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一位毛遂自荐、不请自来的陪客,竟然还脸皮厚比铁板,紫苏不但后悔,而且深感难以为情,无地自容。
这臭鱼!必去我要把他腌成咸鱼干!她发誓。
桑小鲽对美食显然作过一番研究,老实不客气的接过菜单就开始点菜,也不管紫苏不住的使眼色,最后还要了一瓶年分二十六年的波尔多葡萄酒。
幸好于怀素不介意的笑了,“原来桑先生是位美食家。”
“这全是紫苏吃过一次后念念不忘的佳肴。”他柔情的望着他的紫苏妹妹。“你们不知道,为了伺候她那个胃,使我多年熬成美食家。”
“又来了!”袁紫苏内心暗自申吟着,“害人家初见面就荷包干瘪是一招,让人误会他对我情意绵绵又是一招。”
不过,他所点的菜肴一一送上桌后,果真令袁紫苏食指大动,很快忘了要把他“腌成咸鱼干”或“碾成香鱼片”的不悦了。
姚瀛笑视她,“我若是有令兄的本事,娶得美人归不是难事。”
“什么本事?”
“看你吃得好香,他这么了解你的口味,你真是幸福的人。”
“我一向不挑食的。”
桑小鲽险些把一口酒给喷出来,诧异的看着她撒谎面不改色,骗得人信以为真。天晓得,袁紫苏最大的毛病就是挑食!她又爱吃又挑食,难养得不得了。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紫苏的笑眼中含有警告的意思。
“我忘了告诉你,今晚的甜点,有一样是以巧克力饼干屑做成的冰淇淋巧酥。”
“太棒了!”
她巧笑倩嫣,明眸俏如寒星皓月,激荡出的绚烂流辉,自从十二岁那年起已不费力气的俘掳了他那颗善感多情的柔软深心。他躲不开她荧荧的流盼,放不下她醉艳的红唇,割舍不掉投注在她身上多年,同时也早揉入他身心的万斛情爱!然而,紫苏只当他是哥哥,是伙伴,使他裹足不前。谁又想象得到,以他风采翩翩的俊秀外表,在爱情面前竟是毫无自信,只有使用最末流的技法,死缠紧跟,意图吓跑她的追求者。
他才不给姚瀛讨好紫苏的机会,对于怀素说:
“听阿苏说你需要借助她的推理能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必须保密的事,如果是的话,我跟姚瀛先到外面逛一逛,等你们谈完我再来接阿苏。”
紫苏挑眉瞪眼,一时真想怒斥他:“我不是娇弱不堪的病西施,也非懵懵懂懂的十五岁少女,不必哥哥接来送去,更没让姚瀛也避开的道理。”但她不能在第三者面前使他难堪,更不能当姚瀛的面大发雌威,原形毕露,忍得好不辛苦。
于怀素适时笑说:“请你们都留下,有人愿意为我分忧解疑,我高兴都来不及。”只是她的笑容微带苦涩,眉峰轻锁愁郁,心中似有解不开的结,声音低微的说:“是为了我的妹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内心十分无助恐慌。她是我娘家仅余的近亲,我唯一的亲妹妹,对于双亲健在且有多位手足的人而言,或许无法了解“相依为命”是一种怎样的无奈,是心灵上的依赖与寄托,毕竟血源之亲任谁也无法代替,即使我已结婚多年,夫妻又很恩爱,仍然害怕失去这唯一的血亲。”
她眼中满布乞人了解的哀思,撼动了桑小鲽为之柔肠百结,突然把手覆盖在紫苏搁于桌面的手上,感伤的说:
“我完全了解。在家里我与阿苏最小,逐渐长大时,父母和已成年的哥哥们待在家的时间愈来愈少,我常有被人抛弃、天涯我孤独的凄凉感受,可是,只要有阿苏陪我,我就感到安心,人活着而能够“安心”,是多令人欢欣喜悦的事!融融的暖意足可驱挡心底的严寒,让停电的黑夜也变得可珍可爱了。万事随转烛,人生没有永远不变的人与事,唯有血亲是终身抛不下、割不掉,也是永远不变的存在。”
紫苏不免心生感动,“好啦,四哥,别多愁善感了。”她抽出手来轻拍他的手安慰一下。“于小姐,照你刚才说的,是令妹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是。”于怀素先对比目鱼投以感激的微笑,他说出她心中真正的感受。“让我从头说起吧!我的妹妹叫于还幽,小我两岁,有人说她美得疑似天仙下凡尘,清高且月兑俗,不怎么随和,所以也有人批评她孤傲!其实,还幽是敏感而害羞,怯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绝不是故意冷落人。我跟我先生结婚后回印尼定居,原本还幽已答应毕业后,来跟我们团聚,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变卦,不肯移民而留下来工作,我们也只好尊重她的意思。一直到九个月前,我们夫妻回国做生意,姊妹才又住在一起,高兴之余不免要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我不相信没有男人追求她。还幽啊,她是那样清美秀洁,人格端正良善,除了不太外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缺点啊!于是,我们决定替她寻找对象。果然,我先生一放出风声,追求者接二连三的出现,其中不乏名门子弟和优秀出众的人才,但还幽却一个也不要,反而更加封闭自己,每天除了上班,哪里也不想去,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忧愁的微笑掠过于怀素的面孔,那声音近于悲叹。“就这时候,发生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大约两个月前,还幽出了意外,从三楼阳台上摔下来,幸亏二楼新做了一个凉棚,接住了还幽,等摔到一楼地面时只造成轻微骨折,生命没有危险,可是,还幽却因而丧失记忆!”
她一脸深邃的痛楚与忧虑,毫无保留的诉说她们姊妹情深。
“我不明白还幽为何会丧失记忆。医生说她的头伤并不严重,所以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我想知道,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害得她失去记忆?我迫切渴望洞悉真相,又茫然束手无策,因此想求助于你。”
袁紫苏听得呆了。
“你要我帮你找出于还幽失去记忆的原因?”
“是的。”
她直觉不可思议,她又不是医生,拒绝的话就要月兑口而出,于怀素又强调:
“我会支付你一笔丰厚的酬金,一日三千元如何?当然,我会安排你到我家作客,接近还幽,并且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线索。”
对台湾文坛有基本认知的人均晓得,光赖笔耕维持生活并不容易,更别提推理小说的市场有多小,投稿推理杂志的稿费更是微薄,即使出书也难以突破一万本的销售成绩,而偏偏推理小说是通俗文学中最难写得出色动人,也最须耗费精神与时间去搜集资料的一门专业工作。文艺、科幻、武侠、鬼故事……都可以任由作者胡吹乱盖,唯有推理不行,它讲究“现实”──凶手如何行凶?用刀,刺中哪部位会立刻毙命?用毒,毒药来源为何?中毒后尸体上将出现什么变化?人死后几小时产生尸斑?我国警方的办案程序与手法又如何……种种疑问都不允许作者自己编纂,必须有现实依据。在台湾从事推理创作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付出的心血与得到的报酬往往不成比例,除非──真正热爱推理文学。
袁紫苏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常常喊穷,又不愿服从母命学习经营餐馆,只好四处兼差,管理画廊是其中一项。
于怀素一提到钱,她就有点心动。
“不会耗费你太多时间,暂订为一个月。一个月内若还查不出真相,我只好死心,顺其自然,当然酬劳照付。”
紫苏也不是见钱眼开,她想到这正是磨练她推理能力的一个实际案例,能使人付出高薪的谜案绝不只是表面上那样单纯,或许能够挖掘出许多经验呢!
年少好事,初生之犊不畏虎,袁紫苏正是这样的女孩。
“你给我的资料太少,我很难决定答不答应。”
“这个自然。”
于怀素将安放在左手边的牛皮纸袋传递予她。
“里面有我搜集到的一些蛛丝马迹,我已作成纪录。上面有我的联络处,请你在三天之内给我答复,若真是帮不上忙,就把它交给姚瀛,我便明白了。”
紫苏看向姚瀛,姚瀛也正笑望着她。
“我目前住宿在表哥家里。”
她听得眼睛一亮,心底欢唱:“如果我答应了,不正好跟姚瀛共处于一个屋檐下,整整一个月哩!虽说工作重要,但也不能埋葬我宝贵的青春哪,对!一鱼两吃,既得佳婿又得嫁奁金。”
想到美妙处,她几乎要立刻答应下来,桑小鲽早已感觉不妙,及时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哼声警告道:
“外宿一个月,先过得了爸妈那关再说。”
她蹙起眉尖,露出烦恼的神色。
“假使你“真心”要帮助于小姐,我会替你想办法,我只是不放心你承诺太快,三思而后行比较保险。”
见她长眉颦蹙得更紧,眸子莹然露出凶光,显然已大大的不开心,八成在恼怒他的多子卩舌,他立刻转移她的注意力,叫侍者快将甜点端上。
美食当前,紫苏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桑小鲽最爱看她享受美食的神情了,这一刻的阿苏,不再成天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陷害她书中的男女主角,不再尖牙利舌的揶揄他,这时候的阿苏只像个孩子,以最纯真的目光和态度看待眼前的食物,完全失去成人的心机,就那么眼神一亮,已令他低回不已。
他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落入姚瀛眼里,却很不是滋味。姚瀛敢说紫苏非常喜欢他,他也很欣赏她,乐于和她交往。
可是,袁紫苏对桑小鲽有爱吗?
彬者,桑小鲽在爱着袁紫苏吗?
姚瀛一时感到难以捉模。这对继兄妹究竟是什么关系?
“桑小鲽!”
一声娇滴的女高音骤然响起,伴随着阵阵香风飘送而来。
“桑小鲽,我是邝思巧啊,还记得吗?”她自信男人忘不了她,情话绵绵不绝,“缘分之说果真存在,瞧,我们又见面啦!我现在几乎每逃诩在这家餐厅吃晚饭,就希望能再见到你,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桑小鲽差点月兑口喊救命了,他最不会应付这种主动倒追男生的女孩,而邝思巧更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一位。她既美又嗲且骚,千金小姐成天闲得无聊,坐飞机追着银幕偶像四处跑,偶然乍遇这位俊美尤胜张国荣的桑小鲽,芳心似痴痴有了着落,嫁不成超级巨星便退而求其次,在现实生活中找一个脸蛋不输明星的代替品,谈情说爱起来。
紫苏好玩的糗他,“快啊!快为我们介绍。”
紫苏怎么就是不懂我的心?也好,下一剂猛药试试。
桑小鲽走到袁紫苏所坐的椅背后,两手扶住她的肩,笑着对邝思巧说:“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袁紫苏小姐。”
一语惊四座,紫苏第一个就要跳起来,桑小鲽早有防备,用力按住她两肩,迅速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你帮我这一次,我负责让你住进于怀素的家。”
她一乐,眼珠子转来转去,一时也不去否认。在她想来这不过是一次交换条件,浑不觉在他人眼中,桑小鲽那样亲昵的将嘴唇贴在她脸旁轻语,含情脉脉的眸光中蕴含了几许暧昧,多少柔情尽在不言中呵!
“你已经有了未婚妻?”邝思巧的反应是一声尖喊,震动了整家餐厅,吸引每位客人的注意力。“你的眼光未免太差了,她又没有我漂亮。”
“在我眼中,紫苏是最美丽的女孩。”
“你们不相配!”
“我与紫苏应该算是互补型的一对,只要有爱自然相配。”桑小鲽低头笑问:“你说是不是呢?紫苏妹妹。”
她横了他一眼,这臭鱼竟敢得寸进尺,看来非她亲自出马不可了。
“需要请服务生添一张椅子给你坐吗?”她给邝思巧一个隐约的微笑。“坐下来,听听桑小鲽谈述我们恋爱的经过,他比女人还仔细,任何精采的细节都不会遗漏,可以描绘得非常详尽,犹有余味呢!打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在哪里吃饭,谈些什么,到第一次的短暂分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尝尽了相思煎熬之苦,终于恍然明白,这就是爱情哪!他已离不开我,我亦舍不得他,原本迷离如在梦境中的懵懂情怀恰似拨云见日,突然清明了,不再迷惘,不再迷惑!”
不愧是小说家,随口就编出一段浪漫爱情。
“坐下来嘛,让桑小鲽细细说从头。”
邝思巧的脸色变白、转青、最后涨红了。
“不必了!我很忙。”
她趾高气昂的丢下他们走了。
“好啦!”袁紫苏向祸首投以闪电般的一瞥,“戏演完了,把你的手拿开。”
“我早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应付的。”桑小鲽嗒的在她面颊上亲一记响吻。“谢谢你了,你不愧是我最好、最棒的妹妹。”心田深处则大叹无奈,她对邝思巧说的那番话若是出自肺腑的真心意,该有多好!
“你再得寸进尺,我会揍人。”
桑小鲽停嘴缩手,十分干脆,他晓得紫苏说到做到,她说揍人就绝对是令人鼻青脸肿、手扭伤的真揍,她有空手道四段的实力。
然后他突然像触电一样,惊喜叫道:
“嗨!妈妈。”
一位融合贵妇人与女强人气质于一身的美丽女人,快活的来到他们身边,一手拥住桑小鲽,一手拥住袁紫苏,笑道:
“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听到你们两人公开恋情,互订终身,我真的好惊喜。阿苏你哟,也不早点说,害我担心好长一段时间,如今把你的终身托付给小四,妈妈这颗心可以放下了。不过,订婚不能草率,光是口头约定太欠诚意,我回去跟爸爸商量,为你们隆重的庆祝一下,把所有的亲朋好友全邀来做见证,共同分享我们的喜悦。想想多棒,一天之内又嫁女儿又娶媳妇,多么幸运!幸好你们不像老大、老二、老三,高唱晚婚、不结婚,听得我和爸爸头疼极了。”
丁豹容这一段连珠炮唱下来,完全不余空隙让紫苏解释,连喊了几声“妈妈”也不管用,丁豹容分别亲了亲两位“新人”,搁下一句:“今晚这一餐妈妈请客。”踩着高跟鞋疾往外走,迫不及待的回家报喜讯了。
“我的天啊,妈妈怎么这样急性子,话没听清楚就乱下决定。”袁紫苏气冲冲的直指罪魁祸首:“你要负起责任!”
桑小鲽举手发誓,“一定。”
她脸色稍和,自己家人比较容易解释清楚。
姚瀛瞥了桑小鲽一眼,总感觉他说的“一定”,不是“一定解释清楚”,而是暗藏“一定负责娶你”的蕴意。他开始担心紫苏对桑小鲽几乎不设防、不存戒心,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将听到桑小鲽高唱:“我终于等到你!”不,不行!紫苏干脆爽朗而不做作的风格已深得他激赏,岂甘心拱手让人!
“你们不是真的情人吧?!”他不放心的问。
“当然不是。”她忙着急急解释,指着比目鱼说:“都是他啦!生成一副招蜂引蝶的容貌,又不肯认真去交女朋友,每回有麻烦就拉我出来做挡箭牌,我都快受不了了,几次介绍女孩子跟他认识,他却逃得比黄鼠狼还快。”
“桑先生对女孩子没兴趣?”
“姚瀛,太失礼了。”于怀素笑说:“要找一位能与桑先生匹配的美女,可想而知非常的不容易。”
“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认定我要娶的一定是出尘绝俗或艳惊四座的超级美女?”
“这──”于怀素也不禁觉得有趣。“倒是该好好想一想。嗯,是习惯吧!一般夫妻大都是太太比先生漂亮。”
“要娶漂亮的,我回家照镜子就好了。”
“你总不能自己又当丈夫又当太太吧!”紫苏咯咯一笑。
“是不能,所以我才想结婚啊!”桑小鲽拿起餐巾拭去她唇角的一点巧克力渍。
“你想结婚了?”咚的心脏狂跳一下,紫苏顿感焦灼不安,思绪像一堆纠缠不清的蚯蚓,抖落不掉无由的沮丧。“你又不谈恋爱,哪来的结婚对象?”
“迟早大家都得一拍两散,各自结婚去。”
桑小鲽拿过帐单,签了名,于怀素想阻止,他笑开脸,“这店是家母经营的,她说要请客,我可不敢违背。”
袁紫苏以一种奇妙的心情看待他,仿佛此刻才正视到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桑家四兄弟中,世贤、世轩、世徽都是经过三、四年的心理挣扎才改口叫丁豹容“妈妈”,只有桑小鲽跟她玩在一起后便改了口,这也是为什么她与他特别亲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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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于怀素为了让我答应,下蛊下得妙哉!”
紫苏一脸灵动跳月兑,笑嘻嘻的似在自言自语。
“你决定要去了?”桑小鲽有感应她在说给他听。
“而你必须负责为我取得一个月外宿假。”她穿着休闲服式的睡衣,坐在床中央,身旁散着好些纸张,小手那么一比,就把问题丢给他了。
“还有两天的时间给你考虑。”
“不必考虑了。你看于怀素给我的资料中包括一册剧本,是他们大四时戏剧社在学校公演的一出戏──“楚汉争霸”!!想不想瞧瞧谁扮演了谁?很有意思哦!”
桑小鲽接过来一瞧,记下几个主要人名:
项羽──项-
虞美人──于怀素
刘邦──姚瀛
吕后──唐秋思
戚夫人──于还幽
导演:刘继业
“她为什么要将剧本给我看呢?这又不关于还幽失去记忆。”紫苏闪烁着一对晶亮的眼眸,“于还幽出事那天,六月五日正午,当时家中只有三个人──项-、姚瀛和刘继业。是不是于怀素心里怀疑这三个人中的某一个将于还幽从三楼阳台上推落?这几乎可确定是一种蓄意的谋害,可是,为什么?她想找出原因,又与这三人太熟了,难以客观看待,所以才找上我。”
“不错,由演员表里面可以看出他们彼此早已熟识,果真如此,你应该拒绝……”
“为什么?”她不悦的截断他。
他叹气。“姚瀛也是嫌犯之一,-做得到不偏不倚?”
“这只是假设,假设你懂不懂?搞不好真相只是于还幽自己不小心跌下去。”
“阳台最低也有半人高度,一般家庭更是加高到与胸部齐高,不管是哪一种,除非有意自杀,否则绝不容易跌下去。”
“好,假设有人要谋害于还幽,姚瀛、项-、刘继业这三人嫌疑最大,但他们应该知道底下有新搭的遮阳棚,摔死的机率大减,又为何要在那地方下手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提供你一个内幕消息,你记在心里别说出去。”桑小鲽瞄了瞄半开的房门,确定没有人在外头,还是不放心的移坐到她身侧,低声说:“项-委托征信社调查他太太于怀素是否外遇,提出两名嫌疑者,一是刘继业,另一个是姚瀛。”
“骗人!”
“别嚷嚷,听我说完。项-也提到他大学时代参加戏剧社,演了“楚汉争霸”,话中之意似乎指他和他太太乃应观众要求而结婚,项羽和虞姬天生一对嘛!事实上,当时追求于怀素最勤的是姚瀛和刘继业,项-是在排演中被她虞姬的扮相所吸引,立即展开热烈追求,加上他是侨生不必入伍当兵,才赢了那两人一步,娶走虞美人。”
“那毕竟是过去式了,于怀素不是说他们夫妻很恩爱吗?”
“有钱人哪一个不死爱面子,你真相信这种一面之词?”
“可是……姚瀛跟于怀素……”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刑警三哥不也说过:命案发生,警方首先怀疑报案者!惫有我们侦查长也说:不要随便信任你的委托人!阿苏,这件事情真的不对劲,整件事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丈夫找征信社调查太太,太太找上推理作家调查丈夫,再加上家中成员复杂,有人意图干下谋杀案,实在让人无法预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放心你去。”
“你对我真好!”紫苏勾住他臂弯,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我很高兴妈妈再婚,给了我四位好哥哥,尤其比目鱼,称得上最好、最棒的了。”
“那你听话不去了?”虽不满意“哥哥”之说,但勉强可以接受。
“不。”她对他正视着,眼睛里开始闪出危险的光芒。“我不去的话,永远也弄不清楚姚瀛跟于怀素有没有背叛我。”
“背叛-?”
“别忘了,他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困惑、激愤在她眼中一闪而逝,代之而起的是一抹坚决迎向挑战的神采。“我可不允许我的男朋友脚踏两条船,从现在开始,我要盯紧姚瀛,绝不让有夫之妇乘虚而入。”
“付钱给你的可是那个有夫之妇哩!”
“这是两回事!我一向公私分明,钱照拿,事照办,得罪我的人照样修理。”
桑小鲽真想哭了,浪费几十C.C.的唾沫,却适得其反,只更激起紫苏对姚瀛的独占欲?!
“我必须早点睡,熬夜是美容大敌。”
跑一趟盥洗室回来,紫苏把床罩一抖,所有不属于床上的东西全自动落地,整个人钻进床罩下,呼呼大睡。
桑小鲽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孩也想出嫁?真把她嫁出去,铁定是娘家之耻!
弯下腰,帮她把乱丢的东西一一捡起收好,似乎已成了他的习惯。
“她真是被我惯坏了。”一双丹凤眼儿停留在床上的人儿,他坏坏的笑了。天晓得他是故意的,从小他就认定了紫苏,非她不娶,但又阻止不了她往外发展。他不要她做家事,死命的粘住她,目的就是要让姚瀛那些追求者自动打退堂鼓,因为一般有脑筋的男人是不会把“家事白痴”娶回去的。
他一脸得意的笑,静悄悄的离去,顺手将灯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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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早!妈,早!”
“比目鱼永远是这么规矩有礼。”她又取笑他。
“早,紫苏妹妹,你今天起得特别早,有约会吗?”
“嗯,好事要快点做,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她向他眨眨眼,一副默契于心的表情。比目鱼却心如刀割,紫苏一心全在姚瀛身上,早早起床自然是为了去亲近姚瀛,教他如何忍受她杏眼含羞、满面春风的神采?哼一声,他把脸转向丁豹容。
“妈,你没睡好吗?气色不太好。”
“还是小四最乖,晓得关心父母。”丁豹容苦着脸叹说:“唉!美梦落空,教我怎么睡得好?只有我这个不孝女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你到底给不给我结婚?”
“我这就去钓个女婿回来。”紫苏已准备脚底抹油。
“你约了姚瀛?”比目鱼尽量不露出醋意。
“他一大早就打电话约我,昨晚我们可能都猜错了。”她瞄一眼手表,“我得走了。你们慢用,再见!”
礼拜天,一家人也难得全聚在一起。桑世贤在医院值班;选举快到了,桑世徽忙着捉拿帮派分子;大学教授的桑寄生今天有两场演讲;经营连锁餐厅的丁豹容更是忙碌。只有当律师的桑世轩可以慢条斯理的享用早餐,和桑小鲽的食不下咽恰成一个对比。
“今天不当跟屁虫啦?”桑世轩难得说笑。
“阿苏会揍我。”比目鱼掩住脸,“我怕痛!都怪三哥不好,没事拉阿苏一起练空手道,使她愈来愈不像女孩子。”
“鬼扯!阿苏热情开朗,混身是劲,这才叫女人味,比起某些眼高于顶、摆出一副不屑于跟男往的冷淡女人,她更值得欣赏。再说,她学会空手道足以自卫,你不是更放心吗?你别装了啦,我敢说她根本就不曾打过你。”
仿似被人瞧破心事,桑小鲽一脸臊红。
“这么喜欢紫苏啊?”
“二哥……”
“她是那么热情活跃的一个女孩,你喜欢她,最好当着她的面直接向她表白,拐弯抹角的暗示、讨好,她不会有耐心探讨你是否话中有话或别有情意。”
“我也说过好几次“妹妹我爱你”啊!”
“你这笨蛋,不会去掉“妹妹”吗?我看你直接开口求婚好了。”
“这……怎么行?不经过恋爱如何结婚?而且阿苏一定会拒绝,她说过要嫁就要嫁给能激起她爱情火花的男人。”
“的确,你太温驯,不像是能激起女人热情的男人。如果你线条粗一点,个性酷一点,紫苏会看上你也说不定,有时候,霸气而不拘小节的男人更能点燃女人内心的爱苗。”
“外表又不是我所能改变的。”
“可是,你若具备了紫苏一半的行动力,今天也轮不到别人约她出去了。”
桑世轩揉揉眉心,瞪着他忸怩不安的表情。
“你大概不知道,爸妈结婚没多久就已在讨论,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最好嫁给我们四兄弟中的一位,所以紫苏才没有改姓。”
“那当然是我啦!”桑小鲽一脸的认真。
桑世轩似笑非笑。“若不是大哥生性风流,加上我对爱情已死心,以及老三当她是哥儿们,怎么也轮不到你。不过,关键仍在阿苏,她实在是做妻子的好人才,乐观而不唠叨,如果她爱的人是我,我二话不说马上娶她。”
“你敢──”桑小鲽激动得跳起来,狠狠的瞪着二哥。
“没想到你陷得这么深。”他发出一声短笑,刚才只是在试探。“以你纯情的个性如若不幸失恋,大概很悲惨吧!然而,小四,你有勇气当她的丈夫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哦!即使她不煮饭、不洗衣、不洗碗、不打扫,不能不上美容院洗头……”
“二哥,这些我全都知道,也是我主张不让紫苏碰那些事的。”桑小鲽无怨的说:“她一双手对清洁剂过敏,一碰上就发痒、月兑皮,惨不忍睹,戴手套也没多大效果,反正我们家有请佣人,也不必她做。教一个女孩子天天目睹自己一双粗劣的手,未免太残忍了。将来我们四兄弟若必须各自独立,请不起佣人时,还有我啊,在这方面我可比她能干多了。”
“真令人感动!懊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你?”不太信任的语气。好像谁也没见过桑世轩身边出现过女人。
“想追袁紫苏必须出奇致胜,让她醒悟你的重要性,绝不能让姚瀛骑到我们头上。”
桑小鲽一怔。“你认识姚瀛?”
桑世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脸可怕的阴沉。
“到我房里来共同拟定计画,你一定要胜过姚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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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的午后,散步在凉风吻面的蜿蜒小径,放眼大自然的怡人景象,山陵壮色,云影飘飘,绿田幽幽,花香满衣,到此市侩气全消,洗褪一襟烟尘,名缰利锁的眼也仿佛被一溪幽柔的绿水拂去云翳,教两耳听的是风吟、鸟鸣、流水声,一曲清雅的田园诗歌。
姚瀛心旷神怡的伸个懒腰,“台北人若失去阳明山,好比大富人家没有后花园,生活将是多么的无味、苦闷。”
坐他的老爷车来竹子湖探访海芋花田,一方水田上绿叶繁茂,娇白的海芋花孤寂的伫立水中央,游客的嬉笑声不干花底事,迎风送香,自在悠然。
一股淡淡甜蜜的暖流,舒畅的穿流过紫苏的心扉,掏钱买了一把新采的海芋,搭衬她一身蓝色无袖削肩的牛仔布洋装,在轻坑诏感之间加添娇柔妩媚。
“应该我送小姐才是。”姚瀛惭愧自身的疏忽。
“别俗套了,我喜欢所以我买,何必等人送呢!”
“你果真与众不同。”
“这是赞美,或是贬抑?”
“我在赞美你呢,紫苏,你非常好相处。大多数的女孩都希望男朋友捧她、伺候她,把她当公主似的照顾得无微不至,挺累人的。”
紫苏呵呵大笑。“哪天你变得跟比目鱼一样,把我当成小阿子一般的照顾,我才不跟你出来。”
“他好像非常关心你。”
她摇摇头表示受不了。
“他可能天生心软,有照顾人的嗜好,而我是家中唯一年纪比他小的,所以注意力就全摆在我身上。淋点雨就担心我感冒,一餐不吃饭他也要-唆,简直比女人还婆妈。我为什么买花?拿回去让他有点事做,免得又问东问西的。”
“用这股子殷勤劲去追女孩子,何愁找不到女朋友。”
“比目鱼很受女生欢迎,可是他很怕那种外向主动的女孩子,教他自动去追却又没胆,光是长得好看也没用。”
姚瀛听明白紫苏对桑小鲽并无男女爱情,放下一颗心。
日落,追随满天晚霞回到喧嚣的城市,在“美心”吃完一碗味美汤鲜的牛肉面和清炒苦瓜、卤豆干,再来一杯义式咖啡和小蛋糕,香甜的饱足感令人打心窝处暖和起来。
“这家的蛋糕真好吃,记得要打包几块回去。”紫苏露出满足的微笑。“对了,姚瀛,你怎会住在表哥家里?”
“还不是为了还幽。不只是我,刘继业一回国也被请进去,大家心里明白,项-和怀素想凑和我们其中一人与还幽结婚,结果不到一星期还幽即出事,我们留下来变成帮助她恢复记忆。”姚瀛的口气很平淡,“我跟项-小时候没见过面,等他回台念大学时才亲戚相认,虽是同届,却比我大了两岁,在学校喜欢以老大哥自居,加上出手大方,个性又能干外向,在我们那一届引领风骚,出尽风头。因为他与楚霸王的名字同音,一直想演“霸王别姬”,但我认为该多给社员参与演出的机会,因而选了演出人数较多的“楚汉争霸”,曾闹得很不愉快呢!你若决定进项府,记得要沉住气,别让他激怒你。”
“别担心我,好歹我是客人。”
“偶尔也让我担心你吧!”
她快意的笑了,秀秀丽丽的两道墨眉微微一扬。
必家后,把花和蛋糕交给比目鱼,问他“事情”办成了没有?
“成啦!爸妈答应你可以消失一个月。”
“没有附带条件?”
“你不是小阿子,没什么好担心的。”桑小鲽把海芋养在水瓶里,一句也不问她今天约会的点点滴滴,反倒使紫苏感觉不自在。
“你这次不跟了?”
“不跟。”
“真的不跟?”口气显得有点不放心。
“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到别人家里赖上一个月?何况我有我的工作。”
“哇塞──”袁紫苏跳起来,“天大的好消息!”一脸小女人的陶醉面容,“姚瀛和紫苏,紫苏和姚瀛,两个人终于可以……嘻嘻嘻嘻嘻!”
瞧她奸笑的,真弄不明白她是去工作还是去钓女婿!桑小鲽一肚子酸气直冲上咽喉,险些便沉不住气。
“你先自求多福,问问项家有没有请佣人再说吧!”
对呀,她低头注视自己一双男人见了便爱、女人见了忙问如何保养的光滑美丽的玉手,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忙着回房打电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