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湖和秦药儿在大厅上接待专程来拜访他们的风蝶影。
“姑娘想打听小师叔的下落?”龙湖一脸不可思议。
“我们可不知道他在哪里。”秦药儿心想绝没有好事,先拒绝再说。“凭什么要我们替你打听?”
小蝶心平气和的喝了一日茶,心平气和的告诉他们。“不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们不久将来的“小师婶”。”
“噗!”“噗!”夫妻俩默契十足的将日中茶水一同喷出。
“哇,你脏死了!”药儿拉过老公的袖子准备擦嘴。龙湖死也不肯。“你才脏!”忙掏出帕子丢给她。“真不会照顾自已,连手绢也没带。”
“谁像你,随便携带汗巾绢帕之类的小玩意,找到机会马上可以掏出来讨好女人。”
“喂,你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虽说这是你的拿手本事,但也要适可而止。”龙湖瞄一眼她月复部。“不要教坏了我儿子。”
“谁告诉你是儿子?我喜欢生女儿。”
两人一吵嘴,又忘了旁人的存在。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小蝶可不容许旁人忽略她。“咳!咳!你们如此失态,不懂得敬老尊贤,显然有失教养,以后*师婶*会不时过来教导你们一番。”
“哇,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龙湖亦啧啧称奇。“不得了啊,小师妹,你终于棋逢对手,有人的脸皮比你还厚哩!”赢得老婆一记白眼。
两人都像看到怪物一般的看著风蝶影。
小蝶只有搬出拿手绝活,唱作俱佳的推销自己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说得龙湖有点感动,秦药儿则动了坏念头:小师叔第一次瞧见我便没好脸色,直教人肃然起敬!尊敬他就要送他一个老婆,娶妻如疯小蝶者,还扳得起脸吗?
于是,她透露了楚少-可能会去的几个地方。
送走客人后,龙湖没好气的问药儿: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也算积阴德啊!”
“她年纪比你还小,万一真成为我们的“小师婶”,你说有多尴尬?”
她骄傲地翘起小鼻头,胸有成竹地说:
“小师叔都不曾大驾光临,又何来的小师婶?”
龙湖管得动上千的男部下,却治服不了一名小女子,真是时也命也。
**冰冷的自制或许是纵横天下的利器,不幸遇到爱情,被冻痛的总是自己的心,楚少-不免产生“作茧自缚”的感受。
离开“风雷山庄”,竟使他万分不舍,双足若有铁钉钉住。难道他是一个善变的男人吗?遇到风蝶影,竟将过去一年痴心苦恋的秦媚雪挤出他的心房,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只旋舞的彩蝶!
“不是的,我终于明白了。”他昂首凝望白云苦笑,他从来不曾真正和秦媚雪在一起相处过,只是,每一位成年男子的心目中都有一幅“完美女性”、“完美妻子”的形象,一旦遇到了,热情会使人昏了头,失去理智的判断力。
而风蝶影,正是“完美女性”的颠覆版,“完美妻子”的讽刺版。
追求完美的他,起先会产生排拒的心理亦情有可原。
及至分手后,强烈的孤独、寂寞和浓浓的失落感,逼得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态:他不要完美,他只要她!能够拨动他的心弦,会令他欢喜也会令他皱眉的风蝶影!她拥有无与伦比的毅力和好奇心,正是适宜相伴他行遍天涯的最佳伴侣。
只是,他有什么资格去提亲呢?
他能鼓励小蝶悔婚,作一名礼教的叛徒?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还没行动就先想著退缩呢?
楚少-啊楚少-,敢爱敢恨才是真性情。
他挺起了脊梁,目光炯炯。“二师兄曾向我提起,爹娘的结合在当时亦是喧腾一时的丑闻,娘不顾家人为她安排的结婚对象,背弃家门随爹私奔。原来,我也是反礼教下的产物,那我又何需吝啬虚浮的颜面和声名,自苦至这般田地。”
隐身于惠山第三峰,山页道观后的树林里,他静不下心,没法做任何事情,直到思考清楚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不禁为自已悲哀。过去,他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唯有对“完美女性”投射出一片单相思;现在,他若再继续礼让、退缩,可知的未来仍将如天上白云一般的无味。
他想清楚自已所要追求的,不由得勇气倍增,仰天长笑三声,真气所到之处,簌簌抖落了满地的青黄叶。
“小蝶,小蝶,但愿我现在赶去不会太迟。”
身形倏起即将隐去,忽又像一片落叶停在地上。
老天,他没听错吧?!
“我有一匹小烈马,天天骑著它,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著去赶集,我手里拿著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遇见了一个你!炳!我遇见了一个你,哈!”唱一遍不够,还要唱第二遍。“我有一匹小烈马,天天……”
“老天!我忘了她恐怖的歌声!”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办颜不过是一具骷髅骨,破锣嗓子听久了也甚觉曼妙无量。
只要有爱,眼中所见皆美,耳聆皆天籁。
曾经几乎失去,如今失而复得,感谢上苍的厚爱尚且不久,又怎敢有丝毫嫌弃。
他足足听了三遍,才走出树林。
重逢的一刹那,恍如隔世之感,属于他俩的天地静得失去了声音。
然后,她的视线被泪封住,面颊湿成一片。
“楚大哥!噢,楚大哥!”
小蝶猛然跳起来。“我就知道我会找到你!我知道的!”她狂喊著,不自觉的朝他奔去。奔向她梦寐以求的靠岸,奔向他的臂弯。
他紧紧地拥住地,觉得好像到达了仙界,此生已了无遗憾,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一切是那样情不自禁,吻得心醉、痴迷。
他吻去她颊上的泪水,她湿润的眼睛,再一次吻她莹洁、柔软的芳唇。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颤抖的回报,确认她对自已强烈的感情有了回响,于是便抱紧了她!
心底升起仙乐飘飘,如同置身仙境一般。
当他低头凝视他心中所爱,确信从未见过如此灿烂、兴奋的女人。
彼此眼中除了对方,什么都不存在!
“小蝶,我的小蝶,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她的双颊发红,一双大眼睛闪著骄人的光芒,里面像是盛满了阳光。
“原谅我,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实在不愿伤害你一分一毫;现在,请你再一次原谅我,我是什么都不顾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做礼教的叛徒!”
她在他怀中怔住了。
“要怎么做呢?”她喃喃问。
“不要嫁给段拂,我要你马上嫁给我!”小蝶瞪著他,眼睛睁得好大好大,脸上的疑惑就像逐渐呈现曙光的天空,消隐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快乐的浪潮,像是要把她吞没掉,那种狂喜,就像滔天巨浪,她无力,也不想抗拒。
“你……说真的?”
“苍天为证!”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的梦想、希望,一下子全实现了!
“你可愿意背弃加诸在你和段拂身上的婚约,到我的身边来?”
小蝶开怀的笑了,一双充满幸福的眼睛诉说著答案。“如果不是心属于你,怎会千里迢迢投奔你?”她喃喃自语的把脸埋在楚少-胸前。
“成为你的……妻子是初见你第一眼之后,我心中一直迫切渴望的。”
楚少-更紧紧的抱著地,手抚著她的秀发说:
“即使明知前途艰难,我还是要带你回去面对“风雷山庄”的诸位长辈,不愿你有一个不名誉的婚姻,不忍看你从此回不了娘家。”
小蝶抬起头,和他静静对望了好一会儿。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你不必烦恼我家人的反应,更无需在意段拂的悲或怒,事实上,段拂已先背叛鸳盟,很快就要和表姊花霞成亲了。”
“为什么?”
“这是天意。”小蝶的略述说段拂酒后误入表姊香闺,还过了一夜,为了表姊的贞洁和两家的体面,决定赶紧把婚事办一办。
从她闪烁不定的眸子,楚少-动了疑心。她大概没注意到,每回她在打什么歪主意,两扇睫毛就像扇子似的煽个不停。
“真相就是这样?”
他含义深远的口吻似乎在怀疑什么,小蝶的心狂跳数拍。
“你的心跳得好快。”搂抱在怀,他的感应十分敏锐。
“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了,还传扬到全城上下,害我无颜面再待下去,为什么你要怀疑呢?”小蝶停了会儿,小声急促的说:“我可以发誓”
楚少-的手指堵住小蝶的双唇。
“不要轻言对天购咒,我相信你就是。”
他决心埋掉过去种种,只关心两人的未来。
如此一来,小蝶反而挺难受的,欺骗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似乎极不道德。
“楚大哥,我……”
“你不用多说,我相信你。”才怪!
“不,你听我说……”
“我真的相信你,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
“才怪!”她自已喊出来了,哇,真是痛快。说实在的,狡计成功却不得宣扬,好比衣锦夜行,很没趣!所以,她乾脆老实的全招了。
“人人皆同情我可怜,我是可怜的受害人呢!”
“你可怜个屁!”
“原来大哥喜欢吃屁!”
“你又胡说什么?”
“你把我说成个屁,你喜欢我,不就是喜欢吃屁吗?”小手在鼻子上扇了扇。“真是不雅的嗜好哦!”
楚少-第一次尝到说不出话来的滋味。
不过,恋人的心不免柔软、脆弱,当小蝶全身紧靠著他,发出幸福的咕哝声时,他又禁不住寻求她的双唇。
小蝶向他保证,成亲以后凡事听他的,不再动脑算计。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她的保证宛似镜花水月,十足不可靠。
但能够得到她的芳心,他不可否认,十分心满意足。
他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当下仍决定打道“风雷山庄”,正式提亲、迎娶。
小蝶自然乐意,两人结伴还乡。
第三天用完午膳,喝茶时,她突然问他: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就是*白云公子*呢?”
“我自是我,不需浮名绊此身!”
“好傲气!”心底是佩服的。
自下山以来,他又变回那个拘谨的、冷漠的白云公子,努力和她保持一个合乎礼数的距离。小蝶偏不依他,坐要坐在他身边,吃要吃他碗里,慢慢的,他也就习惯了。
路过叶家村,楚少-去敲容老爹家的柴门,复诊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病谤,复诊复正准备起身要走,才想起怎么不见他女儿?
容老爹这才大吐苦水。“都是我这病拖累了小千!大夫开出的菜单,原只要三钱一帖,大夫济助五两白银那是太多了,可是没想到曹大夫一回到家中,马上将药钱提高到一帖三两银子,说是用了最好药材。其实,哼,八成又在叶无求那边吃了亏,回来就挑穷人补他的损失。可惜,当时我躺在床上,家事全由小千作主,她怕我烦恼,怕我病死,硬著头皮让曹大夫敲诈,等我病懊,家里不但没馀钱,还欠下四两八钱的药债,不得已小千只好每日去曹家作工抵债。唉,除去一个“叶老虎”,又出现一个“曹吸血鬼”,穷人的苦难,何时才尽啊!”
小蝶听后大感不平,拉了楚少-便往“庆生药堂”杀去,先是砸了他的招牌,再命他们放人。倒是楚少-很理性的代还药钱,以免容家父女日后在村里不好做人。
容小千涕泣返家,不几日,辛也奇亦辞师,他看不惯这种不义之人。
楚少-认为小蝶的性情太急躁,不够稳重,小蝶则编派他好人做得太过火,对付曹敬之那种人渣何必客气,还付他药钱。
“你没在叶家村立地生根,自然可以放肆任为,反正发泄完以后一走了之,赢得一个爽快!可是容家父女还要在村里生活下去,要为人家留一条退路。”
风蝶影起先不服,噘起嘴半天不说话,待后来想清楚,却不得不佩服他是对的,很谦卑的道歉,她的确有欠成熟。
在错误中成长,在咀嚼中学习去了解对方。
必到“风雷山庄”,祖女乃女乃和父母都十分喜悦的款待未来的乘龙快婿。
私下询问母亲,出嫁快一个月的花霞过得好不好?
“很好呢!有缘的人在一起,自然能够互相体谅、容让,日子一久,就是一对模范夫妻啦!”
“那我就放心了。”
又问到雷洞春的花嫁之期。
“花霞出嫁的另一项好处,就是使洞春著急自己的婚事,前几日,陈将军派媒人来探口风,他的二公子亦尚未娶妻,这次,洞春没再忸怩,只说一切听从太君和爹娘安排。”
小蝶咯咯一笑,最后才小心翼翼的问起樱……不,风吹雪。
她走了。”白香香倒有些怅惘。
“走了?走去哪里?”
“她留下一封信给你爹,说她不习惯留在山庄做大小姐,不如回到原来的生活环境去倒自在些。你爹能够初见面就认下她这个女儿,足见没有忘怀她可怜的生母,她已然心满意足了。”
小蝶闻后不禁怀想:樱吹雪,到他们家里掀起一阵飓风而后又消失无踪,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她十分忙碌,忙著量身裁杉、选报冠戴首饰,被母亲拉著瞎搅和一番,买下一大堆她势必带不走的东西,很快将樱吹雪抛之脑后。
楚少-声明希望早一日和小蝶成亲,很快他发觉这有点难办。一连串不顺心的事接连发生,好不容易开始播云见日,“风雷山庄”正预备大大热闹一番,以冲走楣气,何况嫁的是嫡孙女,孙女婿又是传奇人物,哪能不四处张扬?
楚少-真想带著小蝶私奔,小蝶听后两眼发亮。
“好啊,好啊!我完全听你的。”说穿了,根本是自已贪玩。
冲著这一点,楚少-立即反悔,取消提议。
等待的日子再难磨,该来的喜日总算也快来了。
遍礼前两日,举行家宴,出嫁的花霞和段拂也被接回来,并摒开仆从,正可以无拘无束地放浪形骇,解放一下。
风晓寒提议,每人表演一项才艺以娱佳宾。
这简直太容易了,世家儿女,少说也有两把刷子。
有人舞剑,有人跳彩带舞,更少不了弹琴吹箫、吟诗作对。
最后,压轴的正主儿风蝶影姑娘,起身朝四方拱拱手,谦虚道:
“小妹不才,只能唱唱曲儿。”
座中数人开言色变,开始坐立不安。
凤蝶影先清清喉咙,很快乐的展喉畅快地歌唱,平常要找到这么多知音亲聆她的歌艺,可是千难万难。机会难再得,她当然要把握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唱不数句,开始有人急著钻茅厕,唱到一半,几乎所有的人全跑光了。
只有一人端坐如仪,真正是个知音者。
不是楚少-还有谁?
爱她,就要听她唱曲儿,还听得摇头晃脑,十分陶醉。
且听她放怀高歌——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凡同一个椁。
元.管道升《我侬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