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大楼内,连续两三个星期,弥漫着一股强烈冷高压。
“你知道吗?夏主任离职了耶!”
“咦?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说她跳槽到夏门了。”
“什么?不会吧!她不是从夏门跳槽过来的吗?现在还有脸回去?”
“其实……夏门的董事长,就是她父亲耶!”
“嘎?那夏主任不就是夏门千金?”
“夏门的大小姐来纪氏当主任喔……”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面各自有答案,却没人敢说出口。
“可是……夏主任平时很认真,不太可能做这种事吧!”
“因为认真努力,才能早点爬到主管的位子,也才方便拿资料啊!”
“那……副总知道这件事吗?”
“我那时候就在想,夏主任和纪副总之间一定有古怪,没想到,夏主任是那样的人。”
大家吐吐舌,暗自为亲切善良的纪诺熙抱不平。
“说够了没有!”后头冷不防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奇怪,通常这时候会出现禁止大家交谈的都是主任,怎么她走了,还有人管他们呢?
转身一看,是平时扮演好好先生的纪副总,他的脸色从夏主任辞职那天就没好过。
“蔡协理,你是来企划部支援,还是来聊天?北欧手机的广告你做到哪了?”
“报告副总,最近北极冰泉水广告要开拍,我正在忙那个案子,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没办法一次处理两个以上的案子?”他冷冷的问:“那公司还用你做什么?”
蔡协理被他一瞪,双脚差点瘫软,他紧张的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纪副总本来不是笑容可掬的好好先生吗?怎么一夕之间,突然发起狠来,开会时好几个主管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纪氏上下人人自危,没想到纪副总抓起狂来,简直就是男版的夏仲音,比起夏主任的连珠炮让人阵亡,纪诺熙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将人在瞬间秒杀得自惭形秽……同样都被电,他们反而怀念起夏仲音来了。
魏特助此时前来提醒,“副总,他们都到了。”
“知道了。”离开前,纪诺熙冷光扫向四周,大家赶紧低头努力工作,唯恐一个不小心扫到台风屋。
搭电梯到二十楼,阿Don和Sam已经坐在外头等他,他招呼他们进办公室,拉下百叶窗,三人围坐在沙发上。
“查到什么了?”不说废话,纪诺熙直接切入正题。
Sam摊摊手。“很多,看你想先知道什么?”
“废话,”阿Don推推他。“当然是夏仲音的事喽!”
纪诺熙冷光一扫,要他闭嘴。“先告诉我,资料外泄的客户有哪些?”
“这里,”他拿出一叠名单。“通通都在上面。依我看,夏门已经全数联络过了。”
“结果如何?”
“用红笔做记号的,是决定和夏门签约的客户,蓝色部分,是打算对我方提告的,不过在经过斡旋之后,大部分都得到安抚,但希望尽快查明真相,将所有资讯收回。”
纪诺熙迅速翻阅一遍,忖度对方到底拥有多少筹码。
“先把我们的客户资料,从夏门那边全数删掉,”他沉声交代,“并彻底入侵他们的主机,见一份,砍一份。”
“这当然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把夏门所有客户资料全部叫过来,只怕他们有备份,这么做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部分我会请阿卫去打听,你先帮我瘫痪夏门主机。”他特别嘱咐,“用‘火星’。”
别星?sam挑了挑眉,火星是纪诺熙自行设计的特制病毒,只要一中标,内部资料会毫不保留的往外流,最惨的是,病毒是随机挑选流向的,所以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资料会流到哪。因为破坏力太大,所以不常使用,目前市面上也只有保护网才有程式破解。自己制造病毒再设计防毒软体的确是非常贱的一招,平时他也不会这样做——
除非,他生气了。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他又问。
有谁会在东窗事发后,立刻递出辞呈回到自家公司的?十成十是做贼心虚。
“夏仲音嫌疑最大。”还不知道纪诺熙和夏仲音关系的sam直截了当的说。
夏仲音……他的心一揪,他千千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是夏门派来的间谍。
她明明对他说,她想摆月兑夏门,想要自由——为什么?她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身边,回到夏门?
资料外泄,大约是一年多前开始的,刚好和她进公司的时间点不谋而合。
在知道客户提告后,除了压下消息外,他几乎天逃诩在公司加班,忙着安抚客户,他为了不让仲音心烦,没告诉她。
没想到不到一星期,她趁他到桃园讨论理赔事宜时,提出辞呈后就走,连个解释也没有。他气急败坏的打电话找她,却已经停话,他连夜赶到她家想当面问个清楚,没想到人去楼空,房东说她搬回家住了。
必家……难道她回夏门了?
棒天,他从阿don那里得知,夏门发布新的人事命令,撤换掉原本的方经理,由夏门董事长长女——夏仲音接任。
据阿卫调查,在不久前的夜晚,夏门副总江清阳曾到她的公寓,十几分钟后离开——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注意到她神色有异,原本打算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帮她解决烦忧的事,没想到……
她和江清阳死灰复燃了吗?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更无法接受她曾经给予他的一切温柔都是假的。
阿don看他铁青着脸不发一言,知道这阵子他心情很不好,加上sam的直言不讳,他的精神几乎紧绷到一个临界点。
“诺熙,先别想那么多,sam还查了一些你一定会有兴趣的东西。”阿DON要他回神,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夏门的创始人是谁吗?”
“不就是夏广重吗?”
“不对,”阿DON做了一份花稍的夏门历史,上面还有小报。“是夏广重的哥哥夏广义,他也是夏仲音的生父。”
纪诺熙一愣,他从来不晓得有这一段。
“夏广义在二十年前创立夏门,那时向银行周转了两千万,后来夏广义夫妻和四岁半的小儿子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留下将近一千万的欠款,因为他死得太早,所以根本没人记得他才是夏门的创始人。”
“后来是夏广重帮他哥哥还债,所以顺理成章当上董事长?”
“不对。”阿DON从身后拿出一张影印的保险理赔单,“夏广义夫妻和小儿子的保险理赔金高达一千五百万,事实是,夏广重吃了他哥哥的理赔金,用这笔钱将夏门据为己有。”
“所以这笔钱——已经还了?”想起仲音当初为了还债,努力工作赚钱,期望早日斩断和夏家人的关联……因为夏广重一时的贪念,却害得夏仲音吃了那么多苦。
真是贪得无厌的一家人。
“这么推算起来,其实夏门的合理继承人,应该是夏仲音喔。”阿DON继续补充,“没想到小办帽居然是个大富婆啊。”
“我在入侵夏门电脑时,下载了他们的股东资料。”SAM又抽出了一叠资料。
“买下来。”他沉声道。“别以保护网跟纪氏的名义买,你设三个空壳外商公司,想尽办法买下夏门百发之五十一的股权,再一直转到我名下。”
“百分之五十一很多耶,再说那些股东不一定会释放股权,嗨,你不会是为了夏仲音,想把它买下来吧。”阿DON一眼便看出他的企图。
“于公于私,我都想并掉夏门。这并不是单为某个人。”
纪诺熙将股东名单看过一眼,用笔圈圈勾勾几个人名,再交给阿DON。
“我要这几个股东从出生到现在,到过什么地方,买过什么东西,欠过什么人情,嫖过哪些妓女,做过任何官商勾结的下流勾当——逼他们把股权释出,不卖,就把消息发给报社。”
阿DON一看他所勾的全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且一、二、三、四……加起来的股份刚刚好是百分之五十一。
“你太狠了。”他忍不住说。
纪诺熙没回话,一旁的SAM反倒习以为常。
“他在欧洲,大家叫他MARS,可不是叫假的。”
“咳咳……”
半夜时分,突然觉得喘不过气,夏仲音倏地从床上坐起身,感到桑德担心地舌忝她的手,她看着它拍拍它的头,要它安心。
开了灯,她走到厨房倒水喝。
自从搬进这间富丽堂皇的豪宅后,她没有一天睡得好,尽避白天再忙再累,她象是夜夜不成眠。
从敌对公司纪氏再回到夏门,而且一连三级跳,从原本的行政小助理,摇身一变成为握有实权决策力的经理,许多资深员工对她抱持相当大的戒心,她也能轻易的感受到他们的敌意。
尤其夏芝芹得知她回夏门,二话不说马上从夏威夷赶回台湾,生怕她和江清阳会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整逃冖着她,稍有风吹草动就小题大做。
叔叔知道堂妹不适合夏门,所以当初堂妹属意江清阳入赘夏家时,即使他不是天生管理者,叔叔仍赞同,其实他看得出谁才有能力管理整间夏门,但因为有太多太多因素,加上妻子的好胜,他不能明说,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直到江清阳说服他,让她重回夏门时,发现有人和他的立场一致,他当下马上答应。
当然婶婶又嘲讽又不甘心,在她回到夏门后,矛头立刻指向她。
“知道情况不对劲,逃回来了吧,早就叫你回来你不要,那天还羞辱芝芹——六百万了不起啊,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你现在总算知道纪家那个浑小子靠不住了吧。哼,公司的机密简简单单就被偷出来,我看纪氏的好日子也不久了。”
她咬牙低头,什么话也没说。
想到这些,夏仲音只觉得脑门一阵紧绷,气喘不过来,她下意识又咳了几声,喝口水后,感觉似乎好一些。
“仲音?”
一转身,发现是江清阳,她沉默地将手上的杯子随意冲洗后,放回架上。
“这么晚还没睡?”
“不好意思吵到你,我下来喝个水,要回房了。晚安。”
“等一下,仲音。”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夏仲音很清楚此刻的他眼底闪烁的,是她曾经深深感动的真情,只是现在,只是这个当下,她却觉得这样的感情太可悲。
“不要这样,放手。”避开他灼热的眼神,想挣月兑他的手,他反倒抓得死紧。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他靠近她,想汲取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夏仲音想躲开,但一只手被他箝制着,避不了,只好消极地不去看他的脸。
“我不是回到你身边,是回到夏门。”她厉声纠正。
“这不就表示你答应了我那天的提议?”他不以为意,为自己的聪明露出自得意满的笑。“那天那个巴掌,不是白挨的。”
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她咬牙,转过头去,冷道:“随你怎么想。”
江清阳习惯性的模模她的头,模到俐落的短发时,不禁皱眉。
“我喜欢长发,为什么剪掉了?”
她板着脸不回话。
他捧起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是为了那个纪诺熙?”
一听见他的名字,夏仲音的一颗心又紧揪了。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思念他,光是听见他的名字就发抖,但为了最终目的,她咬着牙,逼自己将软弱吞进肚子里。
“仲音,既然你回到夏门,回到我身边,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也许需要时间,但我们可以一起等,等夏门到手,我们就能永远双宿双飞——”
她厉声打断,“你现在是芝芹的未婚夫,说这种话不怕遭天谴吗?”
“为了和你在一起,天谴算什么?”
巴你在一起,很累。夏仲音忍不住笑出声,这天差地远的两句话居然出自同一人之口!一个曾嫌弃和她在一起很累,曾因为她有负债而背弃她的男人,此刻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和她永远双宿双飞。
“这是你私自做的决定,和我无关。”她转开自己的脸,后悔爱过他。
“仲音,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虽然我和芝芹有婚约,但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啊!”
“那又怎样?你不是选择了她吗?”
“所以我才说,我们还是有机会在一起——”
“你确定我还想要跟你在一起吗?”
再也受不了她的冷淡与讪笑,江清阳一把将她抵在冰箱上,用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吻,企图重新唤回她的热情。
夏仲音吓了一跳,但她不想要他用从前她所熟的方式吻她,只会令她作呕。
“住手——”她奋力推开他,狠狠抹去唇边他留下的味道,没想到这个动作,反而惹火了江清阳。
“你变心了是不是?你现在爱的人是那个家伙对不对?所以你才不接受我!”
被怒火吞噬理智的他抵住她,一手捣住她企图大叫的口,薄唇向下来到她的颈窝处,用力印下专属于他的烙印。
“你是我的,你一直都是我的,为什么你要变心!”
夏仲音扭动全身,全力抵抗,直到她发现站在厨房门口的身影时,倏地僵住,而她停止反抗也让江清阳一震,停下动作。
他迅速松开夏仲音,回头一看,紧张地喊道:“芝芹……”
一双眼张得老大的夏芝芹,愤怒的瞪着他们。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夏仲音一回来准没好事!
“你不是说下来喝水吗?喝够了?”
“呃,对,我先回去了。”江清阳走得狼狈,甚至不敢再看夏芝芹一眼。
厨房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对峙着,夏芝芹愤愤地走到她面前,恶狠狠盯着她,在见到她脖子上留下的烙印绑,怒不可遏的甩了她一巴掌。
“不要脸!”
尖锐的长指甲也同时刮过她的脸,夏仲音只觉得左脸颊一阵痛麻,半响,她慢慢抬起头,冷冷地看向夏芝芹。
她大声宣示主权,“清阳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抢!”
夏仲音只是面无表情的从冰箱拿出冰块包在毛巾里,敷在又麻又痛的脸颊上。
“我并不想抢,请你把他看好。”
转身离开,留下夏芝芹一人在厨房里。
等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后,眼泪才忍不住溃堤。
贴心的桑德呜呜靠近,舌忝了舌忝她的眼泪,夏仲音激动地一把抱住它,将脸埋在它蓬松的长毛里,无声大哭。
待哭够了,她抱着桑德,将冰袋敷在眼睛上,开始默数——
“一个纪诺熙、两个纪诺熙、三个纪诺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