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趟茅厕,又喝下一碗药,宝宝已能平稳的躺在卫紫衣的床上。
“今晚,我要和大哥一起睡。”
都已经霸王硬上床了,还能不答应吗?
“你就知道趁机撒娇。”卫紫衣坐在床边,注视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面庞仍然具有惊人的美丽。用“美丽”来形容男孩也许不当,但一时却找
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今日方知,宝宝是位小神医,能为自己开药方治
病。”
“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久病成良医,没什么值得夸口的。”宝宝
的脸上现出回忆的表情,接着说:“我曾听大和尚叔叔提起,我爹当年才
是轰动武林的一代神医,只是归隐后,就只见他医过我,其他谁也不理。”
“哦,令尊是何人?”卫紫衣一向认为人都有权利保有私人的秘密,
除非是犯在他手上的坏蛋才会被逼供。他对宝宝当然更是容忍,宝宝爱提
过去他就听,若不主动提起也不加询问,只因他明白“孤儿”的过去少不
了有伤心事。
“我爹叫秦英,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万邪圣医”,不知是哪个讨厌
鬼给起的,我可不大喜欢。”
“我的老天!”卫紫衣大大的动容了。“你竟然是“万邪圣医”秦英
前辈和传说中“武林第一美女”冯香蝶的孩子!敝不得!敝不得!”
“怪不得什么?”
“你的外貌必然承袭了你母亲,性子则像今尊一般的古灵精怪,怪不
得找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古里古怪的小阿。”
宝宝皱皱小鼻子,小嘴又翘嘟嘟的,可爱透顶。
“呵,你这是在嫌我了?”
“不,我在夸你呢,有本钱“一枝独秀”,日后方能引领风骚、独占
鳌头。”
“我可不要,”宝宝一股脑儿坐起身,缠住卫紫衣要让抱,像猫儿一
般缩在卫紫衣怀里,心满意足的轻叹道:“我只要永远和大哥在一起就好
了,不希罕那无聊的虚名。”他爹尚在时,他就时常这么撒娇,而今如法
炮制,并不觉有何不妥。
任卫紫衣定力再强,过分亲昵亦不免感到心跳快了一拍。
真是怪,我并没有断袖癖好,怎么宝宝的亲昵举动会使我不由得心跳
耳热?
他忙收敛情绪,玩笑道:“这是不可能的,树大分枝,兄弟再亲也须
各自成家立业,这是迟早的事。”
宝宝抬起脸,迷惑的说:“大哥跟席领主一样,也喜欢女妖精吗?我
可看不出女妖精有什么好,矫揉造作,献媚邀宠,讨厌死了。”不用怀疑
,他指桑骂槐在挑祝香瑶的毛病,大凡女人只要想勾引他大哥,一律都是
女妖精。
卫紫衣苦笑一下。“难不成你希望看大哥一辈子打光棍?”他一直没
有成家之想,可是看宝宝孩子气这么重,真担心他永远长不大。
“你有我就好了嘛!宝宝也只要大哥一个。”
“又来说孩子话!”
他让宝宝躺回床上,自己也宽衣月兑靴上来,才刚躺好,宝宝已翻个身
俯在他胸膛上,吱吱咯咯地笑了起来。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吗?”他柔声地问,看来他已习惯宝宝变化多端
的小阿脾性,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率性天真。
宝宝的思绪飘往他温馨如梦的童年,梦呓似地道:“我爹在江湖上有
多大的名声,我完全不了解,因为那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我所熟悉的爹
爹,是个不时为娇儿烦忧的老人,每回我一离开他的视线久一点,他就会
担心我是不是出了意外,赶忙四处寻找,等找到我,他会用他的双臂紧抱
着我又疼又爱,嘴里喃喃念着“宝儿、宝儿”┅┅”说到这里,眼眶有点
红红的。“我实在太坏了,常常让爹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今回想,着实
后悔。只要爹能活着,教我成天乖乖地坐着念书,打坐练气时也不偷懒,
我发誓我真的愿意做到。可是说也奇怪,每回我夥同明智、明理、明月一
块儿动脑筋恶作剧时,几乎都逃不过我爹的法眼,总有法子逮到我们的把
柄,惩治一番。现在我才知道,过去人家叫我爹“万邪圣医”,一定是他
行事手段常有令人匪夷所思之处,所以才给他安上这个怪名号。怪不得有
时我恶作剧,爹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闹得太大了,才罚我闭门思过
,原来爹一方面头疼我,一方面也很欣赏我呢!”说到后来,又忍不住咯
咯得意笑出来,原来他和他爹是“英雄所见略同”,惺惺相惜哪!
卫紫衣哈哈笑了起来。“我也很头疼你,又很欣赏你啊!”
宝宝连忙给他揉揉两鬓边,喃念道:“不头疼哦,不头疼了!宝宝疼
你,给你亲亲。”卫紫衣拉下他小手,看他不好意思的轻吐小舌又道:“
宝宝这么可爱,怎么令大哥头疼呢?着实料想不到。”
“玩笑话!你是大哥的心中宝,这才是真心话。”
宝宝被感动了,蜷伏在他的胸怀里,带点孩子气的说道:“大哥也是
宝宝的心中宝。不过,一个人应该只能有一个心中宝,对不对?”
“不对。”
“怎么不对?”
“你未来的爱妻不也是你心中的一宝吗?”
“我才不要什么女妖精呢!”他无限满足的攀住卫紫衣,对自己承诺
:“我只要有大哥一位至亲就够了,要一个女妖精来凑什么热闹呢?大哥
此话不通。爹爹老早说过我不能娶妻的嘛,我若娶妻必遭来不幸!所以,
我才不爱女妖精呢!”
可是,秦英为何铁口直断宝宝娶妻必遭不幸,要秦家绝嗣呢?宝宝年
纪太小,可不懂,再加上完全不解男女之事,看到貌美姑娘也没有特殊感
觉,所以并不引以为忧。
卫紫衣拥着宝宝瘦小的肩膀,怀想当年秦英的事迹,他并不十分清楚
,全是从旁人口中听来,因为当秦英突然在武林中消声匿迹之时,卫紫衣
也不过是十馀岁的少年,尚未成名呢!如今再加上宝宝的补述,多少可了
解一个大概。
秦宝宝的父亲秦英,是昔日江湖上极负盛名的高手,人称“万邪圣医”,平日行事亦正亦邪,为人孤僻怪异,高傲难缠,所以几乎没什么朋友。其人聪明盖世,不仅对黄老之术深深着迷,并且对医学上阴阳五行之变
、经脉针灸之术潜心钻研,医术之精湛,已能与华陀、扁鹊比肩。
这样古怪的一个人,却深深吸引了当时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冯
香蝶的芳心,不在乎双方年纪相差近三十岁,不顾一切的委身下嫁,老夫
少妻恩爱逾恒,不知羡煞多少江湖才子。婚后四年,冯香蝶怀胎九月,产
下秦宝宝,却因难产失血过量,以至香消玉殒。秦英心灰意冷之馀,埋葬
了爱妻,带着不足月的新生婴儿直奔少室山,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万邪
圣医”这位人物。
原来少林掌门悟心方丈是秦英的俗家堂弟,四岁就与佛门结缘,所以
此事除了他们并无人知晓,“万邪圣医”会躲在少林寺与和尚为伍,任谁
也难以想像,何况秦的内功深湛,面貌本来如三十许中年人,爱妻一死
,数日之间,居然成了白发老翁,因此除了悟心大师,谁也不知他就是“
万邪圣医”。
秦宝宝出生后两个月,秦英赫然发觉这孩子的心脏较正常人虚弱。秦
英本身是一代名医,为了自己的骨肉更是搬出一生绝学,只期望婴儿能平
安长大。悟心大师虽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对唯一的俗家晚辈却很是宠爱
,少林圣药“大还丹”从小就给他当零食吃,再配合秦英精心熬制的仙露
神汤,最后还研配熬炼出一种“护心丹”,小阿倒也平平安安的长大。
四岁时,秦英开始传授宝宝打坐练功,偏偏宝宝生性调皮,顽心太重
,根本不耐久坐,幸亏山中岁月寂静,再加上灵丹妙药的辅助,因此一身
内功倒也不可小觑。只是,秦英除了传授内功心法,其馀的掌法、剑法却
一概不教,以免增加他心脏负荷,用心良苦,不外是希望这孩子既能自保
又可长命百岁。
宝宝六岁时,悟心大师偶然得到一串念珠,此念珠看起来其貌不扬,
由一百零八颗如同婴儿的小指般大小的珠子所串成,其色知墨,不是可爱
的东西,实在难入名家法眼,但悟心大师却如获至宝,明了它就是传说中
的“保命佛珠”,挂在颈上,不但可以强心健体,而且冬暖夏凉,又有驻
颜之功效。饶是有“保命佛珠”的帮助,秦英还是不敢教宝宝掌法及剑法
,只传授他轻功、针灸用的金针当暗器用,及一身医术。
秦宝宝天纵聪明,深知以轻功和暗器难在江湖上立足,加以生性淡泊
,从来不认为自己一身饱学有什么了不起,乾脆就把自己当做不会武功的
普通人。因此,少林群僧除了悟心大师,人人都当他是一个天真可爱又喜
欢捣蛋恶作剧的小阿,再衬以他外形瘦弱,平日那些小巴尚只当他是弟弟
一样的疼爱他,谁也没想过要教他武功,怕他生病。
宝宝十一岁时,秦英寿终正寝,悟心大师义不容辞的将他带在身边,
一心想教他学佛,他深怕宝宝受了古怪堂兄的影响,崇尚所谓黄老之学,
所以天天亲自教他念佛经,可是宝宝毕竟年幼,又不具慧根,要他学寺里
的和尚天天念经差点把他闷死,当然要逃跑,所以才会有偷溜下山的事情
发生。
只不知悟心大师一旦发觉宝宝不告而别,会着急成什么样子?更大的
问题是,名门正派素来不愿与帮派分子多有瓜葛,悟心大师若得知宝宝人
在“金龙杜”,势必会来讨人,到时候┅┅
“但愿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
卫紫衣不免有点担忧。他倒不怕人家来找他麻烦,怕是悟心大师一意
要将宝宝带走,论情论理,他都很难拒绝。
大人的烦忧,小阿子能知道多少?
身前传来宝宝匀细的呼吸声,显然已入梦乡。
卫紫衣珍惜地搂着他。“你这小家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完全不知
我的底细,竟然凭着第一眼的印象就认定我是你大哥,就这么黏上了我。
说也奇怪,我生性孤僻,不爱与人纠缠,却偏偏拒抗不了你的魅力,这有
什么道理可讲呢?不过是缘分!可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会是短暂的吗?”
他郑重的摇了摇头。“我自当尽一切努力,说服悟心大师让你留在我
身边,你根本不适合寺院的生活。宝宝,我要亲眼看着你长大,照顾你,
教养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接班人。如果你不愿意,我
不会勉强你,因为当魁首实在太劳累了。”他一直没有成家,或许姻缘未
到,遇不上能够使他深深着迷迫切渴望娶之为妻的女子,没有老婆自然没
有继承人,才想把权位让予他的义弟。
他正当少壮,有这种念头实在嫌太早了点,不过也因此更能证明他待
宝宝完全出乎一片真诚,不作第二人想。
“宝宝,我的小宝儿,我完全可以体会令尊的心情,你真是教人放心
不下的小东西,可爱迷人、灵巧解语却又大胆善变。”
意念流转之间,他忘情地使劲拥住宝宝,宝宝懒散迷朦地嘤咛一声,
卫紫衣忙松劲,让他头落于枕上,平稳地睡好。
等安顿妥当,他被宝宝的睡容所吸引了,凝眸看着。
他想,宝宝确是得逃诶厚,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下的是一双黑珍珠嵌
的大眼睛,在小巧精致的脸蛋上放射出灵活诱人的魅力;大概是江南人的
关系吧,他的骨骼非常纤细,体态轻灵优雅,粉女敕半透明的肌肤散发出淡
淡的清香,据宝宝自己说,是从小药汤喝多了的药味吧,但卫紫衣并不苟
同,白天人多气杂,闻着并不明显,到了夜晚宁静时,香气便幽幽荡荡地
直钻入他的鼻孔。更独特的是,白日里看到宝宝束起发时还多少像个顽童
,今夜散发而眠,没有了活蹦乱跳的习性,一股静态的美感,使他流露出
魅惑人的女儿态。
卫紫衣不由得看得痴了,并不惊疑,“男生女相”古来皆有,男孩子
小时生得美丽些,只要强身健体,也可以培养出男子气概。
“看来方兄说对了,将来为你找媳妇,可须多费精神。”
宝宝侧翻了一下,没有醒,睡态娇憨可掬,很孩子气。
他看在眼里,愈生怜惜,看睡着的宝宝翻身时手脚不能任意舒展,知
道穿着外衣睡不舒坦,于是,他轻轻为他解开衣带,敞开外衣,里面是一
件绢衣和薄绸长裤,显出他瘦弱的骨架子,体型却是很纤长优美。
原想喊小棒头为宝宝携来睡袍,一转念又算了,时当凉夏,只穿内衫
裤睡觉反而更加舒服,于是,解开宝宝的长裤腰带,轻轻褪至膝间,突然
,卫紫衣像是着电般缩回了手。
卫紫衣不敢置信的,惊疑不定的看着宝宝,足足看了有一世纪那么久。
他又惊奇,又诧异,又心神俱颤的看着宝宝,一瞬也不瞬。
那绝美的脸蛋,那小阿子的身段,那黄莺山谷般的童音,迷惑了他的
双眼和心智,竟使得他一点都没发觉到宝宝是┅┅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机械性的替宝宝穿好衣服,下了床,直退至外厅
,脑海里才终于理得出一点头绪。
“老天!宝宝竟然是一个┅┅女娃儿!”
听来匪夷所思,却又千真万确,不容他狡辩。
“天啊!宝宝是女的,竟然是女的。”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眼底掠过一抹近乎痛楚的表情。“宝宝!”他低
唤一声。“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吗?”
他金童般的笑容隐没了,只得轻轻一叹。
“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愈回顾,愈不是滋味。
“我爱之若弟、怜之如子的宝宝,竟是一个小骗子吗?不,我不能相
信,我无法对自己的心作交代!宝宝,这样重大的事实你因何要瞒我?男
女有别,这是何等严重的问题,你竟然┅┅你总不会连自己是男是女都搞
不清楚┅┅”
他猛然触悟过来,眼睛眨了眨,眼里立时泛上了一层光辉。
“这┅┅这有可能吗?”
他停住了思绪,静静的由外厅望进内室,看不清床上人儿,只瞧见床
柱,他却看得那么专注,一双明眸在暗沉沉的夜色下发着微光,闪烁着、
清幽的、奇特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解释。”他悄言。
卫紫衣不愿相信善良天真的宝宝会撒下这么离谱的谎言。再说,他是
老江湖了,有人女扮男装不可能完全看不出来,男的就是男的,女的就是
女的,自幼养成的举止动作,不是改换身分便能立即见效,总会露出一点
蛛丝马迹。可是,宝宝没有,他一切都那么自自然然,就像一个小男孩,
卫紫衣本身或许会因喜爱宝宝而护短,但展熹、席如秀等人不可能也老糊
涂了,偏偏没一人怀疑宝宝的性别,因为,宝宝太真了。
若非他真不知自己是女儿身,便是自出世就被当成男孩子教养,又是
在少林寺里长大,糊里糊涂错当自己是男的了。
“宝宝啊,宝宝!”迎着外面深夜的、清朗的凉风,卫紫衣深吸了一
口气。“你这号小迷糊,本身已经够精采了,竟连性别身分都精采得醒人
耳目。”
他摇摇头,想强迫自己面对事实般的又走进内室,站在床侧,以全新
的目光将宝宝重新再打量了一次,又惊喜,又惬意,又刻骨铭心的凝眸注
视。
“我是糊涂了,先入为主的认定你是义弟,其实,你的五官、你的身
形和你的嗓音,分明便是女儿家才会有的。”
这么一想,便豁然开朗了。
衙紫衣是个成熟明理、精明世故的男子,马上了解有件事非立即办不
可。
“宝宝,你醒来!宝宝,你不能睡在我床上!”他仆过去轻喊她,她
没醒。“宝宝,不管将来的结果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因今日的无知而造成
遗憾。迟早,大夥儿都会知道你是女娃,万一被人发现你曾与我同眠,你
的名节不保。”
他将她整个人轻抱起来,这一震动,宝宝有一点点醒来,眼睛半开半
合,神志未清。
“大哥还没睡呀?”
“快了,我先送你回房。”
“不,不要嘛,说好了跟大哥一起睡。”
“宝宝知道自己是男的或女的?”
“我是男的啊,大哥好糊涂,少林寺里只有男的没有女的。”
“同为男子,宝宝为何不爱红粉佳人,斥之为女妖精?”
“我偷偷告诉你哦,我爹说我今生不能有娶妻之想,若娶妻必定招来
不幸,所以,我才不爱女妖精呢!”宝宝满足的更缩近卫紫衣的胸膛。“
我有大哥就好了嘛,胜过女妖精一百倍。”打个呵欠,又爱睡了。
卫紫衣沉默了。解开心中的谜,问题仍然存在着,宝宝错当自己是男
孩,丝毫没有女性自觉,要如何唤醒她呢?他头大了。
一夜无眠,只有灯依旧。
祝香瑶亲自炮制六色糕点,由椿雨提着,来到黑云楼回礼,答谢昨夜
为她举办的盛会,表现出她温柔娴淑的一面。
马泰在大厅招待她,命小厮奉茶。
“马大哥,不知我是否来得晚了,大当家和宝少爷已用过早膳了吗?”为了顺利入主黑云楼,她必须讨好卫紫衣身边的爱将。
“不,姑娘来得正是时候,我马上去请魁首下来。”
“有劳马大哥。”
马泰有点受宠若惊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搔搔后脑勺,一转身,差点
和宝宝的侍儿小棒头撞在一起。
“马泰,你走路不看路吗?”小棒头个子矮,嗓门却挺尖的。
“奇了,你要进来,我要出去,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儿,你会没瞧
见?你大概昨晚没睡好,眼睛花了。”
“我看你才眼花了呢!”小棒头有点暧昧的看了活色生香的祝香瑶一
眼,以手肘轻撞马泰。“瞧你这傻大个,瞧美人瞧得眼花缭乱。”
“小阿子胡说八道!我没空理你。”马泰出厅而去,走到书房后的楼
梯上楼,心想魁首今日晏起了,不知什么缘故。
小棒头也不去理他。他今年十六岁,心无城府,人很老实,是宝宝游
街时偶然捡到的乞儿,宝宝爱他双眼澄澈清明,无一丝卑琐相,便带了回
来。卫紫衣让他领一份月俸,专门伺候宝宝,他对宝宝可是十二万分之忠
心。
他自然晓得小主人的心病,对“女妖精”也就没什么好感,看到祝香
瑶如此“贤慧”的举动,不免警惕在心。
椿雨瞧了小姐一眼,心里有数,走向前去笼络他:“小棒头,麻烦你
去知会宝少爷一声,说我家小姐得知宝少爷喜爱吃零食糕点,特地亲手炮
制了六样,不知合不合他的胃口,请他下来品尝、品尝。”
哇!这女人好厉害!小棒头对祝香瑶的智慧油然生出敬意,投其所好
,攻敌所弱,厉害、厉害。卫紫衣对她的印象原本就好,看到她“爱兄及
第”,自然更加感动。
“宝少爷的品味可是很高的,一般手艺最好别拿出来献丑。”
“不试一试怎知道呢?”椿雨依然笑眯眯。“有哪六样呢?甜的有桂
花凉糕、梅花烙饼和蜜枣糕,咸的有千层酥、肉沫馒头和小金塔;另外还
煮了一壶杏仁茶,清肺润声。”
“可真够用心。”
小棒头觉得有必要提醒宝宝一下,连忙回楼上去。
椿雨这方垮下脸来。“一个小奴才也敢这么刁,全是主子没教好。小
姐,害你受委屈了,婢子真该打。”
“算了!一个小奴才不值得我生气。”
“小姐大人能容,婢子却着实不服气,应该让大当家来评理。”
“先不要多生风波,徒招来搬弄是非的臭名。”
“说的也是。只要小姐能抓住大当家的心,看还有哪个奴才敢对小姐
出言不逊。”
“死丫头,要你贫嘴!”祝香瑶嗔道:“这话若教人听去,岂不羞死
了。”
椿雨轻打面颊一下。“该打!应该改成:一旦大当家深深迷恋上我家
小姐,我椿雨婢子在下人里头也算有头有脸了。”
祝香瑶又是羞,又是甜蜜,又受不了她逗趣的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
来。
“但愿好事能成。”
主婢俩共同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马泰吹熄烛灯,侍立在一旁。
卫紫衣一夜没睡,精神却很旺盛,显然一夜的深思已经解答他心中的
难题。
“祝姑娘来访?”
“是的,而且十分有诚意,亲手烹早膳请魁首和宝宝共享。”
“她太客气了。”奇怪,只隔一夜,他对祝香瑶的印象已模糊了。
马泰却十分赞叹。“祝小姐不愧是名门闺秀,称得上是有教养的淑女。”女人爱上卫紫衣是啥模样,马泰可见多了,就属祝香瑶最令他有好感。
“哦,”卫紫衣一面更衣,一面问他:“你很喜欢祝姑娘?”
“魁首取笑了,我哪敢高攀千金小姐,我是代魁首高兴,祝姑娘青春
貌美、温婉贤慧,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天底下的好姑娘也太多了,我娶得完吗?”
“但眼皮子底下就这一位啊,是好是歹总可以看清楚,而且“近水楼
台先得月”,大夥儿都这么说。”
卫紫衣又“哦”了一声。“若拿宝宝和祝香瑶比,你们又偏向谁?”
他说这话时,脸上现出了一种幽秘的笑容。
“自然是爱宝宝多些。”马泰一想又不对。“可是宝宝这小捣蛋,怎
能拿来和祝姑娘相比,差太远了┅┅”
“好哇!”秦宝宝应声出现。“背后说我坏话,真是小人。”倏地踢
了马泰一脚,见马泰痛得单脚跳地,又忙得想揉脚疼,弄得好不狼狈,他
才咯咯笑起来,躲到卫紫衣怀里。“马泰欺负我,大哥怎地不罚他?”
卫紫衣闻言失笑道:“你不也还他一脚,扯平了。”
“就是说嘛!”马泰嘀嘀咕咕:“我老马不算是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骂人都是光明正大的骂,你从头到脚没一根骨头不淘气,不是小捣蛋又
是什么?”
宝宝吐吐小舌,不信他。
卫紫衣牵住他的手,含笑道:“你今日很有口福,祝姑娘知道你爱吃
什么,特地做来给你品尝,你和我一同下去。”
“她干嘛巴结我呀?难不成她在暗恋我!”
卫紫衣大笑。“很是,很是。”马泰则差点月兑了下巴。
宝宝也觉好笑:“都怪爹娘把我生得太俊,害我小小年纪就要饱受被
女人倒追之苦。”
卫紫衣更是笑不可抑。“够了,宝贝,我们下去吧!让客人等太久,
人家会笑我们不懂礼数。”两人相亲相爱的携手走了。
马泰咋舌自语:“没想到宝宝这么自恋,以为人家姑娘会看上一个小
毛头,他在开玩笑吧!魁首也怪,一味偏袒宝宝,看来对祝姑娘是没啥情
意,唉!可惜啊可惜。”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在念什么?”
战平捧了三册《湖海卷宗》进来,对他的失常投以一瞥。
“嘿,老战,你来得正好。你觉得魁首和祝姑娘是不是很相配的一对?”他急于寻求一名赞同者,以示自己眼光不差。
战平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这与我何干?”
“咦,你怎么这样说话?我的魁首,也是你的魁首,慎选魁首夫人可
是大家共同的心愿,假使不慎娶来一名凶婆娘,你我的日子会好过吗?”
“无聊!庸人自扰之。”战平连笑脸都懒得给一个。
“这话什么意思?”
“魁首的亲事几时轮到你作主?要你枉操心。”
也对,他热乎个什么劲儿?马泰搔了搔脑门,傻笑一会。
“实在是祝姑娘太好了,使我忍不住┅┅嘿嘿!”
战平一向冷眼待人,一颗心温温的,从没对谁热乎过,只有卫紫衣能
今他甘心卖命,只有宝宝的如铃笑语能使他破颜而笑。祝香瑶对他示好,
他没感觉,因为不干他的事,不论卫紫衣娶谁为妻,他都会对魁首夫人尽
忠。
“对了,你拿这些上来做什么?魁首正在忙着呢!”
“他昨日吩咐我今天拿上来,夜里要看。”
“你可知要查些什么?”
“大概是“黑蝎子帮”近年来的动向。”
卫紫衣在江北各地布有眼线,除了负责通风报信,另外还有把江湖上
大小点滴新闻汇报上来的重任,由专人誊录、整理,便是历年来的《湖海
卷宗》。单凭这份心细与远见,随时都能够掌握天下动向,难怪卫紫衣年
纪轻轻的就能在江北威霸一片天。
马泰闻言又燃起希望。“看情形,魁首对祝姑娘的事情还是很热中嘛。”
“我奉劝你少瞎热心。”
“怎么?”
“小心宝宝拿你开刀!”
战平说话向来点到为止,不肯浪费唾沫,说完便自顾去忙了。
马泰经他点破才如梦初醒,一想到宝宝耍人的花样,他不由打了个冷
颤。
“又不是我要娶老婆,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嘿嘿,还是算了吧!”果
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对祝香瑶的“亲切”不敢再感动莫名。
干活去吧!马泰。
半个时辰后
战平领着小棒头进书房,面见卫紫衣。
“你到门口守着,别放人进来,尤其是宝宝。”
“遵命。”
战平走出去,合紧门扉,屋里只留两人。
不知怎地,小棒头感觉毛毛的,气氛很不对劲。卫紫衣的目光冰冷,
几乎已起杀机的盯住他,高大结实的身躯在矮小瘦弱的他面前走动,使他
错以为自己是小绵羊误入虎穴,已经没有生机了,差点尿湿裤子。
“大┅┅当┅┅家┅┅”牙齿打颤,话也说不出来。
“闭嘴!”
卫紫衣紧抿双唇,威仪逼人,一时空气凝重沉寂,令人透不过气来。
小棒头不寒而栗,身子哆嗦似秋风之落叶。
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卫紫衣怨恨,真的,魁首真是以要将他碎尸
万段的怨恨眼神看他,他知道他完了,一脚已踏进棺材,不由在心里暗暗
呼救小主人。
奴才岂敢与魁首争公道,他只有等死了。
突然,卫紫衣握紧双拳重重地敲在桌上,桌子剧烈震动,连碧玉纸镇
都弹了起来。
“你这狗奴才,着实可恶又可恨!”
小棒头应声跪倒。“大┅┅”
卫紫衣虎目一瞪,他马上垂头不敢再出声。
这个小棒头,是宝宝的贴身仆人,服侍宝宝饮食起居,乃至更衣沐浴
,必然早已发觉宝宝是女儿身,而他竟敢不声不响,一直偷窥宝宝自己也
不自知的隐密。卫紫衣难以按下心头怒火,杀机亦起。一想到宝宝尚未发
育的小身子,全被这狗奴才看在眼里,意婬在心,他无法不赶尽杀绝。
“你说,”他的声音冷酷严厉。“你多早以前已发现宝宝的秘密?”
“什么┅┅秘密?”
“还敢装蒜!我老实问你一句话,宝宝是男孩是女娃?”
小棒头懂了,马上磕头如捣蒜。“魁首饶命!求你不要杀我。”他激
动得语无伦次。“我绝不敢冒犯宝┅┅宝姑娘,我┅┅我也是女扮男装┅
┅”
“什么?”这可是奇中奇了。
“我是一名孤女,十二岁便开始在街上流浪,为了方便找活计,也怕
有人心怀不轨,所以便把自己扮成男的,四处找工作打零工,时常有一顿
没一顿,不得已才乞讨,直到遇见命中的救星。魁首,我可以对天发誓,
若有一字半语虚假,愿遭五雷轰顶!”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她赶紧举衣
袖擦拭。“打死我也不会作出伤害宝姑娘的事情,她那么天真无邪,完全
没意识到自己是女儿身,我又怎敢去点破呢?”
她没注意到,当她抽抽噎噎之时,已不由自主流露出女儿态。
书房内一片沉寂,一会儿,卫紫衣放声大笑起来。
“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子午岭”上这许多老江湖全教你骗过去,
实在好笑。小棒头,你简直扮得太像了。”
小棒头知道危机已除,嘴角微露羞涩笑意。“刚开始是很不习惯,随
时提高警觉,怕被人看穿,后来日子久了,自然而然便当自己是男的,很
少去想回复女儿身的事。”
“你起来吧!”卫紫衣的脸色已完全恢复乎时温和的模样。
“是。”小棒头温顺的站起来,即使卫紫衣对她和言悦色,她一样敬畏若神明,不敢得意忘形,更何况,
卫紫衣根本很少理她,只当她是宝宝的影子。
“你回去准备一下,限你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改换女装,不得再易装骗人。”
“是,那宝姑娘┅┅”
“她仍旧是宝少爷。记住,留心你的舌头,不许多嘴。”
“知道了。”
卫紫衣挥手命她退下,独自留在书房里沉思。
他不急,也不忍吓着宝宝,此事唯有一步一步慢慢来。幸亏小棒头亦
是女娃,女扮男装多年,一旦改换性别,必然使宝宝震惊,但愿时日一久
,能在日常生活的潜移默化下,让宝宝发觉到自己的异常。
让人头疼的秦宝宝,永远都是这样精采绝伦,教人为她劳心又劳力。
叹口气,卫紫衣只有安慰自己“能者多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