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郝晓晓突然打了个又重又大的喷嚏。
她揉揉鼻头,用力吸气,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好像有人在骂她似的。
但一个喷嚏怎么可能打断她首次当师傅的兴奋心情。
奥晓晓站在门边,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的往外眺望。
突然间,潇洒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帘,郝晓晓立刻高兴的朝他招手。
“欧阳公子,快、快过来!”她高喊着。
“嗯。”欧阳琖来到习武场,只见郝晓晓脸上正挂着抹傻呼呼的笑容站在门边等着。
他环顾周遭一眼,偌大的练武场半个人都没有,在冷冽的清晨中更显寂寥。
“欧阳公子,我们今天就从基本功练起,你不用担心,这个一点也不难,我来示范,你跟着我练。”郝晓晓转身有模有样的劈开马步。
“不用了!”欧阳琖意兴阑珊的出声阻止她。“妳有什么厉害的功夫,赶快使出来吧!”
闻言,郝晓晓站起身,愕然盯着他半晌,突然了解的笑了。
“欧阳公子,你这样是不行的,没先练好基本功,怎么能心急着想学武功呢?要知道练功可不比吃饭喝水,进了口就能立刻填饱肚子,而是得按部就班、一天天累积精进的。”郝晓晓的语气带着安抚孩子的温软。
她那抹心无城府的笑容有点刺眼,却教欧阳琖剎那间闪了神。
“没关系,我来教你。”见欧阳琖僵立原地迟迟没有动作,郝晓晓干脆跑了过来,热心抓起他的手演练一遍。“就是这样,不难对不对?”
握住他的那双白胖小手,像刚出炉的包子热呼呼的,软绵绵的触感十分好模,而他的手就像里头的肉馅,乖乖蛰服其中,甚至忘了抽开——
肉馅?他在想什么啊——欧阳琖懊恼的暗骂自己。
他有些气闷自己像个三岁孩子般任她摆布,烦躁的将掌心顺势往外一推,不小心竟使了几成真气,远在门外的瓦盆应声而倒。
陡然响起的碎裂声,在清晨中听来格外清晰。看着碎裂一地的碎瓦片,欧阳琖责怪自己实在太沉不住气。
“你——”郝晓晓瞠目结舌的看看他,又看看门外一地碎瓦片。
奥晓晓用力摇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他看起来太优雅、太斯文了,这样的男人,让人完全无法把舞刀弄棍的事跟他联想在一起。
“你会武功?”
“武功?不,我怎么可能会武功?那瓦盆大概是恰懊被风吹落,师傅不必大惊小敝。”
这声师傅,把郝晓晓叫得全身轻飘飘,一下子什么都忘了。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会武功嘛!”郝晓晓尴尬的哈哈大笑,以为自己不自量力,竟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
看她一副傻呼呼的天真模样,憋了满肚子闷气的欧阳琖,竟突然兴起作弄她的念头,好教训一下这个自以为厉害的胖丫头。
“师傅,徒儿还不曾见过您的绝顶武功,不知可否让徒弟开开眼界?”
“你想看?”郝晓晓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往,完全不懂什么叫含蓄。“没问题,我就来表演几招吧!”磨着小胖手,完全被设计的小人儿跃跃欲试中。
“还请师傅为徒儿露一手了。”欧阳琖微微躬了身,一抹诡笑从唇边泄出。
“你等等,我去准备一下!”郝晓晓咚咚咚跑了出去。
准备?这胖丫头还真煞有其事似的,不过是几招三脚猫功夫,哪还需要那么大费周章?
不一会儿,郝晓晓回来了,手上没带刀棍,只在腰间挂了个葫芦。
他盯着那只葫芦,心里纳闷着,这胖丫头葫芦卖的是什么药?
“我要开始啰!”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露一手,郝晓晓的心情倒真有点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挂在腰间的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股甘甜醇厚的滋味涌进喉咙,紧张的情绪顿时松懈下来,血气开始运行到全身。
奥晓晓手一抬,脚步开始摇摇蔽晃起来。
她喝了什么?怎么看起来像喝醉似的,不但连站都站不稳,眼神更涣散得像是神智不清——
然而心里的疑团,在欧阳琖见到她开始展开的招式后,立刻就明白了。
是醉拳?
看似凌乱、毫无章法的武步跟招式间暗藏着巧妙,郝晓晓圆润的身躯却出奇灵活,不按牌理出牌的招式柔中带刚、能攻能守,相当奥妙。
虽然此乃武学上鲜少人练的醉拳,不过这胖丫头明显的火候还不够,勉强只能算得上雕虫小技罢了。
瞧她那副得意的样子,若不好好给她个教训、挫挫她的锐气,怎能出心里的一口怨气?
欧阳琖唇边挂着抹无害的笑,却趁着郝晓晓弯腰转身时,不动声色地将掌中真气朝她一使。
圆滚滚的小人儿突然被这股强劲的真气推倒,整个人像是被扔下锅的烧饼,狠狠贴上地面。
“师傅,妳没事吧?”
欧阳琖脸上噙着抹兴灾乐祸的笑,故作关心问道。
“我——我没事!”郝晓晓狼狈的爬起来,模了模红通通的鼻子,羞得满脸通红。“别担心,这只是先暖个身,没事、没事!”她赶紧抹去满脸的土灰,想竭力维持自然。
奇怪,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好像真的喝醉了一样,连站也站不稳?
懊不容易有机会在徒弟面前大展身手,却发生这种糗事,脸实在丢大了。
“那就请师傅快开始吧!”欧阳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
“好、好。”单纯的郝晓晓不知灾难就在后头,还兴致勃勃地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强自镇定的摆开架式。
孰料脚才一跨开,整个人竟又莫名其妙的跌个四脚朝天。郝晓晓捧着摔疼的,一副像撞鬼的表情左右张望着。
“师傅,您这又是在暖身吗?”欧阳琖故意问道,心中却在暗自窃笑着。
“对,暖身、暖身!”郝晓晓手忙脚乱才刚起身,下盘却莫名一软,整个人又摔了一跤。
她忍着痛,急急忙忙想爬起来,却立刻又跌坐回去,来来回回摔到最后,她已经狼狈的想喊救命。
她筋疲力竭的坐在地上,已经是灰头土脸,全身都在疼。
欧阳琖看着全身无力坐在地上的胖丫头,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全都是土灰,这下总算出了一口怨气,心里畅快得不得了。
“太邪门了。”好不容易总算站稳了,郝晓晓又惊又疑的喃喃嘀咕,以为自己撞邪了。
“师傅的醉拳果然不同凡响,可说是惊逃诏地、雷霆万钧啊,徒儿可真是大开眼界!”欧阳琖故意以无比惊奇的口吻说道。
这番话说得郝晓晓又羞又窘,恨不得立刻钻进老鼠洞里躲起来,但为了面子,只能佯装若无其事。
看到她一脸莫名其妙,又是尴尬却又得强自镇定的表情,欧阳琖越来越无法控制。
不行,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俊脸上的优雅线条痛苦扭曲着,两颊开始累积起笑气,眼看即将失控,他只得赶紧以轻咳掩饰。
“师傅,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
“可是今天还没、还没……唉!”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欧阳琖潇洒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廊外。
正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坐在寝苑外发呆的逢喜,一见到从远处疾驰而来的身影,两眼一亮,立刻跳了起来。
“城主,您练完功啦?”
这句话像是正中要害,让憋了许久的欧阳琖,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笑。
“城主,你怎么了?”逢喜惊恐问道。
欧阳琖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自顾自的走进房间。
逢喜怔怔望着笑得像疯了似的主子,许久仍回不过神来,耳边回荡着久久不停的笑声。
城主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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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出了一口闷气,住在郝家武馆的接下来这几天,欧阳琖过得格外快活。
那个自以为了不得的胖丫头,再也不敢顶着“师傅”的高帽儿在他面前得意忘形,反倒客气、殷勤得不得了,“练功”这两字吭都没吭过。
虽然对跟她练功没兴趣,但他倒是每天闲来无事就到练武场去,观看郝师傅教弟子武功。
奥师傅的武功一如其人,深藏不露,连功夫了得的他也不免敬佩几分。
“城主,咱们什么时候回城?”
看得正入神之际,身旁拄着下巴发呆的逢喜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你想回冀北城?”欧阳琖蓦的被打断兴致,转过身蹙眉看着他。
显然乐在其中的只有他一个人,欧阳琖现在还不想回去。
“咱们出来也有十天半个月了,再怎么快活也该要回去了……”逢喜越说越小声,偷偷嘟囔着。
“你忘了,事情还没办完。”欧阳琖只淡淡回他一句,又继续转身看着练武场里利落跃动的身影。
“您根本没去办。”
虽然这声嘀咕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还是进了欧阳琖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他瞇起利眸,瞪着逢喜。
“没有。”逢喜抿唇许久,好半天才终于不甘心地回了句。
欧阳琖知道逢喜心里不痛快,顿时也没了兴致,一转身就往外走。
“城主,您要上哪去?”逢喜楞了下,急忙提步追上前。
“去走走。”欧阳琖头也不回地丢来一句。
“去哪里走走?”逢喜像只聒噪的乌鸦问个不停。
男子高大的身躯顿时停下脚步。“逢喜,回你的房间去。”趁他还没把拳头塞进他嘴里前。
“可是——”逢喜停下脚步,一脸的欲言又止。
事实上,他受了表小姐之托,在出城办事这段期间得把城主牢牢看紧,不许他跟任何姑娘接触,还得催城主尽早把事情办完赶回去。
万一让表小姐知道自己没把事情办妥,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逢喜一想起那张发怒的脸孔,浑身不由自主颤栗起来。
不成不成,无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让城主尽快回城去,若要两者择一,他宁愿挨城主的几记白眼。
主意既定,他正打算继续施展他的“缠功”,孰料一回神,城主早已不见人影。
逢喜楞楞站在原地发呆了好半晌,这才如大梦初醒,如火烧似的冲出郝家武馆找人,殊不知他要找的人根本没有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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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着绢扇,欧阳琖一派优雅、潇洒的在郝家武馆后院漫步,耳边没有那只名叫逢喜的聒噪乌鸦吵不停,他的心情立刻好多了。
可逢喜说的话却不断地浮上他脑海,带着某种预知麻烦的第六感,他知道再不赶紧把事情办妥,到时候凌紫衣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主意既定,他倏然收扇正要转身,突然间似是听到一连串隐隐约约的喃喃自语不知打哪儿飘出来,一下说一下笑,就算是大白天,还是教人打心里发毛。
奥家武馆不算大,但后院却显得格外僻静,此刻四周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只有一间用土块堆栈而成的土窑。
欧阳琖踌躇半晌,还是禁不住懊奇心驱使,走过去一探究竟,竟看到一抹再熟悉不过的圆润身影,正蹲在小小土窑边的一角。
欧阳琖狐疑盯着蹲在土窑旁埋头嘀咕的她,好半天移不开脚步,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
“妳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专心的郝晓晓吓了一大跳,手里正抱着的木桶差点打翻。
她赶忙将手里的木桶放下,起身回头一看,只见门口已被一堵高大的身影给占满。
“我在对酒说话!”郝晓晓不好意思的说道。
“对酒说话?”那他又是在跟谁说话,一个女疯子吗?欧阳琖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这小丫头傻呼呼的,做事冲动又莽撞,至今他还是不相信她怎么可能会有双如此细腻的巧手,能酿出这么香醇的酒。
这一定是场骗局!
至今还没人能在他欧阳琖面前瞒天过海,而他非常乐意揭穿这个三脚猫小骗子的谎言。
他脸上挂出另一副和善的表情,踱步来到她身旁,带着想套出真相的诡诈语气问道:“这酒是妳酿的?”
“对啊。”小脑袋用力一点。
“我对酿酒极有兴趣,可否告诉我这“贵妃醉”的酿法?”他魅惑的笑容令人难以抗拒。
“当然没问题。”郝晓晓的心思就跟她的人一样单纯,对人毫无防备。“要酿“贵妃醉”得先采集三种水果,分别是桃、林檎跟西域来的葡萄,将这三果洗净后放入储存桶内,再加入些许甜糖即可;放在桶内约三到三十日,时间依寒暑而有分别,最后再加入水冲淡其浓烈酒气,放回储存桶中静待数日,使其色泽、气味均匀即可。”
奥晓晓顿了下,又继续说道:“这“贵妃醉”是属于湿酿法,其特点是酒气较淡,而且酒味清香、酒性温和,所以入口温醇甘美,适合长饮。”
看她说得头头是道,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脸上流露出逼人的灵动光采,熠熠发亮的眸子更像是夜星般璀璨闪亮。
这个连“美”都称不上的圆润脸孔,却将欧阳琖牢牢吸引住,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见鬼了,他是被下蛊还是中邪?
在剎那的闪神后,欧阳琖狼狈抽离目光,向来冷静清晰的思绪却乱成一片,竭力想平息呼吸,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慌张,
“湿酿?难不成还有干酿?”为了掩饰慌张,欧阳琖不加思索地月兑口而出。
“你好聪明!”郝晓晓赞许高呼。“没错,干酿的酒不需加入水调和酒气,也因此干酿的酒浓烈易醉、后劲强,是较适合男人饮用的酒。”
看不出来,不过是简单的酒竟有那么多的奥妙,一如这个单纯得只需一眼就能看穿的丫头,却在剎那间让他恍了神——
不,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啊,难道他这么轻易就被她两三句话给唬住了?
“那又是如何知道“贵妃醉”可出窑的时间?”他恢复了一贯的刁钻与冷静。
“嗅其气味。”郝晓晓微笑说道。
“酒坛坚硬如石,怎么可能闻得出气味?”欧阳琖的唇边勾起一抹诡笑,自以为逮着了她的小辫子。
““贵妃醉”的特点就是其中的甜味,而要带出这种绵延回甘的甜味,就得用木桶储存。”
“木桶?”欧阳琖一惊——他从没听过木桶也能储酒?!
“是的,就是这些。”郝晓晓略微退开身子,从她身后露出来的,是一整排倚土墙横放的木桶,形状如瓜,大小如一个两岁孩子。
“莫非这土窑也有其功用?”突然间,欧阳琖好像被点通了。
“没错,这土窑可保持木桶内酒的温度,不会因温度冷热而酸败或腐坏。”
欧阳琖几乎只有点头的份,终于不得不相信,这胖丫头果然不只有三脚猫的本事,还有一手令人难以置信的酿酒奇技。
“这是什么?”突然间,他发现每个木桶上几乎都有一个用木头塞住的孔。
“出酒口。”
那是什么东西?
见他一脸狐疑,郝晓晓索性拿个杯子,将出酒口的木塞拔开一个小缝隙,金黄且清澈的酒液就这么流入杯中。
他从未见过这种取酒的法子,不但可避免倒酒过程中洒出,更不需花费气力把整个笨重的酒桶扛起来。
是她?这丫头看起来傻呼呼,竟能想出这种聪明绝顶的法子,当下,他不免对她有点服气了。
但一时之间,欧阳琖却又拉不下脸承认她也有几分本事,觉得非得找件事来刁难她不可。
他眼睛一亮,发现每个木桶上各用或黄、或绿、或朱红的颜色为记号,看起来相当醒目。
“为什么这些木桶要以颜色做标记?”他尽其所能的挖掘任何蛛丝马迹,非要问倒她不可。
“为了区别不同的酒类。”她则一脸任君考的从容表情。
“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简直是鬼才!
“我啊!”郝晓晓背着手,骄傲的仰起下巴笑。
这胖丫头可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他悻然暗忖道。
“这是什么酒?”他随手往朱色木桶一指。
“梨子酒。”他惊讶一挑眉。“这种东西也能入酒?”
“当然!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比果类更适合入酒,而且味道也最甘甜顺口。”
奥晓晓的笑容比沁入鼻端的酒香更甜,瞪着她的笑容,欧阳琖突然觉得喉头发干。
“你要不要喝喝看?”
她的声音惊起恍然失神的他,点点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递来的酒一仰而尽。
酒液一路滑进咽喉,除了特有的甘甜,还带着股淡淡果香,酒下了肚,香气却还萦绕在鼻端。
“如何?”郝晓晓亮晶晶的眼眸闪耀着期待。
“还算可以。”他心不甘情不愿吐出这么一句。“那这个呢?”他的目光又移向几步外的绿色木桶。
他拿着杯子在木桶前蹲下,学郝晓晓将木塞拔开一个小缝,带着乳白色泽的酒立刻注入杯中。
拿起杯子一口喝尽,这酒少了甜味,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味道,乍喝之下品尝不出特别滋味,却在入喉吐纳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女乃香。
“这是什么做的?”他惊异于这酒的与众不同。
“羊乳。”
羊——欧阳琖遽然捂住嘴巴,脸色大变的转身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