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邵尔涛望著她,僵硬的吐出一句。
“我来参加会议——代替我爸爸来。”她垂下眼,轻声说道。沉默了几秒,他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问道:“你爸爸怎么了?”
“他年纪大了,近来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才由我代替他来。”邵尔涛觑著她,没有再开口。
看著眼前脸蛋低垂,看似含蓄怯生的小人儿,他的眸缓缓眯起。
这真的是她吗?
印象中那个总是大剌剌,说起话来粗鲁不文雅、好管闲事得让人退避三舍的男人婆,雪初蕾?
记忆中那强悍的性格、霸道的作风,此刻在她身上全然找不到一丝踪影,只有那张几近陌生的漂亮脸蛋,还残存当年清丽可爱的影子。
他不敢相信,十四年的时间,一个女人怎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但他再也无法忽视,眼前的她,已经是个十足的女人,从容优雅的举手投足,恬静可人的气息,几乎迷惑了他。
今天的她穿著一袭粉色的合身套装,微鬈的长发乖巧的垂放在肩头,简单俐落的穿著,看起来非但没有一丝精明的气息,反倒更显清新甜美。
在他的记忆中,雪初蕾是不穿裙子的,除了制服以外。
但他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她的腿是如此修长动人,吹弹可破的肌肤又是如此雪白无瑕。
即使眼前的她美得夺人心魂,但他却一点也不习惯,宁愿她依旧是十四年前那个急躁、粗鲁,让人讨厌的男人婆。
“你改变很多。”他用一种幽深难测的目光看著她。
察觉他打量的目光,雪初蕾更加羞怯的垂下小脸。
“你也变了不少。”她害羞的朝他一笑,又飞快低下头。
她唇边那抹美丽的笑容,让他的思绪有几秒的恍惚。
“开会了喔!”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蓦然惊醒了陷入失神的他。
猛一回神,看著坐在旁边绽著甜美笑容的她,邵尔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失态了。
他遽然转头,按下手提电脑的电源钮,不再看她。
一整天下来,他的双手都在电脑上动个不停,表情看来冷静沉著,但事实上,开会的内容一个字也没传进邵尔涛的耳朵里,他只感觉到——她的存在!
身旁持续传来若有似无的馨香,不断干扰他的思绪,不经意碰触到他的那只柔女敕小手,更是撩起他心里的波澜。
他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打哪儿来的,却无端对自己生起气来。
对邵尔涛而言,这六个小时的时间,无异比待在炼狱里还难熬。
懊不容易熬到了会议结束,他没有多看她一眼,迅速收拾手提电脑跟资料就要离开,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雪初蕾错愕的盯著邵尔涛挺拔的身影毫不留恋的,大步朝会议厅外走去,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就——就这样?
他没有约她共进烛光晚餐,或者邀请她到他下榻的旅馆坐坐,聊一聊彼此的近况?
她还以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某些不寻常的情绪,以为——
雪初蕾,别傻了,打从认识他开始,他从来就不曾正眼看过自己,即使经过了十四年,这块顽石也依然不会点头啊!
但眼看著他就要走出会议厅外,她忍不住冲动的叫住了他。
“邵尔涛!”
前头硕长的身影顿了下,终究还是停下脚步。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餐?”她快步追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要。”他拒绝得不留一点情面。
“者么多年没见了,我们该有些话聊聊吧?!”雪初蕾自嘴角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有吗?”突然间,他回过头来,半带嘲讽的扫她一眼。
当下,她满腔的热切与期待像是被泡进冰水里,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那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爸妈一定很高兴见到你。”雪初蕾咽下心酸,换上另一副热切的表情。
“不必了,麻烦替我问候雪伯父跟雪伯母一声就可以了。”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波动。
“那你住那间旅馆?我送你回去好吗?我开车来的。”雪初蕾热心的朝他晃晃车钥匙。
看了眼她手上的钥匙,邵尔涛的脸色更沉几分。
刹那间,时间仿佛又回到当年,她总是那样我行我素、理所当然的强迫他人接收她的好意,即使他并不希罕。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喜欢主宰一切,喜欢强迫别人接受你的“好意”?”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讽笑。
不,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只是怕他人生地不熟,好意想帮忙而已——雪初蕾用力摇头,急忙想解释。
“你误会了,我只是——”
“够了!”他冷冷的打断她,压根不想听她解释。“你不必对我解释什么,我们甚至连朋友也不是。”他不再看她,迳自转身而去。
我们甚至连朋友也不是!
一句话宛如利刺,狠狠戳进她的心坎。
看著他渐行渐远的英挺身影,她不禁又想起当年苦涩的点滴。
为了他的到来,费尽心思付出的一切与苦苦等待,让雪初蕾觉得自己既可笑又狼狈。
而邵尔涛就是邵尔涛,即使经过十四年的时间,他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依旧将她排拒在心门之外。
这一刻,她不禁要怀疑起,她的费尽思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哇——痛死我了!”
夜晚,位于纽约LongIsIeand的皇后区的某一栋高级住宅,传来女子高分贝的哀号。
坐在客厅里的义大利进口高级沙发上,雪初蕾捧著从高跟鞋里被解放出来的漂亮小脚,极不文雅的将脚跨在沙发上,哇哇大叫的痛呼。
人家常说女大十八变,当年雪氏一家人也都这么乐观的想著,可是十四年过去了,雪初蕾确实变得更加美丽动人,然而大剌剌的男人婆性格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谁叫你没事穿这么高的高跟鞋?”雪母坐在一旁,帮忙揉著女儿红肿起泡的小脚,既心疼,却又忍不住骂道。
“怎么会没事?我可是为了邵尔涛耶!”雪初蕾可怜兮兮的的嘀咕道。
十四年没见,她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让邵尔涛大为惊艳,可是,这个惊喜背后必须付出的代价真的很大。
为了他的到来,她特地去恶补了几天的礼仪课,还砸下重金买了生平第一件裙子、高跟鞋,也把原本一头总是随便扎起,毛燥凌乱的长发给修整一番。
而连续失眠了好几夜,所殷殷期盼的今天呢?
非但得不到邵尔涛的赞赏,跟他更是交谈不到几句话,却让原本一双细致的小脚,因为那双又高又窄的高跟鞋,磨出大大小小的水泡,活像释迦牟尼的头。
为了维持优雅的姿势,她不敢露齿而笑、不敢高声说话,只能故作无辜的眨著眼,用眼神默默传递深情——
但一整天下来,眼睛眨到几乎月兑窗不说,全身更是又僵又酸,一动腰就痛得好像快要断了似的,唯一只剩跟邵尔涛说不到几句话的嘴还能动。
这回,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连一顿晚餐也没ㄠ到,还把两只脚折磨得不成“足形”。
“怎么样?见到他了没?”
“见到了——哇,疼啊!”雪初蕾郁卒的正要开口抱怨,脚上又传来一阵痛,让她忍不住放声惨号。
雪母的手劲已经尽量放轻放缓,却还是惹得雪初蕾痛得鸡猫子喊叫。
原以为能让邵尔涛惊为天人,立刻对她展开热烈追求的,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邵尔涛疏冷、不多话的个性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怎么样?”雪母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变了好多——”帅得天理不容。“但是——”还是对她冷冷淡淡。
两句话全含在嘴里吐不出口。
“尔涛那孩子内敛得很,对人冷冷淡淡那是正常的。”看出女儿脸上的郁闷,雪母轻描淡写的安慰道。
“我懂!才第一次见面,他肯定是不好意思表现得太热情,这我可以理解。”雪初蕾煞有其事的也跟著安慰起自己来。
“对啊,反正明天还有一天,你就加把劲给他好印象,会议结束后,就说是爸妈请他到家里来吃晚餐,我跟你爸会到外头逛逛,晚点再回来,也算是给你制造点机会。”
“好啊、好啊!妈,这个主意太棒了,还是你厉害!”雪初蕾乐得立刻跳了起来。
一下子,荒漠突然变成了甘泉,穷冬的花朵又逢了春,让她怎么能不立刻充满希望?
两人的烛光晚餐——光想就令雪初蕾兴奋。
几天前,她不经意从父亲口中得知邵尔涛即将赴美开会的消息,那股压抑在她心底十四年的感情,又再度汹涌的翻腾起来。
是的,十四年了,她还是忘不了他,年少懵懂的暗恋像是深刻的烙印,深深印上了她的心底。
她知道大家总爱在背后偷偷叫她男人婆,但她从不以为意,还是过得很自在。
她有张漂亮的脸蛋,美得跟她粗鲁凶悍的个性一点也搭不上边,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
她没有悲惨的身世、没有不幸的遭遇,妈妈也没有在她小时候就过世,让她和不知如何教养女孩儿的父亲相依为命;也绝不是因为父母想要个儿子想疯了,才把她当成男孩子教养。
相反的,她有个温柔而慈祥的妈妈,以及好脾气的爸爸。打从她出生,她的爸妈简直把她当成捧在手心里的珍珠,对她是呵护倍至,为了怕有其他兄弟姊妹瓜分对她的爱,雪父还特地去结扎,对她的重视可见一斑。
从小,她爸妈把所有最好的全给了她,给她穿白色的蕾丝洋装、白色的亮面小皮鞋,梳著乾乾净净的公主头,精致可爱得就像个小天使——
但偏偏,她就是有办法把一件漂亮的洋装弄得脏兮兮,把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弄得乱七八糟。
成天在外头跑跳的她,每隔几天就会穿坏一双鞋,到最后,雪氏夫妻两人对于这个活像野丫头的女儿也死了心,索性给她买宽松舒服的简单棉衫,从此以后,裙子便从她的衣橱里彻底消失,不曾再出现过。
可是,即使是让她讨厌得不得了的裙子,为了邵尔涛,她也百分之两百愿意改变,让自己变得端庄优雅、变得甜美可人、变得——可爱!
但他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要从哪里爱起?
早已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开始追随著他耀眼的身影,就像追逐太阳的向日葵,只因阳光而灿烂。
他冷傲、孤僻,脾气怪、说起话来很不中听,从小就是这样,但偏偏——她就是喜欢他,就是爱他。
是的,她爱上了他,这个秘密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但他从不多看她一眼,她也只敢偷偷的喜欢他,把那份在乎放在心底。
她总是找尽理由接近他,极尽所能的激怒他,仿佛是害怕不这么做,他就会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
她喜欢看著他、跟随他,即使只能看到他不善的脸色,听著他冷冷的语气,她也觉得满足。
彬许旁人听了会觉得荒谬,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哪懂得什么是爱?
不,她懂、她真的懂!
她知道爱一个人就是要默默为他守候、默默为他等待,默默为他做一切能为他做的事,这就是她的心意。
她以为自己足足有一辈子的时间感动他,直到得知父亲决定转移事业重心,她跟母亲也必须跟著到美国。
即便有再多的不甘愿,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根本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
出国前一天,她足足哭了一个晚上,祈祷上帝能够让她再看见他——
如今,她得偿所愿,却始终无法打破彼此间的僵局。
一旁的雪父看著女儿一下落寞,一下又变得开心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这宝贝女儿最近实在很反常,先是硬要代表他去参加今天的国际金融会议,从来不穿裙子的她,竟还破天荒的穿了件淑女得不能再淑女的衣服。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喜欢上邵家的儿子——唉,都多少年了,这丫头还死心眼的惦记著人家。
“喜欢邵家那小子,你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他嘛,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憋了半天,雪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再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哪有那么困难?”
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出她喜欢邵尔涛,唯有邵尔涛自己看不出来。
“我不要啦!”雪初蕾羞恼的横父亲一眼。“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你不敢说?爸爸替你说去。”雪父自告奋勇的拍著胸脯。
“爸,你别多管闲事啦!这种事哪有女孩子自己跑去告诉人家的?!”要她这么做,她不如先羞死算了。
“谁说的?”雪父一脸不以为然。“当年你妈还不是倒追我——”
“雪克明,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雪母羞红著脸,忍不住骂道。
“我没有胡说,当年真的——”雪父一脸无辜的想辩解。
“蕾蕾,妈带你上楼洗个热水澡,别理你爸胡说。”
雪母红著脸,赶紧拉起女儿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