起来。
静静看着他好半晌,霍令齌终于轻轻吐出一句。
“你的脚瘫了。”
“瘫了?”南宫珩狐疑的眯起眸,像是在思索着这两个字的含意。“你是甚么意思?”
“你的脚……恐怕再也不能行走。”
他的黑眸遽然大瞠,笔直盯着霍令齌平静的表情,来来回回,直到再也找不出一丝玩笑的迹象。
“这不是真的!”南宫珩望向自己麻木的双腿,震慑的吼道。
“你受到严重的撞伤,恐是伤到了后脊,连带影响了下半身脉络──”
“不可能的!”他大吼一声,狂乱的挣扎着想移动双腿下床。“我怎么可能会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眼前的一幕令人不忍,但霍令齌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狂暴的吼叫,做着困兽之斗。
“不可能──不可能的──”
南宫珩不甘心的试图移动双腿,却让自己狠狠的摔下床。
“怎么会这样?我的腿──废了?”
南宫珩双眼赤红,瞪着毫无知觉的双腿,开始用力的捶打,然而无论他再如何用力,却仍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楚。
等他满身大汗、筋疲力竭的颓然停手,一身狼狈的缓缓抬起头,才发现衣水映隐忍着泪水站在门边,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妳知道了是不?”
她的平静更激起南宫珩的愤恨与不平。
“霍公子已经全告诉我了。”衣水映艰难的点点头。
“哈哈哈──有了个瘸子丈夫,妳现在有何感想?嗯?”
他仰头疯狂大笑,散乱的头发、狼狈匍跌在地的模样,宛如失去理智的疯子。
她心痛的泪水不禁又涌上眼眶,却仍强绽起一抹坚强的笑,快步走向他。
“珩,别担心!总有一天你的脚一定会复原的──”
“我不需要妳的同情!”
南宫珩遽然推开她,愤恨的吼道。
彬许他的脚瘫了,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是她的!
他悲愤的握紧双拳,恨恨的往地上用力一击。
天啊!一双残了的腿?
往后他的男性尊严要往哪里摆?又要用甚么面目来面对衣水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