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端着刚熬好的药汤走进卧房,不料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也摺的好好的。
哎哟!这只不听话的雁子,真的不要自己的小命了。
雁子容不是不要,只是不想把这个人情愈积愈大。而且,单若水的话让他陷入无法思考的绝境。
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出现在竹映湖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相信他不要任何回报,而他要的只是蓉儿——这样的结论让他心碎。他无法面对单若水,所以他必须离开,说他是窝囊也好,至少,他不必在面对他的眼睛时,一再的仓皇失措……
他必须赶回江南,必须赶快回到秋月阁。娘和姐姐一定担心死了,他还有未完的任务他必须杀了唐鹰!
才踏进芙蓉坊,慕芸就焦急的赶来。
“子容……你没事吧?你到哪去了?我好担心,这几天……”
“姐姐。”他以一记苍白的微笑打断她。
慕芸怔怔的望着他略显憔悴的容颜,她的心全揪疼了。
“我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已经无恙了。”
慕芸还是忧心忡忡,慕妈也挥着大红手绢奔来了。
“小容儿,我的心肝宝贝,你吓坏娘了。”
慕妈扑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心疼的叫道:“哎呀!怎么才失踪几天就瘦了一圈,跟娘说,你受了什么苦啊?”
“娘,我很好,我想先沐浴,睡一觉就没事了。”
慕妈立刻唤来丫头准备热水。心疼的拥着他的手,她幽幽低声启口:“容儿,你到哪去了?”
“我受了点伤,已经没事了。”
受伤?慕妈可怀疑了。凭唐鹰那种三脚猫功夫能伤得了他?
看出她的质疑,雁子容语气较淡的答道:“能坐上天道坛主的位子,他还是有他的实力在,唐鹰的武功平凡。但他的暗器威力十足。”
丙然是小人!慕妈冷哼了声。
“娘,你放心,我会尽快解决他的。”
“不急,你先休息。”
慕妈拍拍他的手。面露难色。她实在不愿再让容儿去冒险,这次的猎杀对象是单若水,胜算实在太小。
“娘,唐鹰来找过你?”雁子容从她的眼神读出了讯息。
慕妈倒也不否认,她浅浅一笑。
“他活不了多久的。你去休息吧,精神养足了再说。”
语毕,她闷闷的离去。
雁子容将目光移向不安的慕芸。
“姐姐。”
“容儿……”慕芸神情忧然的望着他。
“告诉我。”他的眼神坚定。
慕芸十分为难。
“容儿……”
“告诉我!”
慕芸一叹,只好照实回道:
“唐爷他……要你去杀一个人……”
雁子容眉头一紧。他有不好的预感。
“谁?”
“单……单若水”
听见这个名字时,他的脑袋顿时轰然一响,胸口宛如被巨石狠狠一砸,几乎让他双腿失去支撑的力量。
慕芸一惊,冲上前扶住了他踉跄一退的身子,焦急的喊道:
“子容,你怎么了?”
雁子容强自振作,他摇了摇头。
“我没事。”
“子容……”
“姐姐,你让我休息吧!你帮我跟娘说,晚上我还是可以接客人。”
“子容,别勉强。”
“我真的没事,晚点你再来帮我化妆吧。”
慕芸强忍住心中不舍,她点点头。
“沐浴完就睡一会儿吧。”
“我知道。”
懊不容易让她离开,雁子容整个人跌坐在床上。他居然得去杀了单若水!扁是听见名字,胜负已定了,他怎可能杀得了他?他又怎能杀他?他一连救了他两次,他怎能知恩不报,还要取他性命!
他缓缓抬起发颤的手想碰触肩背后的毒伤,但他的手却不自觉的按在自己的心口。
这里才是你最重的伤……
他一次又一次的着穿了他,毫不给地掩饰的机会。他对单若水到底……是恩是恨?他完全分不清了,他只知道,他杀不了他,也不想杀他……——
单若水远远就看见莫言一个人踏在竹屋前收拾白日晒干的药草,来到地面前,莫言只瞄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就要进屋。
“怎么了?”“单若水察觉异样,叫住了他。
他走了。
单若水沉下睑来。其实他并不惊讶,以雁子容的性子,绝对留他不久。
真不给面子。莫言又摇头。
单若水一语不发,转身就要离去。
莫言拉住了他。你去哪?
“找他!”
他躲你都来不及了。
“他没理由躲我。”一向谈笑风生的单若水,不曾有过这般冷酷的神情。
是我也躲你。
单若水微怔,缓缓回过头看他。莫言还是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他还只是个单纯的小阿子,别说对感情懵懂,连处世之道都无知。莫言浅笑。
单若水轻轻蹙眉。他已不自觉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就算是天机神算,也逃不过感情的枷锁啊!
这样吧!帮我送药给他,他的药可不能中断。
莫言随即入内。
单若水陷入思考。是他太心急了吗?他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呵护他的尊严,却总是突不破他冷漠的心防。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才不会吓走他……
单若水望着苍绿的竹映湖。雁子容没有理由躲避他的,他……并不知道他对他的感情。单若水一愣。难道……
他是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但你怎知他对你也没有感情呢?
单若水回过身,莫言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你不是一向很有自信?
自信在雁于客身上却产生不了作用,单若水十分挫败。莫言笑得更促狭了。
哎呀呀!天机神算可不能失志啊,那正道就危险喽!
“我没有失志。”
莫言把手中的药瓶递给他。这可是我精研多年的救命仙丹,叫他给我安分的吃,别糟蹋了。
“师伯……”单若水的深眸盛满感激。
莫言夸张的抖动双手——别叫的那么肉麻,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你还是连名带姓的叫我习惯些,我可是比你年轻得多。
单若水一笑。莫言从小就是他的良师益友,他给了他许多帮助,指点他许多迷津,他单若水今日有此智慧,莫言功不可没。
就在单若水离开竹映湖时,莫言的声音伴着缥缈的山风传人他心口——
雁子是孤单而脆弱的鸟,唯有你的热情可以融化他的孤寂,唯有你的智慧可以突破他的防备。天下人要怎么评论,与你无关……
他笑了。是与他无关。他单若水向来潇洒,不畏流言,他爱上一只冷傲的孤雁,与谁何干?他行遍天下.看尽世态,又有谁是真心立世?这红尘太沧凉,人心太复杂.若是一分真感情.就算耗尽一生也值得去追求。
天机凝指间,神念需挂言;风随四海行,命运谈笑间。这才是他单若水!——
“这是王府的简爷送你的新衣裳。”
慕芸手上是一件价值非凡的丝绸纱衣,柔软的粉红色,十分迷人。
“我待会儿再换上。”
雁子容端坐在镜前,他淡施薄脂,已是明艳夺人。
慕芸把衣裳摆在床上,梳理他的乌发,望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娇容,不禁怦然心动。
但她也察觉到:容儿似乎变了,不知何时开始,他变得比以往更沉默,他的眉宇总是时时锁着化不开的忧愁。他不再像以往对慕妈必恭必敬,也不再跟她无话不谈了。
他的转变……似乎就是从单若水出现的那一天开始。
“子容,今晚……你还是别见客了吧。”
他没说话,但慕芸明白,就算他有千万个不愿意,他也不会表达出来,更不会违逆娘的意思。
“子容……”慕芸一叹。“你是不是不再信任姐姐了呢?”
雁子容望着镜中她的脸,淡然启口:“为什么这么说?”
“你……没发现自己变了吗?”
“没有。”他冷淡的回道。
“自从单公子……”
“姐姐。”他又打断了她。
慕芸心头一颤,随即心痛如绞。他怎么没发觉,只还听见他的名字,他的情绪就难掩激动。
“你先去准备吧,我换好衣服就去。”
慕芸心碎一叹,离去前,她忧然对他说:“子容,我真的很希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
以前和现在……又有什么两样?雁子容垂下头,他心乱如麻。他一直都知道姐姐对他的感情,但他自始至终都把她当亲姐姐般尊敬。他明白现在的地的确冷落了她不少,他只是……不想伤害她。他也想同过去一般和她无话不谈,但他不知从何启齿,他完全抓不住自己的心思,又如何对她坦然?他已经乱了,乱得连冷静都失去了。
焙慢抬起头,看见镜中映射出另一张脸孔,他震愕的站了起来,猛地转身,心跳加鼓。他居然可以躲过众人耳目,无声无息的进入芙蓉坊,来到他身后!
单若水盯着镜中粉饰后的那张脸。他知不知道,他的美足以叫人心碎,足以夺人生息?知不知道他那样惊惶震愕的瞪着他,是以一种多么残酷的方式颠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我该叫你蓉儿……还是雁子容呢?”
他的嗓音,是一直缠腻在他心头的柔声细语。雁子容几乎无法喘息,他的心脏承受不了这般猛烈的撞击。
突地他脸色一白,紧捂住胸口。往前一倒。
单若水快步上前揽住了他,一掌贴在他背脊,稳下他紊乱的心脉。他不由得一叹:“你知不知道,你的旧伤由不得你情绪过分翻腾。你不告而别,中断莫言对你的治疗,只会让你的身作陷入险境。”
雁子容使劲推开了他,跌坐在椅子上,他激动的摇头,额上沁出了细汗。
“不说话?难道你和莫言一样是哑巴?还是芸儿不在,没有人替你开口?”
他的眼神太犀利,他的言语太直接,雁子容只能无助的坐在椅子上,紧捂胸口瞪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孤僻?”
他一步步逼近他,他只能更往椅内缩。
“你为什么拒绝所有人接近你?”
在单若水面前,他已无所遁形,只能以一贯的冷漠武装自己,在他如此近距离的逼视下,硬是筑起寒冷如霜的冰墙。
单若水双手撑在椅把两侧,强悍的气势几乎令他一震,也震裂了彼此间那道冷墙。他的逼欲罢不能,他的话语字句摧毁他的冷傲——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甘心男扮女装,迷惑天下人不堪一击的自制力?这是阴谋,还是一向掩人耳目的手段?是一种妥协?还是受制他人的委曲?”
雁子容咬紧唇片,几乎渗出了血丝,他固执的强忍怒气,不见开口反驳。
“骄傲如你,却愿意扮成名妓迷惑世人,令我不得不怀疑,是慕妈暗施毒计好让你委身于此,成为她的摇钱树、刽子手,她的傀儡女圭女圭!”
“不干娘的事!”他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吼了出来,随即一愣。
他恶狠狠的瞪着单若水渐渐露出的笑容。他居然忘了他机智过人,居然让他成功的激怒了他。
“果然……雁子容就是蓉儿。”
单若水收回了手,让他得以稍微喘息。
“你本来……就知道了不是吗?”他咬牙切齿的说。
“我总得证实我的猜测。”
他就这么该死的自信,这么令人厌恶的从容,所以他更加不能谅解自己对他莫名其妙的心猿意马!雁子容负气的别过头,怒道:“蓉儿不是女人,你很失望是不?”
他绝对不知道当他赌气的说出这句话时,是多么任性很可爱!
“不,”单若水的声音柔似流水,几乎让他狠狠一颤。“我很高兴……”
雁子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瞪大了眼。即使他的心脏快蹦出胸口,即使那分要命的疼痛不断自内腑焚烧、蔓延,他依然睁着不可思议的双眼瞪着他。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温柔,甚至这么深情的回答。
“你不相信我?”单若水深深的望着他。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雁子容突然像失措的孩子般仓皇大叫。
他握紧双拳,激动的捶着椅把。他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好像什么都失控了,什么他全都不明白了。他像个傻瓜一样叫喊,就是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你什么都说得冠冕堂皇,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弄的我好乱?你调查我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我对你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爱的是蓉儿,现在的蓉儿不是蓉儿了,你说什么高不高兴,我不懂,我完全不懂!”
他的叫喊瞬间没入了一副宽阔温暖的胸膛,单若水的大手将他勒得死紧,他的温暖抚平了他的慌乱,他甚至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中还听见他一声不舍的叹息。他竟是这般无助价……好像从来没有人抱过他一般,他的失措在他怀里全化成了强烈的颤抖,他失去了抵抗的力气,他虚弱得只想让他抱紧……
单若水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温柔的紧抱着他,让他在他的拥抱中缓缓平静。他知道……或许他依然不领情,但他的狂颤一再扯痛了他的心,至少,他必须让他明白:此刻他非但不潇洒、不随兴,而且十分认真。他这辈子还不曾如此认真,而且严肃,甚至心碎的接受……自己只是一厢情原的事实。
“在你心里,”他终于开口。“我是个巧言令色、卖弄聪明之徒,但我从未企图揭穿你的隐私。想帮你,是我第一步踏进秋月阁的念头;你不快乐,是我第一眼就看见的事实,而我……不希望你忧郁……”
雁子容一颤,他的拥抱就更紧,他将他的头压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的太震撼,震得雁子容心都要痛起来。
“你大可以笑我,甚至得不起我,因为我不因蓉儿不是女人而失望。天下人都想知道单若水的底细,而单若水就是你所看见的单若水,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欲。”
他缓缓松开了手,退了一步。他温暖的拥抱一离开,雁子容便在瞬间感受到一阵凄冷。
“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他的眼神这么回道。为何他用这样温柔的口吻对他说这些?他不明白,更不明白了……
单若水惨淡一笑.语若叹息:“你明白的,你只是在说服自己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雁子容心头一震,他的眼神依然惊惶。他的确在说服自己。
“忘却千山浮生路,翩翩落花舞风尘,渡水万里寒月飘,潇潇似雨映青竹……”他送给蓉儿的第一首诗,依然深刻的烙印在彼此心里。
雁子容终于开口,但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此时的微笑温柔得令他心碎。
“为……什……么?”他惊讶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破碎。
“孤叶飘零愁月间,若水有情不愧天,雁渡寒潭摧人间……”他缓缓的自怀中掏出一瓶小药瓶摆在桌上,忧然续道:
“却叹多情空自言。”
深深的望他一眼,单若水的笑容里有太深太浓的眷恋,那一刻雁子容只感到比之前更甚的慌张。他仿佛知道,他就要离开他了,而这样的感觉让他陷入空前的失措。
“莫言给你的药。别辜负了前辈的心意。”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雁子容倏地拉住了他的手。
直到他做出了这个举动后,他的大脑才知觉自己正在做的事。雁子容一惊,他的手发颤,他的眼错愕,然而,他居然放不开他的手。
单若水低下头望着地颤抖的手,他柔声一笑。
“这是要我留下来,还是表示什么?”
雁子容立刻要收回手,单若水却一转身,瞬间将他的手没入他巨大的掌心中。雁子容心头一缩,仰起头看他时,被他漾起的一抹柔若春水的微笑震得无法动弹。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希望下一次见到你……是真正的你……”
他走了,雁子容的手还悬在空中,当意识缓缓回到他脑中时。他开始觉得痛,要命的心痛。
下一次再见到他时……他可能就必须取走他的性命了……——
尽避蓉儿一向以冰山美人之态闻名.但就连慕芸也不曾见他如此分心失神。慕芸忧心忡忡的望着他。他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生气的木偶般,只是垂着头默默的弹琴,白纱之外,富爷虽然陶醉,却已显得不耐。
“美人,掀开纱布让大爷看看你吧!别那么害臊嘛!”胖富爷身边已有两名美女陪酒,一双贼眼还是直往里瞟。
“容儿……”慕芸细声道。
他还是没反应。
“嫌小费少吗?大爷我什么没有,钱多得没地方花,你就让我看看你嘛!”
蚌地白纱飞扬,向两侧飞卷。慕芸吓了一跳,富爷则是乐得眼睛都撑大了。
收回纤指,雁子容目光凛冽的投向前方,胖富爷差点没被他电得心脏衰竭。
“美,美啊!扒呵呵……”
就在此时,雁子容突然起身。在众人错愕之下冲出雅门,大伙一片慌乱,连大厅之内的人潮全都被吸引了过去。从不轻易现身的蓉儿姑娘居然自己曝了光,大伙争先恐后一探佳颜,大厅一片混乱。
“蓉儿。”慕芸惊急的大叫,赶紧追下楼去。
慕妈也冲了出来制止人群的骚动。
雁子容飞快的冲下楼。方才抬头的刹那,他眼尖的看见秋月阁大门外,唐鹰带着下属兴高采烈的就要登门而人。一见到他,他就怒火攻心。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他不杀他愧对自己!
雁子容冲出人群,在唐鹰还来不及踏进门槛前阻挡了他的去路。这不就是秋月阁第一红牌蓉儿吗?唐鹰一愣,随即一阵晕眩,他甚至感受不到来人腾腾的杀气,只当作是美丽的挑诱。
雁子容身后挤满了凑热闹的人,想知道蓉儿突然有此举动是为什么。
他他的确是太冲动了,当他冲到唐鹰面前时,雁子容才惊觉自己现在是蓉儿的身份,不能动武,甚至不能开口说话。他只是受不了看见唐鹰伪善的嘴脸。他恨自己没能在杀了前坛主之后就杀掉这个阴狠的委托人,否则今天他哪还有命前来威胁他再为他杀掉单若水!
单若水?他倏地一愣,看见单若水出现在唐鹰身后。
“没想到上次与蓉姑娘错失见面的机会。今天劳驾姑娘亲自迎接,真是给足了本坛主面子!”唐鹰爽声笑道。
雁子容浑身气颤,目光如炬,却偏偏不得开口。困在人群后的慕妈可急了,正当她准备遣来幕后保缥时,单若水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贴近了唐鹰,当场让唐鹰半边身子一僵。
“坛主恐怕是会错意了。”单若水笑道。
唐鹰脸色倏地刷白,随即侧过身,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没想到阁下也爱来这种地方。”
“堂堂一个天道坛坛主都不免寻欢作乐一番,何况我这个游手好闲的流浪汉?”
单若水从容一笑,瞄了一眼他裹着白纱布的手道:
“坛主的手无恙吧?”
他还敢在他面前嬉皮笑脸!唐鹰气得发抖,冷声道:“唐某与你素无冤仇,不知公子为何下此毒手?”
“毒手?坛主您话未免说得太重了。在下出手一向只是防身,况且坛主的暗器所向披靡,我怎可能伤得了您呢?”
懊一个单若水,当着众人面前给他难堪,他若反驳,不仅显得他气度不足,更会成为人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唐鹰更决心非除掉他这个眼中钉不可。
“谁不知道单若水神秘莫测。”
“神秘是人家说的,见过我施展功夫的又有几个?其实我手无缚鸡之力呢!”
单若水乐得见他敢怒不敢言。他恭敬的朝他行个礼。
“不打扰坛主雅兴,来这儿就是要开心的,各位大爷也请回座吧!我和蓉儿姑娘先告退了。”
什么!众人瞪大了眼,尤其是唐鹰、慕妈,还有雁子容。
“单若水,蓉姑娘的身分人人皆知,你想带她走,不怕引起公愤?”唐鹰的语气不再客气。
单若水还是一派轻松。
“我就说您会错了意嘛!蓉姑娘早与我有约,出来是迎接我的。唉!早知道会引起大家关注,我就偷偷进门就好了。蓉儿,你真是太多扎了。”
这下众人惊愕的目光全聚集在雁子容身上了。他脸一红,只能垂下玉首,避开众人目光。
“你说是吧,蓉儿?”单若水走到他面前。
懊死的家伙!雁子容恨不得开口吼他一句,恨不得轰走众人。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于是他伸出手,握住了单若水的手。大厅内瞬间哀号四起心碎的叹息像玻璃粉碎遍地。
单若水朗声一笑,牵着雁子容的手迈步而去。
唐鹰怒不可遏,白着脸冲进大厅,来到慕妈面前,咬牙低吼:“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否则,秋月阁就等着关门!”语毕,他怒气冲天的离去。
慕妈拧着手绢掩着嘴,瞪视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骂:哼!凭你这种三流角色也敢恐吓我?三天?
看你还有命在!
一转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换上笑脸。
“大爷们坐啊!来来,别客气了,慕妈我每人招待一壶酒给大家振振精神。”——
秋月阁五哩外是一处郊野,只有稀落的几户农舍与一条小坝流,在夜下显得清静祥和,但雁子容身上的怒气却让这宁寂的荒野一下显得不安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单若水跟在他身后说:“我如果没有出现,你要怎么收拾呢?”
雁子容瞪着眼闷着气直走,不知道在生他的气,还是自己的气。
“是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他,泄漏了你的身分?
惫是将计就计的投入他的怀抱?”
“你觉得我冲动就明说!他倏地转身朝他一吼。
单若水望着他因盛怒而耀动光采的星眸,因血气上升而泛红的两颊。他的美丽尽收他眼底,那绝对是世间最极至的视觉享受。
“非但冲动,而且还很不聪明。”他笑道。
雁子容简直气坏了,他负气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下一瞬间,单若水的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他温柔如昔的耳语窜入他的耳畔,引来他心头一阵颤怵。他分不清,他的脸是因盛怒还是他的举动而发烫……
“你该清楚冲动之后的结果。还好,我并没有离开。”
雁子容接捺不住狂烈的悸动,他努力的稳住自己的声调:“为什么不揭穿我?”
“揭穿你之前,我必须先揭穿唐鹰的阴谋。”
雁子容倏地转身瞪视他。
“你认定天道坛主之死与他有关?”
单若水一笑,他的双手仍按在他肩上。
“是你让我如此认定的。”
雁子容瞪大了眼。
“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我吗?”
雁子容皱紧了眉。他总是这样,在话中布满了陷阱,让他稍不注意就中了圈套。每一次。他都让他不由自主的说出实情,证明他的猜测,而他的猜测又每一次都该死的准!他到底真是聪明过人,还是心机重、城府深?他差点忘了,他是天机神算。
“前坛主是我杀的!”他咬牙回道。
“我知道。”单若水平淡的说。
“这就是实情了。”
“我指的是秋月阁暗地从事的交易。你杀了坛主,为何还要去暗杀唐鹰?”
“我不想回答。”他甩开他肩上的手,别过头去。
“那我只好代替你答了。你是个杀手,而唐鹰是委托人,你为他解决了他的对手,然后再收拾他的性命,坛主之死从此成了一件无解的冤情,而秋月阁还是安然无恙的做生意。”
雁子容不可置信的瞪着他,而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继道:
“近来江南一带有不少类似的案件,只是被杀者都是些小角色,但天道坛是大帮派,难免引人注目。”
“你到底是什么人?”
单若水一笑。
“我得算算这是你第几次这么问了。”
“你从来不说。”
“因为你不对我坦白。”
“我为什么要对你坦白?”
“因为我关心你。”
“我不要你的关心。”
“你要,而且要的不只这个。”
雁子容屏住了气息,瞠大了眼眸,震退了一步。他的注视大直接,仿佛一眼就要将他吞噬,他却无力招架他一个眼神、一句话语的逼迫。
单若水忍不住一叹。为什么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睁着惊愕的美眸望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多么逼人的美丽吗?他一再的压抑,而他没有丝毫把握,能否一再克制自己的冲动……
“我知道杀手有一定的原则,这是江湖行规。”单若水叹道。
雁子容再也受不了了,他握紧了双拳,朝他大叫:“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单若水再次握住他的双肩,蹙起了眉。雁子容从未见他皱一下眉头,当他眉宇一紧,连带的也把他的心给揪疼了。
“是你在逼我!”
雁子容仓皇叫道:“你知不知道,我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这么一喊,两人都震愕住了。单若水深深的望着他,他的双手那样强劲有力,几乎快要陷入他的肩膀里。
雁子容痛苦的锁眉,心碎的发现自己居然眼眶发红。他再这么心疼的看着他,他会崩溃的,他死也不要在人前这样懦弱的哭泣。十年来……他连一泪眼泪都没掉过,他怎么可以在他面前哭?但为何当他说出他必须杀他时,他会心痛如绞?为何他非但不惊不急,还这样深情的看着他?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