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夏海夕踩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办公室,甫坐定,内线电话便嘟嘟作响。
“企划部夏海夕。”她制式道。
“有妳的访客,桑冬宇先生已经上楼了。”是柜台小姐的来电通报。在这间公司里,除非是约见上层长官,不然一般的员工访客,只要留下证件即可。
“欸?”夏海夕大吃一惊,满脑袋的瞌睡虫全部逃之夭夭。
“妳、妳、妳怎么可以随便放人进来啦!”她瘪着嘴埋怨道。
“妳又没交代不见谁。”柜台小姐答得理直气壮。“对方是个大帅哥耶!快去会客,如果让帅哥等太久会遭天谴的。”说完她就“啪”地挂上电话。
懊一群见色忘友的家伙。啐!
“夏海夕,外找。”
办公室那头,传来男同事暸亮的叫喊声。
她死死黏在椅子上、磨磨蹭蹭好半晌,经过同事的三催四请,才不得不起身前去“会客”也。
办公室外设有一隅雅致空间,鹅黄色的沙发、干净光亮的玻璃茶几、自动咖啡机及可以俯瞰街景的落地窗,设备舒服完善供访客使用。
夏海夕盯着落地窗前的颀长背影,心中感到既甜又苦,她怔在原地,犹豫着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态面对他?
踌躇之际,倒是对方率先开口唤她,这才拉回她神游的注意力。
“海夕。”桑冬宇瞬也不瞬的瞅着她,低醇的嗓音似在咏叹。
她压抑着剧烈心跳,故作轻快道:“学长,怎么有空来?找我有事吗?”
自从向他坦白心意后,她就没办法以平常心面对他。夏海夕还在努力,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对他释怀的。
桑冬宇蹙起眉,对她的生疏称呼十分不以为然。迈开长腿,他一步步捱近她。
男人高大的身形带来无比的压迫感,夏海夕不自觉的往后退,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否则她担心自己过分猛烈的心跳声,会被他清清楚楚的听见。
但落入他眼里,他对她的退缩却有了不同解读。“妳就那么想逃开我身边?”他恼怒极了。
除了逃避,夏海夕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原以为已将对他的感情封锁,但昨晚的不期而遇,却轻易粉碎她薄弱的保护膜。
心,仍为他而失序颤抖。
“夏海夕,不要不说话。”桑冬宇的眉间布满阴霾,嘶哑的声音夹带着愤怒与无奈。
“找我有事?”她漫开笑,吶吶的重复。
他明白她存心装傻。叹口气,他不打算迂回。“回来我身边。”
夏海夕的心跳如擂鼓,感觉胸口被重重撞击,呼吸好困难。“又要来挖角?”她故意嘲讽道。
““蜕变”需要妳。”低哑的声调从男人口中缓缓逸出来。
她并不意外听到这回答,可是心口疼得厉害,垂下眼,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证据。
大手温柔地托起她下颚,深黑如潭的眸凝视她清丽忧伤的脸庞,他的话不疾不徐、字字铿锵。“我也需要妳。”
几乎忘了呼吸,夏海夕睁着水眸楞楞的相望,无法明了他口中的“需要”,究竟所指为何。
他以眼神描绘着那张娇憨与诧异的神情,喉头逐渐干涸紧涩。“海夕……”这个不知曾几何时、悄悄刻划在心头的名,竟深刻得令他难忘。
癌首侵占那粉女敕的唇瓣,他霸道的撷取她檀口中的甘甜,吻得深切而失魂。
夏海夕恍若被施了魔法,全身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像,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他好闻的古龙水气味而陶然沉醉。
他的吻由深转浅,时而轻啄、时而舌忝舐她红艳艳的芳唇。
贝情挑逗令女人的理智化为一团浆糊,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她闭着眼,承接那排山倒海而来的细碎亲吻以及教她恋恋不舍的气息。
她终于明白,日积月累的爱恋,岂是短短一个月就能抛弃得一乾二净的?
他们忘我的递换鼻息、热烈交缠,探索彼此的唇。
她的回应令他狂喜,双臂将她拥得好紧,深怕一松手她又会逃离。
直到她觉得肺部的氧气快被掏空,需要补给新鲜空气时,才推拒着他的胸膛,企图制止这狂野的吻。
两人四目相接,目光缱绻,此刻无声胜有声。
桑冬宇瞅着她酡红的娇颜、迷蒙的眼神和殷红的菱唇,醉心于她散发的妩媚性感风情,尚未平复的紊乱气息霎时又深浓起来。
此趟前来,除了想见她一面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将她带回“蜕变”,然而,事态完全出乎他控制之外,但他喜欢这样的发展。
突然,他兴起私念──
即便最后他不能挽回她,也不想将她让给别的男人。
这种心态很无耻,可是,目睹她和他之外的男人相处融洽、相谈甚欢的甜蜜模样,自己竟愤怒得整夜无法入眠。
“海夕、我的海夕……”他从她柔软的发丝中,汲取到淡雅好闻的薄吧清香,那是他记忆深处最熟悉的味道。“回到我身边好吗?”他近乎呢喃地说道。
瘫在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喘得厉害的夏海夕早已失去自我,她宛若一只温驯的猫儿,虚软无力的依附着他英挺的身躯,这也是她梦寐以求的港湾。
她真的好爱他呵……爱得心都痛了。
多年前埋下的爱情幼苗经过多年滋长,早已茁壮成一棵大树,即使风吹雨淋仍屹立不摇。若想铲除,就只能连心一并毁弃。
见她没反应,他不安的再度开口。“海夕,回到我身边,跟着我、陪着我。”
声声请求令人动容,但脑海中蓦地浮现一张艳丽倨傲的女性脸孔,以及她尖锐的言语,剎那间又将夏海夕从天堂打回现实,轻飘飘的心直往下沉。
她答应过冉幽婵,不会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况且,他们即将论及婚嫁了,不是吗?
“我不可以……”她艰难的挤出话来。
桑冬宇从她如云的秀发中抬头,愕然的盯着她,眉心纠结。“为什么?”
夏海夕黯下眼,退出他的怀抱。
他清楚,她又开始想逃了,于是便把住她的肩头,轻声诱哄道:“把妳的烦恼告诉我。”
向来,都是她分担他的负面情绪、听他发牢骚,不时鼓励他、激励他,带给他力量,而他却粗心得连她的深情都没注意到。
夏海夕启动双唇,又颓然放弃、欲言又止。
他仍不死心的追问。“把妳心里的想法告诉我。”
于是她狠下心,以讥诮的口吻回敬。“桑冬宇,你想当劈腿一族吗?”
瞅着她的俊颜愀然变色。
“你想赶流行,本小姐可没兴趣奉陪。”她找回往日和他相处的模式,一旦开了头,就不那么困难了。
硕大的拳头紧握,原本俊美的脸难看到极点──他想到的,是她也有男伴,而她不会反叛对方。
作战成功了吗?为什么她自己感受不到一丁点喜悦,心口反而泛着痛楚?
他还是有所迟疑的……或许他是喜欢她,但对女友的感情更深厚,不是她这个电灯泡能比得上的。
她不想当后补的备眙。
“你跟幽婵不是好事将近吗?不可以辜负她唷!不然我就跟你拚命。”夏海夕抡起粉拳,作势威胁他。
桑冬宇陷入沉思之中,眼眸覆上一层灰雾,他默然以对。其实那纯粹是女方单方面的说辞,他从未动过和冉幽婵结婚的念头。
“刚刚的一切,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夏海夕轻松地耸耸肩、挥挥手,故作潇洒模样。“我要回办公室了。”
再不走,她婆娑的泪会害她泄底。
“给我一点时间。”桑冬宇倏地捉住她的手,他承诺。“妳等我,还有,别再搞失踪了。”他轻声叮咛,执起她的柔荑印下深深一吻,越过她毅然离去。
夏海夕咬着唇,泪水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她已泣不成声。
她真的可以等吗?
等到的是幸福,抑或是再一次的伤害?
幸福,值得等待。但伤心势必太痛,她……禁得起再一次的失望打击吗?
迸典幽雅的茶坊内,有着一名穿旗袍弹古筝的典雅女子,悠悠琴音营造出满室祥和、宁静的气氛,这里果然适合品尝香茗、怡情养性。
但某一处隐密的包厢内,强烈风暴正悄悄降临──
冉幽婵用完精致糕点后,轻啜了一口茶,娇艳无比的脸庞蓄着笑容。“冬宇,难得你会主动约我出来喝下午茶。”对此她是由衷的感到开心。
但男人神情严肃,从开车接她到现在,都没开口说过话。
隐约的,她嗅出不对劲,这个午茶约会动机不良。
“幽婵。”他定定的望着她。“我很抱歉。”
她已经猜到他要谈什么,美丽的五官霎时覆上冰霜。“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不可能答应。”
“我们的感情早已变质。”桑冬宇一语道出残酷的事实。
冉幽婵高傲的抬起尖美下颚,嗤笑说道:“变质?那是因为夏海夕害你的心变质,别把我拖下水!”
那天,她拎着甜点到“蜕变”却扑了个空,打听之下,得知他去找夏海夕,气得当场扭头走人。
他好看的下巴绷得好紧,冉幽婵的指控令他无言。
“夏海夕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也亲眼看到的。”她的语调拔尖了几度。“她那天的大方祝福,你也都亲耳听见了。”
她仔细观察着桑冬宇的表情变化,发现他的眼神掠过一抹黯然,这让她非常、非常不高兴。“就算她曾经暗恋你,那也是以前的事,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一句句话像把利刃,直直插进他的心头。
半晌,男人才缓缓开口,他的神色冷峻。“就算是我自作多情,我也不打算再和妳继续这段感情。”
她瞪大的美眸充斥着怒火和怨恨,继而尖声咆哮起来。“想甩掉我?!休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他异常冷静的睨着她,突然觉得这女人没有丝毫美感。“妳只是不想被甩,并非真的珍惜这段感情。”他精明地抓住她的语病,一针见血阐述实情。
“总之,我不会跟你分手。”美人昂起下巴,扬起倨傲的嘴角。“背叛我的人,休想得到幸福。”她恶质的诅咒道。
他动怒了,黑眸透着冷冽。“要说背叛,妳冉幽婵才是个中翘楚。”自己一直都知道,这女人在国外,交过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就像她换装一样迅速。
忠贞、深情和等待,对她而言压根儿是个笑话,甚或是天方夜谭。因为,她从来都不懂爱情,只在乎面子和比天还高的自尊。
但是,另一个女人却做了最佳诠释……
他和其他男人没两样,轻易被表象的一切迷惑,蒙蔽了真正的心意,追求所谓“征服”的快感,并且乐此不疲,然后误人误己。
冉幽婵毫无愧怍之色,反而讪笑道:“你在跟我翻旧帐吗?计较以前的事情只会让你变得更没水准。”
桑冬宇皱眉,没有出言反驳,不过他心中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感到轻松。
他怎么会以为她会因分手而伤心难过,因此还拖延好几天,到现在才约她见面。
这高傲的女人不愿放手,绝不是因为太爱他的缘故,纯粹是她对他还没腻。
没想到,他曾沦为女人填补空虚的工具,却还做得那么心甘情愿。
原来体贴和付出给错了对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愚昧可笑,简直是一场苞搞至极的闹剧。
他没心情再浪费时间和她周旋,取走帐单,转身决然步出包厢。
“我会让你们后悔!背叛我……不会得到幸福的。”冉幽婵抓起瓷杯,狠狠摔向墙壁,杯子应声破碎。
她不会输给夏海夕!才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女人!
她偏激的不停嘶喊着。
他们休想在一起。在她心中有个点子悄然成形。
她想要的东西,为了得到,哪怕是不择手段也……
抛下工作,特地请半天假,夏海夕买了一束探病的花,躯车匆忙赶至北市某家私立贵族医院。
“幽婵。”进入病房后的夏海夕将花束置于矮柜上,脸色凝重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儿,心里百般愧疚。“妳怎么这么傻……”
“海夕,妳来了……”冉幽婵想撑起身子,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躺着就行了。”她柔声制止。“觉得怎么样?好多了吗?”当她从报纸上得知,企业千金冉幽婵为情割腕自杀的新闻时,顿时感到震惊无比。
“谢谢妳来探望我。”冉幽婵声音好虚弱。“死不了的……”末了,还伸手抚着左腕的绷带。
她缥缈的语气,令夏海夕十分难受,眼眶禁不住泛红。“妳何必做傻事……”
“我觉得好痛苦。”她双手摀着脸,呜咽道。“我是那么爱他,他却狠心的跟我谈分手……”
闻言,夏海夕更自责得无以复加。若不是她向桑冬宇告白,局面也不会演变至此,差点酿成大祸。
一思及此,她的心情便无法平静,觉得没办法原谅自己。“对不起……”她哽咽的忏悔。“我不该和他见面……”她真的觉得好歉疚。
冉幽婵垂下眼睫,嘴角却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你们在一起了吗?”她试探性问道。
“不──”夏海夕惶恐的否认。“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多么痛的承诺,但她别无选择,也不再强求。
冉幽婵佯装不解,表现出一脸很激动的模样。“为什么?”
沉吟须臾,夏海夕直视她,坚定地道:“我后天就要出国了。”
如果她的自私造成他人的不幸,这不算真正的幸福。夏海夕不想一辈子背负着幸福刽子手的罪名。
“喔?”冉幽婵诧异的扬高音调,故意虚假地道:“这么突然?妳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做的……”
她浅笑,牵动的唇角悬着落寞。“我出国是为了自己,不为谁。”她决定不等了,不想再等了。
“真的吗?”面露惊疑之情,冉幽婵心中却狂肆地取笑她的愚昧。
斑!笨女人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的!因为都被多余的同情心给葬送了。
夏海夕颔首、微笑。“幽婵,请妳以后别再这么傻,学长还是很关心妳的。”
“可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来看过我。”冉幽婵咬着唇,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
“学长大概是因为工作太忙,我相信他一定会抽空来探视妳的。”夏海夕不断温柔的安慰着她。
“谢谢妳,祝妳一路顺风,很遗憾我不能去送妳。”冉幽婵幽幽低诉,眼角硬是挤出两滴泪。
“妳的心意我收到了唷!”夏海夕爽俐一笑。“妳好好保重,要幸福噢!”泪逼到了眼眶,大概是离别太感伤。“我该走了,还得回去整理行李,再见。”
仓皇退出病房,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确定她退出房间后,冉幽婵美丽的脸蛋出现鄙夷的神情,然后纵声大笑。
“夏海夕,妳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使?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她动手拆下手腕上的绷带,腕部肌肤洁白无瑕,一点伤痕都没有。
“妳真是比三岁小阿还不如。”
这世上,她最爱的人是自己,怎么可能为情自杀?只要花点钱,请记者编撰一篇报导,就足以达成她的目的,何必忍受皮肉之痛。
只是啊,自己都还没开口要夏海夕那个蠢女人消失,她就急着把自己送出国,省了自己不少麻烦和唇舌。
谁都没占到便宜,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她抓起柜子上包装精美的花束,使尽全力扔向墙壁,然后痛快畅意的笑了出来。
迟迟等不到想见的人现身,冉幽婵只好“出院”亲自登门造访。
面对不请自来、未经允许便擅自闯进办公室的女人,桑冬宇的俊脸没有起伏,根本无心搭理。
“你真无情哪!”她凉凉的指控。“我为情寻短的新闻闹得那么大,身为男主角的你,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闻言,他只是撇唇嗤笑。“换作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会相信她们为爱死心眼,但妳──只会杀了别人,绝不可能伤害自己。”顿了下,他接续道;“因为,妳是个卑鄙又输不起的人。”他的说法很不留余地。
他在不久前才获悉夏海夕要出国的消息,震惊之余,他飞车赶至机场,却失望而归。
她不声不响的走了,就这样不告而别。
他查了旅客名单,得知她独自飞往英国那个遥远的国度,这次她是真正的、远远的离开他。
这是她给他的答案吗?她不愿意等待,因而径自远走高飞。
他懊恼悔恨,却没有立场敝她。
他的剖析很直接、很露骨,却该死的完全命中。冉幽婵忿恨地瞪着他从容的俊颜。“看来你“真的”很爱我,才会对我了解得如此透澈。”
他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啰!”她自觉略胜一筹,神色得意洋洋。
“妳来的目的,是来印证我爱不爱妳?”桑冬宇嘲讽道。这女人,真是自恋到无药可救。“我曾经爱妳爱得发狂,因为那时候,我只是个瞎了眼的笨蛋。”
他拐着弯损她。
“你……”女人的脸色刷白,她气急败坏,心头闪过千分之一秒的痛楚。
“我不想再见到妳,妳马上给我消失、离我远一点。”他悍然地沉声下达逐客令,语调毫不留情。
“你跟夏海夕不会有结果的,就像冬天和夏天,永远不可能有交集!”冉幽婵咬牙切齿,撂下最恶毒的咒怨后,拂袖而去。
她刻薄的诅咒持续飘散着,回荡在桑冬宇耳边,一股浓烈的悲哀,蓦地笼罩心头,教他久久回不了神──
夏天海边的夕阳,永远不会属于他桑冬宇吗?
他木然的跌进悔恨深渊里,心湖瞬间结冰,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