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我今天真的可以看到爸爸吗?”从台北开车到宜兰的路上,坐在后座安全椅上的安安,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超过十次。
“当然喽。我不是说了吗?我昨天看到你爸爸,他也很想念你啊!”任书颖透过后视镜,疼惜地看着安安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小脸,说出善意的谎言。
多年来,那个可恶的外婆一直灌输“她妈妈就是因为生她才死”的观念,因此安安一直认定自己就是害死妈妈的坏小阿,爸爸才会不受她、不愿意回家看她。
这个观念几乎在安安脑里生了根,严重残害她稚幼的心灵,使得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竟然变得胆怯怕事,只因她担心又被遗弃。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今天带安安一起来找蓝立雍是一个赌注,因为她不确定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伤了安安的心。
只是,经过昨天的仔细观察后,她发觉只要提到安安,他都会出现类似“软弱”的神情,这证明了安安是他的要害。
既然说理的方法行不通,她决定发动亲情攻势。在跟蓝家两老商量过后,他们也同意她的想法。
就不信待会儿他看到安安以后,还能心硬如铁。
“那他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呃……我不是说过他都在国外工作吗?”
“那我们为什么可以开车去找他?”安安疑惑地问着。
“那是因为……”任书颖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安安将她的话记得牢牢的,现在的小阿真是不好骗啊!这下子该怎么说呢?……啊,有了!“因为你爸爸刚回来台湾呀!他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宜兰种菜喔!”
可恶的蓝立雍!都是因为他没善尽一个父亲的职责,害她这个最讨厌说谎的人,必须一直以谎圆谎,以免伤到小阿的心。
“爸爸在种菜?哇,好棒喔,我也要帮忙种菜!”
小阿子的眼中对于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只觉得种菜是件好玩的事。
“安安好乖。”希望蓝立雍不要让这个小女孩失望。
车子又开了好一阵子才到达蓝立雍居住的小村庄,她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破木屋前面的空地。
“安安,我们到喽!”她解开小女孩的安全带,将安安抱下车。
安安好奇地看着木屋。“爸爸住在这里吗?”
“对呀!”她牵着安安转身往田里的方向走。
“啊?妈咪,我们不是要去找爸爸吗?为什么走这边?”安安疑惑地回头看看木屋。
“爸爸现在正在田里种菜啊,我们要去田里找他。”
“爸爸会不会看了我以后,就不喜欢我了?”小女孩心中还是充满担忧。
“怎么会呢?”任书颖立即蹲下来,将安安抱进怀中,心疼地说:“安安长得这么可爱,又是一个乖孩子,你爸爸一定会很爱很爱你的。”
“嗯!”安安扬起一个羞涩但很满意的笑容。
“走,我们赶快去找爸爸喽!”
“好!”安安心情很快地变好,边走边跳,新奇地看着周遭的风景。“妈咪,为什么这里都没有房子呢?”
“这里是乡下啊,人少车也少,空气很好对不对?”
“嗯。”安安用力呼吸。“有草的味道欸!”
“对呀,多呼吸这里的空气,对安安的身体很好喔!”安安的心肺功能较弱,不能做激烈运动,就连烟味都会让她呼吸不顺。
安安听了以后,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开心地说:“妈咪,我刚刚一直吸唷!这样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爸爸就会喜欢我了,对不对?”
“傻安安,不管你的身体健不健康,爸爸都会喜欢你的。”安安的乖巧,更让她又爱又怜。“当然,如果你的身体更健康,爸爸也会跟着很高兴喔!”
“好。我要越来越健康!”安安沿路上一直用力呼吸,她深信只要多呼吸,身体就会健康。
安安的单纯和乖巧总让任书颖忍不住想要更疼爱安安一点,如果今天蓝立雍敢让安安伤心,她绝对会跟他拼命!
“妈咪,爸爸是那一个高高的吗?”安安的视力很好,还没走到田边,就已经看到在远远那端工作的两个人。
“安安好厉害,一猜就猜中了耶!”任书颖微眯着眼,确认安安认对人后,惊奇地问:“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爸爸一定比较高啊!”虽然没看到爸爸,但是在她心目中,爸爸无所不能,一定是个又高又大的超人。
“我们在这里等爸爸,不要打扰他工作,等一下休息时间到了,他就会上来吃饭,好不好?”
“好。”安安乖乖地坐在草地上,渴望地看着父亲的身影,孺慕之情全写在脸上。
“安安,来,喝杯水。”天气又热又干,任书颖连忙从背包里拿出加了水稀释过的运动饮料,倒了一小杯交给她,补充电解质,免得中暑。
“好。”安安接过饮料,慢慢啜饮,眼睛还是紧紧盯着父亲的背影不放,深怕他消失不见。
“输赢,你来呀喔!”阿水婶的大嗓门吆喝着,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到五十公尺外的大树下了。
“妈咪,有人在叫你耶……”怕生的安安立刻躲到任书颖背后,探出小脸,一双大眼好奇地张望着。
“那是阿水嬷,她虽然讲话很大声,但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喔!”她赶紧为大嗓门的阿水婶说好话,以免安安误认为说话大声的都是坏人,比如说……安安的外婆。
“阿水嬷?”
“对呀,阿水嬷每逃诩煮饭给你爸爸吃喔!”
“喔。”
“输赢啊,我今阿日有包肉粽喔,作伙吃!啊,这个甘是你的囡仔?就古锥啊捏!”
“咽是啦,伊是阿勇的囡仔。”
阿水婶非常热情地招呼安安。“你好啊……”
“来,安安,叫阿水嬷。”任书颖连忙将躲在身后的安安拉出来介绍。
她决定昭告天下这个消息,就是不让蓝立雍又有机会落跑,她绝对相信阿水婶有当广播电台的实力。
“阿水嬷……”安安抬头看一眼阿水嬷,随即垂下头,以软软细细的嗓音小小声地喊着。
“安安,要看着人喊,这是礼貌喔。”任书颖轻声告诫安安。
“好。”安安乖巧地应了声,双手紧紧抓着任书颖的衣角,胆怯地抬起头,再次喊人。“阿水嬷……”
“揪乖钦捏!阿水嬷有包肉粽,来。”阿水婶从塑胶袋里拿出两个粽子,一个给任书颖,另一个剥开粽叶后,交给安安。“安安,你粗粗看,看好不好粗?”
“阿水婶,你给我们吃,阿水伯他们的分甘有够?”
“免惊啦!我厝啊呀真多咧,恁紧吃啦”
“……妈咪?”很少吃粽子的安安,好奇地看着粽子,又转头看向任书颖,不敢接过粽子。
妈咪?阿水婶满脸纳闷。妈咪就是老母吧?阿勇的女儿叫输赢妈咪,那输赢不就是阿勇的某?
不过,看阿勇跟输赢又不像夫妻啊……到底是怎样?越看越雾煞煞,有够乱捏!
“安安,没关系,想吃就接过来。”
“阿水嬷,谢谢。”安安很有礼貌地鞠躬道谢后才接过粽子,回到草地坐下,小口小口秀气地吃着。
“这个囡仔就乖钦,有够古锥捏。”安安白净可爱的长相,人见人爱。
“嘿呀,安安是一个就乖的囡仔。”
“阿勇啊哪从来咽讲过?”她若有这泥古锥的孙女,早就四处宣传啊!
“我咽知,这丢要问伊。”她才不要替他找借口哩!
“阿勇啊,吃饭喔……”阿水婶点点头后,再度使出狮吼神功,将在田里工作的两人叫上来。
任书颖牵起安安,故意让安安站在有些吨位的阿水婶身后,不让蓝立雍立即看到,以免破坏他们父女相见的戏剧性。
人在遭受震撼后,心灵会比较脆弱,容易被打动,她希望安安的出现能打动他的心,让他松口答应回家。
“阿勇啊,我问你,你那拢咽甲我讲你有一个古锥的囡仔?”阿水婶一看到蓝立雍,立即大声质问。
“蛤?”他一时之间会意不过来,直到看到一脸得意的任书颖,才猜想可能是她跟阿水婶说了什么。
他耸耸肩,没多说什么,他一向不爱解释。
“你看,你囡仔价古锥,你拢咽带来给我看看,咽意思啦!”阿水婶直接将安安拖出来。
蓝立雍还没看清楚小女孩的长相,任书颖立刻丢出一颗震揿弹——
“安安,叫爸爸。”
“……爸爸……”安安的声音怯怯懦懦的,但神情却是充满期待和崇拜。
哇……爸爸好高喔,像大树一样高耶!
“她……”蓝立雍震惊地瞪着小女孩,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女孩的年纪差不多三、四岁,难道说……难道说……
“她就是你的女儿蓝永安,你不会忘了吧?”她的声音充满警告。他若敢有任何不恰当的反应,她就准备大开杀戒。
“……”她就是当年那个早产、躺在保温箱的小女婴?
天啊,他完全认不得!
她长得不像他,也不像张佳枫,反倒比较像任书颖,她真的是他女儿吗?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终于见到渴望已久的爸爸,安安一双大眼噙着泪水,好可怜地问。
“我没有……”他慢慢蹲跪下来,视线与她齐高,声音微微颤抖,右手伸出又缩回,不敢碰她。
这是他的女儿,他从来没有亲手抱过的女儿!
“那你为什么都不回家看我?”
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彻底融化了蓝立雍刚硬的心。
“我……”他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安安一把抱进怀里,眼眶泛红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安安放声大哭,哭出所有的委屈和思念。
她终于找到爸爸了!
“安安,对不起……”他自责不已,就算他想远避世俗隐居,也不该弃女儿不顾,他真是个失职的父亲。
一旁的任书颖和阿水婶,眼泪流不停,频频拭泪,尤其是任书颖,更是泪中含笑,很庆幸今天有带安安来找爸爸。
“我……揪感动耶……”易感的阿水婶深受感动,也跟着放声大哭。
“你是底对人哭啥啦?”阿水伯也被这对父女感动,但老婆媲美孝女白琴的夸张演出,实在是让他冻袜条。
“我感动啊……”
“好啦、好啦……父女相认是一件高兴的事,麦搁哭啊,呷粽啦……”阿水伯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后,拿过老婆手上的袋子,拿出两颗粽子,一颗给蓝立雍,一个很想塞到自家老婆的嘴巴里,阻绝噪音。
“安安,要不要吃粽子?”蓝立雍剥开粽叶要喂她吃。
“我有——啊,烂掉了……”安安想起刚刚的粽子还没吃完,摊开一直拿在手上的粽子,这才发现被她捏烂了。她害怕地看着爸爸,担心他会因此不爱她。
“没关系,这颗爸爸吃。”接过安安手里已经不成形的粽子,将另一颗完整的粽子交给她。“你慢慢吃。”
“好。”安安脸上的笑容好满足,食欲大开,吃得比平常多。“好好吃喔……”
“蓝先生,你现在愿意跟我们回去了吧?”任书颖拿出一包湿纸巾分发给每一个人,又抽出一张,替吃完的安安将手上的油脂擦干净。
看到蓝立雍充满父爱的表现,任书颖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他还有救,因此把握机会再次说出此行的重点。
“我还不想离开。”他淡淡地拒绝,拿起第二颗粽子继续吃。
“为什么?”她错愕地叫出来,看到安安担忧的神情,只得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安抚。“安安,没事,你慢慢吃,我跟爸爸到旁边说话。”
说完,强拉蓝立雍到安安听不见的距离外“沟通”。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回去?”真想拿锄头把他敲昏!
“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他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是生活单纯,不用要心计,可以让脑袋放空。
“那安安昵?她需要你啊!”他难道自私到连女儿的需求都不顾吗?
“放假的时候,你可以常带她来这里找我。”今天看到安安后,他承认自己以前做错了,不该一味地逃避,造成骨肉分离。
只不过,他已经习惯目前的日子,不想再回到过去的生活。
“她是你的女儿欸,她希望你能每天陪着她,当她最大的支柱,而不只是“假日爸爸”!”任书颖不满地反驳。
“我还不想回去。”他已经习惯这里轻松缓慢的生活步调,无法适应从前那种紧凑又充满压力的生活。
“你好自私!”她简直快气炸了。“你只考虑到你自己,那安安的权益呢?完全都不顾吗?”
“就算勉强回去,我也不会快乐。”他无奈地反问:“一个不快乐的爸爸,如何能让安安幸福?”
以前,他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顺位,不考虑自己的私人感受;现在,他只想为自己活,活得更自我。
“……好吧,我目前不会勉强你跟我们回台北。”对于他这番说辞,她虽然无法立即提出反驳,但已想好因应的对策。
的确,一个不快乐的父亲,无法带给小阿幸福。但是,没有父亲陪伴的小阿,一样无法得到幸福。
所以呢,她早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了。
“你又想干么?”他怀疑地看着她,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妥协。
虽然他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他却已经看出她拥有不屈不挠的奋战精神.单看她今天带安安来,就知道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说实话,她的缠功虽然烦人,但他还挺欣赏她的,若在以前,他一定会加以重用。
只可惜,他现在甘于平凡了。
“我跟安安决定住下来!”她丢出另一颗震撼弹,炸得他哑口无言。
来之前,她已经跟蓝家两老沙盘推演过,“住下来”是其中一个对策,所以这次前来,她连换洗的行李都带来了,就是准备长期抗战。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回绝。“我这里没有地方让你们住。”
“没关系,阮叨搁有一间空房,可以厚输赢住啦!安安就跟你住。”担心他们吵起来,不放心地过来看情况的阿水婶,听到他们最后的话,立即好心地提议。
“阿水婶!”他狠狠地瞪向鸡婆的阿水婶。
“多谢!”任书颖马上接口,接着满是得意地转向蓝立雍。“现在只有安安跟你住,我会去住阿水婶她家。”
“我不——”
“安安,想不想跟爸爸住?”任书颖看到小脸写满担忧的安安也跟过来了,聪明地打出手中的王牌。
“想!”安安的声音又大又响。
“可是……”看到安安期盼的小脸,他很难再保持坚决反对的态度。“我不会照顾小阿啊!”
他没有单独跟小阿相处的经验,更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小阿,他很怕把安安养坏呀!
“所以你才要练习啊!”她带着几许恶意的嘲弄,轻松地把球丢回去。“‘新手爸爸’,加油吧!”
这几年从没尽饼父亲的职责,他确实是一个失职的父亲,现在该是他好好补偿安安的时候了。
蓝立雍,我就不信你还能继续耍酷!
提着装了两个刚做好的便当的菜篮,任书颖带着看好戏的心情,一蹦一跳地来到小木屋,敲敲门板,发现门没关,自动自发地开门走进去。屋里没点灯,她就着昏暗的光线找人,边找边喊。
“安安?安安?安——啊——”一道健壮的果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她放声尖叫,举起菜篮就猛打。“!可恶,我打死你这个暴露狂!不要以为女人好欺负!”
“喂!”蓝立雍恼火地抓住她的手。“你干么?”
屋里没浴室,他都是在屋后的院子冲澡,刚才在后院帮安安洗澡,搞得全身湿答答的,所以干脆顺便冲个凉,听到屋里有人进入的声音,只来得及匆匆套上裤子就冲出来,没想到却被这个“不请自入”的人追打,还被骂和暴露狂,简直是飞来横祸!
“原、原来是你呀!”任书颖呼出一大口气。“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个暴露狂闯进来昵!你干么不穿衣服啊?”
“你来干么?”他的语气冷到极点,不知道该一拳打昏她,还是学她大喊?
竟敢骂他、暴露狂?
般清楚,这是他家啊!他穿什么,还要跟她报备吗?
“我送晚饭来——啊!”她赶紧打开刚才被她拿来当武器的菜篮,查看里头的两个便当盒。“还好只有一些汤汁溢出来,啦,这是你和安安的晚餐。”
安安很挑食,担心她吃不惯别人煮的菜色,所以她干脆揽下阿水婶家中的厨师工作,算是免费住宿的回报。
一抬头,又看到他雄伟健壮的胸膛,她的脸颊不自觉地泛红,连忙垂下眼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心跳快破百了。
以前在学校时,她也见过不少男同学的果胸,但她从来没有过异样的感觉,怎么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变了样?
莫非是因为她平常都跟小朋友接触,太久没见到男色了,才会错把黑熊当白马?不行不行,回台北后,一定要赶快找几个男性朋友聚聚,免得变成饥渴的大花痴!
“你不需要对我献殷勤,我自己会去阿水婶家吃。”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毫不领情地拒绝。
“你……你这人很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耶!”她受不了地轻啐一声.“我是帮安安带吃的来。“顺便”带你的分,你若不想吃就请自便,我不会勉强你吃。”
他好奇地打量她,带着审视的犀利眼光,想看出她说的是实话.还悬故意说给他听的假话。
就算住在这间破屋,他的家世背景也不会改变,他还是蓝立雍——“蓝天集团”的继承人,一个人人争相吹捧谄媚的对象。
阿水婶他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懂得巴结他。
但她不同,她很清楚他是谁,怎么可能不巴结他?
攀附权贵是人之常情,他以前见多了,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故意将他当成“平常人”对待,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喂……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啦!”就算他胸膛伟岸,身材很好,也不能这么爱露啊,很伤眼啦!
听她这么一说,他故意双手环胸,存心跟她作对似的,说道。“这是我家,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你管得着吗?”
“你!”算了,懒得理他。“安安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
“妈咪、妈咪!”安安突然冲向她,热情地抱住她。“妈咪,我好想你喔!”
妈咪?蓝立雍眉头微蹙。安安为什么一直喊她“妈咪”?她为什么不纠正?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相信她完全是为了安安才来找他的,搞不好安安只是她借机亲近他的借口。
如果她的目的真是他,那她就要大失所望了,因为有过张佳枫的经验后,他对女人已经敬谢不敏了。
“我也好想你……咦?安安,你怎么啦?”一看到安安的惨状,任书颖立刻蹲下,将菜篮放在地上,心疼地检视浑身湿答答又乱糟糟的小女孩。“你的头发怎么湿答答的?眼睛为什么又红又肿?你哭了吗?是不是爸爸打你?”
“我……”
安安还没开口说话,任书颖已经站起来,火大地指责蓝立雍。“你怎么可以打安安?她这么小又这么可爱,你怎么不得了手!”
蓝立雍没开口,但眼睛冒着怒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任书颖应该已经体无完肤了。
竟敢说他打小阿?
“妈咪,爸爸没有打我啦!”
安安软软的嗓音轻易浇熄了她的火气。“那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呢?”
“爸爸帮我洗澎澎的时候,泡泡跑进眼睛了。”
“还会不会痛?”她将安安拉到比较明亮的门口,心疼地仔细审视安安的眼睛,还好并不是很严重,只有一些红肿。
“不痛。”安安用力摇头。这是第一次给爸爸洗澡呢,她好高兴,就算眼睛痛痛,她还是很开心,不怕!
“安安好乖喔!”怜爱地模模小女孩的湿发,再三确定她真的没事后,任书颖才站起身来面对蓝立雍,诚心地道歉。“蓝先生,对不起,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错怪你,真的很对不起。”
深深一鞠躬道歉后,她立刻带安安回房间,从安安的行李箱中拿出大毛巾,轻柔地替安安擦拭头发,认真又有耐心地回应安安的童言童语。
这些行为全都落入了一直默默观察她的蓝立雍眼中,原本被错怪的火气,在看到她和安安亲密又自然的互动后,奇异地消失了。
这个女人是真心疼爱安安的,并不是想借着安安来吸引他的注意,只是单纯地关心安安,这个发现让他对她的印象完全改观。
也许是以前碰过太多类似的例子,婚前有很多女人都假借各式各样的名义,试图接近他,就算婚后,这类情况也没断过。
所以当她来找他时,虽然口口声声打着父母和安安的名义,但他下意识就是认定她别有所图,安安只是一个借口。直到刚刚,这个理所当然的认定才被打破。
她和安安之间的亲密互动太过自然,就算是亲生母女也不过如此。
任书颖替安安擦干头发后,又帮她换下湿掉的衣服,虽然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安安身上,仍敏锐地感受到从房门口穿透而来的审视。
他的视线专注而且犀利,就像探照灯,在她身上各处游移,看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指颤抖,就连最基本的扣扣子都扣不好。
他到底在看什么啦?看得她心神不宁,浑身不自在。
“安安为什么一直叫你妈咪?”他冷不防地提出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我……”任书颖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候,安安自己说了。“因为她像妈咪呀!”
“像妈咪?”蓝立雍的注意力又来到任书颖身上,再度来回细看。
不,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艳丽的张佳枫,反倒是跟安安有几分相像,都拥有一双大眼和清丽秀气的容貌。
“对呀,妈咪就跟真的妈咪一样疼我,我最喜欢妈咪了!”安安自然地抱住任书颖,在她脸上印上一个热情的吻。
原来安安说的像妈咪,是这方面的像,那他就懂了。她们两人的相处,的确比一般母女还要亲密。
就算他心中对于任书颖还有丝毫疑虑或不满,在听到安安的真心告白后,也已完全释怀,转化为感激。
“谢谢。”鲜少跟人道谢的蓝立雍,首次诚心地说出心中的谢意和感激。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多亏有她无私地照顾安安,给予安安缺乏的母爱和亲情。
“你……”他这么正经八百的道谢,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拿他的果胸转移话题。“赶快穿上衣服啦!”
“你干么那么在意我有没有穿衣服?”他神情轻松地斜倚着房门,双手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反问。
“因为、因为……因为会吓到安安,她没看过果胸的男人!”想不出其他理由,只好拿安安当借口,其实真正受影响的是她。
蓝立雍挑了挑眉,马上开口问:“安安,爸爸有没有穿衣服?”
“没有。”安安笑着摇头。
“怕不怕?”
“不怕!”笑得好天真。
“来,爸爸抱抱。”他蹲下,抱住用力冲过来的安安,站起来,满脸得意地望着她。“你说的理由不成立。”
示威和挑衅的意味浓厚,大大不同于他平日的老成持重,连他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记忆中,他不曾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简直比小学生还像个小学生。
说实话,是还满丢脸的,但感觉却是……该死的爽!
看来这四年,他虽然远离过去的生活,但他只是把自己封锁起来罢了,并没有真正放松地过日子。
遇见她之后,他的情绪经常因她而大幅起伏,甚至还动过几次无名火,这对向来自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来说,是一大讽刺。
在她面前,他似乎特别能流露出真性情。
为什么她三言两语就能突破他的防备?
蓝立雍迷惑地看着朴实无华的小保母,她不是让人惊艳的美女,顶多只能算清秀可人,就像是温暖人心的清粥小菜,偏偏就是对了他的味。
这是他在张佳枫死后……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他生乎第一次对女人产生兴趣,有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反正你赶快穿上衣服就对了啦!安安,妈咪喂你吃饭饭。”任书颖几乎是挟抱着安安落荒而逃,不敢再跟他对看,深怕又被煞到。
第一次看到他出现如此轻松、人性化的反应,她不太能适应,却又忍不住被吸引,竟然觉得他越看越帅!
完了完了完了……
她该不会看上他了吧?不可以,她不能喜欢上他!
他是她最排斥的类型——一颗心全部放在死去的妻子身上,就像她爸爸一样。
所以,她不可能、也不可以喜欢他!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上班回家后,几乎都关在房里,很少跟她有互动,她虽然跟父亲同住,却感受不到父亲的关爱和注意。
案亲没有一天忘记要上香供奉母亲,却老是忘了她这个女儿的存在,经常忘了回家煮饭给她吃;他都会对着母亲的相片说话.却没心思听她诉说烦恼。
直到她年纪渐长,相貌越来越像母亲,父亲才仿佛终于发现她的存在,却是对着她叫着母亲的名字!
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再奢望父亲的爱,只身到台北,靠奖学金和打工赚钱付学费,直到三年前父亲生病时才回家照顾。
但.父亲直至过世前,都还是对着她喊着她母亲的名字……
她早有体悟,绝对不要喜欢一个把心思放在别的女人——尤其是死去的女人——身上的男人,因为结果注定是痛苦和心碎。所以,她绝对不可以喜欢上蓝立雍,绝对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