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宴会倒不太糟。”沉飞嘟嚷。
慢慢集中了他的目光焦点后,晃晃还有点晕的头,他的视界中出现了一位美女。她的头发向后梳成一条辫子,雕琢似约五官,脸上没有一点妆。一件白袍盖住她朴素的黄色衬衫和长裤,听诊器挂在她脖子上,她身上都是消毒酒精味。
“你是医生。”他惋惜的口吻逗笑了她。
“很明显,不是吗?”她靠近床边。“感觉如何,沈先生?”
“宿醉。”他又晃一下头,撇撇嘴唇。“不要紧,我酒品很好,你不用担心。”
“你很强壮,也很幽默,沈先生。”
“什么?它还在吗?很好,幽默在这个暴力充斥的城市是生存要件之一。”他想移动他侧躺的身体,一阵剧痛立刻制止了他。“呀!”他吸一口气。
“不要乱动,沈先生,你刚缝了十几针。”
“才十几针吗?手下还真留情。”他偏仰头注视她胸前的名牌。
“我叫芙莲。”她告诉他,然后回答他环视房间的眼神。“你在特等隔区病房。”
“特等,隔区,嗯?”他高耸起一道眉。
“你是大人物,本院有责任给予你特别照料。”她淡淡地说。
“我真是受宠若惊。”沉飞咕哝,瞄瞄白色的门。“那外面是不是有个全天候守卫的警察?”
芙莲摇头。“不过你的保镖快到了。”
叩门声紧跟在她的声音后面。芙莲过去开门,和门外的羽蕊沉默地互望了好半晌。
“他情况很好。”芙莲以职业的口吻说:“有事的话,拉床头的叫人铃。”
羽蕊点头,走进病房。芙莲走出去,关上房门。
“你下班了吧?”芙音问,尾随着她。
她没回答,低头看芙音的脚,叹一口气。“芙音,你又没穿鞋。”
芙音看看自己的绿色袜子。“我忘了。”
她们进入医生休息室。里面没有其它人,芙莲把门反锁。
“你来干嘛?”
像她-样,芙音没回答问题,“你知道她会去我们那里。”
“我猜的。”芙莲把白袍挂进衣物柜。
芙莲从来不肯承认她也有超感应能力,但芙音知道她的预感能力和她一样强。
“再说,她有麻烦,她不去找你,还会找谁?”
“你们俩同样固执。”芙音叹息道:“但至少羽蕊主动和我们联络,主动来看我们。”
“你用错主词了。”芙莲转过来冷淡的脸。“她和“你”联络,她去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写信给她,使她那回逃过一劫。”
芙音轻蹙双眉。“我不应该吗?”
“没人说你不应该,但是我不想藉某种超感应力来结交朋友,或赢得某人的心。”看到芙音刷白的脸时,芙莲就后悔了。“对不起,我没这个意思。”
“没关系。”
“哦,有关系。”芙莲拉起妹妹的手,歉然凝视她纯净的笑容。“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发现我们可以预感到一些未发生的事时……”
“我们觉得新奇又好玩。”
“后来我就开始害怕。”芙莲低声承认。
“我了解你的恐惧。”芙音温柔地捏捏她的手。
“这方面我没有你勇敢,芙音。”芙莲苦笑。“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你何以能够面对而且活在其中。”
“因为它是与生俱来的,否认不能使它的力量消失,但擅加运用,可以适时地帮助一些人。”
“也许。你也确实用你的超感应能力帮助了许多人,但是你看不出来吗?这是违反自然的。”
“如果能阻止不好的事情发生,不是减少很多伤害吗?”
“但当你预知一些事件,却无能为力时……”
“我知道,”芙音轻柔地接下去,“很痛苦、很沮丧。”
“就像我有时眼睁睁看着病人的生命力消失,却束手无策。”芙莲难过地沙哑低语,一面舒活她忙了十几个小时、累得僵硬了的背。“当一个医生每逃诩得面对梦魇似的灾难,已经够糟了。我只想做个平凡的正常人,你懂吗?”
她知道芙音是懂得的,她们之间所有的不仅是双胞胎的特殊默契。
“对不起,今天急诊室的意外特别多。”芙莲疲倦地拂一下额前的头发。
“我们回家吧。”
芙莲点点头,忽然她明白芙音为什么来医院了。她不光是陪羽蕊,同时知道她的双胞胎姊姊需要她。通常她下班回去时,那些睡着的挚友都会忽然醒来,涌进客厅,而且到了那个时候,芙莲已经在回家途中自己做了些沉淀,什么话都不想说了,除了和挚友们闲扯淡。
“你知道吗?”芙莲揽住比她小不到五分钟的妹妹,“我很高兴你是我们两个当中,选择安于面对自我的那个。”
芙音笑笑。“我坐羽蕊的车来的。”
“你先到我车上等我。”芙莲把车钥匙从皮包里拿出来递给她。“我要去向下一班接班医生交代一些事,再去看一个今天下午刚动完手术的病人。我马上就来。”
芙莲告诉芙音她停车的位置,又仔细说明该如何搭电梯下去,如何走去她停车的地方。
芙音或许具有预感能力,但她的方向感却极差,对自己的事更是超级迷糊。
“怎么回事?”羽蕊满意的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尽避她冲动得想过去看他的伤势。
“我也想知道。”沉飞看着她。她进到房间时,他才明白他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为了某个无法解释的愚蠢念头,他认为她也遭了暗算。“其实我会在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她的表情困惑又警觉。
“算了!”他不愿承认自己全心全意的想着她,所以不曾注意把车开到他前面,便停车下来跑掉的混球。
“你……”她仍不想表露出太多关心,极力维持淡淡的音调。“你还好吧?”
“除了可能必须侧躺上一阵子,把身体睡变形,我好极了。你倒是脸色苍白,好象失血过多的人是你。”他指指床边的椅子。“你何不坐下?当然,我不是介意你若昏倒必须和我挤一张床。”
“哦,我相信医院里还有别的空床。”她还是依言坐了下来。“怎么发生的?你当时一个人吗?”
“周末晚上我一个人?我受到侮辱了。我车上坐满了半果的美女,我们正准备去夜总会狂欢,她们忽然为了谁该和我跳第一支舞,及谁今晚轮到去我那过夜起了争执,最后不知怎么地,她们决定把我做掉较干脆。”
羽蕊瞪着他。
“你不相信?啊,你放心。事发当时你不在我身边,明天的花边新闻里不会有你的名字在名单上。”
“名单?”
“车里那些女人啊。有几个我都记不大清楚了。”
羽蕊板着脸,她的不悦也明显的出现在她缓慢的语气中。“沈先生……”
“沉飞。”他更正后,懒洋洋地说:“既然你要辞职,撤去了我们之间的主雇关系,不妨便省去了先生来先生去的别扭称呼。我这个人喜欢随和。”
“我所听到的是你要撤除我的职务。”她没想到魏伯这么快就告诉他了,她是准备本人去跟他谈的。
他紧紧望着她,而这又开始阻碍了他的清晰思路。
“你是钢铸之身吗?”
她又露出先前那困惑的表情。“我只被人批评过铁石心肠。”
“这个,尚有待观察。我不是在批评,那是个问题,羽蕊,你是吗?”
他的口气忽然温柔得她芳心乱了起来。
“这个问题有何陷阱?”
出乎她和沉飞自己意料的,他爆笑出声,结果震痛了他的伤口,但他不在乎。
“羽蕊,你真是个前所未有的奇特女子,你看我现在这德行,”他指指他屈侧着的身体,“我还有余力动色念吗?何况我们是在医院病房里,这儿的气氛并不特别令人愉快。”
她不禁脸红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除非你的身体刀枪不入,否则待在我身边,你会有生命危险。”
羽蕊所认识的男人,不曾有谁企图或认为需要来保护她,他的关心让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清清喉咙,努力排开他的言语在她体内唤起的女性自觉,让她受过精良训练的一面主管一切。
“三番两次对你下手的人,要对付的是你,有生命危险的人是你。”
“你是我的贴身保镖,有你挡在中间会阻碍他们的行动,必要时,他们将会先清除障碍。”
“所以你抢在前面来除掉我。”
“恐怕你有些用词不当。”他皱紧眉头。
“好吧,你相信我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我的职务。”
“不,你已经证明过你足以胜任,而且有过之无不及。”
“这算是褒奖吗?”
“这是事实。话说回来,没有你及时救我躲掉那颗子弹,我现在不至于有这种好象半边身体残废的感觉了。”
羽蕊想笑。她控制的结果是双唇僵硬的弯着。“不客气。”
“但是这一点也不令人感到安慰,”沉飞神情严肃起来。“他今晚是近距离攻击,却只用刀子割切了个仅需缝十几针的伤口,这和白天瞄准我脑袋或心脏的射击……不合理!懊死的,他们做事不但不光明磊落,还拖泥带水,教人非常不耐烦。”
羽蕊呆愣了一下,摇摇头。“你的口气好象宁可他们一下手就击中你的要害。”
“我还没有结婚生子呢。我只是厌恶有人做事情太不干脆。”他设法轻轻挪一体,伤口又拉扯得他咬牙吸气。
“你要做什么?”羽蕊起来靠近床,伸出手却不知如何帮他。
“我想邀你跳一支舞,不过我的背好象得了痴呆症。”
终于,羽蕊轻声笑了起来。“没见通你这种人。”
他咧咧嘴。“这可好,我对你有相同感觉。我们算惺惺相惜,还是相见恨晚?”
她收起几乎使他停止呼吸的笑声。“听着,今天发生的事……”
“我们吻了彼此,除此,什么也来不及发生。”他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手。“令人叹为观止的美貌,坚毅赛过男人的意志力,冷暖如冰,又敏锐异常。你这样一个多样变化的女人,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的一双玉手为什么比我这个在钢筋水泥中打滚的男人的手还要充满力量?”
羽蕊望住被他握着的手,他的碰触使她无法思考,但他最后一句话令她脸色微微变白。
“你是说“粗糙”吧?”沉飞不难由她的语气中听出嘲弄的意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得逃诶厚,沉飞。”
“足见你对你的雇主不够了解。”他说,并在她试图抽回手时将她拉得更近。“我对你也有许多不甚了解之处。如何?我们就从这儿开始吧。”
这么接近他,更加使她神思昏乱,困惑中,她眨了眨眼睛。
“开始?”
“你不用担心我的花边新闻会毁了你的名声,我也不去烦恼你扰乱我正常状态的事实,我们继续现况,同时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你觉得如何?”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而充满诱惑。
羽蕊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脏正剧烈的跳动,血管里的血液也正没命似的奔驰,可是她拒绝向这种感官上的激情投降,她更不会向他承认她要辞职的真正原因。
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她告诉自己,而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应该能在任何一种情况下工作。
“只要我还是你的安全主管,我会尽我的一切责任来保护你。”这是她的声音吗?她不敢相信。她应该说得辞严义正,为什么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像个性感的承诺?
“保护?!沉飞嫌恶地低哼一声。“好啦,随你怎么说。”他忘了他腰背的伤,又试着挪动侧躺得发酸的身体,痛楚使他不禁发出一声申吟。
“你怎么了?”羽蕊急急的俯身。“伤口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我不需要医生。”
她抬眼正好看到他的手伸过来,手掌扣托住她的后脑。她立即知道白天的错误又要重演了;她也知道,像上次一样,她本来可以躲开的,可是她没躲,反而迎上前去。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里说谎安慰她:她不能退开,那会促使他用力拉她,而他用力便会牵动伤口。
然后她完全静止的弯着身体站立着,任由他的唇又似试探,又似逗弄的拂过她的。
羽蕊微吸一口气,却因为他的气味所带给她的愉悦而震惊了一下。难道真如巴伯所说的,他们之间真有一种化学反应?是这种反应使她一再想接近他,更容许他接近她?
他的手将她更向自己压近,贴向他已高昂的激情。那种贴近她的愉快感觉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使他震惊不已。他急急又模糊的想,这就像医生的临床试验,他只要证明她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然后遗种感觉就会过去。
它只是””他的嘴唇完全密封住了她的,脑中因极度的喜悦而晕眩””只是某种动物的本能。她的笑和她的吻若即若离,加速煽热了它而已。真的,真的是这样。
可是,不管他怎么分析都没有用。当他深人的吻她,听到她喉中吐出的叹息似的低吟,他的渴望和身体里的热力急速上升,根本不可能以他平时的“身在其中,心不在”的态度面对。
羽蕊的感觉相同,她觉得自己彷佛一匹将月兑缰失控的马,失去控制对她来说,意味着危险。她连忙伸手拉开他圈紧她的手,抽身而退,喘着气,大眼睛中满是警戒。
“哦,羽蕊。”他嘶哑的轻唤。
她猛烈的摇头。她和上司或一起工作的男人之间不可以有任何其它的关系,她不能让它继续。这次甚至比上一次更糟,她得避开一靠近他就不由自主的冲动,这会影响她在执行工作时的客观和冷静。
“对不起。”她低声说完,就快步走出房间。
“哦,不行。现在不行。”
沉靖悄悄朝电梯里除了他以外的另一个人投去一瞥。她细致精美的脸庞使他第一眼见到时,便屏住棒吸足足十秒钟。她整个人有一种古老世界中的精致,一种迷人、彷佛神秘的典雅。
他同时也注意到她足上没有穿鞋,只有一双绿色毛袜。另一项奇特之处是,她这是第二次发出无助般的喃喃自语了。
她一定是在自言自语,不可能是对他这个陌生人说话。刚开始,他试着不去注意,毕竟他心里悬挂着沉飞的情况。
沉靖在电视上看到插播新闻快报,但只见一群记者在急诊室内外拥挤成一堆,那名女电视记者对着镜头以国家元首遇刺的紧迫口吻大声说:“由于“沉氏”这位有“铁臂沉飞”之称,在美国企业日前最年轻的华裔董事长,也是建筑界的翘楚,今天才在报纸上有他昨天召开记者会的照片,因此很快便被认明身分,但到目前为止,还无法确定他今晚受伤的真正原因,及为何种武器所伤。据现场一位女士所称,沉飞当时似乎企图对她做不明确的碰触?!”
沉靖看到此便关掉电视。不明确的碰触。真好笑。她干嘛不索性明白的指控著名的东方公子,企图当街对她非礼?搞不好是她为了自卫伤了沉飞。
自圣塔巴巴拉驾车至洛杉矶,平时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今晚逢周末,高速公路上又发生个连环车祸,使得整条高速公路的交通完全瘫痪了三个多钟头。
懊不容易到了医院,却在这部慢得如牛爬的电梯里遇上个怪女人。她每隔大约五秒便兀自吐露着显然是感情上的困扰。
“我不能嫁给他,我不能恋爱。现在还不行!”
她是不是精神病房里跑出来的精神异常者?多可惜,这么漂亮的……沉靖看不出她的年纪,无法确定她是女人或女孩。他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话。他希望六楼的灯快点亮,这情况让他浑身不自在。她说话的音调是一种柔美悦耳的南方腔调,使得她的告白分外显得动人心弦的幽怨。她看似东方人,念念有词的却是字正腔圆的道地法文。因此又有些令人觉得她在幽幽对他诉说情话。
这可能是全世界最慢的电梯了。
“哦,我的天啊。”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沮丧。“这不行的。”
沉靖本能的反应。他转身向她。她正笔直的望着他,一双忧愁的翦翦瞳眸在牛角框眼镜后面,是那么地楚楚动人。她长得惊人的乌黑秀发披过她纤细的身子,在她胸前和手腕上热闹非凡的形形色色挂饰,更加深了她的神秘和怪异特质。
沉靖正要问她是否需要帮忙时,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英文对他央求道:“不要去。”
他皱一下眉。她的眼神彷佛他是个灾难受害者。
顷刻间,沈靖完全被她的外表所吸引。她似纯真无邪,似忧虑重重的脸庞,她特异的穿扮。他觉得他好象真的要有麻烦了。
“去哪?”他问,感到一头雾水。
“不要去就对了。离那幢旧房子远远的,我不要在那看见你。”
“旧房子?”沉靖更迷糊了。“小姐,你在说什么?”
她抽回手去和另一只手扭在一起,似乎比他还要不安。“这很难解释,反正你不要去南区就对了。尤其不要到街头的那幢老建筑。”
“恐怕你弄错了,小姐。”沉靖叹息地摇头。“我不是做建筑这一行的,也没去过南区。我不以为我以后会去,那边没有我认识的人。”
她认真的眨眨镜片后的眼睛。“你不是总因为你认识某人才去你要去的地方的。”
倒也是。他是摄影师,因为工作或兴趣,他有可能突然到世界任何一个陌生的城市,走向任何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角落。
“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去南区。”
“可是我……”
“我必须走了。”
电梯门打开,她逃也似的一下子就不见了。沉靖发愣之间,门关上了,电梯开始从六楼往下降。
羽蕊心跳气喘地快步走过走廊,正好碰上一脸迷路状的芙音。
“你还在等我?”她歉然问道:“我以为你和芙莲一起走了。”
“她要我去她车上等地。”结果那个男人走进电梯,感应到一股发自他身上的强烈电波后,芙音便震得全身发麻,给钉住了般地动弹不得。
芙音转转眼珠。“这里我好象来过。”
羽蕊记起她的没有方向感,笑了。“你是来过,你陪我上来的。走吧,现在我陪你去停车场。”
而在车子里等了半天,仍不见芙音,芙连累得快睡着了。
“这丫头八成又迷失了方向。”她咕哝,叹一口气,只好下车去找芙音。
她走进电梯,刚要按关门,一个男人自停车场那边跑过来。
“等一下!请等一下!”
芙莲压着“开”的按钮等他跑进电梯。
“谢谢你。”
“哦,老天!”芙莲轻轻抽一口气。
沉威看看她仍按着键的手指。“小姐,你还在等人吗?”
这男人身上发出的电波充满了整间电梯,压迫得芙莲无法呼吸。她闭上眼睛,立刻看见一幢红瓦白墙的漂亮房子,砖瓦砌成的壁炉,印报棉布家具,木镶地板。壁炉前有张舒适的阅读用大靠椅,椅子里坐着的正是电梯里这个男人。
“不,我不要。”
沉威纳闷地注视眼前身材娇小、面容姣美的女人,她的呼吸急促,脸色在一点一点的变白。”
“小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病了?”他的手伸出去碰她时,她突然张开了装满惊惶的眼睛。
她躲开他的手,彷佛他要非礼她。沉威举起双手。
“嘿,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你看起来……”
“我不要结婚!我不会嫁给他!”芙莲对自己说,然后逃出了电梯,一直跑向自己的车子。
她有什么毛病?沉威本来想追过去,继而作罢。他和他大哥沈飞不同。从他前妻那,他学到了不少教训。过去这几年,他将精力全部投注在工作上。工作的诱惑不会令人受愚弄和伤害。他的生活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和女人牵扯上。任何女人。
但,到了楼上,步出电梯时,他脑海中却浮上刚才那张受了惊般的脆弱美好脸庞,他甚至有种怪异的感觉,好象她跟着他。然而当他神经质的转身,只看到自己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
沉靖已经到了。
“我打电话给你,没人接。”沉靖说“你听到我留的话了吗?”
沉威点点头。“我已经睡了,累得要命。后来不知怎地醒了,听到你留的话就赶了过来。”他转向沉飞。“看来有人开始狗急跳墙了。”
“我想不透。”沉飞摇摇头。他已经坐了起来,侧躺太久的姿势使他半身发麻。“他可以杀了我,可是他只捅我一刀,让我没法好好躺着睡觉。”
“像你这么机警、精敏的人,他那么靠近你,你怎么都没察觉?”沉威问道。
“别提了。”沉飞挫折地摆摆手。
“有个女人宣称大哥趁人多,现场一片混乱,企图吃她豆腐。”沉靖嘲弄地笑道。
“你?吃女人豆腐?这可是比你挨刀子还要精采的新闻。”沉威也笑,而后皱皱眉。
“说到女人,我刚刚在电梯里碰到一个奇怪的女人,嘀嘀咕咕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瞪着我的眼神,好象我是个登徒子。”
沉靖看着他。“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全身都透着鸡以言喻的怪异,不停地自言自语?”
“是啊,你也碰到她了?”
“嗯,也在电梯里。她有没有警告你不要去南区?”
“警告?没有。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就跑了。”
“南区?”沉飞警觉起来。“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警告你不要去南区?那边有什么?”
沉靖耸耸肩。“我也不晓得。她提到一幢旧建筑。算了,我看她多半这里有问题。”他指指头部。“可惜。”遗憾地,他叹一口气。
“得了,女人本来就是麻烦。”沉威结束掉这个话题,面向沉飞。“你有何打算?”
“我不会放弃重建计画的,如果这是你的问题。”沉飞坚定地说,“相反的,我要提早开始实施。”
“你今天上午去看过的感想如何?”沉威问。
“整个地区一片残败景象,教人看着沮丧不已。任何一个健康的人住在那种阴郁、脏乱的环境里,住久了都要生病的。”
“这样的“意外”,”沉靖指指他里着绷带的腰部,“还会持续发生的。下次可说不准他们还会不会留着你这口气了。”
“他们已经有超过三次的机会可以致我于死,足见对方不是真的要谋杀我。”
“我看这个幕后指使者请来的都是些瘪脚角色。”沉威神色凝重。“再来恐怕他便要学聪明些,找个职业杀手来对付你了。”
“那也就是说,该是我去拜访一个人的时候了。”沉飞说,他的声音和脸色同样阴沉。
沈威和沉靖互望一眼,同时问:“谁?”
“这事我会处理。”沉飞答道。
非必要,他希望他有生之年都不要和曹英峰打照面,但现在看来,他必得去和他面对面不可了。去看他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羽蕊呢?”
他突然的问题问得双胞胎兄弟一愣。
“她来了吗?”沉威问。
“我没看见她。”沉靖说。
进来了一位男医生,为沈飞稍事检查后,认为他伤口无碍,可以回去了,一周以后回来拆线。
他们三人由医院后面送货的电梯下楼。羽蕊没有再回来。沉飞并不意外,却制止不住的失望,但他知道,他还会在公司见到她。这个想法略微安慰了他。
在沉飞的坚持下,沈威和沉靖各自离开了他位于雷塘海弯的房子。沉飞打开了他亲自设计的安全系统。这套系统当初是他父亲住在这时,为他设计安装的,没想到他还是防不胜防的遇害了。
防什么呢?任何防卫都防不了阴险狡诈的小人。他闭上眼睛,回忆父亲遇害的情形,心中不禁一阵剧痛。
他深吸一口气,让周遭静论的气氛抚慰他。要是父亲肯听他和母亲的劝,把事业和家都迁回台湾,他们不会双双遭人谋杀。虽然警方以意外车祸结案,沉飞至今仍相信他们的车子不会无故“意外”撞出高速公路栏杆,跌下山凹,爆炸起火。父亲滴酒不沾,有母亲在车上,他开车格外小心。何况那是个大白天,天气晴朗,视线良好。
沈飞睁开冰冷的眼睛,昂起坚硬的下巴。他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的。暴力向来征服不了他。不为自己,也为他两个弟弟,他必须在情况恶化前制止其它疯狂的暗袭行动。对方要收拾的若不止是他,还包括了要断绝“沉氏”的后,沈威和沉靖同样会有危险。
他又想到现下和他最近的人,他的贴身保镖羽蕊。他在病房时对她说的不是威胁或玩笑,他的对手一次没有得手,因为有她在中间阻挡,下次她在时,真有可能他们会先解决掉她的。
为什么见到她以后,他就无法坚持不要她继续跟着他的决定了?看来他是比他自己所知的还要感情用事。一看到她,他清明的头脑真的就成了一摊浑水,只想着接近她,拉她近到他心坎里。
他深深吸口气。他克服过许多困难,这次他必定也做得到。
再深深吸口气,肾上腺素开始流向全身,他几乎要觉得自己又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沉飞了。他是坚毅不可摧的,他向自己保证。
步入魏伯为她安排””其实她猜必然是她父亲的主意””的公寓,羽蕊月兑下夹克,然后警觉地停止动作,慢慢地,又将夹克耸回肩上。
有人在她公寓里。或曾经来过。她嗅得出异样。但她开门时就该有所警觉了。她出去时上了锁,刚才钥匙转了个空,门就开了。
都是你的错,沉飞。她懊恼的想着。
流利无声地,她自腋下拔出枪,退到门边,反锁,然后一手握紧手枪瞄准黑暗,一手伸出去打开开关。
灯光照亮了室内的凌乱,原来在架子上、橱柜里的东西统统到了地板上,桌、椅翻倒着,抽屉都拉了开来,卧室里,她的衣服全部被从壁橱里抓了出来扔在床上和地上。
“跟我们回去,你可以睡在我的房间,我去和芙莲挤一晚。”在停车场时,芙音突然抓住她的手对她这么说过,口气近乎急迫。
巴她从来没真正说过几句话的芙莲都开口了。“只要你不怕我们那些挚友聒噪,你可以多住几天。”
羽蕊没有忽略芙音焦虑的眼神。“为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还是预感有人要伤害我?”
“我看不见,很暗。倒不会伤害你,可是我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不安感觉。”
既然如此,羽蕊认为芙音是因为沉飞的事太担心她,她反过来安慰她,要她不要多虑,仍然单独驾车回公寓。她不是不相信芙音的感觉,她知道她的预感很准的,她只是需要独处。而且芙音不是说了?她不会受伤害。
尽避心知闯入的人早走了,羽蕊还是小心的巡视了每个房间。最后她回到客厅,站在那环视周遭,慢慢把枪插回去。
来人究竟是想找什么东西,把屋子翻了个天翻地覆?就差没有把地板掀开,把天花板拆下来。
这件事和沉飞的“意外”有关吗?若没有,捣乱她的屋子的会是谁?有何目的?应该不是一般窃贼,她没有遗失任何东西。电视和其它电器用品她搬进来时就有,它们都在原处。
若和攻击沉飞的人有关,更不合理。她这个保镖上班才半天,他们不会笨到以为沉飞或“沉氏”其它人会将公司重要文件交给她吧?
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太晚了,羽蕊决定明天再说。她疲惫万分地把床上的衣服拨开,和衣躺上床,闭起眼睛。但是沉飞的脸马上进人她脑海,她赶紧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忘不掉他脸上的表情,他念她名字的声音,以及她接触他时的感觉。她那出名的冷漠哪里去了?他们之间真的有某种东西,某种会使她的神经末梢分外敏感的东西。
老天,她该怎么办?现在的她连应该怎么想都没有头绪了。真是的,她怎么会落到这么复杂的感觉里呢?她无力的想着。
她可以控制她的情绪,她勇敢的对自己说。但是他若再吻她,怎么办?那种滋味好象会上瘾,像喝茶,愈喝愈浓,直到成为一种嗜好,戒都戒不掉。
嗜好!羽蕊兀自好笑。怎能把接吻想成嗜好呢?可是她想不出其它方式去形容它。毫无疑问,沉飞是个中好手,对他来说,吻一个女人,不过像他每天呼吸那么自然吧?
想到这,她躁乱的情感冷了下来。
哦,她会回去继续当他的贴身保镖。她一向能克服环境、克服感情,她能进入海军官校,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随即在她志愿加入情报局,通过重重考验,在那个男人当横当势的单位里不断以卓越的表现获得晋升重用,便是最好的证明。
沉飞,不过是个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