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春的霏霏微雨中,感觉是那么的慵懒、平和,与好友相约在“仲夏茶座”度过一段午后时光,在白纱窗前低喃私语,如梦似幻的心灵感受外,似乎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两人之间隐约流动。
柏星月和朱佩丝这两位大学时代的好友,毕业后评估自己的能力和天母这个风格万千的住宅商圈地点,便沉稳且大胆的开设了这家“仲夏茶座”,一个西洋饮茶空间。
清亮、高挑的空间,乳白的墙面上以可爱逗趣的水果盘、干燥花束、小幅油画、刺绣来点缀,当然,鲜花和小型盆栽绝对少不了,由两名年轻小姐所开设的店,若没有鲜花来辉映,岂非无味?每每贺星月灵光乍闪,便有新点子出现,一顶平凡的草帽,沿着帽檐插上应景的花草,便是一件活生生、叫人眼睛一亮的壁饰。
朱佩丝无言地看着合伙人以花材来作画,无言的搅动她面前那杯在杯缘斜插着一片薄柠檬的果汁——她取名为“微酸的等待”,微酸、余味甘香、是本店的招牌果汁。“星月,”她不自觉地,不停的揉搓指尖那根彩虹吸管,显出焦躁不安的样子。“你算过没有,我们开店至今多久了?”
“快满一年。”星月嫣然一笑,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你看,我们是不是该趁机举办周年庆,自我推销一下?”
“随便。”她无趣地回说。
朱佩丝这位含着银汤匙出世的千金小姐,是名企业家朱宗烈和国大代表骆以晴的么女,除了长相活似洋女圭女圭一般出色外,并不具备让父母引以为傲的优秀成就。她对开店做生意根本没什么兴趣,房子是家里提供的,也出了三分之二的资金,店务则几乎全由贺星月操持。开店至今,因不需负担租金,勉强尚能收支平衡,贺星月是愈做愈来劲,乐在其中,付出好大的心血,这家‘仲夏茶座’已是她爱情之外最大的生活重心。而相对于朱佩丝,在优秀的兄姐面前,拥有一家西洋茶坊也算是一项‘事业’,合理化了她整天的无所事事。
“对了,朱朱,我们可以发出邀请贴,乘机开一次同学会,一方面可以联络感情,另一方面也能够了解大家的近况。”愉悦且期待的笑容展现在她清秀、柔美的脸庞上。“毕业将近两年,不知其他人过得好不好?”
“肯定不如你好。”朱佩丝昂起下巴注视她。
“怎么说?”
“还装傻?你事业顺利、爱情如意,并且离蜜月佳期不远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结果变成苦笑。“同班十九位女同学聚在一起,谁及得上你的风光?当然啦,得意之时若不公告周知,岂不跟‘衣锦夜行’一样没趣!”
“哎,朱朱,你在羡慕我吗?口气酸溜溜的。如果是的话,那我真是大快平生了,原来我也有叫你羡慕的时候,增加我不少信心呢!”
柏星月的笑容稚气而诚挚,也许是绑着两条蜈蚣发辫的缘故吧,使她看起来活像个清纯、稚女敕的高中女生。
“其实,最了解我近况的人是你,又何必挖苦我呢?论事业,其实一大半全仰仗你的关系才开得成,否则天母这地方我只有来逛一逛的命,哪敢在这里设店开张,甚至,连我该出的那一份资金,也是向祥烟借贷的。我和祥烟是刚进大学便在一起,难得他经得起其他美女的诱惑,没有被条件比我好上十倍、百倍的女孩所吸引,两人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今日,论及婚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每个同学都知道,又有什么好羡慕?”
“跟许祥烟同期的,就我所知,他爬得最快,最有成就,连我爸爸偶尔想起,都说很可惜没有延揽他到公司上班。”
朱佩丝从一开始就很纳闷,星月凭哪一点吸引许祥烟?
星月,人如其名,就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每逃诩存在着,但是,又有几个人会认真地去欣赏、去吟咏?
月儿圆如盘、弯如钩,姿态变化万千,她不够美吗?星光闪闪在天际,不够耀眼吗?不,她们的美丽、耀眼已有太多的诗人歌颂咏叹,奈何时光转换至今,有许许多多更炫目更艳丽更刺激的人事物充塞填满了凡夫俗女们的耳目。相形之下,星月,显得平凡了。
但星月不孤,自有同好者来欣赏、来吟咏,来挖掘她的美丽。
许祥烟从她刚进校门不久,便盯上了这位小学妹,开学后三个月,两个人已是大家公认的一对。连校花都暗示对他深有好感,许祥烟到底看上贺星月哪一点?他笑对死党们说:“星月,人如其名,美得耐人寻味。”
当年,他大四,是学生会长兼电脑社社长,风头很健。毕业后当了一年十个月的预官兵,早在学生时代就有大公司要延揽他,退伍后他却进入外国银行的外汇部门上班,年纪轻轻已是月入十万元以上的高所得者,羡煞一班同学。连带的,贺星月也沾了光,算是钓到大鱼啦!
“不是我要瞧扁你,星月,许祥烟能爱你至今没有变心,你真该到你爸妈坟前上香,感谢他们在天之灵庇佑你。”朱佩丝因为靠山硬,有时不免刁蛮些,说话不懂得保留。“学生时代环境单纯,其爱也纯纯,一旦走进成人社会,价值观、爱情观都会随着心境改变,而他始终没变,这种男人值得好好珍藏。”
“我有同感。”星月的神情柔和而坦然,美丽的唇角绽放一朵幸福的笑容。“他是那么的优秀,学生时期便是令师长们为之侧目、激赏的风云人物,当他来向我这个土包子新生表达追求之意时,我真是受宠若惊,压根儿没想过要拒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幸运之神终于眷顾到我了。交往一段时间后,我也曾问自己,能够吸引他多久?我大一,他大四,毕业后当兵期间不会发生变化吗?我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兵变’,但很快的他进入社会开始上班,而我仍是单纯的女学生,他不会拿我和漂亮时髦的女同事相比较吗?我的心也曾潮起潮落般的起伏不定啊!幸亏祥烟生性笃实,我们终于通过层层考验,这才萌生结婚的意愿,虽说早了一点,但祥烟是独子嘛,他母亲暗示过好几次了,所以,呵……没办法喽!”愉悦的笑声毫不掩饰那叫人嫉妒的幸福。
“嘴里说没办法,其实心里高兴得要命。”朱佩丝忍不住刺刺她。
“别净说我,你不也一样,赵公子对钟邺小姐的痴心也是有目共睹的。瞧你一下午无精打采,不就因为赵佑两天没来找你吗?”
“谁稀氨那个公子!”朱佩丝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如果她不是朱宗烈和骆以晴的女儿,赵佑会对她死心塌地吗?这些世家子弟,追女人个个有一套,但说到婚姻大事,算盘打得比守财奴都精。思及此,她不禁要羡慕星月,至少可以确定许祥烟爱的是她这个人。星月的父母在她高一时就双双死于空难,叔叔婶婶用她父母的赔偿金栽培她至大学毕业,也算仁至义尽了,从今以后,她依靠的只有自己,当然,还有许祥烟。
做了五年朋友,星月不是不知道她的心病。
“朱朱,赵佑对你是真心的,你‘以偏概全’对他并不公平。”
“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的?他挖心出来给你看了吗?”
“你怎么这样说呢?”话不点不明,星月柔软的声音变得严肃。“你怕人家爱的是你家的财势,而不是你这个人,难道赵佑就不怕吗?你们两家可说门当户对,谁也没高攀谁。我真不明白你这种心态,是对本身太自信,还是太自卑?”
朱佩丝神情黯然,无言以对。她能对星月说吗?在条件不如她的朋友面前,她可以是骄傲而自信的;但在与她同一水平的人面前,她难免要自惭形秽了。在男男女女都野心勃勃想辟出一番事业的此世纪,她别无专长,有的只是年轻、貌美和家世。
岁月无情,年轻、貌美何足恃?家世再好,也是父母所给,到底有什么是她可以掌握的?
案母和兄姊对她只剩下一个期望:钓一个金龟婿,保障自己这辈子不会饿死,闲余去学插花什么的,以免无聊死。
闭门自思,也觉得可耻呢!即使一次也好,朱佩丝最大的心愿竟是让父母和兄姊对她刮目相看,可以很骄傲的和他们平起平坐,大声地说话。
她不曾邀让星月到朱家大宅坐上一坐,就是不想让星月发现她在家中的地位仅高于佣人,她的忧郁、苦闷不想让星月知道。
她只能说:“赵家男人有收集姨太太的嗜好,赵佑的爸爸有大小老婆四名,大哥、二哥在外安置小鲍馆,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五个兄弟姊妹却有三个母亲,关系如此复杂,这种家庭,我妈都不放心我嫁进去呢!我这个人就像我大姊说的,胸无大志,脑容量也小,只能嫁个正直可靠的丈夫,遇上赵家男人,准被小老婆欺负死。”
她说的无奈,星月却觉得好笑,那种生活圈子里她太远,感觉不到真实性。
“我看赵佑满老实的,不像那种人。”星月有感而发。
“没必要拿自己的一生作赌注吧,我又不爱赵佑。”
“这倒是。”当事人既然不爱,旁观者也无话可说。
趁着客人少的时候,星月起身给盆栽喷点水,让它们鲜活起来。
一杯“微酸的等待”愈喝愈无味,冰块加太多了吧,朱佩丝无聊的空想着,一手支起下巴,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不一会儿,收回视线寻找星月的身影,她轻快的脚步随着店内音乐的节奏起伏,朱佩丝好生奇怪着:“为什么每天见到她都是一副快活的样子?她没有父母,没有家产,没有任何靠山,怎能一直都这样快乐呢?当然啦,她有许祥烟,对人生未来的蓝图有了一定的概念,心定则神清气爽,怎能不快活呢?”
她不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像贺星月这样没条件的女孩都可以活得比她骄傲且自信,那她到底算什么呢?
“朱佩丝,你要永远做一个失败者吗?”他在心田画上老大一个问号。
柏星月回身恰巧捕捉到她的凝视,回以一个询问的眼色。朱佩丝把头转开,夕阳的红光衬出她脸部侧面的轮廓,鲜明但隐含阴郁的色彩。
她每天下午来店里枯坐,只为了引不起她兴趣的店务吗?还是在等待生命曙光的乍现?
窗外,一群年轻女孩正以张扬的步伐经过,有的极出色,有的平凡,但一色的年轻,不出二十岁,个个昂首笑闹,肆无忌惮。
朱佩丝走到贺星月身旁说:“你那个未来的小泵又带人来吃白食了!本来嘛,她要耍阔,想在同伴间出风头充老大,都是她的事,但也得自己有本钱才行,老是拿你做冤大头,太过分了!我在这里看了生气,先走了。”
“对不起!朱朱,她所消费的从我薪水里扣……”
“别傻了,她一个礼拜来上两次,你吃得消?而且,老朋友了,我也不在乎这点损失,你别放在心上。”
朱佩丝委婉的叫她别在意,由后门走了。
柏星月正感歉疚,以许茉莉为首的五名女孩推开敞亮的玻璃门进来,连同青春朝气和热闹氛围一起带了进门。她们在一张圆桌前坐定,自有服务生送上茶单。
许茉莉是时下所谓的“新新人类”,外表的成视谌远超过心智的成长,“只要小姐我高兴,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是其心态,加上耀眼靓丽的外表,走到哪儿,自然而然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久而久之,教一名十九岁的女孩想不骄傲也难。
她也很懂得引人注目,在蒙蒙雨丝的日子里,一袭鲑鱼红的轻便短裙洋装和宽松舒适的外套,十足法国情调。
“你们想吃什么尽避点,这家店是我哥投资的,我算是半个主人,所以我请客。”在其他四女娇声欢呼下,茉莉神情得意地看向未来嫂子,竟有邀功之意。她为“仲夏茶座”带动了人气,不是吗?
柏星月可笑不出来。多少次了,茉莉帅气的在同伴面前用“签帐”方式扬长而去,只有偶尔一两次,她自己一个人来,作势取出钱包要付帐,看在她是许祥烟所钟爱的小妹份上,星月哪好收钱?
原来,茉莉一直当“仲夏茶座”是许祥烟所投资,是她许家的。这太过分了,她向许祥烟借贷是事实,但投资者是她,她才是老板。
这当中的差距,聪明如许茉莉,不可能不知道。
说穿了,恰懊印证了一句老话: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她仗着自己是许祥烟钟爱的小妹,仗着自己是星月未来公婆所宠爱的小女儿,欺定了星月不敢未过门就先得罪她这个小泵。
柏星月是保守、传统、守本分的好女孩,总是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以博取别人的肯定和赞美,许祥烟就是欣赏她这一点,他的父母也看出她会是个好媳妇而不去计较她的出身,星月自信能做好许家媳妇,唯独这个小泵,任性自私却又备受宠爱,让星月有时很难做人。
让星月为难的正是茉莉的虚荣心,因为这家店的大股东其实是朱佩丝,茉莉应该为她想一想,不要叫她在朱佩丝面前难做人。零用金不够,就别打肿脸充胖子!而事实上,茉莉每个月从父母兄长身上敲得的零用金,比起她以前靠叔叔每个月寄来的生活费都多,茉莉不过是想从她这里省下一笔治装费。
她可以代茉莉付账,但要支付到何年何月呢?就象朱佩丝说的,她吃得消吗?她可是领薪水过日子的人哪!
“茉莉的虚荣心是一个无底洞,我不能把她的胃口愈养愈大。”贺星月苦恼的暗自思量。起先两个人来,后来三个、四个、五个,许茉莉简直是吃定她了。有种人很会看风向,专门“软土深掘”,一旦有恃无恐就会得寸进尺。
聪明的许茉莉,在家里是个爱撒娇,偶尔使使小性子的好女儿、俏小妹,是许祥烟得意的美丽妹妹,她分明吃定了星月不敢开罪她。她曾向许祥烟提出这个困扰,他倒很爽快地掏出皮夹子,叫星月自己结账,弄得气氛尴尬,活像她有多小心眼似的。
难不成她真不敢得罪茉莉?倒也不是,只是她讨厌将问题复杂化,弄得自己难以处理,所以一想不爱和人起冲突。
就是这种个性使她在公司上班老是吃亏,所以朱佩丝一提议要开店,她没考虑太久便辞工回家当老板。
“真是伤脑筋啊!不让茉莉受点小挫折,她一辈子吃软怕硬。”
星月决定了不再姑息纵容,交代会计几句话,避出去吃晚餐。
等茉莉照往日要签帐时,会计推托老板不在,她不能作主。
“那你叫贺星月出来啊!”茉莉不耐烦道。夏装上市,她忙着采购了今夏流行的白色POLO衫、彩虹色调短衫、鸭黄色低腰裙,再买一双相配的凉鞋和一个银色背包,用去一万多元,皮包里剩下不到一千元,不够付帐。
“贺小姐有事出去,交代说打烊之前才回来。”
“她要走之前没跟你说我是谁,要让我签帐吗?”
“没有。”会计装傻摇头。
许茉莉恨恨的跺了一脚,美丽的脸上布满寒霜。
“小姐,请你们付账,一共是一千二百八十元。”
最后,五个人凑出茶点费。
“哼!她存心要让我没面子,叫我下不了台。”茉莉气得手抖。
“算了啦,茉莉,又没多少钱。”一个瘦高的女孩耸了耸肩,不以为这有什么好气的。爱出风头的许茉莉在同学间的风评并不是很好,她跟来不过想打发时间。
“就是因为没多少钱我才气,她居然对我这么吝啬!”
贬计小姐有帐可收,其它一概不予置评,只是对茉莉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只因茉莉不服输的留下话:“你告诉贺星月,她今天故意整我,我一定要让她好看。”她老早就瞧贺星月不起,觉得俊逸优秀的大哥值得匹配更好的对象,只因碍着大哥的面才对星月客气。贺星月对她百依百顺讨她欢喜便罢,否则,有她好看的!
她爱面子,星月却在同伴面前削她面子,她无论如何忍不下这口气。回家向大哥告状,贺星月装傻,表示她根本不知情,还大方的要给茉莉零用钱,让许祥烟转怒为喜,却教茉莉暗生警惕心:原来贺星月也会扮猪吃老虎,过去真是太低估她了。
“万丈深渊总有底,唯有人心不可测”,一件小事情,在局外人眼中或许微不足道,却可能使当事人的内心产生巨大的变化。
以往,茉莉根本没把星月放在心上,觉得星月对她不具威胁性,今日方知大哥竟会听信星月之言而忘了她生受的委屈。
柏星月已经威胁到她了,这种威胁性将与日俱增。
☆☆☆
“我说一切到此为止了。”她不愠不火,却教人感受到他的气焰万丈,仿佛他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
“元正则——”蓝媚笛恨得牙痒痒,却又割舍不下对他的痴心与崇拜。午后日光斜照在她的面颊,晶莹华彩,芳姿正盛。
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投入绚丽浮豹的演艺圈,唱歌不成,演戏又碍于外形,只能演一些情妇、外遇的骚包角色,永远挑不起大梁,收入有限,虽然也拍过写真集,客串过模特儿,但始终没大红过,开销却很大,收入不敷所出,干脆把心一横,效法几位前辈,进驻大酒店当公关,名片捐出来是个经理,其实葫芦里卖什么药,识者皆知。但毕竟曾是明星,在酒店里是红牌角色,就在酒店宴会上结识元正则,耗费好大一番心思才当上他的情妇,这个月恰巧满一周年。做情妇只要挑对肯花钱的大爷,那绝对是名流宴会席上最光彩美丽的花瓶,出尽风头,私底下的生活享用也不比有钱少女乃女乃差,况且,能当上元正则的情妇,就是打响知名度最快的办法。
而且,老天,他真是令女人神魂颠倒!五官突出,浓眉大眼,身形魁梧,在每一方面都是个大人物。
从一开始,蓝媚笛就很有自知之明,只要当他三年情妇就捞够本了。虽然传开元正则身边的女人从没断过,最长的记录是九个月,但她又自信好歹当过两年明星,容貌艳美,身材一流,又有些知名度,最少能吸引住他三年。
而今,才一年,他便提出分手。
“你怎么这么自私、这么无情?”蓝媚笛作出伤心的姿态,接着道:“想想我们在一切的日子多么美好,我相信我带给你许多其他女人不能带给你的快乐,使你贫乏无味的婚姻生活变得多彩多姿……”
元正则除了撇撇嘴,一脸嘲弄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苞他在一起的女人,每一个都自以为带给他莫大的快乐,需索无度的向他要珠宝、要名车、要房子或公寓,他向来慷慨,评估这个女人的价值而施舍,蓝媚笛称得上手腕厉害,捞得最多,但也就到此为止。
她看他迟迟没有答话,就向他走了过去。他靠在一张华丽的法国椅子,神情十分冷傲,同时也迷人到极点。光看她对于布置房间的品位,已失去使他迷恋的本钱了。
“正则,我相信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她的目光含媚,鲜红的嘴唇挑逗似的噘着,表现出她最野艳的一面。“人家都说,你不跟同一个女人保持长久的关系,是因为你怕爱上女人。如今你想和我月兑离关系,不就是你已对我动心,怕自己会爱上我吗?”
元正则笑了,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总好像在讽刺什么似的。
“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众所周知,我是你的女人。”
“错了。你只是我的伴,偶尔吊在我臂弯上的交际花,你卖、我买,纯粹是交易行为,不要自个儿往脸上贴金,太不识相。”
“你……”
蓝媚笛咬紧牙关,内心有一股冲动,要他去死,要他滚蛋。
可是贪婪机伶的本性却告诉她,得罪这个男人,得罪有名的黑豹子,非但拿不到分手费,连这圈子都待不下去。
她不希望、也不敢惹这个既吸引她,又能抬高她身价的男人,即使有一万个不甘心,也只有暗自饮恨,独自疗伤。
摆豹一旦动了凶性,吃人可是不吐骨头。
“正则,”她伤心的唤着,嘴角向下撇,一副要落泪的模样。“没想到你的心肠这么狠,早知不能和我常相厮守,就不要让我爱上你,你知道,我一直在爱着你啊!今天你突然说要分手,教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嘛!”
元正则冷冷地笑起来,他黑亮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情绪丝毫不受影响。
“以前没有我,你一样过得很好。”
“那不同,未尝过天堂滋味的人自然不向往天堂,而这一年来我已习惯有你,噢,正则,你叫我如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啊!”
“我开始不耐烦了,媚笛。”他揶揄地牵动嘴角,显然把她的伪装做作都看透了。“甜言蜜语对我发生不了作用,眼泪更打动不了我,你这样子只会惹烦我。”女人口中的情爱,根本激不起他任何反应,只感到可笑。
她不安地扭动一躯,希望他注意到她薄纱衣裙下的姣好体态,这可是让绝大多数男人垂涎欲滴的一***宝。
他还是冷笑。“你心里清楚得很,凭你的美貌和手腕,要再找一个替你负担生活费的男人,根本不困难,当然,要找到像我这样慷慨的男人是不可能,但只要你不太贪心,依然可以过着坐享其成的生活。”
“你明明知道我贪图的不只是你的财势……”
“够了。如果有什么是教我痛恨的,那就是谎言。”
她看见他满脸尽是轻视的表情,觉得他似乎要把她给踩在脚下,而她根本不可能反抗他,甚至还依顺的舌忝他的脚趾头。
这世上怎会有这种男人?能够教女人抛却尊严,一心一意只想讨好他,付出所有只求换取他的一丝怜惜。只因他英俊、魁梧、有男子气概,并且富可敌国?不错,这就够了,况且,他拥有的并不只是这些表面上看到的。
蓝媚笛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事实上,只要给她足够挥霍的金钱,她很乐意做个白痴型美女,虽然她也有很精的一面。
而显然的,元正则看她不比一个大草包有价值多少。
往好处想,她是一个成功的人,因为她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像”,做一行像一行,将情妇这个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
有哪一个做情妇的人能得到金主的诚心尊重?像个花痴,不被尊重,才叫守本分的情妇,方便金主喜新厌旧,随时可以弃如敝履。
可她是人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被人轻视、视若无物,如何不愤慨难耐、黯然神伤?
那么干脆有自尊一点,将他一脚踢开好了?!
“做情妇还顾全自尊,干脆洗手不干算了!太要自尊,铁定是赔本生意。”蓝媚笛老早对自己做了良好的心理建设。
反正,这辈子注定要做个拜金女郎。
留下一张足够半年生活费的支票,元正则轻轻松松的走出了她的生命。很满意她没有来上寻死觅活、死缠烂打那一套,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件小插曲,他也只是她生命中的一段,彼此清楚本身的地位,好聚好散,画下圆满的句点。
只是,蓝媚笛心中的恼恨却骗不了自己,她竟然只值元正则眷顾一年?
她这么一个在外表上堪称完美的女人,竟然如此廉价?
其实,元正则从不在她的豪华公寓里过夜,甚至很少待过两小时,但至少她的心是很笃定的,以为好日子还长着呢,所以也没认真地为自己打算过。一旦过惯了不工作的日子,想重操旧业便感厌烦。当情妇,只需看一个男人的脸色,重回酒店,却需看许多男人的脸色,元正则若有一丝怜惜,不改替她安排往后的出路吗?可是他没有。
一个男人既然教女人放弃原本谋生的技能,不就应该负责她往后的生活吗?可是,元正则却不在乎地说断就断,一走了之!蓝媚笛恨恨地想着。
“元正则,你太无情了!总有一天,我要你栽在女人手上。”
☆☆☆
元正则从来不是潇洒多情的男子,他极端自私。
事实上,一个人富有到某一程度,不管他的行为过么怪异、不合情理,总是很容易被原谅,觉得不过是富人的怪癖之一。
出国三个月回来,听到有关蓝媚笛的一折消息是:她已被“娥眉俱乐部”的老板欧阳夫人延揽,加入旗下“蔷薇十八”的行列,成为政商届最高价的十八朵交际花之一。
元正则轻蔑的瞪着他的公关童宝山。“她成吗?欧阳夫人的眼光大不如前,竟看不出她的肤浅,欠缺长久价值。”
童宝山永远维持他的招牌笑容。“女人的巅峰时期能有几年?我倒觉得欧阳夫人眼光不差,目前正是蓝小姐最盛名之时。”
他的“意有所指”赢得元正则一记侧目。
童宝山是少数敢和元正则开玩笑的人,两人的关系是上司下属,也是朋友,说亲密点,则是郎舅。童宝山的同父异母姐姐吴贞良是元正则的妻子,他是不被吴氏家族所承认的私生子,元正则却喜欢他,认为他是吴氏家族中唯一让他看得顺眼的人。当然,童宝山不姓吴,光这点就够令他满意了。
“要不要先回家一趟?”身为公关,有时候也要提醒老板注意一下家庭形象。
“老婆长年住在娘家,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毕竟是夫妻啊!”眼见夫妻如陌路,他不免唏嘘。
“她有一群三姑六婆陪着,有一个贵妇人头衔,无需尽夫妻义务,永远做她的吴氏公主,这在她可是最圆满的生活形态,你大可不必替她伤春悲秋,教她看了反而莫名其妙。”元正则不屑的一瞥童宝山,实话实说。
吴贞良有一张我见犹怜的绝美脸庞,当她灿烂微笑的时候,令人联想到“完美”。她高贵的家世是每个有身价的男人梦想可以锦上添花的最好嫁妆,当她遵从家人安排嫁给元正则,每家报纸所刊登的贺词不外乎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她天生是个大家闺秀,也是名女人典范,但可悲的是,吴贞良不会做妻子。
她害怕接近她的丈夫,他不是她心目中温柔体贴的白马王子,他太刚强、太冷静,且需索太多,一切的一切都令她难以忍受,所以,当她怀孕却不幸流产,被接回娘家修养身子,从此便顺理成章的待下去,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回丈夫身边。
她本来就有许多阿姨、堂表姐妹相伴,一起逛街旅行或出国采购,日子再舒心也没有,又有一堆亲兄弟、堂表兄弟护花,无忧无虑的挥霍着幸福,她喜欢这种生活,也习惯于这种生活。她的妹妹们也劝她不必内疚,反正她已嫁为人妇,有了正式的名分,只要她没有红杏出墙,任谁也无权责怪于她。
元正则一个月去看她一两次,彼此相敬如宾。
他不过问她花多少钱买一件只有穿一次的晚会礼服,她也不过问他花多少钱养一个下贱女人当情妇。她完全得知他的风流韵事,社交圈里素来藏不住秘密,自有人提供她一切情报,而她根本不在乎,从来不把那种女人瞧在眼里,自不会为此神伤。
吴贞良只愿永远当个无冕公主,在宴会上受人奉承,被人追求,享受众星拱月的幸福感受,却无需忍受和男人上床做那件事,她极其厌恶。现在好了,她是元正则的夫人,男人只敢仰慕她、追求她,却不敢有进一步的要求。
社交界的名流绅士盛赞她的贞节如圣女,因而更加爱慕她,莫不期盼自己的妻子也能效法吴贞良,因此无形中更加提高了她的地位。
拥有这种老婆,对大多数男人而言是一场灾难,对元正则来说却是一种方便。
他从来就不认为男人只该拥有一个女人。
他权势显赫的模样,让一半女人崇拜他,也让另一半女人畏惧靠近他。
童宝山不想规劝他,一个人活到三十三岁,生活习惯、心性人格、思想观念,差不多都已定型,除了生活习惯会伴随年龄、环境而作调整,基本上,到死都是这副调调了。
拔况,这也没什么不好啊,世上多了这样一个人只会更加多彩多姿,童宝山对他只有崇拜,没有诽谤。
“你走后,新闻界可寂寞得多。”
“关我屁事!那些‘挖粪专家’离我愈远愈好。”
“既然你不在意,我不妨多告诉你一些。有几家小报、杂志访问蓝小姐有关于你们分手的始末,蓝小姐表示要为自己的前途多设想,不得已只好主动向你提出分手,她对你突然出国感到心疼与难过,希望你看开些,别再为她伤怀。”
“这是最新出版的笑话全集?”
“很遗憾,是事实。你到澳洲农场度假,新闻界找不到你,只好采信蓝小姐的说辞,如今,社交圈正津津乐道你终于也有被女人‘抛弃’的一天,相对的,抛弃你的女人可真是个幸运儿,不但在社交圈声势日隆,几乎已要压倒李梦梦、石水晶、张月姬这铁三角,成为‘蔷薇十八’的花魁,名流富商争相要成为其入幕之宾。”
“有趣。”他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有趣,似寒冰封严。
童宝山却意犹未尽,把声调提高了一点:
“欧阳夫人过两年要做五十大寿了,她不止一次声明将于五十岁退休,移居欧洲定居,到时将从‘蔷薇十八’之中挑选一位继承人。想想,蓝小姐选在此时加入其旗下委实十分精明,她只需在两年当中讨得欧阳夫人的欢心,不是不可能压倒铁三角,一跃成为‘娥眉俱乐部’的女王。”吐口长气,摇摇头又笑道:“女人啊,只要先天条件傲视群伦,就是比男人容易改变自己的命运。”
元正则嘲笑他:“你可以去变性!做女人挺适合你,你极其饶舌,喜欢收集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况且,长相也够美。”
童宝山的嘴唇抿成一线。“我们曾约法三章,不许拿我的外表做文章。”
“你也和我约定,不过问我和女人的事。”
“OK!我们休兵。”
童宝山深知不可能叫元正则退让,元氏字典里没有“退让”两个字。话锋一转,指向与他切身关系的事:
“蓝小姐向新闻界发表不实的消息,你不反击?”
“愈理她,新闻炒得愈大,只会便宜她更加出名。新闻的效力最长不过一个月,任何人想功成名就,要紧的还是本身拥有雄厚的实力。”
童宝山就此打住,点到为止。
元正则此时此分此秒心里想得却是另一个女人。
那天,从蓝媚笛的公寓出来,心情毕竟满复杂的,他需要独处一会儿,让车子在后面跟着,一个人走在天母大道上,不知怎地,拐进一条可以通车的巷道,推开一家茶店敞亮的玻璃门——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走进去的地方。
“一个很平凡的女人。”他嘴角微弯,是每回寻觅猎获物的特有表情。
童宝山回视他。“你说什么?”
“明星、荡妇、交际花、大家闺秀,我都厌了。”
“你又在动谁的脑筋?”
“这世上可有不令我厌倦的女人?”元正则似问他,更像问自己。
童宝山没好气。“你被女人宠坏了!”
他哈哈大笑。
“有意思!女人宠坏我,可是却没一个女人值得我宠坏。”
童宝山懒得助长他的气焰,沉默以对。
元正则率直地说:“怎么样,想不想看看我三个月前就相中的猎物?”
他忍不住讽刺道:“怎么,澳洲女人没一个够上你的床,是你饥渴到连家都不回的地步?”心田深处,他对吴贞良有一种面对女神的崇仰。
“洋女人固然风情好,却不及东方碧玉的耐人寻味。”
童宝山可好奇了,怎样的女人能叫元正则说出“耐人寻味”这等美辞?
☆☆☆
车到天母北路,元正则先下车,洒开大步来到“仲夏茶座”前,眼前的玻璃门突然大开,冲出来一名年轻男子,差一点撞上他,他人可能正在气头上,非但不道歉,右掌推向元正则的左肩要他让路,只见黑豹眼中怒芒一闪,就要出售扭拖他腕骨,两名女子由店内追了出来,元正则缩手了,退到一边去。
“祥烟!你讲讲道理嘛!”贺星月带着温和的懊恼语气说。
“道理?道理就是你看茉莉不顺眼。”
“我没有,我只是……哎!”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祥烟,你别误会星月。”朱佩丝好心的调解:“你也知道,做生意不容易,禁不起亲朋好友时常免费光顾。”
“我赖账了吗?”许祥烟就气这一点,要代茉莉付账也不行,什么道理?
柏星月不禁绷起脸,决定把话说清楚:“钱的问题事小,重要的是茉莉的心态。她不小了,该学着克制自己的,不要明知做不到却时常打肿脸充胖子,这是人性堕落的先兆。”
“你说这是什么话?”许祥烟气得想掴她耳光子。“茉莉不过带朋友来喝几杯茶,花费不过千余元,难道她花不起吗?怎么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严重到让你说一句‘堕落’?”
“她的虚荣心是一个无底洞,她自私的从不为别人的处境设想!祥烟,睁大你的眼睛,茉莉已经被宠坏了。”
“你的心态才自私可议!我老早跟你说过,我妈生茉莉时难产,茉莉差点死在子宫内,她能活下来是一项奇迹,我们怜她爱她唯恐不及,不容外人欺凌。我早已声明,不能真心疼爱茉莉的女人不配做她的嫂子!”
外人?原来她仍是一个外人。星月闻言眼睛张得很大,充满了深重的无力感。
“我爱你!祥烟,可是我没办法去爱一个只想占我便宜却不愿付出分毫的小泵。你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这种伟大的女人。”
她的心好疲倦,抛下刚订婚一个月的未婚夫进店内。
她还敢嘴硬!许祥烟怒气添膺:“星月变了!没订婚以前,她绝不会用话伤害茉莉。”当然,也不会为一点小事就跟他顶嘴,让他在佩丝面前下不了台。
朱佩丝热心的安慰他:“身份不同了嘛!你要看开点,夫妻是一辈子,兄妹却迟早要分离。姑嫂合得来是最好,若合不来,大不了搬出来自组小家庭。”
“胡说!我是独子,有照顾父母和幼妹的义务。”
“那你只好忍耐几年做夹心饼干,直到茉莉出嫁。”
那种鸡犬不宁的景象,光想象就令人头皮发麻。
“不行,我要找星月沟通清楚。”
朱佩丝阻止他。“改天吧!今天你们俩人心情都不好,多言多冲突。哎,其实星月也傻,我跟她说过无数次了,我不在乎茉莉多带朋友来光顾,因为据我观察,冷清的时段只要有茉莉光临,自然带动人潮,吸引许多人进门来消费,说来茉莉是个福星呢!”
“哦,你真是这样想?”
“是啊!可惜星月太固执,不信这一套。不过,我可以理解她是孤女心结,无依无靠的人,能够抓住点实在的东西在手中,象金钱啦,心里才踏实得多。”
“简直是小家子心态。”许祥烟虽然同情星月的身世,但她不是有他了吗?他有自信担保她一生衣食无缺,难道她并不完全信任他?
他原本就不太赞同星月开店当老板,怕心野了不甘回归家庭做主妇,禁不起她一再请求才拿出资金,想起来真是一大失策。
“虽说爱情不分阶级,但家境相差太远,婚后才发现彼此间的差异愈来愈深,双方渐行渐远,到时情天也难补恨海了。”朱佩丝微微倾着头,似在对天诉说,有感而发。
“当然,我指的不是你和星月,而是想到我一位表姊,她上个月刚离婚。为了爱,她勇敢的选择穷技工下嫁,不到一年,禁不起对方因自卑而愤怒的向她挥出拳头,付出一百万的分手费才重拾自由。他曾山盟海誓的美丽爱情,一旦结婚竟成为一道枷锁,你说好不好笑?”
许祥烟听来呆若木鸡,若有所思。
朱佩丝转身欲进店,却教倚在门旁的一狂傲男子捕捉住她眼里既得意又愧疚的复杂心事。
为了一己之单相思,为了那多年的单恋情结,她忍心背弃友谊。是谁说过,女人之间的友情诚不可靠,尤其碰上三角恋时。
谁愿意永远当个失败者?女人哪,没本事在外面闯出一片天空,只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有人来疼爱,就足以填补空虚。
男人需要许多东西来满足,女人却只要有爱就很容易满足。
朱佩丝勇敢的回瞪那男人冷讥的眼神,推门进店。
见鬼了!他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又不认识她,怎会对她有所批判?八成是自己心虚。朱佩丝啊朱佩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意思,呵,有意思。”元正则的嘴角弯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目中无人的走过许祥烟身旁,走向等待他的劳斯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