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亮,圆圆端着早膳走进庆安楼。
“公主,您梳洗过了么?”
“嗯。”
“请用早膳。”圆圆细心地准备好筷子。
正当红莲举箸要用膳时,德宣突然闯了进来!
“贝勒爷早!”圆圆毕恭毕敬地行礼。
德宣直接走过圆圆的面前,扫视一整桌的菜色,怒气冲冲的对红莲质问道:“你做了什么得罪了额娘?”
办莲冷瞪了他一眼,别过脸不看他,更不发一语。
圆圆深怕主子的行为会触怒贝勒爷,赶忙打圆场替主子回话。“启禀贝勒爷,公主正在用早膳。”
“闭嘴!”德宣大声一喝!着实吓人。“这里谁准许你回话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圆圆退缩了一步,她以为贝勒爷是风度翩翩的君子,没想到竟然会对下人大呼小叫!真教人意外。
办莲见圆圆受了委屈,顾不得负气,立即挺身而出。“堂堂一位贝勒爷,居然会和府中的女婢一般见识,真是好度量!”
她明讽暗刺地说,完全不怕他生气,但是在迎视他凌厉的目光时,仍有些不知所措。
圆圆也紧张了起来,躲在她身后悄声道:“公主!您怎么敢这样和贝勒爷说话呢?”
“有什么不敢?”她嘴硬道。
办莲可是豁出去了!存心和德宣作对到底!
“若是得罪贝勒爷,您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圆圆害怕得冷汗直流,全身发抖。
“那又如何?反正我从未打算在此长留。”她说得大声,可说是气壮山河、震轰云霄!
此言一出,他大显不悦。
“你不在此长住,又能去哪里?”他冷着声音问。
“天地何其大,自有我容身之处。”
“你别妄想离开!”他直言指道:“你以为你拥有什么自由?你不过是个贡品罢了!”
他的话深具杀伤力,像万把刀疾砍向她!
“是!我确确实实是进贡给皇上的侍女,但是你听清楚了!是进贡给皇上!不是进贡给你!所以我绝不会服侍你!”“好大的骨气!”
“是!我说过,我宁愿当一名身份卑微的女婢,也不愿意当一个任你玩弄的侍女!”
德宣一把揪住办莲的前襟,恶狠狠看着她,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是么?好!我成全你所愿!”
他将她拽至门外,圆圆一见,吓了一大跳!紧张地追了上去。
“贝勒爷!您要将公主带去哪里?!贝勒爷——”
圆圆在后头喊着,大步大步地跟随在贝勒爷身后,深怕他伤了公主!
“放开我!”
办莲狼狈地被他拖着走,一边挣扎、一边忍痛。
“你为什么这么野蛮?!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放开我!”她愤怒地吼着。“放开我!野蛮人!”
野蛮人?
扒!真新鲜。他竟然会被说成野蛮人!
“你继续浪费你的力气好了,等会儿可不要因为干不了活而哭天喊地。”他意有所指道。
就这样三个人两前一后来到后院,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晓得他要做什么。
“刘管事!”
“贝勒爷万福!”刘管事立即撇开正在交代的事宜,赶忙来到主子面前待命。
“看看府里还有没有女婢的缺,让她补。”他把红莲推至身前,极尽侮辱地说道:“我可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有骨气的人,好!我倒要瞧瞧,究竟是给人伺候比较快活,还是为人奴才较称心如意?”
“哼!”红莲冷哼一声,一脸倔傲的神情。“如果你真的想看,就睁大眼睛看仔细!”
她才不会屈服!
就算受他欺侮,她也会坚忍下去!
受伺候或伺候别人有什么差别?对红莲来说,其实都一样。
“以为这样就能叫我屈服于你的婬威么?做梦!”红莲审视自己一身丫环的装扮,又想起连日来工作的情形,并不以为苦。
要她做牛做马都胜过当他的陪寝!
“唉唷!”
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惨呼,红莲拉回忿忿不平的心绪赶紧上前查探,却见到一名老妇人跌坐在石阶上。
“您怎么了?”红莲伸手扶起她,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这石阶长苔,害我踩滑了。”舒福晋吃痛地站起身,心里不免责怪府中的仆役没有注意到石阶已长青苔。
“您不要紧吧?”红莲搀扶着她到凉亭里坐下。
“跌都跌了,还有什么要紧。”舒福晋笑道。
“老太太,您真开朗。”望着老妇人慈蔼的笑容,她想起了遥在异乡的母亲,心里产生一股亲切感。
“老太太?”对于这称呼,舒福晋倒感新鲜,打量过她的穿着之后,舒福晋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丫环?”
办莲思索了会儿,觉得不中亦不远矣,算是吧。
她点头道:“是。”
“难怪你不知道我是谁。”舒福晋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是我的称呼不对么?如果是,请您告诉我。”她现在可是婢女,要特别注重规矩。
“没什么不对。”不知者无罪,她岂会责因此怪她,何况这女孩儿性情温婉可约,见她跌倒立刻就上前搀扶,足见心地善良,正是她所欣赏的态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莲。”
“红莲……”舒福晋仔细审视她的模样,愈看愈喜欢。“名字取得好听,人也生得漂亮。”
“是您不嫌弃。”红莲娇笑道。
“我有一个义女,和你差不多大吧,她也像你一样性情好,非常孝顺我,女儿呐,就是比儿子贴心!”舒福晋忍不住在她面前提出心里的牢骚,非常自然而然。
“或许是吧。”红莲垂下眼睑。“我不得已和我娘分离,心里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她,不知道她的身子是否强健。”“乖孩子,总有一天你可以回去探望你娘。”舒福晋拍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慰她。
“嗯。”红莲绽出欣喜的笑颜,觉得这位老妇人带给她不少慰藉。“老太太,我还能见到您么?”
“当然。”
舒福晋笑了笑,给她承诺。
正午,德宣大步走来,看到红莲正忙于浇花的工作,大手一捎卺去她手中的木瓢。
她回头一见,才知道是德宣,顿时,一股紧张的情绪又笼罩着她,教人不敢掉以轻心。
“贝勒爷好!”她有礼地向他欠身请安。
不知道为何,看见她这么生疏有礼的模样,反而叫德宣心底产生一股莫名的怒气。
“我要你跟我出府。”说完,他拉着她就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丝毫不给她反对的余地。
“出府?要上哪儿呢?”她怎么能不担心?这里又不是西藏,他若带她出府,如果她和他走散了怎么办?
“我带你去市集逛逛,那里很热闹,也卖很多奇奇怪怪的玩意,或许会让你大开眼界。”
自从将她带进王府之后,便没有给她出府的机会,他竟然觉得对她亏欠,好似他本来应该善待她才是!
但是他怎么能允许自己一直有这种想法?狂傲不羁的他,不能为一个女人而弄乱整个心思!所以他告诉自己,带她上市集逛逛,是因为可怜她日子过得孤独寂寞,而非他心里有任何舍不得!
办莲一路上沉默不语,顺从地跟随着他来到街上一处热闹的地方,人声鼎沸,让她沉闷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跟着活泼起来!
“好多人哦!”她不自觉地月兑口而出内心的惊叹。
德宣笑看着她,双眼睁得老大,对眼前一切事物充满好奇的异彩眸光,原本一张惨白无色而且紧绷的脸变得柔软,让人觉得她看起来更漂亮、动人!
她的目光被街旁的玉器摊贩所吸引,步伐也不自主地朝摊位移了过去。“好漂亮……”
听见她的赞叹,德宣不禁说道:“你喜欢什么尽避挑,如果想看更好的,改天我差人送来府中让你挑选。”
办莲抬眼望他,一颗心忽然跳得猛烈!
她怎么会有种被宠爱的感觉呢?他对她不是一直很坏么?不是想亲她的小嘴就是想对她上下其手,甚至还把她当奴婢使唤……为什么有时候又对她这么好呢?
她想讨厌他、排斥他,似乎愈来愈难做到了。
不可否认,她现在对他实在很心动呀!
“怎么了?”
办莲摇摇头,旋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德宣走在她身侧,想知道她现在双颊泛着潮红是怎么回事?
“天气太热么?”
“不是。”
“要不然又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挺开心的么?怎么一下子又摆起脸色了?”
“我才没有摆脸色。”她反驳道,忍不住心底的疑惑,于是她问他。“你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看你可怜。”他回答得简单,其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办莲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于是心里并不生气,反而觉得他现在还算亲切,感觉很平易近人,不像之前一直用言语侮辱她,真可说让她气个半死又深感委屈。
突然,她的胃传来一声抗议,顿时,气氛变得尴尬!而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傲不留面子给她。
“你、你笑什么!”她红着脸,一手抚着自己的胃,觉得十分丢睑!
“我重心了,午膳还没用过呢!走!”他带着笑脸,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客栈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祭五脏庙!”
唉!他的表现会不会太过体贴了些啊?
德宣心底隐隐约约有着这样的烦恼……
“王爷请坐!小的稍后立刻备上茶水。”家仆谨慎地恭迎慕桢入座,又匆匆地退下。
不一会儿,红莲端着茶盅进来,恭敬地在慕桢面前奉上。
“王爷请用茶。”
“嗯。”他端过茶盅轻啜一口。“好茶。”
当他抬眼看向红莲时,那娇俏的小脸令他顿时怔愣——
老天!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虽不是天下惟一,但是他相信见她一眼的男人都会倾心!
眼前出现这样的美人,实在叫人惊喜!慕桢大大方方地打量她姣好的容颜,纯粹是抱着欣赏的心情。
被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实在别扭,红莲急着想离去,于是欠身道:“奴婢告退。”
谁知道天不如人愿,她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便直直地往慕桢身上扑去!
他及时扶稳她,却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茶盅,泼湿了一身的衣袂。
她一愣!随即慌慌张张掏出绢帕替他擦拭。
“对不起!我立刻替你擦干净!”
他无心地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大掌间,笑道:“没关系,你不要弄脏自己的手绢。”
办莲先是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他紧握着,赶紧用力挣月兑他的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跌进暧昧之中……
拔倩倩躲在帘幕后,窥视着事情从头到尾的发生,她在心底有了计谋,随即旋身离去。
“额娘!额娘!”
“什么事?看你匆匆忙忙的。”舒福晋抬头看了女儿一眼。
“桢、桢哥哥来了!”何倩倩喘了一口大气。
“他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必慌张?”如果慕桢不来才是奇怪。
“桢哥哥在厅堂上,和、和那位西藏公主搂搂抱抱——”
“什么?!”舒福晋震惊地拍案站起。“有这种事?!”
“是我亲眼看到的!”
“走!我倒要亲自会会她!”舒福晋拉着何倩倩往厅堂的方向走去,一副要找人理论的模样。
来到大厅,舒福晋却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呢?
“红莲?”
办莲回头看向舒福晋,心中原本是喜悦的,却在望见舒福晋脸上一抹怒色之后而退去。
“老太太?”
“休得无礼!”何倩倩扬声骂道:“你竟然敢叫福晋老太太?!实在太没规没矩了!”
办莲住了口。
原来,她是老福晋——德宣贝勒爷的额娘!
“老福晋!”慕桢欣喜地走上前,对舒福晋道:“没想到平西王府里会有这么标致的丫环。”
“她哪里是丫环!她是——”何倩倩此时才仔细看清楚了红莲身上的衣着,确实是王府里女婢的打扮。“疑?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堂堂一位西藏公主穿起女婢的服饰,还真是好笑!”
慕桢看向红莲,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她就是德宣赢回的胜利品!
在惊讶中,他心中更产生一股惋惜,早知道会有这么“丰厚”的赏赐,他必定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唉!为时已晚,他只能徒留叹息了!
“这是贝勒爷的吩咐。”红莲不卑不亢地反答。
“德宣叫你穿成这样?”慕桢实在不敢相信,凭德宣的风流居然会如此亏待佳人?!
“原来宣哥哥把你当丫环,呵!宣哥哥果然看不上你平凡的姿色,要不然就是洞悉了你的虚伪。”
拔倩倩故意在舒福晋面前将话说得难听,一方面是想彻底打坏舒福晋对她的好感,另一方面纯粹是羞辱!
办莲抿着唇,努力平息内心激动愤怒的情绪,她告诉自己要忍耐,毕竟身在他人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何必把话说得句句带刺,连我听了都觉得刺耳。”慕桢轻松地笑语,为红莲解去了部分难堪。
虽然一开始他给人的感觉有点讨厌,因为他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像个登徒子!可是现在他为她说这些话,着实令她感激!
办莲抬眸,朝慕桢投递了感谢的目光,他也回视她,应该算是礼尚往来,可是落入舒福晋的眼底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觉得自己被红莲欺骗,可是她又觉得红莲是位善良的姑娘,因为她给她的好感是如此强烈!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她对慕桢眉目传情,实在放肆无礼!
“我哪里有话中带刺,桢哥哥这样说岂不是冤枉了我、偏袒了她么?”何倩倩一脸娇弱无辜。
慕桢其实多少也了解何倩倩的心机,可是他不想戳破,好歹她也算是德宣的妹子,总得留点情分。
“哼!”舒福晋生气地说道:“我并不觉得倩倩哪里说错了,如果要人敬重,首先就得自重!”
办莲愣了愣,清楚地感觉到舒福晋对她的敌意。
“额娘教训得是。”
拔倩倩暗自得意,但是脸上仍然无一丝笑容。
“公主。”舒福晋走到红莲面前,有礼地称呼了声。
“不敢当,请福晋叫我红莲。”
“那老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舒福晋语气一转,变得冷漠、生分。“当初是皇上举办了秋围比赛,德宣胜出,既然如此,你就必须抛开娇贵的身份,视德宣为主、为天!德宣要你在府中为奴,你就只得为奴为仆,别怨天尤人,也别不平。”
办莲思索了会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奴婢就该自称奴婢!真没规矩!”何倩倩严苛地说,完全仗势着舒福晋这座靠山。
“是,奴婢知晓。”
办莲偷偷望了舒福晋一眼,心中有受伤的感觉。
被人贬低的感受,原来是这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