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由东升起,静静的挂在夜空的正中央,夜已深了。
远处传来的丝竹乐声、喧哗吆喝声并不因夜深沉而稍有平歇,显示这登基大典及大婚的晚宴尚未结束]。
通往懿德宫的回廊灯火通明,可除了佩着长刀的侍卫站在既定的位置之外,整条廊道冷冷清清,无人经过。
豆儿、蔻儿、年儿、华儿不时站在宫门口频频望向远处,看是否有人到来,可每望一次,她们的失望就多一次。
今儿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大婚的日子,而皇上早该离开筵席来到懿德宫才是,偏偏,月儿都上了树梢,却还不见皇上的人影。
这该怎么办呢?她们你望我、我望你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们只是个小奴婢,再怎么担心也无权去宴会中将皇上揪回宫,让他和皇后娘娘行周公之礼,她们能做的只有——等。
在她们不安地引颈以待时,里边却传来砰的一声。
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到,全都出于自然反应地望向内室那席挂满红帏帐的喜床。
“娘娘!”
四人心惊的一同大喊,赶紧奔了过去。
惨了!她们大感不妙。
笔后娘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原本该端坐着的身子此刻正上半身躺在喜床上,而下半身垂于床下。
要是皇后娘娘在大婚夜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的小命恐怕不保。
就算皇上没有怪罪她们,她们也无颜回明府见老太爷及老爷、夫人。
“娘娘!”华儿出声轻唤。
可躺在床上的皇后娘娘——明晰-,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娘娘!”蔻儿加大了声音。
“你们这样是没用的。”豆儿见明晰-依然没有回应,她想到一个方法。“娘娘!娘娘!”她边喊边摇明晰-的身子。
要是她是活着的,那被人轻摇绑该会有反应,要是她一命呜呼了,就成了死尸,任人怎么摇、怎么叫也不会有反应。
豆儿当然不希望明晰-就这样挂了,可世事难料,她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俗人,她怎么会知道冥冥中安排好的事。
豆儿摇了几下,明晰-还是静静地躺着。
遭了!该不会被她给料中了吧?豆儿怯生生地伸出手,放在明晰-的人中上,查看她是否有鼻息。
“豆儿,你在做什么?”蔻儿不解地问。
“我是想看娘娘是否还有呼吸。”
“拜托!你别在这种大吉大利的日子里做这种不吉利的事。”对于她的举动,华儿不以为然。
她这样分明是触霉头,要是让人知道了,她不被人剥了皮才怪。
“可娘娘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很像是那个样子了嘛!”豆儿觉得自己被骂得好无车。
“别胡思乱想!”华儿轻斥豆儿那颗不知装了什么的小脑袋瓜。
明晰-的身子一向健朗,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就暴毙。
呸呸呸!她怎么会胡思乱想呢?铁定是被豆儿传染了她的愚蠢。
“既然你那么厉害,那你说,娘娘是怎么了?”被华儿训斥,豆儿相当不服气,她就不相信她还有更好的说法。
“豆儿,你一定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华儿鼓着一张脸。
她要是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了,她就不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们别吵了!”年儿打断了她们俩的争辩。
笔后娘娘现在不省人事,也不知是怎么了,她们竟然还有心思吵架,真是受不了她们。
“我们要不要去喊御医来啊?”蔻儿不安地问。“对!找御医!”年儿经蔻儿这么一提醒,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聪敏。
“华儿,你悄悄地派人去找御医,先不要大声张扬,免得坏了娘娘的大喜日子,记得,
要赶在皇上来之前找到御医。”
就在她们讨论出了结果,打算派华儿去密请御医时,大批的侍卫全抽出腰际的长刀,警戒地守在懿德宫门口。
罢刚的声响令他们以为里头有刺客,但又碍于里头人儿的身分不敢贸然进入。
“咦?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由里头出来的华儿被眼前的阵仗给惊吓住。
他们全拿着刀,该不会想对她不利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华儿不禁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在明府时哪有人会这样动刀、动剑的,有的也只有大厨手上的菜刀及劈柴奴仆的柴刀,一次有二十几把刀亮在她的面前,这还是头一遭见到,也难怪她会吓到。
“是不是有刺客?”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里头怎么了?”
“娘娘……”
一群人全迫不及待地发问,一时之间让华儿不知从何解释起。
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她要怎么隐瞒众人啊?
见她支支吾吾,想必里头是发生了大事,她才会不敢开口告诉他们。
无法再理会这是皇后的寝宫不得随意进入,他们生怕皇后要是有个万一,那他们的命也不保了,所以,他们一致越过华儿往里头冲。
“喂……你们……”华儿想要唤住他们已经来不及。
侍卫们一见到半躺在床榻上的明晰-时,顿时感到心惊,不由得大喊;“皇后娘娘!”
见皇后娘娘这个样子,似乎是暴毙在床上,纵使他们并无失职之处,但他们也难辞其咎。
“你们……好吵……”
被吵得睡不着的明晰-终于忍不住地出声抱怨,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也在众人的讶异中睁开。
“娘娘!”众人同时惊叫出声。
娘娘不是不省人事吗?怎么会突然醒来?豆儿、蔻儿、年儿、华儿四个婢女又惊又喜又疑又惑,不懂明晰-为何会突然清醒。
娘娘不是暴毙了吗?死尸怎么会突然讲话又睁开眼?侍卫们根本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在他们的料想之外。
“你们好吵!”明晰-仍是抱怨。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你们可以退下了。”年儿首先回过神,出声将这群擅闯进来的侍卫给赶了出去。
☆
等到侍卫们全退下之后,四个婢女立即围绕住明晰。
“娘娘,你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倒在床上?”豆儿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明晰-杏眼一瞪,不满地嘟囔:“我只不过是累了,想睡个觉而已,你们却将我的瞌睡虫给吓跑了,害我无法成眠。”
她自己觉得累了,就自动的闭上眼、躺下来想要睡觉,却偏偏让她们给吵得不能睡。
“可娘娘,我们叫了你老半天,你都没理我们耶!”蔻儿感到不解。
“我好累、好想睡,所以懒得理你们。”
她以为只要不理她们,她们就会自动闭上嘴,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她们不但
没有闭嘴,还惊动了侍卫。
否则她还真不想理人。
原来事情这么简单,一切全是她们太大惊小敝了呢!
“娘娘想睡可以说一声,不该这样吓我们的。”华儿不悦地抱怨。
年儿这下才明白,她们因为明晰-当上了皇后娘娘,就忽略了她的本性,以为她的性子会在身分不同后有所改变,结果,她们错了。
以她除了自己没有旁人的性子来看,难怪她会不理她们,因为,她想睡觉,别人就变得不重要了。
“可娘娘躺下去睡觉,为什么会有不寻常的巨响?”豆儿不解方才那声音是从何而来。
“喔,你说这个啊!我想……大概是这顶凤冠撞到床发出的声音吧?”
明晰-缓缓地起身,转过身背对她们,让她们看个仔细。
当看到她头上的凤冠已被压扁而塌了一角,她们真是哭笑不得。
想不到……明晰-戴着有棱有角的凤冠也能人睡,她那忘我功力已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令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娘娘,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等皇上来就先睡了呢?”年儿不苟同她的作法。
一个没有等新郎的新娘,是多么的不合礼仪。
“我想睡就睡,为何要等他?”明晰-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娘娘不能称皇上为他,要尊称为皇上。”蔻儿纠正明晰对皇上的称呼。
“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要叫这么见外的称呼呢?”明晰-将之前学的宫仪全丢回给授课的公公。
听了明晰-的答案,她们不免感到咋舌。
怎么学了那么久的宫仪却一点也没有长进?那些苦学的日子似乎是白捱了。
“娘娘,皇上的身分尊贵无比,当然要恭恭敬敬地尊称,而不是将皇上当成一般的夫君。”蔻儿捺着性子再交代一次。
“是这样吗?”明晰-不确定地问。
豆儿、年儿、华儿如捣蒜般地直点头,附和着蔻儿的话。
“所以……从今以后,娘娘要注意自己的称呼,别再无礼造次了。”
明晰-却丝毫不领情,捂住嘴打了个呵欠,表明了对于她们的训示不感兴趣。
“娘娘!”蔻儿不明白明晰-为什么都听不进人家好心好意的劝告。
“我累了,我要睡了。”明晰-躺回床上,自顾自的闭上眼睛。
“娘娘还不能睡,要等皇上来啊!”蔻儿再度出声提醒。
明晰-没有睁开眼,只是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开口:“我为什么要等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明晰-在心底想着:要是他一直不来的话,那她是否就要照她们的意思一直苦等下去,直到天亮了为止?
不,她绝不这么做!
就算他真的会怪罪于她,她还是要睡,绝不虐待自己睁着一双疲累下堪的眼睛等着一个来无定时的人。
“不是刚刚才说过不能这么无礼地称呼皇上,怎么娘娘一会儿就忘记了呢?”蔻儿实在疑惑,明晰-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健忘了?
所有的争论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明晰-现下已懒得开口、懒得理人了。
“蔻儿,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娘的性子,你说得再慷慨激昂,也只是浪费口水、白费力气而已。”年儿要蔻儿死了劝明晰-这条心。
伺候明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们都深知她的个性,只要在不会伤人伤己的范围内,她们全由着她去,可死心眼的蔻儿就不是这样了,她老是想要改变她那种心中只有自己的个性。
“可是……皇上若是来了该怎么办呢?”蔻儿不由得担心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罗!”年儿似乎没有蔻儿的那么杞人忧天。“反正,有我们在门口把风,就算是皇上真的来了,我们也能在第一时间唤醒沉睡中的娘娘,不会有大碍的。”
豆儿和华儿都赞同年儿的话,而且也看得很开,可蔻儿就是放不下心,她就是觉得这样不妥,但她仅有一张嘴,根本就争不赢有三张嘴的她们。
唉!要是皇上一来,看到呼呼大睡的皇后,不知会作何感想?
☆
瞪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几乎呈睡死状态的女人,黑肱曦恼怒得恨不得一把掐死明晰。
“皇上……”豆儿、蔻儿、年儿、华儿四人怯怯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们大老远就看到皇上被一群人搀扶着,东倒西歪、浩浩荡荡地往懿德宫行来,她们心急地想要唤醒明晰-,可无论她们怎么喊、怎么摇,她依然睡得香甜,完全不理会她们的叫唤。
随着皇上一步一步地接近,她们更加用尽所有可能今她清醒的方法,搔痒、摇蔽、偷捏、强拉……所有能用的招数全使出了,可她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眼帘还是紧闭着,没有清醒的预兆。
她们不知明晰-是真的睡到不省人事还是故意装睡,可她们就是叫不醒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黑肱曦踏入寝宫,哀叹自己命薄,竟会陪着一个狠心的小姐嫁进宫。
要是她们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做鬼也不会放过睡得舒服的明晰。
摆肱曦见到一个呼呼大睡的皇后,他立即清醒,不再需要别人的搀扶。
他故意拖得七晚八晚来到懿德宫、故意假装喝醉,就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她这个强塞给他的皇后,可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她就睡死了,令他万分错愕,也相当恼怒。
他人没有到,她竟然敢入睡,是不要命了吗?
要是她真的不想要命,他可以成全她,干脆让她一觉不醒。
望着皇上扭曲变形的铁青面孔,豆儿、蔻儿,年儿、华儿四人感到大事不好了。
他的样子似乎非常生气,不知会不会拿她们来开刀?她们为自己不确定的下场靶到恐惧。
“皇后怎么了?”黑肱曦咬着牙询问。
“娘娘……娘娘……”豆儿想着该怎么回答比较合情合理,才会今皇上无从发脾气。
“娘娘因为舟车劳顿、思亲深切、水土不服、大婚繁忙而累坏了,所以才会撑不到皇上来到懿德宫,而累得睡着了。”在豆儿支支吾吾之际,年儿想出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替只想睡觉的明晰-找到好的藉口来粉饰太平。
“是吗?”黑肱曦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说法。
说得口-横飞只表示她的心虚,她们的话根本就不足以相信,可他却又无法拆穿她的谎言,只因,她的话非常有理。
“当然是真的,年儿怎敢欺骗皇上,那可是欺君大罪啊!”
“你这张小嘴可真是厉害啊!”看她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忍不住地嘲讽。
“多谢皇上夸奖!”
明知黑肱曦这番话绝非是称赞的话,但年儿还是承受了下来,宁愿息事宁人,而不加以反驳。
这名小婢不容小觑,再和她争辩下去,他也讨不到任何的便宜。
摆肱曦深知自己的嘴上功夫不如她,只好把目标转移至睡得正沉的明晰-身上,他绝不会让她如愿的大睡特睡。
“把皇后叫醒!”他倒要听听看她醒来后如何辩解。
摆肱曦的这项命令可是难倒了她们,今她们脸上全都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见她们迟迟没有行动,他感到不悦。
“怎么?想抗命?”他不相信她的睡眠会大于他的命令。
“皇上,奴婢们不敢,而是……”豆儿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有关于明晰-无人能及的睡功。
“而是什么?”他最讨厌人家说话吞吞吐吐的。
“娘娘只要一睡着,任人怎么呼喊也不会醒。”
要是真叫得醒她的话,她们早就叫醒她了,怎么可能任她睡得那么沉,让倒楣的自己去面对皇上的怒火。
“真有这么厉害?”黑眩曦可不相信他的皇后是个睡仙。“起来!”他亲自出手摇她。
“皇上可得当心手劲,可别伤了娘娘。”年儿担心地提醒。
男人免不了粗手粗脚,明晰-的细皮女敕肉可禁不起他的折腾。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他也用力摇了她,她若是会醒,早该清醒。
想必她是故意装睡,根本不是太累而睡死了。
他会踏进懿德宫是为了示威而来的,可示威不成却反而受了一肚子的气,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他堂堂一国之君,不该遭受到这样的对待。
既然她不将他放在眼里,那么,她今后也别想过好日子,开罪他是她一切苦难的开始。
他要让她知道,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在深宫中是毫无地位可言的。
“来人啊!摆驾翔龙宫!”黑肱曦满脸愠容地命令。
“皇上……”
豆儿、蔻儿、年儿、华儿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摆驾翔龙宫,今儿个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照理说是应该临幸皇后娘娘的。
“明天一早带着你们那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来翔龙宫见朕!”黑肱曦寒着脸咬牙切齿地命令。
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向他解释今晚的举动。
“这……”她们根本就没把握能劝得动明晰。
“要是她不来,你们就准备提头来见朕。”他放话威胁。
她不来的下场铁定是凄惨无比,来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定会让她印象深刻,永生难忘外加后悔莫及她今日的嚣张。
摆肱曦领着一群人,声势浩荡地离去。
“恭送皇上!”
送走了恶狠狠的黑肱曦,她们望向睡得正舒服的明晰-,无奈地摇头叹息,哀叹自己的项上人头恐怕不保了。
☆
事实上,明晰-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不想理人罢了。
她不想理人的时候就装睡,她知道,这是杜绝所有恼人、烦人事物的最好方法,在他们吵下醒她之后,她便能拥有一个安静的空间,所以,睡觉是她取得清静的招数之一。
可现下她真的是累了、想睡了,并不是故意要装睡,可偏偏他们不停的说话,吵得她无法成眠。
不能人睡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她可是非常清楚,他们却不知道,还故意吵人。
翻了个身,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地躺着。
明晰-的安逸和豆儿、蔻儿、年儿、华儿现下的心情成了强烈的对比,只想睡觉的她没有余力关心烦恼到难以成眠的四人。
夜更深了!明晰-沉沉地睡去,一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