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汤玛士医师一抵达台湾,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为杜隽臣做检查。结论是,因为事件发生至今已近四个月,早过了治疗的黄金时期,所以手术成功的机率只剩五成。而且就算手术成功,事后的复健也不轻松。
杜隽臣毫不犹豫地决定接受手术,他的理由是,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因此,他们立刻安排今天开刀,只是手术已经进行快五个小时了,让等在手术房外头所有人的心全都吊在半空中。
终于,手术灯熄了,没多久,汤玛士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手术房。
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的季可云立刻迎向前去,关心地询问:“汤玛士医生,情况怎么样?”
其他人也跟着围上前来。
满头白发的汤玛士医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在恢复室观察几个小时后,就可以转到病房了。”
“你是说?”她的泪已夺眶而出,悬荡几天的心总算落了地。
“没问题了。”他一脸倦容。从下飞机后,他几乎就没什么休息,刚才又动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真是累坏他了。
她又哭又笑地连声道谢。“谢谢你,汤玛士医生,非常谢谢你。”真是太好了,隽臣又可以走路了。
“别客气,不过之后的复健堡作会很辛苦,必须坚持下去,否则还是功亏一篑。”他正色地说道,他见过太多人忍受不了做复健时漫长且痛苦的煎熬,因此半途而废。
“我们会的,再次谢谢你。我请人先送你回饭店好好休息。”她再次诚挚地道谢,并安排人送他回饭店。
“真是太好了!”刘宝珠也喜极而泣。她除了开心隽臣能够走路外,最主要的是不用再担心季家借机解除婚约。
季南天心疼地模着爱女略显憔悴的面容,她为了隽臣吃了不少苦。“隽臣现在已无大碍,你也先回家休息,多储备一些体力,接下来有你忙的了。”
她撒娇地赖进父亲的怀里。
杜明昆也不好意思地说:“可云,你先回家吧!隽臣就交给我们来照顾就行了。”意外发生后,几乎都是可云在照顾隽臣的,他们根本没做什么事。
“嗯。那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有什么消息一定要跟我联络。”季可云放心不下地再三叮咛。
刘宝珠跟她挥手道别。
“好好休息吧!”
送走季家人后,杜明昆吐出一大口气。
“总算可以放心了。”
“这桩婚事也拖延太久了,等隽臣可以走了以后,就赶快将婚事办一办,免得夜长梦多。”
刘宝珠就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没错,真是好事多磨啊!”
杜明昆也心有同感。
***
“我的脚完全使不出力,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走路了。”杜隽臣沮丧地坐在地板上,不愿再练习。
手术至今,已经过了两个月,他也从上个月开始进行复健,可是训练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脚还是无法站立。
“隽臣,练习这么久,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站在一旁看他练习的季可云,倒了一杯饮料给他,也倒了另一杯给负责复健的王医师。
她拿条毛巾替他擦汗。
“隽臣,才一个月而已,不要急。”
“可是我的脚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怀疑真的有办法行走吗?”他现在几乎都是靠手的力量在支撑,只要一放开扶把,立刻就跌坐在地上。
王医师接过季可云递来的饮料,耐心地解释。“杜先生,你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用脚走路,而且你的左脚还曾经严重骨折,根本不可能期望手术后就立刻回复以前的状态,一定要靠复健慢慢地练习,才有可能复原。”
慢!慢!慢!
每个人都告诉他要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但他已经被困在床上半年了,还要他等多久?
“我到底还要等多久?”
虽然他的下半身已经有感觉,但无法自由行走的他,就像个婴孩一样处处需要人照料。
“隽臣,你要有信心哪!我们都已经努力到现在,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了,难道你甘心就这么算了吗?”季可云也苦口婆心地劝说。
最近这几次复健,隽臣明显地没有刚开始的兴致勃勃和充满信心,反而有些抑郁寡欢,而且对复健也不再那么热中,造成进度严重落后。
“光有信心有什么用?不能走就是不能走啊!”杜隽臣完全失去耐性。
经过一个月痛苦、枯燥的复健疗程,他却丝毫感觉不出有任何进步,他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
“杜先生,复健是急不来的。”
王医师还是温温地说。类似的抱怨,他已经听得太多,复健需要的是耐心和毅力,没有足够的心理建设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我累了,我要回去。”他不想再继续做这种徒劳无功的傻事。
“隽臣……”季可云试着想和他讲道理,但看见王医师对着她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也好,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病奔自己若无心,旁人说再多也只是枉费。
杜隽臣抓住扶手想站起来,季可云见状赶紧推轮椅过来让他坐下。他不等她帮忙推,自己就滚着轮椅先走了。季可云苦笑地向医生道别后,也赶紧跟上前去。
必家途中,杜隽臣任凭季可云再如何找话题,他就是没有回应。
“隽臣,你到底是怎么了?”季可云终于受不了地大嚷。他现在的性情阴晴不定,很难捉模。
“我不会再去做复健。”杜隽臣面无表情地宣布。
“隽臣,不要半途而废,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坐轮椅吗?”她急急劝说希望他打消念头。
他阴郁的眼冷冷地扫向她。
“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
季可云被他眼中的冷然震住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酷绝的眼神,像冰一样冻人。
“隽臣……”
“别再说了,我想休息。”
他闭上眼假寐,不再理会她。
季可云明白在这个节骨眼多说无益,也许他明天就会改变心意吧?
***
“隽臣,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做复健了,这样之前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喔!”季可云温柔地劝说。
但杜隽臣充耳不闻,他是打定主意不再做复健。吃尽苦头还没半点收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干什么还要继续?
“隽臣……”
她已经拿他没辙,不管是利诱还是胁迫,所有能用的招式,她全用上了,但他就是不为所动,而且连话都懒得说了。每天只是躺在床上,连房门都不出一步,她真怕他会闷出病来,可是又无能为力。
看他这样封闭自己,她的心也跟着揪疼。
季可云垂头丧气地走出他的房间,才踏出门口就碰到一直等在外头的刘宝珠。
“怎么样?还是没反应?”
季可云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真是的。没关系,你先回去,换我进去跟他说说。”刘宝珠自己完全没把握隽臣会听她的话,但总不能只靠可云一个人努力吧!
“您不要对他太严厉,他的心也是很苦的。”她仍然护着他。
刘宝珠深深地被她的痴情感动。“放心吧,我会拿捏分寸的。”
能娶到可云是隽臣的福气啊!
***
季可云颓然地走进家门,意外地发现季可君竟然在家!她这哥哥是个典型的夜猫子,他的夜晚一向比白天更忙。
季可云坐到他身旁调侃他。“哥,你竟然在家啊?”
他点点她的俏鼻。“就为了等你这个大忙人,害我今晚得独眠喽!”
“嗯。休息一下也好,免得使用过度。”她还故意点着头说道。
“你哟!”
他真是被这个宝贝妹妹吃定了,谁教他疼她呢!
“爸妈说你最近吃得很少,也没睡好,看看你脸上的肉都不见了!”他心疼地看着她又瘦了一圈的脸,其实这样的她看起来更加清艳,但他就是舍不得,因为这是人为造成的,都是杜隽臣那小子惹的祸!
“现在不是流行减肥吗?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看的。”她故作轻快地回道。
“还减肥哩!再减你就成了皮包骨。我看你也别再去照顾那个臭小子,请个看护不就得了。”
“不行哪!隽臣现在的脾气不太好,我怕他会把看护吓跑。”
“那你还去忍受他的坏脾气!”季可君音量放大,真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别担心,隽臣没对我发过脾气,他一直对我很好。”季可云连忙安抚他,差点忘了她大哥是个多么护妹心切的人。
“别骗我。”
她偎进他怀里撒娇,以掩饰眼底的心虚。
“真的啦!”
“那就好,否则我会宰了他。”
他绝不是说着玩的。
季可云不敢回话,怕他看出端倪。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什么进展,他也不愿再接受复缸,跟他说什么都没用。我真的很担心会前功尽弃。”她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呀,就是太宠他了。”季可君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
“什么意思?”这跟宠他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真为他好,就不能太顺着他。”他进一步说明。
“可是他根本无心练习,复健师说如果他没那个意愿,勉强他练也没用啊!”季可云苦恼地说着。
昨天她勉强带他去医院,结果他动也不动地坐着,最后连一向温和的王医师都火大了,王医生要她带他回家,等他有心时再过去,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无心?那让无心变成有心不就得了。”
季可君随口说着。
她兴奋地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满是久违的喜悦。“哥,你有办法!?”
“办法是有,但你可能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迟疑地说。
“只要有办法,我没问题。”
她毫不考虑。
“你最好考虑清楚,你可能会因此而失去他,我可不要你到时候哭哭啼啼地埋怨我。”
季可君好心地提点着。
“到底是什么办法?”
季可云也被他说得心惶惶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怀疑地看着季可君。
到底是什么方法?真的有效吗?
***
季可云一进门看到他还是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时,心知他又不上医院了。
她将窗帘拉开,让阳光带进一些生气,转过身来到他床边。
“隽臣,我们去做复健吧!”她不死心地再度劝说。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用的事情上。”他别开眼不看她,冷冷地回道。
丙然不要。
“可是复健本来就没法那么快看见成效啊!况且王医师也说了,这是急不来的。”她试着以轻快的语气来掩饰心底的沮丧。
“等、等、等,每个人都叫我等,我等得还不够久吗?我已经该死地耗在这张床上半年了,还不够久吗?”意外发生后,他便开始等伤口痊愈、等汤玛士医生开刀、等复健,前前后后等了大半年的时间,这还不够吗?
“既然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也好不容易找到汤玛士医生来开刀,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关,如果就这么放弃了,等于前功尽弃,你甘心吗?”她担心整个疗程又得从头来过,更怕再拖延下去会影响疗效。
他沮丧地紧握拳头。“不能走就是不能走!我不甘心又能如何?”他何尝不想熬过去,但是长期的等待和失望,已经磨去他所有的斗志。
她握住他的拳头,心疼地道:“不要自暴自弃,你这样我看得好难过。”他早已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只剩行尸走肉的躯壳。
昨晚听完大哥的提议后,她觉得风险太高,担心隽臣反而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不过大哥却说以隽臣这种高傲的个性,最适合用激将法,“置之死地而后生”绝对可以让他再度站起来。只是他可能会不谅解她,最后导致分手,这就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此大的风险和代价令她非常犹豫,但现在看到他垂头丧志的模样,她决定孤注一掷,纵使代价是——失去他。
想到可能会失去他,让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声。
“怎么啦?”
她突如其来的哭泣,简直吓坏他了。
她拿出面纸擦拭不住宾落的泪水,没有答话。
杜隽臣焦急地奋力撑起身子,用手轻柔地替她擦去泪水,心疼地拼命追问:“到底是怎么了?”
他乍现的温柔惹来她更多的?目水,她害怕自己的不舍会影响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她急急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在打开门时顿了一下,她回头深深地看他一眼,轻轻说声:
“我爱你。”
之后,她便头也不敢回地掩面跑开。
“可云,可云……”
发觉情况不对的杜隽臣只能大声叫着她的名,却唤不回她渐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