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章皓云恰从滨海工作室回到台北的家。
开了门,她蹑手蹑脚进到屋里,在自己的家如此小心翼翼,全因深伯惊扰了脾气不好的室友。
章皓云感慨叹了口气,内心里她期盼独拥这温馨的小窝,只是,梦想短时间不会实现,因为她负债累累,根本没钱买下和刘映溪共有的另一半产权。
一开始,原是章皓云找刘映溪和吴丽嫔一同分担房租。
绑来,发生了吴丽嫔抢走刘映溪的意中人──马余庆的那件事,短短几星期,三个人的友谊像摔碎的玻璃,不但补不回来,连捡拾都难免满手割伤。
吴丽嫔跟著马余庆走得老远,留下伤心的刘映溪,和不知靠哪边才对的她。
炳巧,碰上房东想卖掉房子,于是革命情感浓厚的两人便一同买下了。
惫记得,当时伤心至极的刘映溪,变得像玻璃女圭女圭似,凡事只依赖她,把她当作唯一的知己。而章皓云一向心软又讲义气,尤其心疼刘映溪为爱受重创,狠下心丢掉一个难得的青衫至交──马余庆,和好姐妹淘,吴丽嫔。
毕竟,对章皓云而言,朋友比男人重要多了,她可以没有男友,却不能想像哪天要是没有这些手帕交该怎么活?
此后,章皓云和刘映溪的感情更好了,一场情变不但没让她俩拆夥,反更坚持继续闺中密友的关系。
无奈的是,经过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刘映溪日益严重的疑心病巴小心眼,愈来愈令人消受不了,让她老是像勒紧了神经线在过日子,深怕不小心说错话,又惹来不必要的风波麻烦……
就像现在,弄到连进自己家门都像小偷似的──何必呢?
浴室的灯光还亮著,章皓云心想,一定又是刘映溪忘了关灯了。
这位大小姐在家习惯漫不经心,大大小小事情都交由她解决,相形之下,她活似管家婆,而刘映溪倒像是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了。
“啊!映溪?!原来你在里面喔?”章皓云一进浴室,见到室友吓了一跳。
“废话,不是我还会有谁?”
“你一向主张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今天很反常喔?”
“哎,总有例外的时候嘛。倒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在赶新一季春夏装吗?做得怎么样了?”身著一袭透明性感睡衣,刘映溪双目迷蒙,神情慵懒在浴室里漱洗。
“唉,没什么大进展,我整个人差不多快累挂了,干脆回来好好睡一顿饱。”
“快睡吧,熬夜的女人老得快喔。”
“光说我?”章皓云端详镜子里的她。“你呢?请问小姐您现在是决定要起床了?还是打算再回笼继续睡?”
“起来了。待会儿啊,我要出发去日月潭的涵碧楼度假。”
“涵碧楼?听说超级贵耶!一个晚上要价一万,简直抢人。”章皓云睁大了双眼。“那么昂贵的浪漫,该不是你自己去吧?那不是太寂寥了吗?”
“才不是!我的行情有那么差吗?”刘映溪的脸上绽放桃花,光采四射。“告诉你喔,我今天啊──嘻……捡到宝了。”
“你又干什么可怕的勾当?”她看著刘映溪,那张摆明了春心荡漾的表情……
眯著眼、扬起翘唇微笑,十分得意神气的妖冶模样,她心中突生不祥预感。
“哪是?!就是捡到一块稀世珍宝,急急忙忙就把他带回家了。”
“到底什么宝啊?你上哪儿捡的?”东张西望一阵,章皓云不解问:“放在哪儿?怎么都没看到?咱们家中哪有空间让你藏什么宝……”
“看呐──“放”在那儿。”刘映溪往自个儿房间努努嘴。“极品。”
“噢……我的老天啊!刘映溪!你──”章皓云差点儿没昏倒在地。
章皓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清楚看到一个赤条条的男人,长手长脚体格雄伟,卧躺在刘映溪的大床上,看得出来十足是个猛男,身材百分百壮硕结实,可惜他趴睡著,所以长相如何不得而知。
“如何?不赖吧?你室友眼光不错喔?”
刘映溪挑挑眉,性感地曲起小腿抖动,薄衫轻掩的身子微微颤晃,风情万种。
“哼!你还敢问我如何?有没有搞错啊?我简直是──受够了。”
章皓云一肚子气,早说过她俩的女子宿舍是不留宿男人的,偏偏刘映溪每次都犯规,死性下改。
“到底怎么样嘛!不容易喔,人家眼光可高呢,是我在人群里够出众,他才挑上我呢。”
刘映溪浑然不觉,好友已经咕噜咕噜冒“气”泡,还大剌剌夸耀战功。
“是。你很棒、你很厉害,谁不知刘映溪魅力无限,男人莫不倒卧你裙下?”
“嘻嘻!别这么说,我会骄傲的啦……下次有好机会一定先让你。”
“谢谢你的慷慨。”章皓云没好气白她一眼。“自己好好“享受”吧!”
“不啦!昨晚搞一整夜,再闹下去脚都软──涵碧楼也不必去了。”刘映溪还在高亢情绪中,什么浑话部说出来。“嘿,想不想试试看?别客气。”
“我听说气氛很棒,可惜代价太高了。”章皓云摇头,以为她说度假享受。
“哪是气氛棒而已?出神入化哪!”刘映溪舌忝舌忝唇。“而且……滴滴香醇、意犹末尽……”
“喂!我在说涵碧楼,你是在说啥?麦斯威尔咖啡?”章皓云脑袋快被她气爆了。
“神经,我说的是“他”──”刘映溪愈讲愈兴奋,眼瞳喷出激情火花。“真的啦,看在大家是好朋友的分上──你不必客气……”
“不、必、了!谢谢!本人“灰熊”感恩!你留著自己用吧!”章皓云气得冒烟,一转头回自己房间,再听她满嘴黄言胡语下去,铁定精神崩溃。
“下次再胡言乱语,我绝对不理你!”章皓云忍不住咒骂。
她实在很不喜欢刘映溪的轻佻,自从爱人被抢走,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让人不敢领教。
“喂,别这样……”刘映溪赶紧追出来。“不要生气嘛,人家跟你开玩笑而已──”
“玩笑?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拜托,你不要老是开那些毫无节制的烂玩笑好吗?我没那么好的幽默感。”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刘映溪搂住她的肩,撒娇地哄道:“我已经没朋友了,倘若连你不理我,那可怎么办?好嘛,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乱讲话。”
“算了,我真的想睡了。既然你们要下台中,先祝你玩得愉快。”
章皓云不想跟她扯,怕一个不小心又吵出什么话题,包准今天不必休息了。
“呵呵,你不生气啦?”刘映溪知道自己再次摆平了室友,开心道:“我就知道,全世界你对我最好了!这次的涵碧楼我先去,下次去巴里岛做专题,我提供机票,还招待全程食宿喔!你说,这样的服务很够意思吧?”
“机票和食宿?哪有这么好?”章皓云不信。
“真的啦!本来跟我一组的摄影记者不想去,反正摄影我自己也行,那名额就让给你罗!”
“真的吗?”章皓云有点心动,郁闷许久,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当然是真的。”刘映溪讨好地在她身上蹭。“那么好的福利,绝对你优先享受,谁叫你是我最好的“麻吉”。”
“好了好了。”章皓云知道她一向反反覆覆,说不定下个钟头她就反悔,只随意应道:“谢谢你的用心。可是──我真的好困好困,先让我去睡觉好吗?”
“嗯,你赶快睡,我也要去准备南下的行李。”
刘映溪步履轻盈走回房间,章皓云不意转回头──迷蒙的眼珠子差点没爆掉!
她正好看见那个已经起床的“猛男”,仔细瞧他的发型、肤色、身高、走路样貌……
天,太恐怖了──章皓云骇得嘴巴都合不起来。
不会吧?天底下男人何其多?此人竟跟那个“天打雷劈”的男人这么像?
“不不不……一定是没睡饱才会乱想,不可能的。”
章皓云用力拍了拍后脑勺,晃了晃浑沌的脑袋。
她一直告诉自己──看错了,一定是眼花了,爱困的时候会产生幻觉,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她还是赶快去睡个饱比较重要。
喀地锁上房门,刘映溪确定听到她锁门的声音,猴急黏在男人身上。
“对不起,吓到你啦?我这个室友怪怪的,你别理她……”
“真的吗?”男人不解歪头思考著。“她闪太快了。可惜,我没机会见识她的怪。”
“你省省吧!”刘映溪贼贼地瞪他。“刘浩,我可警告你喔,跟我在一起,你谁也别见识。”
“好啦!有你缠著就够了。”男人示好拥抱她。“我刘浩啊,是世界上最专情的男人。”
“嗯,这还差不多。”刘映溪满意点头,亲匿吻著他的脸颊。“你啊,比起某个讨厌鬼真的贴心多了。”
想起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她暗自得意自己并非没行情,瞧她不过随便走走,不就捡了个好男人回家吗?
趁著刘映溪不在家,吴丽嫔特别来看看好朋友,顺便叙叙旧情谊。
“啊……进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真是百感交集。”
狈顾自己曾经短暂住饼的屋子,吴丽嫔端著好友特地研煮的香浓咖啡,一再触景兴叹。
“是啊,你以前住饼的那间卧房,差不多变成映溪个人的衣帽间了。”
章皓云柔指一比,无限怅惘。“现在这个家,全是她作王。”
“怎么可以这样?你也拥有一半产权啊!皓云,你不觉得……对她太过包容了吗?这可不是件好事情。”
“哎……没办法,我实在不愿花时间,在抚平映溪始终不稳的情绪上,干脆随她罗。”章皓云十分无奈。“这些日子来,她跟我们所认识的映溪大大不同了。她已经彻底改变,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实在不懂,如此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却永远想不明白简单道理。”
“你的逃避不是办法!”吴丽嫔反驳。“让她自己去碰钉子、去成熟成长,你愈是忍让,她愈不知反省检讨。”
“别提她了。”知道再说下去又要心情不好,章皓云索性转移话题。“回台湾来还好吗?余庆的工作顺利吧?你们……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呵,你问的问题还真奇怪,谁传说我们感情不睦来著?我们哪里不和了?一直以来,余庆一向很珍惜我们好不容易挣来的婚姻,保护都来不及了,哪里舍得破坏分毫?”
“可是──你和他……似乎都各忙各的。”
“哎哟,现代社会哪对夫妻不是这样啊?整天形影不离、黏答答的夫妻反而会出问题呢。”吴丽嫔笑容灿烂,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喔──没问题……那就好。”章皓云迟疑咬咬唇,不知该不该问她茶楼遇上的那个男人是何方神圣?
“对了。听说你接了好几家本土制衣厂的设计工作?”
“是啊。”不上不下的事业,总是让章皓云想起来就感慨万千。“目前我还没办法闯出自己的名号,只好先接些工作赚生活费,否则真会被债务给压死了。”
“你到底欠多少?要不要我帮忙?”吴丽嫔关心问。
“谢谢你,不用了。我的个性你也知道,再好的好朋友也不能牵涉金钱。”
章皓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丽嫔,那天我们在茶楼相遇,那个男人──叫吴若风的,他对你很不错喔?”
“对啊!他对我真的很好。”她爽快应道:“世界上,除了余庆,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他是老天爷给我最好的礼物。”
“啊?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行啦!”
闻言章皓云几乎接不下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怎能外遇得如此坦荡?
“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跟他绝非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不然是什么关系?他跟你仅只纯友谊吗?”章皓云更著急了,多情总有一天出大问题。“男女之间很难说的,现在是纯友谊,日子一久就很难说了。”
“唉哟,你别乱猜。”吴丽嫔看她穷紧张的模样觉得好玩,故意卖关子。“总之啊,我跟他之间,有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以后找机会说给你听。”
“不管怎么曲折离奇,你赶快离开他就是了啦!”章皓云不敢想像事情爆开的后果。“眼前幸福要好好珍惜,开不得玩笑啊!”
吴丽嫔笑著摇头,才想回答,提包里的手机响起。“喂,若风是你啊?有重要的事要找我谈……好啊,我现在在和平路,不然,你过来接我好了……你在附近?好,我马上过去。”
“他……约你?他还敢来约你?”章皓云很想一巴掌打醒她。“丽嫔,你……你真的要去跟他见面?”
“嗯,他很急!我今天没时间说了,下次一定解释清楚。再见!”
匆匆忙忙-起提包,吴丽嫔带著一脸幸福笑意跑下楼去。
完了……章皓云呆呆坐在自家沙发上,一筹莫展。
之前已经冒著生命危险找他谈了,后来他找上门,章皓云也再次提醒过他。
没料,这个吴若风根本不为所动嘛,可恶的家伙!
自负又同执的死男人,他非要搞到出人命才高兴吗?
章皓云想起那张线条分明,理直气壮的俊脸,彷佛介入别人的婚姻,他一点儿责任也没有,千错万错全是别人的错。
斑,不要脸的坏男人,最好别再让我遇到,不然我可不让你好吃好睡!
“你十万火急的,是哪个工地失火吗?”一上车,吴丽嫔打趣问道。
“才不是,建筑师那里已经把饭店的配置图都画好了,他们催著要定案。”
“这个你自己决定就可以啦!既然我把案子交给你,当然百分之百相信你。”
“还是听听你的意见比较妥当。”吴若风对姐姐的尊重溢于言表。
“姐,我们相认才没多久,对彼此都不甚了解,一起工作多点接触,也算是一种联络感情嘛!”
“呵!没想到你那一脸没血没泪的死样子,居然还重感情呢。”
看著至亲的弟弟,吴丽嫔十分意外也感动。“说真的,过些日子不忙的时候,我们应该找机会办个餐宴,让你的朋友和我的朋友一起来参与,一并把我们的身世公告给大家知道,免得发生什么误会。”
“嗯,这个提议不错,我是该多认识你生活圈子的人,还有,我家那些兄弟也急著看我的亲姐姐长什么样子……早点儿“浮出”台面也不错。”
“胡说什么啊?浮出台面?你又不是我的地下情人!”吴丽嫔笑著捶他。“你记住喔,老姐我可是准备随时“验收成果”,别再混了,赶快去找个好女孩……”
“干嘛又说这个?”吴若风皱起眉头,在这种时间全被工作塞满的生活中,除非天上自动掉下来,否则上哪儿找什么“好女孩”?
碰来碰去,全是些外表算是上乘,但脑子不知装什么的怪女孩──
说到怪女孩,他马上想到滨海荒屋里“炼丹”的小敝女,不知怎地,自那次不经意看见她全果的美丽身体,吴若风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明喻的思愁里──
她如受惊白兔的大眼睛,总是在他脑海挥不去,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也让人难以忘记地牵挂著……
再想起她孤身一人在那荒屋里,认真做著不为人知的事业,吴若风真的很想深入她的神秘世界,仔仔细细把她给弄个明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