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期限到了,连金钗待在房里捺着性子等着马少强。
连金钗有信心他一定会来,他绝不会躲着她,只不过,她没有把握他会依约放她回家。
这么多天以来,他宁愿苦苦地等着她心甘情愿地点头,也不愿对她霸王硬上弓。
她非常清楚,像他这么固执、死心眼的人,绝不会轻言放弃。
这时纵使心中仍摇摆不定,马少强仍是准时地来到连金钗的房门口。
想了三天,他还是无法在她和追风寨之间做出取舍,因为不管放弃任何一方,他都会舍不得。
他困扰地站在门前,双脚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跨不过那一道门槛。
连金钗知道他就在门外,不过她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敲门的声音。
她猜想,他的心中一定还没有明确的答案,才会在门外踌躇不前。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她对着仍站在门外、犹豫不决的马少强喊话。
唉!她已经知道他来了,就算他现在想要当只缩头乌龟躲避她也来不及了。
懊面对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马少强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推开了那一扇门。
“看你这么迟疑,我想你大概还没有作出抉择吧?”
知道她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一点也不惊讶她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
“要我作出这样的决定……很难。”他语气沉重地说着。
她和追风寨就像是他的左右手,不管要他自己砍断哪一只手,他都会痛,他也都下不了手。
“既然你觉得不管怎么选择都很令你为难的话,那你就放我回家吧,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为难彼此了。”
他为了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了,他说什么也不放手!
“我不会放你走的!”能放手的话,他早就放了,他也不用辛苦地撑到现在。
“既然你不肯放我走,那你就解散追风寨,不准再当强盗头子,也不准再打家劫舍。”连金钗逼他做出决定。
这是她惟一能重获自由的机会,她说什么也不退让,她不会让这大好的机会由她的手中溜走。
“你非得这样逼我吗?”她的逼迫令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若是没有强逼我当压寨夫人,就没有今日我逼迫你的事情发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良缘,若不是他执意要娶她为妻,他们现在都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说来说去,他现在的煎熬以及她的痛苦,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怨不得别人。“你放弃吧!就算你学会了三字经、解散了追风寨,我们之间还是存在着犹如云泥的鸿沟,我们绝不相配!”
其实她并不会看轻身份不如她的人,但是为了让他看清两人的差别,她别无选择,只得一次又一次地重申两人不相配的身份。
每一次要劝他放弃,她就得把他的身份提出来狠狠地伤他一遍,此举不但深深地伤了他的自尊心,也让她觉得自己好残忍。
她的话再一次深深地伤了马少强的心。
“你说得对,我们绝不相配,但是我还是不会放弃你,不管你这朵云飘到哪里,我一定会追上去。”
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强盗头子,但是他相信以他的聪明和武艺,日后绝对可以有一番作为,他们总有一天会是身份匹配的一对。
听了他说的话,连金钗既感动又困扰。
这世上有一个男人如此深爱自己,她应该感到万分幸福才是,偏偏他的身份让她十分困扰,她无法不顾世俗眼光放任自己和他厮守一生。
她根本就没有问过自己是否爱他,在知道他是强盗的那一刻,她就拒绝了他。
老天爷真爱捉弄人,竟然对她开了这么一个大玩笑;给了她一个爱她的男人,却又给他一个不堪的身份,害她得狠下心去拒绝、伤害这么一个痴情的男人。
“你……”他的痴情令她说不出伤人的话。
“我愿意解散追风寨!”他说出了他的决定。
其实他不喜欢当强盗,不但要躲官府,又要防着别的山寨,当个强盗头子并不是个好差事。只因追风寨是他爹一手建立起来的,所以他才理所当然地接下了大当家的位置。
“什么?”连金钗不敢相信他会在刹那间做出这个决定。
“我愿意解散追风寨!”没有听清楚自己所说的话,马少强口气坚定地重覆一次。
“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连金钗怕他是说谎骗她,届时她不但走不了,还得乖乖地等着他来迎娶,等到他们有了夫妻之实,就算他反悔了,她也奈何不了他。
知道她不信任他,马少强立即双脚跪地,举高右手对天发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马少强决定解散追风寨,从此走入正途;我若违背今日的誓言,那我愿受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马少强发了毒誓,连金钗知道他绝对是认真的。
“你现在肯相信我了吧?”会发下这么重的毒誓,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不肯相信他,他才会负气发下毒誓。
“我相信!”他都已经拿自己的生命来发誓,她不能再对他的决心存疑。
正当马少强发了毒誓,取得了连金钗的信任之际,胡凯却兴高采烈地闯了进来。
“大当家,我带大伙儿下山打劫,结果逮着一只大肥羊,这次可是大丰收喔!”胡凯欢喜地把这次拦路打劫的结果禀告给马少强知晓。“为了赶紧让你看看我们抢到的东西,我连这口沉得要命的木箱都搬来了。”
苞凯挥了挥手,就有几个人将这口木箱合力搬到马少强的跟前。
马少强听了胡凯的报告,脸色立即转为铁青。
此刻他没有心情看胡凯抢来的战利品,他现在只担心连金钗是否会因为胡凯的话而认为他不守信用。
难道天真的要亡他吗?马少强颓丧极了。
眼前的情况令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辩解,他只希望连金钗不要误会他。他刚刚才发了重誓,胡凯就搬来了抢来的财物,枉费她是真心地相信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他走入正途,还真是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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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我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劳,这下子可就没有人敢再笑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苞凯得意洋洋地说着,完全没有发现马少强和连金钗之间的暗涛汹涌。
连金钗什么活也没说,她默默无语地越过了马少强和胡凯往外头走去。
“你要去哪里?”马少强挡下了她。
“你说话不算话,我没必要再留下来听你的谎言。”连金钗挥开了他拦着的手。
马少强一个旋身挡住了房门口,不让她离去。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他几近哀求地说。
“事实摆在眼前,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不想听他辩解。
“我真的不知道胡凯私自下山打劫!”他觉得自己好无辜、好冤枉。
“你不知道?你以为我会愚蠢到相信你说的话吗?”
既然他已经骗了她一次,那她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他了;因为她不想浪费时间去猜,他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见她不肯相信自己,马少强慌了,他气怒地瞪着引发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胡凯!”马少强愤怒地大吼。
苞凯就算神经再大条,也知道马少强的怒火是针对着他来的。
“大当家,有话好说,火气别这么大。”胡凯安抚着马少强。
“你为什么没有我的命令就私自下山打劫呢?”马少强怒不可遏地质问。
“我以为我这么做大家会开心,而你会高兴。”
他这么做是想让马少强高兴,没想到反而令他火大。
如果是以前,马少强会因胡凯成功抢到战利品而开心,但是现在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下子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绝对不会再相信他说的话了。
“你们一个说要解散追风寨,一个却下山打劫,一搭一唱实在太高竿了。”
连金钗讥讽地说道。幸好他们的狐狸尾巴自己跑了出来,否则她就被马少强给骗惨了。
“你不要认定是我说谎骗你,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过你。”他要怎么说她才会相信他呢?
“你发的誓还能相信吗?”她没忘记他刚刚才发了个没用的毒誓而已。
他是不是听错了?大当家竟然要解散追风寨?胡凯瞠目结舌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大当家,你真的要解散追风寨吗?”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马少强知道自己的决定很对不起大家,但是他已经决定的事他不会再更改了。
“没错!我刚刚答应金钗要解散追风寨,不再当强盗了。”马少强把他和建金一钗说定的事说给胡凯知晓。
“什么?!”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
苞凯不敢相信,马少强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大当家,你不顾我们的死活了吗?”
追风寨上上下下,老弱妇孺不下五十人,全靠着他们这些壮丁抢劫过活,若是不再抢劫,大家势必会活活饿死。
“我不是不顾大家的死活,而是要过活还有别的方式,咱们不一定要当强盗才活得下去。”
马少强的说辞,胡凯怎么也听不进去。
“说来说去,你全是为了她。”胡凯的手指着连金钗。
“一半是为了她,但另一半是为了大家着想。”
马少强不想让连金钗成为众矢之的。
“说得倒好听啊!你如果真的有为大家着想,你不会没和我们商量就跟这个女人达成协议。”胡凯气得失去理智,抽起背在背后的大刀,便朝着连金钗挥去。
“啊!”连金钗一边尖叫一边闪躲。
马少强见情势不对便将她推出门外,他亦退了出来,拉过门板抵挡胡凯的攻势。
气怒中的胡凯使出了全身的蛮力,大刀一砍就砍进了门板里,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
见机不可失,马少强踢了他的手一脚,反手抢下他的刀。
被马少强这么一踢,胡凯才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傻事,他终于恢复了理智。
就算他如何地生气,也不该拿大当家及大当家最心爱的女人出气;他刚刚那一刀不管砍伤了哪一个人,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马少强拿着力退出门外,扶起在情急之下被他推倒在地的连金钗。
“你受伤了吗?”他关心地问。
“没有。”连金钗摇了摇头,她将擦破皮而泛出血丝的手缩在袖子里。
比起他们为了她而兄弟阋墙,她手上的这点伤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既然你没有办法接受我解散追风寨,那么,追风寨就由你这个二当家接手,我不再是你们的大当家了。”人各有志,他不该要求大家跟他同进退。
“我没有能力管理追风寨!”胡凯知道自己无法照顾到寨子里的每一张嘴。
“我们走吧!”
马少强带着连金钗转身要走。
“等一等!”胡凯出声喊住他。
马少强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苞凯知道马少强这回是吃了秤破铁了心,除非如他所说的解散追风寨,否则他绝对不会留下来。
“我答应你!我们就将追风寨解散,永远不再拦路打劫。”
“真的?你不后悔?”马少强没有想到胡凯会改变心意。
“是真的!我绝不后悔。”他若是不想和马少强分开,就只能照着他的话做。“既然我们都决定这么做了,我相信我们也一定能说服大家。”
“谢谢!”除了感谢之外,马少强不知该跟胡凯说什么。
靶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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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马少强和胡凯一番解说后,众人由原先的反对转为赞同。
他们实在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他们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
连金钗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现在不但离不开追风寨,说不定还得嫁给马少强为妻。
天啊!她竟然蠢到再一次自掘坟墓,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她懊恼地坐在床畔,想不透如此聪明的自己为何会想出这么愚蠢的办法。
正当她在心中不停地骂着自己时,她瞧见了一直摆在她房里的那口木箱。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口木箱是胡凯抢回来的。
他们也真是的,竟将抢来的赃物放在她的房里。
就算他们不当强盗了,也该把这箱东西处理掉,一直放在她的房间,看了挺碍眼的。
“马少强!马少强!”头一次,连金钗唤着他的名。
听见她喊马少强的名字,立即有人去通报;不多时,马少强就赶了过来。她头一次主动找他,令他十分雀跃。
“找我有什么事吗?”马少强一进门劈头就问。
“快把这箱抢来的东西处理掉!”
马少强也想赶紧把这箱东西处理掉,只是,他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我现在已经不做强盗了,若是将这箱东西占为己有,那我就毁了自己的承诺;若是要将东西送回,我也不知这是哪户人家的。你说?我该怎么做?”
他的问题可难倒了连金钗,她静下心,想着该怎么处理。
突地,她想到了解决的好办法。
“把这口箱子交给官府。由他们交还给失主。”
“这个办法是不错,但是我们抬着这么一口大箱子上街,恐怕还来不及抬到衙门前就被捉了。”抬着抢来的赃物上街,这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这倒也是!”既然如此,这个办法就不可行了。
他们正烦恼着该怎么办时,连金钗突然发现箱口上的封条挺眼熟的。
“洛阳张府竟荣?”咦!张竟荣不正是她表哥的名字吗?
表哥这个人挺有心的,知道她喜爱书画、银钗爱医书、玉钗喜欢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每年都会定期送东西给她们当礼物;算算日子,又到了他送礼的时候了。
如果这真是送给她们三姐妹的东西,那她就不必再烦恼了。
连金钗撕下木箱上的封条,使劲地将箱子打开。
“你这是在做什么?”马少强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打开箱子。
连金钗不理会他的询问,她的心思全放在箱子上。
箱子上层放着许多小靶子,她知道那些是她表哥送给连玉钗的小玩意儿,接着她拿开了这些盒子,底下果真放了许多书籍。
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想必是表哥觉得这些东西并不值钱,才没有请镖局押送,因此才被胡凯误打误撞地给抢了回来。
想到事情竟如此巧合,连金钗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甜笑。
这下子不必再伤透脑筋物归原主了,她就暂时将这些东西全部接收,等回家之后再将属于妹妹们的东西归还。
自从她被他掳来之后,这可是她第一次自然而然地漾出笑容,马少强不由得看痴了、看傻了。
连金钗笑着合上箱子,一抬眼,看到的就是马少强几近痴呆的模样。
“你怎么了?”她害怕他是过于烦恼而变傻了。
经她这么一唤,他立即回神。
“没什么!”他不愿透露令他恍神的原因。
既然他不肯说,那她也不想浪费心思去猜。
“你为什么突然打开箱子呢?”他不解她方才的举动。
“这口箱子里的东西是要给我的,所以我当然要先打开来瞧一瞧,看看人家给了我什么好东西。”
“你的?”马少强听不懂她说的话。“为什么是你的?”
这东西明明是胡凯抢来的,什么时候变成她的了?
“没错!就是我的,至于为什么呢?佛日:‘不可说!’你就别再追问了。”
既然她不想说,马少强也就没再追问;因为他刚刚也偷瞄了一眼,里头的东西似乎不值钱。
苞凯这个胡涂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上山的竟是一堆不值钱的东西,若是让他知道了,铁定会怄个半死。
正好连金钗想要接收这箱东西,他就由着她,箱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就只有他们知道,不能再让第三者知晓,尤其是胡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