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达目的地,窗外仍是细雨迷蒙。
“谢谢你送我回家。”唐依柔欲开门下车。
“我送你上楼。”凌皓威开口止住她开门的动作。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唐依柔一口婉拒他的好意。
凌皓威下车帮她开门,那双坚定的眼眸锁在她娇柔傲丽的面容上,毫无预警的扣住她的腰身,倏地,便一把将她抱起。
“送你到家,最起码也要请我喝杯水。”
“不,不,放我下来!”她惊慌的推拒着他,不想让眼下这名男人碰触她,即使是幼时面对索债的债主,她都懂得誓死抵抗。
“别乱动!你脚踝受伤,尽量别爬楼梯,以免二度扭伤。”
他的提醒暂时让她噤若寒蝉。
辫暗的楼梯间,斑驳的墙垣,四壁萧然,比起他美轮美奂的豪屋,真是寒酸的很。唐依柔偎在他怀中领着他拾阶而上。
他宽厚的胸臆间传来阵阵沁人的体香,他浓浊的呼吸是如此靠近她,那慑人的气息,足以令她窒息。
“这是你租的房子?”他上身微倾,低沉的语调中,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嗯,租约快到期了,房东准备调涨房租,所以我现在正积极的在找房子。”也许是在他怀中,她的态度和语气稍稍和缓下来。
他那双沉思中带着睿智的瞳眸直盯着她,可以猜测出她是个不甘被房东调涨房租的顽固女孩。
他是如此的靠近她,近得让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可以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在他的注视下,她耳根发热,脸颊发烫,心在燃烧,她怀疑自己的心跳速度已远远超越爬楼梯的他。
两人顺着阶梯而上,唐依柔一眼便看见肥胖的房东太太在门外守候。
“唐小姐,你可回来了,我一直找不到你……”房东太太看着这对男女搂搂抱抱的亲昵样,眼神倏地暧昧起来。
凌皓威从容的放下脸红心跳的唐依柔。
“什么事?房东太太。”她怔忡又羞赧的问。
“真对不起,我想你应该找到新的住处了吧!”肥胖的身躯正色的趋前向唐依柔说道。
房东太太瞟了唐依柔身旁那位英挺高大的男子一眼,忙陪笑道:“因为你一直也不确定要续租,昨天我已经跟一位新房客签下租约,后天他就要搬来了,所以请你无论如何,明天得搬离开。”
“什么?房东太太,我都还没找到房子,你怎可以擅自先租人呢?”她气愤的说道。
“唐小姐,你不是说要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找房子,现在算算已经是第七天了,我可没占你便宜喔!”房东太太锱铢必较的说。
已经第七天了?房东太太可真是精打细算,连一天的时间也不让她多逗留,唐依柔无奈的想着。
“对不起,不如这样吧!我派人明天来帮你搬东西好了。”房东太太略带歉意的一笑。
“不……用了,谢谢。”面对房东的好意,她反而赧颜了起来。
“那麻烦你了,我先走一步,再见。”房东太太挪动肥胖的身躯离开。
唐依柔碰触着冷硬的铁门,感受到世态炎凉的残酷。
打开即将离开的窝,她突然有点不舍。
平常她独立勤快,将自己的卧室打理的一尘不染。墙上挂着几幅自己彩绘的抽象画作,窗台悬吊着各式各样绿意盎然的盆栽,她巧妙的搭色和装饰,让原本灰白的墙壁鲜活起来。
如果不是家教的缺给人递补了,如果不是房东任意调涨房租,她执拗的脾气也不会给挑惹起来,而为自己带来这么多无端的灾难。
这会儿怎么办?平常她独来独往惯了,从不跟同学合住的。
现在她该找谁帮忙呢?在北部她没有任何亲友可以投靠。
她唯一的好友杜芷菱,最近交了一个嬉皮型的男友,虽然杜芷菱力邀她同住,但,打死她,也不可能去打扰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
即使生活再困窘,她也不愿低声下气的去拜托别人。
想到此,她头又痛了起来。
凌皓威浏览寝室的目光移向她,见那张清秀的丽容陷入绝境般的楚楚可怜模样,突然间,他兴味十足的眯起双眼。
他为她和自己倒了两杯水,在藤椅上与她对坐了下来。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才记起他的存在。
“喝了水,你可以走了。”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窘迫。
“你有何打算?”他的眼眸如深蓝色的海洋般,神秘而悠远。
“什么打算?总有绝处逢生的机会,我不会一直走楣运的。”她耸耸肩自我安慰的走向窗户。
明明走投无路了,还好强的为自己找藉口,凌皓威玩味的凝视着她。
“这样吧,如果不嫌弃,我那儿还有空房间可以让你住。”
为什么?是同情她祸不单行的遭遇?
是为Wings的闯祸而补偿她?
惫是觉得她单纯娇女敕、有趣而富生气呢?他自己一时也无法理解。
“不!万一你太太知道,可就不好了。”眼前这位危险男子,突然的伸出援手,令她本能的保持警戒。
“你看我像是结过婚的男人吗?”他挑起浓眉,微眯着眼瞅紧她问。
“不是吗?你的房子那么大,房间那么多,如果没有老婆小阿,一个人住岂不太浪费了?”她努力回想他住的高级大厦,里头的房间至少有五、六间,难道真是一个人住?
“是有点浪费。”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笃定的说:“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让你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找到新居。”
“房租太贵,我不租;房东的品行……也在我的评估范围内。”她估量他一会儿,即使情况迫在眉睫,她仍挑剔得很。
他是个危险人物,得好好考量。
他神情闲雅的欣赏着墙上的抽象画,接着幽眸深处露出狡黠的笑意再望向她。
“如果你不介意头痛脚伤的医疗费,如果你不在乎有餐风宿露的可能,并且,我必须提醒你,你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你该考虑看看的。”
她的脚的确还隐隐作痛,她头上的伤还有待观察,她还流着鼻水,这些仍需要花钱呢!拔必跟钱过意不去。
最重要的是明天,明天她可以去哪里找人求助?去哪里找新的住处?
时序渐入冷冬,她连个安身之处都还未有着落……如果时间充裕,如果没有遇到他的瘟神……也许她也不致沦落至此。
对,这是他欠她的。
“对不起,如果你要考虑一整个晚上,那我得走了。”他旋即转向门口,二话不说地踏了出去。
到这节骨眼,她竟还在挑房东,她的直接和坦白虽令人不觉莞尔,但,她的顽强和固执,却令人失去耐心。
别再为自己高傲的自尊坚持了,唐依柔试着说服自己,这段时间就当作是个过渡期吧,等找到房子,就立刻搬家。
她一颗从不轻易妥协的心,面对现下情况,也不得不屈于现实,她焦虑的追了出去——
“喂!房租怎么算?”
***
温暖的阳光自窗外洒进来,透过白色纱帘落在唐依柔脸蛋上,她缓缓的睁开眼。
懊久没有这么舒服的睡上一觉了,柔软的枕头和床铺,让她很快的摆月兑租屋寻屋的梦魇。
她套上外衫,欢天喜地的走至窗户旁拉开纱帘,太阳在雾气弥漫中挣扎露脸,俯视而下,看见的是一片壮阔蓊郁的树海,芬多精正轻舞飞扬,她愉悦的深呼吸。
“早安!”她对着久违的阳光大喊。
昨晚脑部照过X光后,医生说伤势无凝,她庆幸自己命大,心情格外开朗,恰巧今天没课,她毅然决定要到户外走走。
走至附近一家淡雅明净的书店内,她认真的吸收每本书的菁华,就像花朵需要充足的阳光和水的滋润,否则她一整天便会觉得不舒坦。
她专注在字里行间,追求心灵的释放及知识的学习,肚子却不期然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她俯首看表,已是下午三点了。
从容的结帐后,她拎了两本书离开滞留已久的书店。简单的解决午餐后,她直觉的步行到美术馆。
一向喜欢一个人逛书店、看画展。她总是静静的沉溺在书堆中,细细的欣赏着图画,因此陪伴她的人总会失去耐心。
窗外突然又飘起细雨,馆内赏画的人寥寥无几,音乐轻轻流泄其中。她忘情的享受文化的洗礼和图画的薰陶时,手上的书本却突然滑落。
“啪”的一声,一本画不偏不倚的打在她扭伤的脚踝上。
“啊——”脚踝传来阵阵痛楚,唐依柔直觉的叫出声,引来众人的侧目。
她惊慌的想将书本俯拾而起时,一位男子已从容的为她拾起并向她说:
“小姐,你的书。”
“谢谢。”当她循着对方修长的身影仰首而上时,却接收到两道灼然的目光,她屏气凝神又惊奇的问:“是你?”
“是我,依柔。”对方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她望向那阒黑的眸子,疑惑的问。
“我看过你画上的签名。”
“没想到你不仅看画,也注意到我的签名。”唐依柔心想他必是爱画成痴,竟钜细靡遗的注意到她精细的中文签字。
“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有空来看画展?”她想到这个时间应该是上班族忙碌的时段,没想到他们竟会不约而同的一起来看画展,难不成他也有此雅兴?
“偷得浮生半日闲,品画乃人生一大乐事,我怎能放弃这样的享受。”凌皓威悠闲的笑答。
“不知道这画展中的画,你最喜欢哪一幅?”经他这么一说,她感兴趣的问。
“这些画,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的。”
“为什么?难道都没有你喜欢的画作吗?”她疑惑的问着。
“举凡是美的事物、美的女人,我都欣赏。”他回望她未施脂粉却仍美丽动人的脸庞,接着又说:“美的标准不一,赏画也一样,我不只看画,最重要的还要洞悉画家的内心世界,所以我个人偏爱梵谷的画。”
他的目光再次灼热的看着她,彷佛可以透视她。
“可是,这次画展中,并没有展出梵谷的画。”
“是的,但我想感受其他的真迹是否也能如此撼动人心。”
“难道,就连这幅……”她指着手里刚买,大多数人都喜欢的莫内画作说:“你也不喜欢?”
“喜欢,它的色彩协调,构图很美,景色宜人,整幅画充分表现了安逸与祥和,但不是我最喜欢的。”
两人不自觉的攀谈了起来。
“梵谷是个精神病奔,他的作品在当时并不被看好,况且他自戕的割下自己的耳朵,作风如此诡异,为何你唯独钟情他的画呢?”唐依柔觉得他真是个怪人,不禁好奇的问。
“虽然他一生贫困不顺遂,但他有旺盛的创作力及与众不同的内心世界,他的作品中几乎都是色彩大胆、抢眼鲜亮的。他离群索居,远离宗教及道德的束缚,我欣赏他终其一生都不愿对现实环境妥协的志气,也因此他才能拥有完全的自我,来造就他绝世的创作力。”他泰若自然的说。
唐依柔聚精会神的听完他这一席话,颇能认同的淡淡一笑。
她直觉认为——他一定是个“不正常”的独特怪人。
***
车窗外,一幢幢雄伟的建筑如密林般矗立在城市中,灯火似繁星,点缀出璀璨的夜景,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络绎不绝。
车内,凌皓威与唐依柔悠然的畅谈彼此对画和画家的不同看法和观感。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你吃一顿饭?”不让她拒绝,他已泊好车,下车为她开门。
这样史无前例的礼遇,她只有在电影或电视的情节中看过,唐依柔见凌皓威突如其来的举动,又惊又喜准备下车时,随即又迟疑地开口说:
“不,我不饿。”
“难道要我饿着肚子载你回家?”他嘴角牵动出魅惑人心的笑痕。
“不,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不饿,请您自己享用吧!”她坚持的婉拒。
凌皓威笑容凝在脸上,从未遭女人拒绝,第一次遭拒,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凌皓威索性俯身贴着她的耳朵,双手欲环抱她纤细的腰。
“别闹了,丫头,再耗下去,只会更晚回家。”
一股燥热感迅速窜升,他如此近距离的逾越举动,令唐依柔无所遁逃,又担心引来路人的注目。
他的靠近总令她惴惴不安,从未和男人有过亲密的接触,却让他一而再的得逞。
“我下去就是了。”终于退步的她发出微若蚊吟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置若罔闻,放肆的埋首在她颈项间,嗅闻她身上传来的阵阵体香,双手随即使力硬要抱起她。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下去。”她又气又急的说着,感受到他狂肆的气息,占满了车座空间。
“早说不就得了。”他缓缓起身,脸上扬起胜利的笑容。
两颊酡红的她,快速起身下车,忿忿不平的白他一眼。
“别太介意,你应该知道,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抱你。”他调侃的笑道,彷佛捉弄她,是他最大的乐趣所在。
唐依柔跟在他身后,凌皓威则停下脚步等她,待她与他平行同步时,他大方的牵着她纤柔白细的手,不让她跟随在后。
她忸怩不安地欲抽回手,而他却握得更紧。
“放自然点,这是礼貌。”他俯身在她耳畔说。
这句话,发挥了安抚作用,她稍稍放松,走了一小段路后,惊惶不安的情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他厚实大手所传来的温暖,她惊疑自己竟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陌生人给她的微妙触感及安全感。
这男子究竟有何魔力,竟能轻而易举地攻克心高气傲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