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舞只有十七岁,却已经是红透半边天的广告巨星。半年前以一支口红广告惊艳全台,在短短六个月里成了超人气偶像。
一七三公分的标准模特儿身段,纤细骨感的冷艳外貌,一头叛逆的及肩长发,让中性十足的向小舞充满了神秘的气质。
那支口红广告,美丽得教人无法逼视、她眼中流露的野性,教人不饮而醉,接下来陆续为化妆品、洗发精、饮料等做代言人,无一不教人迷恋不已。但萤幕上一直是以中性、甚至女性化演出的"她",事实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孩——
半年前——
有一种人,天生就具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就算他邋遢得像个乞丐,你还是会忍不住偷看他一眼,向小舞就是这种人。
向小舞刚从打工的面包店出来,嘴里咬着一个甜甜圈,他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夜补校上课,所以他总是利用等红灯的时间啃完面包店提供的面包当晚餐,并穿好制服,然后在上课钟响前三十秒冲进教室。
他的二手小绵羊机车被他摧残得快解体了,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钱送它入厂整修,这是他唯一的代步工具,也是陪他度过忙碌又寂寞十七岁的唯一伙伴。
"该死!"他诅咒了声,小柄车咆哮了雨声,就彻底宣告报销,再也动弹不了。
这怎么行,今晚可有他最重要的日文课呢!向小舞气急败坏地把车子牵到路旁,努力地想挽回它最后一丝生机。"妈的!"他忿忿地往这台破铜烂铁踢上一脚,这一踢,连带地把摇摇欲坠的底盘给踢了下来。这下可好,他既没钱坐计程车,也不想搭公车塞到第二堂课才能进教室,要不就得来个越野赛跑,顶多迟到个二十分钟、再不,就只有翘课了。但是他什么课都可以翘,就是日文课一堂也不愿错过;这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坚持。
来往的人潮投注而来的目光,不是幸灾乐祸,也没有异样无聊,反而是怜惜恋慕、惊艳咋舌的。对向小舞而言,承受他人的注目礼,比吃饭还稀松平常。虽然他总是散着过耳的头发、一条洗白的破牛仔裤,以及旧T恤、旧布鞋、旧背包,但他就是能够吸引众人的目光,而且是以一种撼人的美丽。
饼分漂亮的美少年总给人阴柔的感觉,向小舞却并非如此虽然他也有一个中性的名字,但他那张稚气的漂亮脸蛋上,却浓浓地带着世故的沧桑与不妥协的傲气,尤其他一双亮如星子的黑眸,正挑战着他早熟的生命中所面临的种种荆棘;他像只刺猬,一只骄傲而美丽的刺猬。
这样美丽的人,一向不会错过"他"的眼晴。也许是上逃谠他特别眷顾;更也许是他锐利如鹰的眼眸,被他锁定的猎物向来逃月兑不了!但那位苦恼的美少年不是猎物,猎物是等着被啃噬、被吞食的,他是未经琢磨的宝石,在层层包裹的污浊尘土中,仍坚强地迸射出光芒。
那是他们第一次邂逅。在车水马龙的下班时刻,在夕阳西落的台北街头,狼狈寒酸的向小舞,遇见了宛如贵族皇室般的冯翼人。
"需要帮忙码?"他的声音很低沉、充满了男人阳刚的磁性,听他的声音就可以感受到他是一位魅力十足、甚至性感的男人。
向小舞回头,首先看见的是一套笔挺的深色西装,搭配着最高级的料子,最高级的蓝线条领带,以及最高级的金饰领带夹,再加上最高级的古龙水。向小舞忍不住皱眉,他必须抬头才能看着这名身高约一八五公分的高大男人。
如果说,向小舞是个中性十足、美丽过分的男孩子,那么这人的俊挺帅气,恐怕就是全天下雌性生物的头号杀手了。一个多金的俊逸贵族,向小舞站在他面前,自觉自己是那么渺小不足、殊不知在旁人眼中,这是一幅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
向小舞没理他、他已经决定跑步去学校了,没时间耗在这里和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对看。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冯翼人抓住了他。"等等,我想跟你谈一谈。"
向小舞又皱眉。这算什么?搭讪?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大男生!虽然他被搭讪的经验已经多得数不清,但可从来没有……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么高级的富家少爷!
"我赶时间。"老套的拒绝方式、却是实话。
没想到对方竟露出一个让夕阳几乎瞬间失色的迷人笑容,楔而不舍地说道:"那好,我送你一程。"他身后那辆白色的宾士敞篷跑车,再次显示他过人的财力。
向小舞却觉得可笑至极,反身就走。"笑话,我又不认识你。"
冯翼人跨前两步挡住了他的脚步,手中夹了一张名片递给他烫金的名片上并没有多吓人的头衔,简单地印着十方传播公司执行董事——冯翼人,上面有联络的地址和电话。向小舞却直觉他的身分不止于此。"你是星探?"
看来这位聪明的小男孩遇多了这种事。冯翼人潇洒地笑了笑。
向小舞发现他似乎很习惯唇边挂着笑,那笑容带着不羁的野性和十足的自信;想来,这男人不但是个有钱人,恐怕还是个大情圣。
"算是吧!"星探?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冯翼人,听起来像采花贼的雅称,他才不是,他是猎物者,只猎捕他眼中的钻石。
向小舞第一次对他笑了,虽然那笑容不以为然的成分高过一切,但仍让他的心脏承受看不可抗拒的震撼。"我这里有一堆星探的名片,也许有你的同事呢!"
多伶俐的一张嘴!冯翼人愈来愈欣赏他了。他拿走向小舞手上的一叠名片往旁边的垃圾筒一扔,只留下他自己的在他手上;向小舞微微一惊,又看见他的笑。"你既然没兴趣就别留着那些垃圾,只有我这张名片对你最有价值。"
冯翼人自信得几乎自大了,向小舞最唾弃那种自以为是的暴发户,就在他要揉掉手中的名片时,他的手腕被冯翼人扣住了。
冯翼人仍在笑。"上车吧,你不是赶时间吗?"
向小舞差点忘了。这真是太疯狂了,他竟然拒绝不了冯翼人那双自信的深遂眼眸,竟然如此就轻易地尘上他生平第一次坐的宾士跑车,是虚荣心作祟吧?还是自卑感促使?他总想像着自己有一天也可以飞黄腾达,能够拥有高级的别墅,可以不用一天到晚打工,可以照顾妈妈,可以到日本去……
"到哪里?"冯翼人沉沉的嗓音打断了向小舞的冥想。
向小舞回边神,略显尴尬地说出学校的名字。
冯翼人的心头有一万个疑问,对这样一个美丽的外表下,所藏匿的那个真实、甚至是脆弱的生命感到好奇,向小舞的眼神虽然倔强,却太悲伤了,悲伤得让他一眼就看出向小舞的倔强只是假装。"你叫什么名字?"
"向小舞。"他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似的。
"哪个向?哪个舞?"
"方向的向……"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跳舞的舞。"
冯翼人扬了扬他英挺的浓眉,仿佛连眉梢都有了笑意。"我喜欢这名字,有日本风味。"
向小舞震惊地睁大眼看着冯翼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冯翼人会这么说,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中日混血儿。冯翼大有一双犀利的、能透视人心的深沉黑眸。但他从没有像此时,只想仔细地看透一个人。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温柔得让向小舞的心头涌现一股暖意。
"你几岁?"
"十七岁。"和他猜的一样。
"你呢?"向小舞问。终于问了有关他的事了,冯翼人觉得很高兴,他笑着回道:"我很老了。"
"我知道。"向小舞竟然回道。
"比起你,二十八岁简直就是个中年人。"冯翼人有点哭笑不得。
二十八岁,他这么年轻,就已经如此事业有成,向小舞觉得受到了些刺激。
向小舞在短暂的沉默时套上制服、冯翼人开车的速度很快,完全无视雍塞的车阵与变化的红绿灯,他飞快地把向小舞送到校门口,比平常还早了五分钟。
"谢了。"
向小舞跳下车就想走、冯翼人却开口了。"我会来接你下课。"
向小舞蹙着眉看冯翼人。冯翼人这辆醒目的跑车出现在校门口已经够引人侧目了,现在还要接送他上下学?"不用了,你走吧!谢谢你送我。"他已经尽量努力不成为学校的焦点人物。可不要又变成话题。
向小舞很快地消失在匆匆涌进校门的人群里;冯翼人倚着皮座椅,深遂的黑眸满是迷思,车外不断投在的爱慕眼神都影响不了他胶着在向小舞身上的思绪。向小舞,他渴望能靠近他,靠近那一颗年轻却充满冷漠悲情的心。
车上的行动电话适时响起,他接了起来。"你好。"
"翼人,你没忘了今晚的约会吧?"电话的那一头,传来教人听了浑身酥软的甜腻女声。
"没忘,但是我不能去了。"
"怎么这样!人家上礼拜就跟你约好了。"
"抱歉,临时有事,下次补偿你。"很快地挂上电话,他沉静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歉意。
对女人,冯翼人是绝情的,但他却从不曾拒绝任何女人投怀送抱;他的身边永远不缺红粉知己,却没有一个女人有能力走进他的内心深处。尽避如此,明知会受伤又情不自禁的花蝴蝶们仍甘愿围绕在他身旁打转;他可以爱很多很多人,却没有人可以独享他的受。一个拥有自由羽翼的男人,怎甘心被套牢?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做得到。
向小舞绝对不敢相信,冯翼人竟然会在校门口等他下课。远远地,他看见冯翼人跟每一个偷偷对他眨眼晴的女生微笑,甚至还大方地跟她们挥手,迷死一群又一群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向小舞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见蜜就沾的情圣星探,看来冯翼人似乎真有意跟他扯上关系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些女生对你来说,太小了吧!"向小舞不客气地站在他车旁对他说。
冯翼人笑得非但潇洒,简直是专业了。"接你下课啊!我一向说话算话。"
向小舞又皱眉。他老爱皱眉,冯翼人不喜欢这种表情,仿佛美丽的彩画被捏皱了一角,虽然无损完美的画面,却多了一道暇疵。"上车吧!"他为他开车门。
"你真奇怪!"想想不够贴切,向小舞顿了一秒,又道:"你很霸道。"
冯翼人爽朗地笑了。不可否认的,他笑起来很舒服、很迷人、也很亲切,和他对小女生的职业笑容很不一样。"你是第一万个这么说的人。"
向小舞还是上了车。他们都发现,虽然仍算是陌生人,但彼此却有相见恨晚的熟捻;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在短短一个晚上,让他们更靠近了些。
"十七岁的向小舞,高二夜校生,念观光科,喜欢日文。唯一的摩托车挂了,又拒绝星探的种种金钱诱惑,真是怪人。我怪,你比我还奇怪。"冯翼人念着对向小舞仅有的认识。他发现向小舞有很强的防备心,总是陷入自我的思绪而失了神,此时他看来,却又忧郁得很。
"其实……我讨厌日文。"向小舞小声地说。
冯翼人倒是听得很清楚、也很吃惊。但他没开口问,他一向没有问为什么的习惯,因为别人总是一厢情愿地把所有秘密摊给他看,巴不得他了解她们多一点。不过此刻,他真的很想问为什么。
"我也不想拒绝金钱,事实上,我渴望拥有金钱,很多很多的钱!"向小舞转头看他,突然问他:"有烟吗?"
扒!冯翼人笑了声。"小阿子不要抽烟。"
向小舞不语,将眼神投问前方,夜风吹得他头发散乱,他微眯的黑眸此时看来鞘沉了些,却仍是漂亮得不可思议。冯翼人知道向小舞正在生气,就像自己十七岁时还被唤做小阿子,他会毫不客气海扁对方的心情一样,此刻,对向小舞,他的心中文多添了一分疼惜。掏出烟盒,他自己叼了一根,也送了一根到向小嘴里;向小舞冷眼地看着他点燃自己的烟,再点燃他的。
"嘿,你不觉得这种方式交朋友很过瘾吗?"
饼瘾!向小舞相当熟练地吐出一口烟。"我才不需要朋友。"
"没错,你只需要我这一个朋友就够了。"
冯翼人的回答让向小舞很意外。他眼中被烟雾模糊的神采依然慑人,就这样,向小舞头一次对人产生了好奇,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帅俊男子、竟让他有了难以言喻的感动。车子来到一个错纵复杂的小巷口,他的车大,没办法钻进去,只好停在路口。
"你住在哪里?"冯翼人看着这片老旧破烂的建筑。心想,他住在这里,实在是一种糟蹋。
向小舞不说话。反正这种贫民区对冯翼人这种贵族来说,只会弄脏了皮鞋而已,他根本不愿意回答。
"向小舞。"冯翼人在他下车时叫住他。
向小舞回过头,接触到冯翼人那双深遂的黑眸子——所谓会放电的眼睛就是这样吧!他发现冯翼人有一双相当漂亮的眼晴。"不要觉得我在说商场的客套话,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天生的明星。"
"我讨厌当明星。"这就是他拒绝许多星探的理由吧!当然,讨厌成为明星一定有某种因素,冯翼人十分期待向小舞能告诉他。
"但是你需要钱吧?"
现实而残酷的看透力让向小舞微微一颤。上补校、骑烂车、穿旧衣、住违章建筑,没有朋友,十七岁的孩子不该如此的,但他都承受了。
"我宁愿打工。"向小舞又把倔强的面具戴上。
冯翼人盯着他那张精致的脸蛋看。他的嗓音平淡温柔:"好,你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
"干嘛告诉你?"向小舞在倔强的面具上,又加了一层冷漠。
"因为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冯翼人的目光犀利,同时又充满了诱惑,让人很容易迷失,就像老鹰一般的眼晴,向小舞没办法反抗他的眼神,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是听话的乖孩子。
朋友!太动人却又太陌生的名词了,向小舞抗拒不了这个朋友。"我早上正点送报纸,白天帮房东太太卖自助餐,下午在面包店打工。"他说得很轻,心却很沉。
冯翼人看见巷口有一家自助餐店,他一定是住在楼上的那个小违章——这倒好,连午晚餐全省了。
"这样算算,你很有钱啊,扣掉房租,学费,还剩不少呢!"
他在调侃他,向小舞听得出来。他瞪着眼回道:"我有补习,补日文。"
有趣!讨厌日文,还补日文。
"那也花不了多少,够你买些好衣服,换个房子住吧?"
"你很罗嗦!"向小舞失去了耐心,打开车门就走。他走得那么快,冯翼人连他的表情都来不及看见,但他知道,向小舞受伤了!
向小舞怎么忍心这样折磨自己十七岁的生命?那么瘦小,却那么坚强。
冯翼人点了一根烟,他不是故意激怒向小舞,也没有半点嘲笑他的意思,他只是不明白,他那么美丽,却甘心在灰尘里打滚;他只是好奇,同时心疼、非常非常地心疼。
烟雾迷漫了四周。他非拥有向小舞不可!他听见自己如此说,坚定地。
棒天下午,冯翼人独自来到巷口,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也为了不让向小舞发现。他今天穿得很轻便,全身上下价值不会超过五万块;对他来说,这己经是相当朴素的穿着了。同时,冯翼人也把他那辆帅气十足的改良式哈雷机车停在另一处,徒步走向那家正在准备打烊的自助售店。现在是午后两点半,向小舞应该不在了。
当他一身黑色劲装踏进小小的白助餐店时,正在拖地的、算钱的、洗碗的伙计们全傻了眼!
"先……先生,我们打烊了……"一名胖大婶连说话都结巴了。除了向小舞之外,这男人可算是她这大半辈子见过长得最体面的男人了。
冯翼人摘下墨镜,露出他那双带笑的黑眸。"我不是来吃饭的,老板娘在吗?"
"我就是。"胖大婶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地回道。
"方不方便聊一聊?"
方便!不方便也得方便!大婶将算了一半的钱全塞回收银机里,笑呵呵地移动她庞大的身躯,把两张摆在靠窗桌上的椅子搬下来,不但特地用干净的抹布抹了一遍,还吩咐厨房的欧巴桑端来消暑的冰茶。
"先生有什么贵事呀?"大婶的表情很滑稽,像见到超级巨星时,那种充满崇拜的眼光。
冯翼人这才知道,自己的魅力竟横扫了九岁到九十九岁范围的女性。"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小舞?"大婶想都没想地直觉回道。
她一猜就中,冯翼人有点意外。"很多人向你打听他的消息吗?"
"一定是他嘛!一天到晚都有小女生跟在他后面,离谱一点的,还有人为了看他,每天来这里吃中饭。这里是老旧的住宅区,离后面的商区,起码有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多亏小舞,我们外送的便当量大增,特地来用餐的人也多了。"
他就知道向小舞是一块超强磁铁。冯翼人习惯性地笑着,他觉得愈来愈有趣了。
"不过,倒是还没有像你这种帅哥来找他呢!小舞有点孤僻,不爱跟人打交道……对了,你是他什么人呀?"大婶说了一串,才发现根本没问清楚对方的底细。
"我?"他笑得更深了些,让人看了都醉了。"我是他朋友。"
没想到,大婶竟欣慰地笑了起来,也似乎叹了一口气。
"小舞的确需要朋友!他在这里打工,虽然我提供他吃住,一个月意思意思收他三千块房租,但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你看得出来吧?向小舞很上进,他不属于这里。"
冯翼人深沉的黑眸有了光采,俊帅的脸庞更显得容光焕发。"我很想帮他,可是没有方法,他太倔强了。"
这下,大婶真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歹命呀!"
"怎么说?"
"问他也不说,他搬来我这里快一年了,独来独往的,没见他上哪儿玩过,我只知道他很努力地打工、上学、还去补习,礼拜天放假、他就会出去,一直到晚上才回家。我也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书也不念,到处去鬼混,现在两个多月设回家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大婶的妈妈经一搬出来,就数落个没完。
冯翼人陷入思考,对她偏离了主题的话完全没听进去,他只是想着,为什么向小舞会这样?为什么?
"先生……先生……"大婶唤回失神的他。
冯翼人以逗趣的笑容,掩饰他的不自然。"我姓冯,你直接叫我翼人好了。"
大婶见他客气有礼,笑得很开心。"你既然是小舞的朋友、我就不客气地讲啦,中午小舞对我说,他的摩托车坏了,要跟我预支薪水去修车,我当然是先给他了,可是他的房租……已经两个月没付了。"
奇怪?他打工打得这么勤,为什么会缺钱缺得这么凶!心里疑惑着、不过,冯翼人还是面带微笑,从容地掏出皮夹,一拿,就是两万块的现钞。
吓得大婶睁大了眼,直晃脑袋。"没……没……没这么多啦!"
冯翼人笑着把钱塞到她发颤的手中,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小舞的事,其实我一直很想帮他,也有多余的房子可以给他住,可是,你知道他的个性嘛!我希望你帮我劝劝他。你也说了,他并不属于这里。"
大婶呆了半晌,才会意他的意思。"你是说……要我劝他离开这里?"
"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一个好孩子被埋没了,小舞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卖便当,他的自尊心强,不愿意好像接受我的怜悯似的、来我公司做事,其实,是我拜托他,我的公司真的很缺人手。"冯翼人说话的技巧相当具有说服力,加上他那双电力十足的眼晴,很难让人招架得住。
在大婶单纯的脑袋里,只想着向小舞一走,恐怕生意也会跟着清淡了。近一年的相处,建立的感情却相当薄弱,毕竟,向小舞把防御的墙筑得太高了,想多接近他一些也十分不易。
"这是我身上最后一叠钞票了。"
大婶的手上又多了万把块,她吓坏了。"我……我不是要钱……"
"你收下吧!算是我的补偿,也是心意。我很想帮小舞,希望你也帮我。"
这钱落到大婶手中,她是怎么也不舍得放了,其实,帮帮忙又何妨,向小舞离开这,可是能过更好的生活呢!
他又出现了!一贯潇洒气派地倚在他的重型机车上,照例又迷昏了众女同学。向小舞站在校门口看他,犹豫着该不该过去阻止他这种无聊的举动!
冯翼人在向小舞犹豫的时候走过来,向小舞的一脸寒霜与他的笑容满面形成对比。"你又来做什么?"向小舞抢先开口。
"来道歉。"他指昨晚的失言。
看来向小舞却刻意地忘记了。他不希望别人干涉到他很平静而枯燥的生活,就算这个男人的出现,很可能改变他的生命,他依然在抗拒。
向小舞不吭声地往前走,冯翼人则轻松地跟在一旁。"你的车还能修吗?"
要你管!向小舞的不满写在脸上。突地,他被冯翼人亮起的一串钥匙楞住,而停下了脚步。
"要不要试试?"
向小舞一楞,他指的是,试骑他那辆重型的嬉皮机车吗?这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的确是很大的诱惑。
"你到底想干嘛?"向小舞却是故作不悦。
向小舞又皱眉了,冯翼人有股伸手抚平他眉头的冲但终究是忍住了。他耸耸肩,神情反倒有些无辜;向小舞打赌他这种表情可以骗死一卡车女生。
"我只是在做朋友平常会做的事。"
向小舞盯着他看,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没交过朋友,不知道朋友平常会做什么,更不知道友谊可以如此轻易建立起来。冯翼人是个疯狂的男人,他一直这样认为!向小舞缓缓接过冯翼人手中的钥匙,其实他好想试试驾驭哈雷机车的感觉,可是,他知道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模到这种车;他发觉他的生命正因冯翼人的介人,而逐渐丰富起来。
冯翼人在向小舞接过钥匙的刹那,跟着绽颜而笑,他甚至亲昵地拍拍向小舞的肩,将浑身不自在的向小舞搂到机车前。
"我们去吃点东西,我饿坏了。"冯翼人长腿一跨坐上后座,笑着拍拍前座,示意向小舞坐上来。
"真的要我骑?"向小舞没骑过重型机车,有点犹豫起来。
"我在后面,担心什么?"
不知怎的,当冯翼人说这句话时,他温柔得连夏夜都柔软了起来,而向小舞原有的一丝丝不安也随之褪去,他甚至是有一点兴奋地跨上摩托车,在旁人的惊叹声中奔驰而去。
就是这种感觉,向小舞忍不住笑了!电驰急驶在台北街头,向小舞十七年的岁月以来,似乎不曾有过疯狂。他发现自己原来有如此疯狂的本性;他可以感受身后那个宽大结实的身躯靠着自己,向小舞的笑容有些凝住,涌现而上是一股复杂,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特殊感觉。他并不了解冯翼人,却不知怎的,冯翼人的出现,让他的世界变得更宽广了!这就是朋友的感觉吗?如果是的,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入夜的十点钟,载着刚建立起的新友谊的哈雷机车飞驰在台北街头,冯翼人让向小舞在天母一家高级酒馆停车,向小舞坐在车上,犹豫地望着一下车就点了一根烟的冯翼人。
"怎么了?"
"我不饿……"他的声音极小,像是自卑的掩饰。
冯翼人明白,像他这样一个不属对命运妥协的孩子,怎会轻易透露他的脆弱?他的晚餐肯定只用两个面包就打发了。冯翼人吸了一口烟,瞥了一眼灯火辉煌的高级店面,随即笑了,笑得让闪烁的霓虹顿时失去了色彩。
向小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胸口却是一阵温热。他不懂,那是什么!
"但是我饿了。"他笑着把向小舞从车上拉下来,直接推进挂满银铃饰品的精致大门内。
如果向小舞了解他,就会明白冯翼人的作风!他温柔的固执、体贴的霸气,或许让他的行为显得玩世不恭、轻浮放荡,但他的眼神,却绝对是最赤诚的付出。
返回下一页都在两百元以上;他瞪着冯翼人,觉得冯翼人让他备感难堪。
"我要走了。"
"吃完再走。"冯翼人叫来侍者,一口气点了五、六道菜,还叫了一瓶酒。
"我真的要走了。"
向小舞准备要起身,冯翼人伸手就按在他手背上。向小舞直视着那双带笑的深沉黑眸,他看不出冯翼人在玩什么游戏。
"坐好,吃完了再走好嘛!这家店的老板我很熟,我这张脸就是贵宾卡,六折招待;还附赠红酒一瓶,你就让我享受享受嘛!"
向小舞抽回手,背贴着椅,目光依然冷漠。"那是你的事,你以为带我上高级餐厅,我会感激你吗?"
"我从没想过要你感激。"冯翼人依然笑得迷人,他又点了一根烟,递给向小舞。
向小舞不动,冯翼人扬了扬眉,将烟凑进自己嘴里。"我带你来,只因为我饿了,没别的企图。"他换了一个笑脸,既邪美又孩子气,微微地向前倾,低声续道:"要不是冲着六折和那瓶红酒,我才懒得来呢!"
向小舞一楞,冯翼人的表情太迷人了,让他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安慰他,还是敷衍他?但他知道,冯翼人正在卸下他的傲气,用他的热情维护着他的自尊。向小舞别过脸,忽然觉得无助,他已经太久……没有和人单独面对面吃饭了。
"没什么名义可庆祝的,但是咱们还是干一杯吧!"冯翼人为他斟了半杯酒。
向小舞透过摇曳的暗红色液体,看见冯翼人盛满笑意的黑眸。"我……我不会喝酒。"
"这种酒喝不醉人的,感觉像果汁,尝一口?"冯翼人总是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就像他第一次在街头,出现在向小舞的面前一般,不管向小舞怎么抗拒,却总是不自觉的,行动就背叛了理智。
向小舞喝了一口甜淡的红酒,在昏黄的烛火中看见冯翼人的眸子里闪烁着烛光。这个人……他却一点也不了解,朋友……他还是那么陌生……
"小舞。"冯翼人柔声带笑地唤他。
向小舞甚至不懂,为什么冯翼人可以轻易地脸上挂着笑容,轻易地与生人打成一片?
"你要不要跟我聊聊,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
向小舞一楞。
冯翼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嘛!"
"没什么好说的。"
"一定有嘛!你喜欢哪一科?最讨厌哪个老师?我告诉你,以前我念大学的时候有个教授多惹人厌,我和几个死党啊……"冯翼人完全不拘泥地将他的热情释放在向小舞眼前。
向小舞听得木然、楞楞地望着那张自然坦率的俊脸,他似乎有些懂了,冯翼人正在教他……教他用十七岁的态度,去面对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