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冬天下午,虽然有些许暖意,但气温仍处于偏低。路上瑟瑟的冷风吹拂过,缩脖搓手的人比比皆是,偶尔还可清楚地看见行人呵出口的白烟。
在街角的一隅,某家不起眼的小咖啡厅内,四个各具特色的女人坐在其中,正开心地八卦聊天。
“呼,难得可以休息一下。”顾春江吁口气,优雅地享受苦咖啡的香气,满脸的幸福。
“没错,烦人的小表头不在身边,变得好轻松喔。”卸下当妈的重责大任后,立刻还回属于女人的特色。耿夏荷眼角余光隐约看到别桌的男人正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们。
扒呵,果然是宝刀未老、风韵犹存,稍加打扮立刻化身美女,即便当了人家的妈依然不失魅力。下次如果再和老公吵架……不对,是意见失和时,就用这招吓唬他吧!
“当家庭主妇的人还有脸这么说。”舒冬海撇撇嘴,“那我们这些做牛做马的上班族岂不惨翻了。每天在办公室里受主管的凌虐,三不五时还得跟客户低头哈腰,毫无人权可言。”
雹夏荷马上发出不平之鸣,“喂,当全职的家庭主妇可比上班累多了,上班族还有偷懒的时候,当老妈子可是半点自由都没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逃邺十四小时,全职的喔。”
“请保母嘛,把小阿扔在家中,-大可外出放风。”
“啧啧,真难听,我们现在是被关吗?”
“依我看,结婚确实跟坐牢差不多,连最基本的自由都失去。”
“大错特错,家庭是甜蜜的负担,别看我们嘴上爱念,其实心里是喜孜孜地接受呢。”
就算多日未见,她们俩也能马上杠起来,把简单的讨论变成争端。人的名字果然会影响个性,夏季和冬季永远处于极端的差异中,所以她们两人才这么爱抬杠。
“其实上班也好,在家也成,总之各有各的烦恼,也各有各的可爱,-们别争了。”顾春江照例优雅地出面制止。
“有小阿很好啊,家里会热闹许多。”从方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沈秋池终于开口,语调中带着些许遗憾。
“拜托,那是因为-还没受到苦,才会说出这种话。”春、夏两人异口同声后相视而笑。
“虽然大多数时候小阿子像天使般可爱,但当他们变身为恶魔时,-往往恨不得把他们塞回肚子里,最好永远别生出来。”耿夏荷笑着说,“唉!真是个甜蜜的负担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跟老公多过过两人世界呢。”顾春江叹口气,“可惜没希望了,也只能乖乖认命。我现在只希望小阿快快长大,让我的耳根可以得到清静。”
“但若能多个孩子的话,或许会更幸福吧!”沈秋池的笑容带着些许悲哀。
“看,我就说还是单身最好吧!像我呀,爱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没有人会念,也没有人管,更不用担心触犯“天威”,随时想单独出去走走,也没人介意。”舒冬海洋洋得意,甚至哼起麦当劳最新的广告歌,“一个人住就是这么酷,不想煮也不会饿肚……I'mlovingit!”
啊,糟了个糕!
六道视线同时射向她,还伴随着恶魔般的笑意,舒冬海这才意识到自己提起了最该回避的话题。
“不是我爱念,-也知道自己都已经快三十岁,干么还不结婚?”首先发难的是个性急躁的耿夏荷。
听到这个开端……唉!她就知道,三娘教子的情况即将发生,且规律到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撑着下巴,舒冬海偷偷地、小小声地埋怨着,“反正三十岁还很年轻啊!”
结果还是被耳尖的耿夏荷听到,“哈,年轻什么?想我孩子都快念小学了,-连个子儿都蹦不出来。”
“嘿,-比较早生,当然孩子大喽。”
“是-太晚了。”
“夏荷说得对,太晚结婚当心生不出来。”温柔的顾春江好言相劝,“眼光别太高,也别光看表面,好男人也许会隐藏在黯淡的光泽后,等待-去发掘。”
“我没有啊!”舒冬海觉得很冤枉。
“就是说嘛,想当初我和老公相识的时候,他根本没把我当女人看在眼里,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男人啊,是需要教育的。”耿夏荷想起和老公轰轰烈烈的恋爱过程,表情甜蜜不已。
“没错,没错,我老公以前还号称黄金单身汉,现在不是变成事事以家庭为重的新好男人。”顾春江咯咯笑着。
“孩子又不是想生就生得出来。”
“就是咩。”见有人帮腔,舒冬海赶紧附和。
沈秋池有些埋怨,“我努力了好久,还是没有消息。”
彼春江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上天自有安排。”
“-就是爱给自己太大压力,才会生不出来。”耿夏荷转头教训人,“反正没有公婆在上,生与不生没有太大的差别。”
“是吗?”沈秋池吁口气。虽然亲爱的老公没有怪她,甚至几番表明没有小阿亦无妨,但她就是觉得没有小阿是个遗憾,用尽办法只为能怀孕。
“检查结果也说你们夫妻都很正常,别担心。”顾春江再次拍拍她的肩,“只要放宽心,孩子随时会报到。”
唉!真有那么容易就好。
她私底下偷偷地找过无数个治疗不孕症的权威医生,也背着齐景熙做过几次漫长的治疗,可惜没一次奏效。医生都说她很正常,但是为什么肚子就是没消息呢?
“或者借月复生子也行。”舒冬海在旁边出馊主意,立刻引来另外两人的怒目相向。
“打死我都不愿意。光想象有别的女人为他怀孕,我就受不了。”向来柔弱的沈秋池坚定地拒绝,眼眶同时泛起泪光。
“嘿嘿,只是说说嘛,现在这个话题正热门,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代理孕母吧!”舒冬海讪讪地说。
“秋池的身体状况又没有问题,自然没那个必要。”顾春江安抚地说。
“其实我早想过,如果再不成的话,我会考虑离开他。”沈秋池说出心中想法。
“-有病啊!反正他又不在意。”耿夏荷努力想打消她的念头。
“嗯!”顾春江用力地点头,“夫妻之间还是感情最重要,-把压力全放在自己身上,难怪会生不出来。”
“-干么非得生孩子不可?”
“总之我心意已决。”沈秋池语气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秋池……”
“我想要他的孩子,我想要感受我们的孩子在我的体内成长。”她深吸口气,“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时问过了多久,至少我们的爱情有孩子延续下去。但是如果不成,我何必让他跟着难过。”
她绝望的语气立刻引发大家的紧张,纷纷发表意见。“莫非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总是喜欢把事情埋在心底,如果有问题快说,我们都会帮忙的。”
“-可别让我们最后才知道真相。”
“我知道大家关心我,但没事的,请大家祝福我吧!”
就这样,在沈秋池的强力坚持下,尽避大家担心不已,还是只能都闭上嘴巴面面相觑,不再发表意见。
喔喔,看来问题真的很严重呢!竟能让向来龟毛的沈秋池吃了秤陀铁了心,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默不作声的舒冬海其实是个体贴的可人儿,她脑中不停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和齐景熙谈谈。
“夜晚的山顶真美,有星星、有月亮,又安静无人迹。”舒冬海闭上眼享受宁静,“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彷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般寂静。”
坐在车子里,倚靠着温热的身子,她回眸嫣然一笑。
黎胜趁机偷个香,搂着她的纤腰叹口气,“可惜,-是个大忙人,难得忙里偷闲。否则的话,我愿意天天陪-上山。”
“哗,好过分,听起来好象都是我的错。”她不依地坐起身子,作势要捶人,“也不想想谁常常当空中飞人,又是谁今天上海、明天日本、后天美加,全世界跑个不停。还想怪我。”
“好好好,-没错,都怪我,都怪我。”见佳人娇嗔,黎胜很没骨气地立刻举起双手投降。
“呵呵,那是当然喽。”扬起胜利的笑容,舒冬海再次偎进他的胸膛,难得出现小鸟依人的情景。
算算他们交往也近三年了,认识黎胜是在鼎亿集团的新商品发表会上。
她任职于公关公司……呵呵呵,说来也好笑,明明性格冷漠,讨厌与人群太过亲近,偏偏却挑上最需要与人交际接触的行业,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她还做得有声有色。
鼎亿集团是近三年来表现最出色的企业,虽非新公司,但在新领导阶层带领下,让人耳目一新,展露出灿烂的光芒。
带劣讦亿走向顶峰的,就是从美国归来的二世--黎胜。
鼎亿集团并非炙手可热的电子产业,也不是前瞻性高的生物科技,而是隶属于传统产业的纺织品。因为设备昂贵,加上大陆的优势竞争,台湾的纺织业在国际市场上几乎全军覆没。
偏偏黎胜就是有本事在旧瓶里装上新酒,开创另一番新局面。
他秉持着初生之犊的精神,力排众议购买昂贵的新机器,同时又引进大批的研究人员,创造出以奈米高科技概念而成的布料--拥有防水、防油污,又兼防绉的特性,且不减布料的舒适轻柔和多变化。
打从发表会过后,立刻在全球市场上造成旋风,各方设计师纷纷以此为题,建立新的风潮,鼎亿的名声也就此打开。
舒冬海便是承办正处于内外交迫时局下的新产品发表会的负责人,她和黎胜并肩作战,两人之间因此有了交集。
发表会成功地将穿衣服的概念由时尚、流行、舒适带往另一个新方向。
鼎亿集团许多的大老们都对黎胜的想法嗤之以鼻,甚至袖手旁观,等着看他失利好进行权力重组,抢夺更大的权力。
这场漂亮的继承人争夺战,让鼎亿的接班问题立刻消弭于无形,再也没有异音。
所谓患难见真情,共同并肩作战的两人在彼此惺惺相惜之下,始终都维持着相当程度的互动,最后由朋友转变成恋人。但也由于两人对于工作都太过投入,所以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说,你接下来又有什么计画?”舒冬海半开玩笑地扯着他的领带。
“虽说我们的市场占有率第一,但近来有许多厂商已经逐渐发展出和鼎亿相近的产品,造成获利空间缩小。所以过阵子我打算到欧洲的实验室视察,看看能不能找出更新的概念。”谈起工作,黎胜眼中立刻发出激昂光芒,“这次希望能替鼎亿找到下一个十年的出路。”
“听起来好辛苦喔。”
摇摇头,他停下长篇大论,一脸歉然,“抱歉,恐怕今年的圣诞节又无法和-共度了。”
对喔,圣诞节,她根本都忘了还有这个节日的存在。
“无所谓,反正我也很少在过什么节日。而且圣诞节公司会很忙碌,我可能也没时间陪你。倒是你到时候出门在外自个儿多当心,还有,别再买礼物给我。”如同往常,舒冬海潇洒地说。
“其实咱们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黎胜顿了半晌,吞吞吐吐的开口,“难道-没考虑过未来?”
未来?!
她微愣了下,随即如数家珍的说:“有啊,接下来还要承办总统府的跨年晚会,以及上柜公司的尾牙,然后……”
“我的意思是关于我们之间。”
“我们很好啊。”
“还好?”他叹口气,看来非得挑明说,让她没有逃避的机会,“-难道不想天天见到我吗?”
“你妈,不必了。”
身为公关公司的经理,她可以巧言令色、长袖善舞,令旁人如沐春风。但育幼院长大的她早已敏锐地感觉到,黎胜的母亲张玉云对待她的态度颇为保留。而她向来讲求公平,人敬我一分,我还人十分,所以也就淡然待之。
“别淘气!”黎胜难得地板起脸孔。
“哗,说实话都不行。”舒冬海吐吐粉红色的丁香舌,“算了算了,我还是乖乖地闭上嘴巴!”
“其实我妈对-赞誉有加,为什么-就是无法亲近她呢?”黎胜的声音中透露出苦恼。
同样都是他爱的女人,放弃谁他都不愿意,且就算处于天平的两端,也该有个平衡点吧!
“你妈那么高雅动人,和你站在一起,人家还以为是姊姊呢!”她露出无辜的笑容,“大概是我从小在育幼院长大,没有太多和长辈相处的机会,所以才会不习惯吧!”
唉唉唉,全天下最笨的动物绝对不是猪,而是男人啊!他们永远都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只会片面地相信想要看到的部分。
丙然,黎胜很快地接受她的安抚,笑容再次展现。
“没关系,以后多得是机会,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舒冬海挑挑眉。
“海,我们也该计画未来了。”
“你的意思是……”
“请-嫁给我。”
呃,呃,头痛啊!
这个话题真是如影随形、阴魂不散的跟着她。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只是在内心深处,她总是尽量避谈这个话题,没有定下来的打算、
但她当然也很明白,拖延只是暂时,总有一天还是得面对现实。
而此刻……现实就在眼前,逃都逃不掉。
“我们现在这样子不也很好吗?”她缓缓地解释,“自由快乐又无拘无束,有空时见面聊天,工作时互不干扰。你说,徒有婚姻那张纸,难道生活就会更好吗?”
“难道-不想天天见到我?每天一张开眼就看到我英俊的面孔,保证让-整天开开心心的!”黎胜改用柔情手段哀求。
不想啊,现在的生活多自由……
唉呀呀,舒冬海及时煞住到嘴巴的话没吐出来,否则待会儿肯定会闹出人命。
“除了可以看你的俊脸,嫁给你还有什么好处?”她漾出笑容,“说来听听。”
“首先,-可以辞掉累死人的工作,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扒!她可没兴趣当黄脸婆呀。
虽然脸上仍挂着笑容,但这种无聊枯燥的言词早害得她心中哈欠连连。
“其次,我出国都会带着-,让-玩遍五大洲、四大洋。”
拜托,真怀疑他平时是怎么说服客户买产品的,竟提出这么差劲的条件。凭她的收入,这些轻易就可以做到,只是没时间而已。
“第三,我们会生美丽可爱活泼聪明的孩子,就像-我……”
听不下去的舒冬海索性伸手点住他的唇,用温柔的语气掩饰即将爆发的脾气,“亲爱的,你似乎没考虑到我的想法呢。”
“-喜欢我。”黎胜笃定地说。
“我也喜欢工作。”
“好吧。”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孩子生之前-还是可以继续工作,但将来……”
“听着,无论到了五、六十岁,或是儿女成群,只要我想,我就会继续待在职场上。”她可没那么好摆平。
“我怕-太辛苦……”他心疼的说。
“你该考虑的,是我会不会点头。”她直接撂下话。
黎胜的话在脑海中打转,走在回家的路上,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舒冬海想着许多事情。
结婚呀……
这年代,爱情虽早已非女人生命的全部,然而,对绝大多数的女性同胞来说,结婚依旧是美丽的梦想,期待自己能找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然后共度一生。
虽然对现代人而言,婚姻的浪漫性已经大大降低,甚至变成沉重的负担,但仍有不少女人在心底偷偷地企盼。
想想看,华丽且热闹非凡的婚礼耶!那是多么神圣的仪式,象征两个人不离不弃的未来由此展开。
漫长岁月中最值得纪念的那个日子,女人穿著耀眼的白纱站在礼堂前方,听着庄严的风琴声响起,还有圣歌圣乐的伴奏,然后与心爱的男人在神的面前许下诺言。
身为女人,就有这么大的弱点。虽然现代社会中,白马王子总是容易变成青蛙王子,满心信赖以为是梁山伯的好男人,或许转眼间就化身为陈世美般恶质者,但是女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拥有憧憬。
其实,舒冬海并非不想结婚,也没有眼高于顶、挑三捡四,更不是独身主义者,且追求她的人也从来不曾间断,只不过……
唉!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结婚。
早在二十岁那年,当她还是个大学生时,就已经背着大家结婚了。
如果这个秘密被另外三个好姊妹知道,她们恐怕会先大叫好几声,然后将她剥皮拔毛,狠狠修理一顿。没错,她的迟迟未嫁便是源于此,既然是已婚的身分,怎可能再奢言其它。
至于她的丈夫……或者该说那个挂名她丈夫的混蛋石磊,如今不知正在哪个国家流浪。
是呀,即将跨入三十大关,她也已经老大不小了,是该替自己未来着想,把当年末竟的事情做个了结。
他们分手的原因,嗯……现在想一想,还挺无聊的。因为当时年轻气盛,常为了小事吵架,最后便不欢而散。简单说,就是意见不合啦,或者是因为太过年轻,不懂彼此退让一步为对方设想。
到最后,两个人之间觉得没有共通性,没有一起生活的勇气,也没有彼此相属的心态,所以就协议分手啦!
可没想到精明能干的她,当时居然那么呆,两杂诩已经协议好分手,却少做个签离婚协议书的动作。
所以才导致她今日的下场--就算身边出现心仪的男人,她想嫁也不成,就怕触犯重婚罪。
大猪头!
舒冬海真想用力敲敲自己的头,既然不怕麻烦地办了结婚手续,怎么会没办离婚手续呢?
一定是当时她太生气,不想再见到他,才会彻头彻尾地忘记那么重要的事。
转眼间已经快十年了,真的是应验光阴似箭,岁月如梭那句话。这些年来她快荣地享受单身生活,偶尔和男人交往,却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婚姻大事。
值得安慰的是石磊,也没找过她办离婚手续,大概是他还没找到厮守终生的对象吧,呵呵呵!
不过呢,玩也玩够了,该认真地考虑考虑未来了。毕竟在条件上,男人永远比女人吃香,除了年纪之外,外表容貌亦是个大考验。
唯今之计,便是她得尽快想办法把已婚的问题解决掉,省得将来夜长梦多。
只是伤脑筋的是,她该上哪儿去找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