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电梯中,倪苇侬抬头看着上方一格格往上走的数字,看着看着,她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必季礼看了身旁的她一眼,仍旧是那副淡漠、冷酷的表情,“很开心吗?”
“很有趣,有趣极了。”她拍了拍手,轻靠在电梯边缘,打量着身旁的关季礼。
“如果你觉得有趣,那么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就不会无聊了。”他对着电梯的镜面玻璃,解开自己的领带,收至西装的内侧口袋中,老是被那群烦人的记者紧紧包围着,实在令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方才那些擅长捕风捉影的记者所提出的每一个疑问,的确都是力达集团长期以来所面对的问题,集团股东们各自拥有为数不少的股权,每一个人都想将力达集团蚕食鲸吞、纳为已有,每年只要一遇上股东会,就不免要上演一场鄙权争夺战。
也因此,长辈们才会订下这门婚约,只要双方股权合并之后,就能形成力达集团的稳定多数,一次解决掉所有的问题,也免去了股东们各自的运作和斗争,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却必须牺牲掉他和倪苇侬的未来……
“你刚刚对记者说什么——你说,你爱我?”倪苇侬移动脚步,来到关季礼的面前,她仰首看着眼前的他,纤细的指尖沿着他的西装领口轻轻画过,她重复着他方才对记者们所说的话,声音里夹带着一丝戏谑。
真没想到他戏演得这么好,连说爱她都能说得这么的轻易、简单。
爱情,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好像——一文不值!
“怎么?你怀疑吗?”他低头看着她顽皮的指尖,在他的领口边缘滑动着,他挑眉,眸中带着警告意味的看着她。
倪苇侬耸了耸肩,“我怀疑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唬过了外面的那些记者,不是吗?”
必季礼伸手,将她不停在他领口上捣蛋的柔荑握进掌中,另一手则掠过她的肩胛,将她困在他的身前。
他垂眸,凝睇着她那双黑亮慧黠的美目。“你该知道,这场戏一定要有你的配合演出,才能继续下去。”
“听起来还真是悲哀呢!”倪苇侬扯出无可奈何的一抹笑意,看样子,她和关季礼已经无可避免的陷入这场游戏中,无法逃月兑宿命的安排。
“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义务,不管怎样,你可以选择让自己过的更开心一点。”关季礼明白她的无奈,他比倪苇侬大了八岁,但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更何况是年纪尚轻的她呢?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置身在这场企业联姻的陷阱当中,或许他也会心疼她必须面对这样的一切吧!
“你觉得可以吗?”倪苇侬低语,不知是在问关季礼,还是在问她自己,但不论是谁,都没有人能够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希望你可以。”
当一声,电梯门在这时缓缓开启,关季礼揽住她的肩膀,和倪苇侬相偕走出电梯。
碑固力达集团,让它的实力更加坚强,已经是他这辈子无可摆月兑的使命,倘若倪苇侬无法扮演好她的角色,他也会想办法,让这桩企业联姻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就像是王子与公主结合的完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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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餐厅包厢中,爸妈、哥哥、女乃女乃,以及关季礼的爷爷,已经就定位,等候着他们两人的出现。
“爸、妈,好想你们喔!”倪苇侬一走进包厢里,看见许久未见面的父母,她开心的搭住他们的肩,在他们的脸颊上各自落下一个亲吻。
“侬侬,还有女乃女乃呢?”看着孙女儿回国,老女乃女乃开心的张开双臂欢迎。
倪苇侬投入女乃女乃温暖的怀抱里,忍不住撒起娇来,“女乃女乃,我最想念的人就是您了,这几年爸妈有空时还能到国外去看我,要不是您行动不方便,不然我真的——”
“女乃女乃知道,十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呀!我可爱的小侬侬已经长成标致的美人儿,可以嫁人了。”老女乃女乃拍了拍倪苇侬的小手,这孙女儿,她打小就疼得紧,舍不得她吃到一点苦。
如果不是因为已逝的老伴订下来的婚约,她的小侬侬也不需要一个人离乡背井的去国外读书,一躲就是十年,连家都不敢回。
听女乃女乃这么说,倪苇侬下意识的看了关季礼一眼,不过他依旧维持着那副冷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而现场的气氛似乎也因为女乃女乃提到“嫁人”的事,变得有些诡异。
“大家肚子都饿了吧?爸,我就说季礼一定能把小妹安全送达,你们就不相信,等到现在才肯上菜,午餐都快成了下午茶了!”倪震瀚试着舒缓气氛,热烈的说着,然后吩咐一旁的服务人员开始上菜。
倪苇侬白了大哥一眼,“你还说呢!要不是你的车子出问题,也不需要麻烦到关先生,看看,他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呢——”
倪苇侬走到关季礼的座位旁,低头在他的耳旁刻意地拖长尾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听倪苇侬这么说,倪父望着关季礼,关切道。
“咳,刚才的确遇上一点小麻烦。”关季礼轻咳一声,应了一句,没想到倪苇侬会将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
倪苇侬坐定位,而服务生也正好开始上菜,她施施然的夹着冷盘里的食物,放到关季礼面前的碗碟上。“既然只是小麻烦,你就别生气啰!我帮你夹菜,算是赔罪好吗?”
表面上她在道歉,却把自己说得委屈,好像被关季礼欺负了似的,其实她就是存心想陷害他,谁让他看起来总是一派冷静的模样,仿佛事不关己。
如果他说她可以选择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那么她的快乐因子就必须从他的身上来挖掘。
“季礼,苇侬还年轻,有很多事不懂,你要多照顾她。”始终坐在一旁未曾开口的关劲——关季礼的爷爷,终于开了金口。
“是,爷爷,我会的。”
倪苇侬偷偷瞟了关季礼一眼,居然一句反驳也没有耶!
就这样默默的接受了关爷爷的教训,看样子,关爷爷在他的心中,的确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下个月底你们就要结婚了,如果不能尽快调适好彼此的角色,以后的相处会有更多的问题,你们年轻人要懂得互相包容与体谅。”关劲这句话是直接对着两人说的,而这样的宣告,也等子直接切入了问题的中心点。
“嗄?这么快吗——”听到结婚的字眼,倪苇侬忽然感到一阵头疼,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这次回来就是要和关季礼结婚,但当这一切是这么紧迫逼人的将要发生时,她的心里还是免不了要产生抗拒。
“呵呵呵~~我好饿喔!大概是飞机餐不合胃口,现在饿得头都晕了,爸妈、女乃女乃、关爷爷,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先吃饭呢?”倪苇侬装傻,呵呵的笑着,然后低下头开始猛扒着眼前的白扳。
必季礼忍不住摇头,他的未婚妻是多么的天真呀!这样的场跋不是摆明就是要将他俩推上梁山,难道她以为逃避,就能不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吗?
“是啊!是啊!先吃饭,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倪震瀚明白妹妹的苦处,也配合倪苇侬招呼着大家先吃饭,转移了那令人难以消化的话题。
牺牲妹妹的终生幸福,换来力达集团的稳定经营,其实对他来说,他的心里也颇为内疚,要是关家也有个独生女,他倒宁可由自己去娶对方,也不愿意让亲爱的小妹拿自己的未来去下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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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搬去跟你住?有没有搞错?关季礼——你给我停车!”离开晶华酒店,倪苇侬在大家的刻意安排下,依旧搭上关季礼的PORSCHE跑车,不过车子不是开往她们家的路程,而是开往他俩所共有的“新居”。
“现在停车,是打算要争吵吗?那还不如回去再吵,结果都是一样的。”关季礼继续踩着油门加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以后只要你认为没必要沟通的事,就可以完全不顾我的意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可以完全不于理会?那我算什么?我们这样子,能够继续生活下去吗?”倪苇侬连珠炮的质问着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在身边的控制盘上按了几个钮,敞蓬车的车顶盖向后掀起,她的质问随着风速飘散——
“喂!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倪苇侬快被他那副无关痛痒的态度气炸了,难道他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吗?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已经快气疯了吗?
风,随着车速在她耳畔飕飕的吹拂着,她瞪着关季礼,几乎是用仇视的目光盯视着也。
他却还是那么的专注,看着眼前的道路,仿佛没听见她的声音、没感受到他的身旁还有她这个未婚妻。
他将她当成了隐形人,无视于她的存在。
“你好可恶!真的好可恶……”倪苇侬低喃,握着拳,不再看他一眼,她默默的将视线从他冰冷的脸庞调开,注视着正前方,不知是不是因为风的吹拂,她的眼睛突然变得好干涩,不一会儿,眼眶便泛出一抹湿热——
“虽然我知道,回台湾之后必须面对这样的情况,但我真的没想到一切会是这么的糟糕……”她哽咽,努力忍下眼底的泪水。
“我也有想过,或许我的未婚夫不会是多好的人,但至少他应该也会跟我一样,因为必须接受这不公平的安排,而感同身受,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彼此可以接受的方式……但绝不是这个样子……”
再也无法压抑心里的不安和难过,她原本也打算假装得很快乐,接受这个企业联姻,假装自己很开心,愿意去接受眼前这个男人,但是好像一切并不像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从她第一眼看见关季礼开始,她就隐约的感觉到,这个男人不只打从心里不肯接受她,甚至用他的行为、动作、言语让她明白,他们之间除了一场虚假的企业联烟之外,不会再有其它……
“别哭了。”他将车停靠在路边,静静的凝睇着身旁的倪苇侬,看着她扭开脸,强装坚强的不让眼泪被他看见,关季礼轻叹,伸手扳过她的身子,指尖轻拭去她颊边的泪水。
他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没辙,就算想冷漠的对待倪苇侬的无理取闹,在看见她泪水的瞬间,也变得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不要碰我……”她挥开他的手,拒绝他迟来的友善。
“我怕女人的眼泪,如果你不是想博得我的同情,就不要随便哭泣。”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倪苇侬。
“我的眼泪不是为了要博取你的同情才流的!”她扭开头,用手抹掉颊边的泪水,就是不肯接受他的手帕。
看着倪苇侬闹别扭,他轻叹了一声,“你要学会长大,用成熟一点的态度来处理事情。”
她的眼泪没有得到关季礼任何的安慰,他对她还是只有教训,倪苇侬回过头,忿忿不平的用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美目,瞅瞪着他。“我不要跟你住在一块,你的家肯定和冰宫一样的冷,我不想被冻死,我要回我家,那里才有温暖。”
“我想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应该听得很清楚了,爷爷要我们先住在一块,培养出默契和感情;伯父和伯母也都同意了,你想你现在回家,会有人收留你吗?”关季礼冷静的分析着眼前的一切状况,“还是你打算回家,用你的眼泪向其它人博取同情,再告诉他们,你的未婚夫还没娶你进门,就先虐待你了?”
他可没忘记,刚才在吃饭时,她莫名其妙的将了他一军,让爷爷以为他欺负了她这个“年轻不懂事”的未婚妻。
“你……”记仇鬼,既然怕她告状,那他为什么不肯对她好一点?
必季礼垂眸,心底知道要年纪尚轻的她像个成熟的大人来处理一切的事情,的确是困难了一点,不过即便如此,她仍必须咬着牙走过来,既然他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那么他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必须承担下这样的责任。
倪苇侬十二岁的时候离开台湾到国外求学,当时的他才二十岁,就被告知未来极有可能和倪苇侬结婚的消息,他并不是没有抗拒过,也曾经因为疯狂的深爱着某个女孩而大闹家庭革命,但那又如何?
当他渐渐成熟长大,一步步接管了家族事业之后,他才逐渐明白自己的责任,而这责任更是他这辈子无法轻易卸下的包袱。
既然他已经让自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就不会有任何的抱怨,而他相信,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倪苇侬,总有一天,也会麻木的接受这一切,那时,她可能连跟他吵架都会觉得麻烦了……
“喂,关季礼,你在想什么?”倪苇侬的小手在他失了神的眼前挥了挥,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反射动作的捉住她在眼前挥动的小手,她似乎被他的举动吓到,睁大了眼,惊惶的看着他。
“你、你放手啦!”她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的力量不重不轻,却令她无法挣月兑。
“我们的家不会像冰宫一样,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试着改变它,你不是学室内设计的吗?”关季礼握着她的手,试着用倪苇侬想要的方式跟她“沟通”。
“……你没骗我吧?我可以改装你的房子?”倪苇侬偏着哭得微红的粉颊,怀疑的看着他,不相信他会突然释放那么大的权力给她!
这个目中无人的自大家伙,怎么会容许有人轻易的改变他的生活环境?
“不是我的房子,是‘我们的’房子,你当然有权利改变。”
“我们的房子——”她低喃着,悄悄觑了他一眼,唇瓣偷偷扬起一抹笑意,“你早这么说就好了。”
看着倪苇侬心形脸蛋上逸出的笑容,以及黑瞳中泛出的淘气光彩,关季礼突然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这个小女人的笑容竟能轻易影响到他的情绪,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未婚妻。”他问。
“……嗯。”倪苇侬点了点头,她并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如果肯跟她多说几句话,别用那么死板板的脸面对着她,她也会用同样的态度回馈对方。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两个人始终僵持不让,对彼此的未来并不会有任何好处。
“那走了。”关季礼重新发动车子,倪苇侬不再在他的耳旁嘟嘟囔囔的,他的心情也跟着不再那么紧绷。
转瞬间,车厢内的气氛变得融洽,他们开始试着学习和平相处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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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住处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必季礼将车子缓缓驶进别墅的车库内,熄火,但身旁的人儿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倪苇侬正沉沉的睡着,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脸上,刚才那个对着他大呼小叫的人好像失踪了,现在的她就像个无害的天使,正安详的、静静的挂着恬适的笑容,睡在他的身边,小小的唇瓣因为睡得太放松而微微嘟起,就像颗红女敕的樱桃般诱人品尝。
他的指尖不自觉的轻轻画过倪苇侬细致纯真的睡颜,眼前的她就像个瓷女圭女圭一般令人不忍伤害,像她这样的女孩,在现在的年纪,应该享有被爱与爱人的权利,如果不是因为生在倪家,她也不需要将自己的未来和他紧紧的捆绑在一起,如果他愿意给她多一点的自由,或许……
“唔……嗯……”
靶觉到倪苇侬正在他的指尖底下苏醒,关季礼发觉自己正不自觉的望她望得出了神,他赶紧将手移开,将视线调回前方。“醒了吗?”
“嗯……到家了吗?”她嘤吟了一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嗯,到家了。”他点头轻应。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倪苇侬嘟着唇道歉,看起来很是无辜动人,“还以为自己不会有时差呢!没想到会这么累……”
“没关系,待会儿进屋内,洗个澡之后,可以睡得更舒服一点。”看着眼前睡眼迷蒙的她,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咕哝的撒着娇,关季礼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得柔软。
“嗯,好主意!我也想快点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好久没回台湾了,虽然……这里不是我家,但是我的适应能力很强,一定能够很快就习惯。”倪苇侬不知是在说给关季礼听,还是在给自己打气,总之,这样的她很有活力,也让他的心情跟着放松了下来。
“走吧!让我好好为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新家。”关季礼强调着。
倪苇侬下车,看着站在自己身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嫣然露出一笑,突然主动的勾住必季礼的臂弯。“其实,我们要是不吵架的话,看起来还真像金童玉女,挺配的喔?!”
她皱了皱微俏的鼻尖,仰望着关季礼那张英俊的脸庞。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挖苦我。”听着她的形容词,关季礼忍不住摇头一笑。
“哼呵,你疑心病太重,我是在称赞你长得帅——喂,我可是很少称赞人的喔!”倪苇侬抗议的给了他的手臂一记粉拳。
“这么说,我应该道谢吗?”
“不用。”倪苇侬摇头,“不过……你也可以说我长得漂亮啊!”
“你——”这下子换关季礼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要求。
“呵呵,开玩笑的啦!啊。,好累啊!放轻松一点嘛!你家好大喔!门口要往哪走啊?”倪苇侬伸了个懒腰,然后像只彩蝶翩翩飞舞,离开了他的面前,看着她纤细飘逸的身影,关季礼笑了——
这些年来,他的心情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样自在、轻松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