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早安。”
床上的女郎先是感觉到床铺的陷下,转过头来想抱住情郎时,却意外见到一张温柔的笑脸,盈盈对她道早安。
“早……”女郎愣愣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妳在这里干什么呢?”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轻声问。
“呃,我……”她指向水声哗啦的浴室,“我昨晚跟我男朋友一块儿回来……妳是谁啊?”
“妳的男朋友是在浴室里洗澡的那个吗?”女子不答反问。
“当然。”女郎蹙眉,“妳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谁不重要。妳跟我说,妳跟妳男朋友交往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她是谁怎么会不重要?一个突然出现在她男朋友寝室的女人,任谁都会感觉到奇怪好吗?
女子那双美丽的眼瞳很明显微暗,就在女郎以为她或许会哭或生气的时候,柔柔的嗓音又响起了。
“昨晚是你们第一次上床吗?”
“不是!至少三次了。”女郎思考了一会儿才回,“怪了,妳凭什么对我问东问西?妳到底是谁啊?”
女郎看她似乎有些眼熟,但就是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才一个月就上床三次,妳不会觉得妳的付出太轻易了吗?如果他腻了妳的身体跟妳分手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拜托!谁管那种东西啊!男欢女爱,爽的又不只是他!若是他用对我的身体腻了的理由甩了我,我一定会宰了他!”
“妳难道不会觉得,他跟妳交往没多久就要妳跟他上床,代表他对妳不珍惜吗?若他真的很喜欢妳,应是多久都会忍得的。”女子歪着头,神情像是个好学的好学生。
“哈!”女郎怪笑,“就像他那个女友吗?”
闻言,女子瞳色更暗。
“他那个女友跟他交往了半年都不肯给,所以他把她甩了,跟我在一起!妳说,是谁得不偿失?”
“他说他把那个女友甩了?”
“对!”
“妳确定?”
“废话!”
女子垂眸,再抬睫,眼神落向床头上的一帧照片,女郎也跟着将视线移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女朋友的照片还摆着呢?”
“那是他妹妹的照片……”女郎一愕,猛地跳起,不顾自个儿的赤身,冲过去抓来相框,“妳……”她诧异的看着照片又看着女子,“妳……妳妳……”她因为过度震惊,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他妹妹,我是他女朋友。”女子定定道,“我叫江映水,妳好。”
“妳好……”女郎像自魔咒醒过来般,用力甩头,“妳是他女朋友?”话尾几乎是尖叫出来的。
“是的。”江映水柔柔的笑。
“那个该死的男人!”女郎冲去浴室,用力拍打门,“贺久坊,给我出来!”
“干嘛?”才刚洗好澡,身体还未来得及擦干的男人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不耐的开门。“鬼吼鬼叫什么?”
“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女郎气愤的手指向尚坐在床沿,面容淡定的江映水。
“映水?”贺久坊的脸发白,“妳怎么会来?”
江映水幽幽道:“你说你昨晚加班,我要帮你带宵夜你说不用,我想就今早过来帮你做早餐。”她猜加班的事恐怕是假,与女郎翻云覆雨才是真。
而且,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他生日的第一个时间竟然是跟别的女人一起在床上过……胸口狠狠的拧紧,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映水的语气没有任何埋怨或愤怒,那样的平平淡淡反而更让贺久坊浑身发毛,不知所措。
“映水,听我解释。”他匆匆跨出浴室,“她……她是我……”
“你们已经上床三次了,感情一定很深了。”江映水眼眸微瞇,略带忧郁的眼神,让贺久坊心中对她的怜惜完全迸发出来。
他连忙否认,“不、不是的……”
“什么东西不是?”女郎发狠的揪住柏久坊的头发,“我不是你女朋友?我们感情不深?”
“妳别闹……”贺久坊吃痛,忙甩掉女郎的手。
“早餐的材料我放在桌上。”江映水依然不疾不徐,“就请你女友做给你吃吧。”她起身,看着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十八分,从现在起,我们是陌生人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她朝女郎点点头,潇洒的转身离去。
背后,女郎仍在怒骂。
“你竟敢骗我说她是你妹妹,你根本没有跟她分手,骗子!骗子!我要杀了你……”
江映水轻轻关上门,将争执关于门后,关于她生命之外。
清晨,东方的天际才放亮未久,路上车辆不多,经过江映水身边的黄色出租车,见她一人踽踽独行,纷纷朝她按喇叭,探测她是否要搭出租车。
若是以往,江映水必会转过头去,微笑摇头,可这会儿的她没那个心情,颊上的泪水才刚被风吹干,转眼又流下,冬晨的寒风好清冷,穿开了她的长发,窜入后颈,她连背脊都一块儿冷了。
他说,我爱妳,我珍惜妳,一定会等到妳首肯。
他说,妳不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但绝对是我最爱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他说,等我升经理,我们就结婚,就照妳想的,生两个孩子,一年出国一次,在桃园买一栋房子。
他说……他说了好多好多有关于未来的承诺,有关于对她的怜爱,但是,全都破灭在刚才的真实里。
他不想等她身心准备好,放心将自己交付,而先与其它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
她不是第一个女朋友,但不见得是最爱的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他欺骗那个女人说他们早已分手,他根本不想完成对她的承诺……
悲从中来,泪水掉得更凶,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埋首呜咽。
“喂!女人!”
江映水诧异抬起头来。
是有人在叫她吗?
“就是妳!转过头来……右边……右边啦!妳是左右不分喔?”男人的嗓音低沉而粗,有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坏蛋气息。
她转向右边,果然见到路边花墩上,坐着一名男人,戴着一顶毛帽,将他的头发完全盖起来,脸上蓄着乱七八糟的胡子,一看便知至少一个礼拜未刮胡了。
乱胡衬得他的唇略厚,微翘,不笑时嘴角亦微扬,一双眼睛十分晶亮有神,瞳仁比眼白还大,这让他看起来有种突兀的纯真感。
他唇上叼着烟,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
“过来!”
饼……来?他是叫她过去?
她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叫她过去?
江映水脑中灵光一闪,猜他唤的应该不是她,是她弄错了!于是她左右张望,想确定其实另有他人,可是怎么看,大马路边除了他,就只有她……
“妳耳聋啊?叫妳过来东张西望看个鬼?”他的用词好粗鲁,让周遭围绕都是文质彬彬绅士的江映水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想过去!
谁会听陌生人的话,乖乖的走过去!
万一是个坏人呢?
万一绑架她呢?
江映水越想越害怕,几乎想拔腿就跑了。
“妳给我过来喔!”男人好像看出她的意图,黑眸微瞇,浓眉压着眼,看起来十分凶恶。“妳不过来我就过去把妳扛过来!”
江映水粉唇微颤,小手偷偷伸往手袋内,想找手机打一一○。
“妳的手在干嘛?”男人眉压得更低了,气势更为吓人。
“没……”胆小的她害怕得摇头,慌慌把手抽出来。“没有。”
她快步走过去,在离他一个人远的地方落坐,手端放膝盖上,背脊挺直。
男人将手上的烟捻熄在烟盒里,跷起二郎腿,转头问她:“大清早妳哭屁?”
她抹掉颊上一片湿泪,未答。
“被男人抛弃了?”嘴角咧开恶意的笑。
她甚觉被唐突,心头有些许不悦,但惧于他的气势,轻轻点了头,须臾,又摇头。
“又点头又摇头,到底是哪一种?”
“都不是。”她抿了抿唇,“分手是我提的,但是他先劈腿的。”
“也就是他劈腿,所以妳甩了他?”
江映水点头。
“真是爽快!”他又拿出一根烟,可这次未点燃,只是放在唇边咬。“过来一点。”他拍拍身旁的空处。
水眸写着大大的“防备”两字。
“拜托,大马路上,我难道能对妳怎样吗?”浓眉又是不悦的压上眼,“就算要强暴妳也要选在没人出入的巷子里吧?”
他讲得那么直白,让江映水脸上浮现三条线。
“有什么事吗?”她问。
“没什么事。”他望着远方,眼神迷蒙,这会儿看来又像个忧郁贵公子,然而他下一秒转过头来时,眼神又充满杀气,好像江映水刚看到的忧郁形象是她的错觉。“没事不能叫妳吗?”
问题是她跟他又不认识……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讲。
“陪我聊天!”他下了命令。
“喔……”呜……谁来救救她,她好想逃啊!
为什么心情不好的人还要受于一个男人的胁迫陪他聊天?她又不是陪酒小姐!
而且这男人也奇怪,天气冷得要命,又是一大清早,他竟然只穿着一件针织衫加长裤,就坐在寒冷的街头吹风,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小手又偷偷往手袋里伸……
“妳是怎么发现他劈腿的?”男人问。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浑身一僵。
“该不会刚刚才发现的吧?”他又咧开恶意的笑,好像看人痛苦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快乐似的。
江映水小嘴嗫嚅了一会儿,“我刚过去他家想帮他做早餐,结果发现他床上有女人。”
“哈哈……”他夸张的拍腿大笑,“那男人真蠢,要劈腿也不会去旅馆,在自己家根本是等女人来抓包!惫给妳钥匙,真是蠢毙了,哈哈哈……好蠢好蠢!炳哈哈……”
江映水偷偷瞪他,心头有气。
他不只是神经病惫是虐待狂!
耻笑别人的痛处有这么开心吗?
这男人有没有同情心啊?
男人笑爽了,弓起一只脚,将头枕在膝盖上。“喂!妳是不是那种会故意带给男友惊喜的女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准备称赞人,一定又要损她了。
“没事先告知,就跑去做早餐,不就是要给他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先告知?”她憋着气。
“若妳先说了,那女人还会在吗?笨蛋!”
骂她“笨蛋”……
江映水深呼吸再深呼吸,平缓情绪。
“也对。”她思考了下,“或许吧。”
“妳现在该不会在想,如果妳先打电话过去,今天就不会看到被劈腿的现实了?”
被说中的她脸色微窘。
“妳白痴啊!继续被蒙在鼓里会比较爽?”
连“白痴”也来了!江映水咬咬唇,不懂自己为何要继续坐在这被人骂,可是她又没那个胆子离开……呜……
她的手机咧?小手继续动作。
警察大人快来救我啊!
“这不是妳第一次去做早餐?”黑眸瞥向在手袋里找手机的小手。
察觉他的视线,江映水动作僵止,僵硬的摇了摇头,“不是。”
“那会去做晚餐吗?”
她点点头,“如果我先下班的话。”
“哇喔……”他吹了声口哨,“妳多久打电话给他?”
“天天。”
“多久见一次面。”
“我们每天见面。”她不忘解释,“我们同一家公司。”
说到此,江映水轻轻哀鸣了声。
他还是她的直属上司耶!
都分手了,还要天天见面,这不是在虐待她吗?
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怎么这么惨啊!”他很没良心的大笑,“都分手了还是得每天见面,我帮妳在额头写个‘惨’字算了,哈哈……好可怜……天啊!惨毙了!我的妈呀!怎么有人这么可怜啊……哈哈哈……”
他一直笑一直笑,好像她的遭遇是个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江映水脸儿黑,害怕已经快转为怒气了。
“我问妳,”他抹抹眼角笑出的泪水,“妳看到他劈腿的事实,有没有狠狠揍他一顿?”
“没有。”她摇头。
“骂他呢?”
“也没有。”
他惊奇的挑起单边浓眉,“该不会妳没有任何反应吧?”
“那个女生……就是他劈腿的那位,揍他也骂他了,我想我也不用参一脚了。”她遥望远方,“骂了打了也于事无补,我不想心痛连手也跟着痛。”
他放下弓起的长腿,改跷二郎腿,以深思的眸审视着她。“妳很冷静,但这样的行为很不正常。”
现在又说她不正常?江映水深呼吸一口气、再呼吸一口气……
“那什么叫正常?”她忍着气问。
只要他敢再骂她一次……敢再骂她一次,她一定给他好看!
“那个第三者的反应比较正常。”
“会吗?”她转过头,第一次大胆与他四目相对,“你不认为歇斯底里的行为是很可怕的吗?失了形象的破口大骂,耗费精神说尽难听的字眼,又能够从破碎的爱情中得到什么呢?就算因此被骂回头,两人之间也早就有了裂痕,难道这伤口不会在未来吵架的时候旧事重提,一遍又一遍的将结痂的伤口掀开再撒盐……”
“然后就变成蜂窝性组织炎了!”
他突兀的接口,让江映水愣了愣。
“拜托,妳也太扯了吧,在看到妳男友劈腿的时候,脑中转过的是这些鬼东西?”
“对!”她点头,“我还跟那个女生聊过。”
他瞠目,“聊什么?”
“我问她跟他交往多久了,上过几次床。”
“用很冷静的态度?”
“对啊,不然我怕她不会理我,不给我要的答案。”
“妳男友是因为妳用过于冷静的态度谈恋爱,所以才劈腿的?”
他是想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不,我很热情。”
“对妳而言,今天的天气一定很热吧?”他仰首望天,一脸不胜唏嘘。
“不会啊,很冷。”他有毛病吗?十度的气温叫热?
“我以为妳的温度计失调了。”
“什么温度计?”她完全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态度这么冷静,哪里热情了?”他嗤笑,“恐怕也只有妳自己觉得热情,妳男朋友冻得吱吱叫,所以只好去别的女人怀里寻求温暖。”
“才没有!”江映水气得双手握拳,“我在他身上花费了很多心思,我用尽心力让他开心,他也说过,我是他交往过的女朋友中对他最好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别的女人?”
“因为……”她咬咬唇,音量转弱,“我不给他。”
“不给什么?”
“不……”她深吸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得出关键词,“不上床!”
“所以他去找一个跟他上床的?”他笑得暧昧,“那妳现在一定后悔了吧,早知道就跟他上床,这样他就不会劈腿了!”
“不,我很庆幸还好我没跟他上床!”她挺直背脊,“那个女生跟他上床了,但他们的感情却是建立在欺骗之中,他骗她我们已经分手,骗说我是他妹妹,骗了她很多事,就只为骗得她的身体。所以我很庆幸,我没跟他上床,至少,我不吃亏!”
“拜托!现在是什么年代,给不给跟吃不吃亏还会有关联?”难不成这女人是五千年前来的?
“不管现在男女生的情与性怎么变化,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原则,太早给,男生根本就不会珍惜,那女生才跟他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就跟他上床了三次,但他也并未因此对她宠爱有加,比较起来,至少我还拥有我自身的完整……”
“妳好八股!”他挖挖耳朵,不以为然道:“好无趣、好守旧,太ㄍㄧㄥ了吧妳!”
她咬咬牙,“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
“我就说嘛,妳男友一定也这么说过。”
“才不是,是我的室友说的。”
“男室友?”
“当然是女的!四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