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产后一直体弱多病的房夫人,突然间死了。
不到五十岁的房明镜,一下子像老了十年。
卫紫衣和秦宝宝从外头回来,打眼便见屋里屋外男男女女,不是摇头叹气、偷偷抹泪,便是捶胸顿足、放声大嚎。
他们俩同时坠入了一个不祥的感应之中,一股无以名状的忧惧和悚票充满了整个胸膛,不由得全身发冷。
他们首先想到:房明镜给人谋害了!目的是想谋产。
等得知突然去世的人是房夫人,他们放下了提吊半空的心,因为房夫人原本就体弱多病,这次来,她已下不了床,一直没出面和他们打招呼。
不过,她死的也太正是时候了,怎么就恰巧在他们来的第二天,且得如云非易和云山茶这对“假兄妹”怀着豺狼野心,有可能对房家图谋不轨的这节骨眼上,她突然死了,使人不得不怀疑,她的死带有不寻常的犯罪意味?!
卫紫衣当机立断,请宝宝骑着马去阻止云老头出现,甫遭丧妻之激的房明镜,伯承受不起另一个打击,他需谨慎行事。
在他的心里面,他可以感觉到一盘棋整个乱了,他需从头来过。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的计谋提早实现?”
他的眼里闪动着尖锐而冷酷的光芒,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走进主人房,房明镜正抚尸痛哭,云山茶在一旁更是哭天抢地:“姊姊……我的好姊姊……你好狠的心……竟抛下我们……你怎么走得开啊……我的姊姊……”卫紫衣尖锐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好一会,然后转为温和怜悯的投在房明镜身上,他一向善待他身边的女人.是爱心也是良心、二、三十年的感情累积下来,不可谓不深厚,一朝天人永隔,痛哭流涕也不足以宣泄。
云山茶唱作俱佳,除了表现自己内心的悲痛外,还不忘抚慰规劝房明镜节哀顺变,外面千头万绪的事情都仰赖他去安排策划,务必要将夫人的丧事办得隆重有体面。
“哦,山茶……”房明镜转身和她相拥而泣,显出只剩两人相依为命的信赖感。
卫紫衣静静的退出房外,此情此景,他不敢多透露什么。他可以不在乎云山茶是否将人财两空,可是,他不能不考虑房明镜已是半老的人,生命已近黄昏,他如何眼睁睁看着老朋友饱尝幻灭的滋味?
房明镜天生就是作乡绅的料,一生平平稳稳,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就算他知晓“人心险恶”怎么写,也只是知道而不曾体会。
“哦,老爷……天啊,我可怜的姊姊……”
从房里断断续续传来云山茶的哭嚎声,说伤心也真是伤心,说悲惨也真是悲惨,怕的就是小巴尚念经一一有口无心。
卫紫衣回到后院,他需要冷静一下。
首先,他必须想法子证实房夫人是自然病死,或者死于人为阴谋?
如果是出于人为阴谋,他又该不该揭穿“云氏兄妹”的诡计?
“人见利而不见书,鱼见食而不见钩”他卫紫衣又岂能为了“伸张正义”而忽略了正义伸张之后的后果?死者已矣,活着的人的悲哀才是真正的悲哀!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当口,宝宝回来了,一脸的凝重哀戚。
卫紫衣一惊。“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云老伯给人杀死了!”她嚷着,喉咙给悲愤交集的眼泪梗住了。“我医好了他,我明明医好了他,他可以再活十年二十年,怎么就给人杀死了呢?如果这是上天安排他命该终了,就不该让我们遇上这不平事,结果将他由鬼门关拉回来,隔天又给推回去,好好一个人接连两次死劫…”
他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他气愤极了。他对手比他所了解的更加狡猾、阴狠,竟事事比他预料的更快一步。为什么?他可以确定昨晚云非易和云山茶无一丝一毫的异样,因何只隔一夜,就先下手为强了?是什么因素使他们这样迫不及待?可是那一狼一狈兄弟对他们透露了什么?不,他太了解那种墙头草的本性,绝不肯搬石头去砸自己的脚!
他自问没露出行藏,江湖上知晓他名号的人多,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就算那狼狈兄弟向云非易说三道四,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他正独自沉思着,感觉一只温软的小手触模到他的手掌,他本能的握紧了她的,低头瞧见她含泪的小脸,有点惶惑的正在观察他的脸色。
“宝宝!”卫紫衣动容的拥住了她,非常坦白、非常认真的同她说:“大哥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是不?吓着你了,是不?哦,宝宝,大哥不是在生你的气,一点也没有。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太大意、太自信了!”
她飞快的抬起头来,眼睛闪亮。
“大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你是那样的好心肠。”
“也只有你会说我好心肠,别人都当我是虎豹熊狮。”他伸出手去抚模她柔滑的下巴。“现在,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另外,马泰到哪里去了?我明明吩咐他分必保得云老丈的周全。”说到此,他的心感到一阵刺痛,似乎听到云老头的指责:你说过谁也杀不了我……啊,他真是愧对死者。
“你不要太责怪他,他是中了人家的调虎高山之计。我赶到的时候,板车歪倒在沈家的门口,显然他们刚要出发时就遭人暗算,云老伯躺在板车旁,是一箭穿死的。马泰自知失职有罪,忙着去追捕凶手,没有结果不敢回来。”
“哼!他还算知道厉害。”明知宝宝是为了小棒头才替马泰求情好话,他也只有卖顺水人情,因为连他自己对两件命案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这天,整个房家的气氛固然凝重哀戚,却也是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整个小镇几乎有一半人都沾点亲戚关系,有来吊丧的,有来做帮手的,有来争着做执事的,有人纯粹来凑热闹的,不外想吃一顿现成的。
财主门前孝子多嘛!
窥个空,趁寿衣尚未赶制好,卫紫衣让宝宝给房夫人验尸。这对宝宝是从未有过的经验,还好房夫人刚死不久,脸色还不难看,尚未发出尸臭味,否则她非昏倒不可。即使有卫紫衣在一旁给她壮胆,她亦不免软脚。
卫紫衣不时给她抱抱,跟她说对不起。“让你来做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不过一时也找不到适当的人,只有委屈你一次。”
“不要紧,名医都靠历练出来的。”宝宝站稳了脚步,平静一下心情,开始为房夫人检验尸身,以她所知道的方法也看不出有中毒他杀现象。
“除了下毒,有没有其他方法使一个卧病良久的人看起来像死于自然?”
他们溜出主人房,找个人少的空地方生论案情。他突然提起这样一个疑问,让宝宝颇有意外之感,思考了好一会,勉强道:“有是有,不过很费时间呢,谁有这样耐性去慢慢磨死一个人?”
“你不妨说说看。”
“像肺痨病者,富贵人家往往有误医的,用些人参、鹿茸等大补药剂,反而会加重病情,拖上几年便完了。这一来是医者没良心,想从珍贵药材上面多赚些抽头,二来也是病人家属观念不正确,贵重不贵轻,以为贵的就是好的,轻视甘草、陈皮等良药,让大夫不得不顺着病家的意思。”她用心回想从医书中得知的事例,忽然回过神来,有些兴奋的说:“取著名的一段疑案,要算是宋太宗赵光义毒杀他的哥哥宋太祖赵匡胤,干净漂亮;完全不留痕迹。据说太祖即位后不久,晋王(后来的太宗)表面任劳任怨,却是心怀鬼胎,暗中买通太祖身边的内传,每天在一道莱里下一种不会立刻致命的药,而且每日所下的药均不同;即使叫奴婢试吃,也不会露出破绽。要命的却是药性各有差异的药粉,单独试吃一种对身体无碍,做皇帝的太祖却不自知的每日吃下去,不同的药性堆积在体内逐渐产生一种毒素,这毒素将慢慢耗损人的五脏六腑,即使死到临头,也当自己是积劳成疾,死得该然。”
“竟有这种事。”
“这毕竟是传说,也有说太祖是教弟弟一斧头砍死的!爆闹内秘无人敢去深究,日子一久,愈发人云亦云,没有定论。”
卫紫衣有些动容,点了点头。
“大哥还是怀疑房夫人的死因?”
“她死的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我问过房夫人陪嫁的老厨娘,她发誓说房夫人本来一向身强体健,不至于只生了一胎就常常歪在床上。她早已怀疑云山茶动了什么手脚,只是一直捉不着实据,加上老爷信任云山茶,她愈发没有开口的余地。”卫紫衣深深摇头。“这是否只是一名忠心女婢的一面之辞?我亦难以确定,以才要你去看一下房夫人的尸身。”
“妇人产后体虚,这时有人用些狼虎之药假意为她进补,很容易损耗其元气,很难再复原,从此体弱多病也是有的。”宝宝直率地说:“房夫人四十岁才产下头胎,老蚌得珠最损元气,若有人存心害她,很容易瞒过世人的眼睛。”她说着又摇了一下脑袋。“我总不能相信有人的心肠这样狠,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的生命,而且还是用几年的光阴下赌注,这当中难道没有良心不安,后悔过一次?”语气变得幽幽的,像作梦。
“宝宝,这事交给大哥,你别多想了。”
“事已至此,死无对证,大哥又能怎么做呢?”
“你忘了,我是个江湖人。”他淡然微笑,那笑容中有某种嘲弄的意味。“用江湖人的手段,证据是可以逼问出来的。”
宝宝的眼睛闪亮起来,嘻嘻一笑。
“若是要整人,我的道具最多了。”
她笑得那样开心,那样自得,一扫愁郁,使卫紫衣不知不觉地传染了一样,漾出真诚的笑容。
“你有你的关门计,我有我的跳墙法。”
夜里,云非易躲在自己房里自斟自饮,内心十分得意,连赫赫有名的“金童阎罗”卫紫衣都败在他手下,只怕到现在还糊里糊涂,他怎么不得意?
当然,走出这房门,他必须恰如其分的扮演一个悲伤的亲戚。但此刻他实在不能不志得意满,房夫人死了,以房明镜对山茶的宠爱,早晚将她扶正,到时房明镜再有个意外,整个房家的产业都是他们的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永远住下来,两个孩子都小,碍不了他们的事,甚至必要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房夫人亲生的孩子病死。
“哈哈,到时我也是一名老爷了。”
“什么事这样高兴?”云山茶悄悄溜进来.她是借口要照顾孩子而离开灵堂.说真格的.教她去面对房夫人的灵柩,真有点毛骨谏然。“唉,真希望快点让她入土为安,免得心里老是有疙瘩不自在。”
“暗中塞点银两给看风水的,要他挑愈近的日子愈好。”
“不了,我怕他口气不紧,到时反而自露马脚。”
“你也真是,江湖愈跑,胆子愈小。”
“‘坛子口好堵,人口难堵’,在这当口,我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最易招入评长论短和死去的夫人作比较,所以凡事都不宜抛头露面,愈是收敛锋芒愈好。假如照你说的,去向看风水的塞银两,不等于把矛头指向我自己吗?难保旁人不疑心夫人的死与我有关联,徒留把柄在人手上,于你我都没好处。”
她所言皆是正理,不能思虑不周到。
“瞧你,倒有点当家主事娘的派头了。”云非易酸溜溜的道。
“哟,”云山茶未语先笑,妖烧作状。“咱俩是同一条船上的,还分什么你我?”脸上浮起轻倩的笑容和他眉来眼去,就差没抱在一起“死打架”。
“喂,你不会过河拆桥想独吞吧?”
“我有那个能耐吗?再说,我也舍不得。”她一副闺怨的表情。“那死鬼,还没真正老咧,成天就嚷着保养身子要紧,一个月倒有二十五逃诶宿,剩下的还要分两天去正牌夫人那儿做做样子。他呀,生怕无法长命百岁,看不到他的孙子。”那神情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吗?”云非易假惺惺的同情,色迷迷的她的肩头。
暗地里突然暴出一声冷喝:
“好一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
“是谁?”
云非易身形甫动,使教两个打从门口跌撞过来的人撞倒在地,颜面大失,破口咒骂。云山茶打眼瞧见那两个跌在云非易身上爬不起来的家伙是胡天、胡地兄弟,被绑得像粽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的想溜走——过惯了安稳日子,一遇到性命交关时刻,就想先端稳房家这碗饭要紧——枕边山盟,床头海誓,都可暂且抛一边去。
“未做贼,心不惊,未食鱼,口不腥。居家二女乃女乃,你慌慌张张的想上哪儿去?”秦宝宝笑吟吟的堵在房门口。
“让开!”云山茶自忖一双手臂抱过女乃娃,力气比弱不禁风的宝宝大得多,想推开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事后再来个关口否认。
蓦然,好像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刺中她的颈项,她浑身震了一震,拔起那东西,是一根金针,刚起念头在想怎么有人拿金子来作针,多浪费……哎哟,痒,痒,痒死啦,浑身像有三万六千只蚂蚁在爬在钻,抓这里也痒,抓那里也痒,最后倒在地上拿一身女敕肉去磨地,嘴里发出申吟哀鸣。宝宝点了她哑穴,免得引来不该来的人。
云山茶想呼救,却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为了偷情方便,把云非易安置在这间偏离主屋的角房,房明镜夸过她知晓进退,没有特别优遇自己娘家人。如今想叫人也不容易,直个是福祸相生,安危相易。
而云非易将那两只笨猪推开后,便往窗口抢去,一阵掌风将他打回原处,好的是这回及过来跌在两只猪上面,不怎么肉痛。宝宝捉住柄会.也常了他一针,听他哭爹喊娘,耳朵着实受罪,也点了他哑穴。
卫紫衣站在窗外冷冷环视地下四人,吩咐马泰把守通道不教人靠近这里。他施施然走进屋内,听室宝拍江手在哪儿笑道:“捉弄坏人比捉弄好人有知多了.至少不会挨骂。”
他不禁哑然失笑.不过此刻也没心情说笑。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看他们两人差不多给折磨得筋疲力竭,大概不敢再作怪,给他们每人上一颗解药.解了那方蚁钻心之苦。饶是如此.他们已是汗透重衫,扯下好些根头发,抓破了好多处皮肤。
云非易喘着气:“你们……好狠的手段……”
卫紫衣摇头。“比起你们,还略逊一筹。现在,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若有迟疑——宝宝,再多送他们几针。”
“这有何难?我还有污药、腐骨散、穿肠药……”
“不!”云非易和云山茶一次就吓坏了。他们的骨头虽然比胡氏兄弟硬些.还没有硬到能承受严弄拷打而不动摇谤本。何况他们两人以“利”相结合,为了私利,随时可以互相出卖,易反易复小人心。
“狗咬狗,一嘴毛”,反而很方便卫紫衣套出真相。
原来云非易早已注意到房明镜这头肥羊,老早想取而代之。他这样的人才,在江湖上多的是比他嫌冢当的人物,江湖跑久了不免失意,倒不如窝在多角落做山大王,彩鸭摇身变凤凰,神气、神气!他深知房明镜没有子嗣,准备纳妾,对象也挑好了,他抢在半途中干掉了真正的云山茶,移花接木让自己的身边人嫁入房家。眼前这个云山茶是他从妓院里救出来的雏儿,花了他不少钱,心里自然感激他,对他的安排百依百顺。她的肚皮也争气,一进门就有喜,糟糕的是房夫人也跟着大起肚子,万一生下男孩,她永远没机会“母凭子贵”。于是云非易给了她一帖虎狼药,让房夫人的身子一天比一无差,终究要病死。他们倒是没预务这样快下手,不巧的是云老头竟然千里寻女来了,这面洋镜一拆穿将吃上人命官司,自然非除去不可。更要命的,云非易突然记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卫紫衣,明白了他真正的身分。云非易和云山茶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卫紫衣肖未模清房家的近况之前,提前展开行动。他跟踪卫紫衣三人,找到云老头,发现他竟然还活着。等卫紫衣一走,他命令胡天、胡地去引开马泰,他远远射来一箭,总算要了云老头的老命!他忍不住吹嘘,还是自己管用。倒是房夫人已到了气若游丝的时候,自己病死在床上的,毋需他们多费手脚。
云山茶抢着道:“是他,这一切全是他的罪过!我只是个可怜的、被命运捉弄的无辜女人,是这个男人逼我做这些事的,我没办法……”她抽噎起来。“只要别把我送官,我会改过自新,做个贤妻良母,一辈子尽心尽力的服侍老爷,而老爷也少不了我!”事到临头,她幡然醒悟居家这碗饭有多好吃,比起云非易的阴阳怪气,跟着房明镜吃穿一生无疑是安稳得多。所以她想对卫紫衣动之以情,看房明镜面上放她一马。
云非易不肯一人背黑锅,两人又互咬起来。
“安静。”卫紫衣喝道。
他点了两人软麻穴,携了宝宝的手到外头透透气。
人心大多是偏私狭窄,甚至险恶丑陋,江湖走久了,愈易生出这样的感慨。
宝宝一言不发,她不再感觉好玩了。
卫紫衣对月沉思良久,下了决定就不再更改,唤来马泰,告诉他:“私了。”从此,乱葬岗里将多了三堆上坟。剔除三只害虫,他并无罪恶感。对坏人心狠手辣,等于是保护好人,此乃他一贯的原则。
至于云山茶,他留书一封,将她交予房明镜处置。信里只说她行为不端,跟云非易过从甚密,恐非亲兄妹云云。反正云非易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随便她花言巧语编杂谠己身有利的话,只求她能从此安分守己,真心对待房明镜。
少不得她又要唱戏的哭娘一一一假泪两行。
卫紫衣最感歉疚的人是云老石头,事后派人查询,得知他家里还有一老妻极其孤苦无依,除了将他归葬故土,下个最近的分社每月送钱米去云家,给他老妻养老终生。如此安排,也算对得起云老石头在天之灵。
有道是:偶然犯事叫做过,立志犯法叫作恶。
恶人自有强人收。
“凿壁输光。猜一八名。”
“孔明。”
“吾子之子始可继承家业。猜一人名。”
“孙权。”
“挟泰山以起北海。猜一人名。”
“岳飞。
“酬神保佑。猜一人名。”
“谢安。”
“那么,‘转怒为喜’呢?”
“颜回。”这话一出口,触动了他心灵深处的某根神经,顿悟她的话中有话,不禁拿眼溜一溜她那张清新月兑俗、表情特多的脸。“你这个小表灵精!”他伸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微笑起来。
“你很会逗我开心。宝贝,我会没事的,只是有点难受,房明镜这个朋友,我怕是永远失去了。”
“怎么会呢?”秦宝宝困惑的摇摇头。
“团为我撞破了他家的丑事,又是男人最难以忍受的绿帽子家丑。即使云山茶花言巧语骗过他,他心里总会生出一点警觉心,对云山茶迷恋归迷恋,也不会再将人权逐渐转移给她,这样一来,不至于使两个孩子都失去母亲,同时也在保护房夫人的嫡子。”他的眼光是奕奕有神的,透出一抹锐利,颇为无奈的成人式的精明。“男人最重颜面,不乐意再见到知晓自己家丑的朋友,以免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大哥!”宝宝觉得大哥好可怜,为朋友做了那么多,人家却一点也不知道,反而要怪他一个外人去抓主人之妾的奸情。
“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房兄会安然无事。”
“那个云山茶不会再作怪吗?”
“她是恶人无脸。瞧她嫁进房家数年都风波不生,可知房家的衣穿食用已能令她满足,她本性也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人,若非云非易出现在房家给她壮胆,她也不敢生出是非。昨晚的事,足以让她吓破胆子,我相信她会认命的待在房家,守在房明镜身旁终老。”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正是。”
她抬眼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想说个笑话使他宽心,又觉得不是时候。“大哥不是有很多朋友吗?”她期期艾艾的说。
卫紫衣的眼底掠过一抹讶异。
“我是有很多朋友,以我目前的地位,多的是想和我结交的人。”他不自禁的发出一声低叹。“然而,完全和我没有利害交关的朋友,少年时所交的朋友,也只剩这一个,终究还是保不住。”
“大哥怎么多愁善感起来?房明镜有跟你交过心吗?我看并没有。真正了解你,愿意陪你出生入死、福祸与共,是三大领主和大执法他们啊!”
卫紫衣像给针刺了一下,真正醒过来。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谢你,宝宝。”他笑了,又像是“金童阎罗”了。“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近日我常思考一句谜语,始终不解其意。”
“我很会猜谜哦,你告诉我吧!”
“谜题是‘一家养女百家求’。”
“哇,这姑娘恁地美好?却是猜什么呢?”
“猜一句相关语。”
“相关语?”她喃喃的说,好用心的思考。“一家养女百家求……啊,哪个男儿是丈夫!”蓦然地,她懂了,这个坏大哥反过来拿她逗乐子。小嘴翘嘟嘟的,声音气呼呼的:“大哥坏坏,专门欺负我。”
“我欺负你?”他死不承认,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怪不得二领主夫人会说:男人笑嘻嘻,不是好东西。”
“她怎么可以乱教你呢?”他轻哼着。
“她说当初二领主也是赋笑兮兮的把她给骗了,不得已只好嫁给他。”
他豁然大笑。“好一个‘不得已’,我终于了解女人是多么虚荣的动物了。”这一笑果然心怀大开,把宝宝拥抱得结结实实,笑意遍布在他的眉梢眼底。“告诉我,你也会‘不得已’才嫁给我吗?”
“不,我会让你‘不得已’来娶我。”
两人相视大笑,笑得好开心,好真心。
老远跟在后头的马泰,却是唉声叹气,任他软声相求,好话说尽,小棒头硬是躲在马车内,给他来个相应不理。
原来,他们连夜离开梧桐镇,小棒头少不得要出来和他碰面,她很不好意思,神态不免扭扭捏捏。这个傻头傻脑的愣小子竟然会错意,偷偷模模的把宝宝买的药粉递给她,关关切切的,小小声声的问她:
“会痛吗?”
“还好啦,一点点。”生那么大一颗痘痘,不痛才怪,他没有取笑她,还那么关心她,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庆幸没有爱错这个傻男人。
“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方便?是有一点啦!”的确不太方便见人。
“你别难过。我晓得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对女人实在是很不方便。不过,你别担心,我什么都懂,我会想法子让你方便。”
“方便什么?”小棒头开始一头露水。
“这……我……”马泰不想她竟无法心领神会,一时猛抠脑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口:“你大约多久要上茅厕方便一下?你老实告诉我没关系,时间一到我会叫马车停下,拣个隐秘处让你方便……”
“你到底要我方便什么?”
“你……不是那个……那个……来了……”说到后来,自己先脸红了。
小棒头恍然大悟,看看手中的药,原来……原来他以为她是“红姑娘”来了,需要吃止痛的药,难怪会问她疼不疼?要不要方便?
“你是瞎子啊!”什么叫老羞成怒,看小棒头此刻的脸色就知道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怒道:“这么大一颗痘痘你没看见吗?你想到哪里去了?”
三更半夜的,她不是侧着身,便是低着头,若非她点醒,马泰真的忽略了。同时,眼对眼、鼻尖对鼻尖的细细打量,“噗”的一声,他笑得直搂肚子。
“哈哈……好大的痘痘哦!”他还自以为幽默的加一句:“以后你也别叫小棒头,改叫你大痘痘好啦!”
那后果是可以想见的。
看他如今垂头丧气的模样,就是他昨晚取笑人家的代价。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他其实没有恶意,只是突然间看见,每个人都会想笑嘛!加上他先前自以为是的误会,这一联想下来,他才会笑得口没遮拦。
“唉,小棒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哼!”
完了,她余怒未消,马泰好生烦恼。
前头传来那一双金童玉女的有情笑声,他愈发触景伤情,感慨不已。
马泰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魁首,唉,老鹰捉小鸡——一个忧愁一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