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阎月看著脸色有点难看的男人低问。
风青阳紧握拳头,极力忍耐走上前揍人的冲动。“我碰到个熟人,有段非要解决不可的恩怨。”
指节发出的“喀喀”声响隐约传来,阎月感觉到他浑身散发著怒气,平时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模样,这样认真严肃的风青阳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她下意识想令怒不可遏的男人冷静下来,不及细想便伸手轻握他的拳头。
“我不管你与谁有何恩怨,请你谨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与立场。”
淡漠的声音与冰冷的柔荑起了若干作用,风青阳对上她黑白分明的水眸,如镜子般清澈无波的黑瞳正反映出自己吓人的阴蛰脸孔,他蓦然惊醒过来,睨著她的眼神越加深邃复杂,像是在思忖考量什么似的。
就在两人四目交投、气氛有点诡异之际,一道雄壮老迈的声音突然介入,两人霍地转头,迅速武装戒备。
“哎呀!瞧瞧是谁来了?’一名两鬓斑白的老先生满眼倨傲,脸上尽是不屑的神色,而陪伴在他身旁的男人则内敛深沉得多,墨镜底下一条触目疤痕沿左额角斜下至颚骨,让男人看起来有一股肃杀之气。
“原来是阎家世侄女,如果你不是长得很像你那福薄命薄的母亲,我还认不出来呢,呵!呵!”
老者神气活现的嚣张笑声与跋扈态度让风青阳皱眉,这个面目可憎的老人应该就是黑煞盟的会长陈伯坤,而身旁的“危险份子”极有可能是贴身保镖鬼煞。
风青阳睨著默不作声的阎月,虽然一贯面无表情的她看来并无异样,不过仍握著他拳头的小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反手与她十指交握,再用力收拢五指给予她安心的力量。
“阎帮没人才了吗?竟要你这个女儿家来抛头露面,你哥哥为何不亲自来?”瞧阎月不发一言,陈伯坤更为得寸进尺,洋洋得意地轻拍额头奚落道:“哎呀!我真是健忘,不好意思,忘了令兄是残疾人士,不能走路的人怎能出来见人麻,不怕遭人笑话、被看不起吗?”
在寿宴上闹事不单扫了主人家的雅兴,还摆明不给面子,阎月才不会不懂分寸地干出这等不识大体的事来,不过气是可忍,孰不可忍,尤其遭到侮辱的还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四肢健全的人也不见得不会丢人现眼、当人笑柄。”阎月冷哼一句,不屑再看一眼无知的老人,拖著风青阳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陈伯坤当场气得脸色发绿,却碍于颜面而不便再纠缠下去,阎帮近日来的大肆报复已让他气得半死,想不到现在又被个小女娃抢白。哼!如果他们以为黑煞盟好欺负便大错特锴了,他定会教这些初生之犊加倍奉还,大家尽避走著瞧。
豹兴盟会长齐老大是个面慈心精的健壮老人,他饱满红润的和蔼脸容总是挂著可亲的笑容,因而有齐老佛之称。
“齐老先生,我谨代表阎帮恭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阎月恭敬地祝贺。
懊个标致的女娃,眉宇间更有股坚毅不屈的傲气,女子从容不追的淡雅漠然教齐老先生一眼便喜欢,满心欣赏这个沉著冷静的小辈。
“客气,客气,阎副帮主赏面光临寒舍,有什么招呼不周的,还望见谅。”齐老先生没有摆出长辈或老大的架子,客气有礼如平辈待之。“青蓝,你替我好好招待阎小姐。”
“是。”随侍在身旁的俊美男子,一派温文儒雅地颔首。
“恕我先失陪了,阎副帮主请便。”留下三名年轻人,齐老先生招呼其他宾客去了。
风青蓝好整以暇地看著数月不见的堂弟风青阳,他的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无的轻蔑笑容,大方接受堂弟杀人似的怨愤目光。
纵有满月复憎恨敌意,恨不得狠狠教训眼前一脸挑衅的男人,不过风青阳始终强忍住一口气,极力压下挥单相向的冲动,并没失控。
久候不到堂弟发难,风青蓝很快转移目标,盯牢艳光四射的美丽女人,禁不住心痒难耐。“阎小姐,赏脸跳支舞吗?”
“当然。”为了避免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阎月决定接受邀请,她瞥一眼铁青著脸的风青阳后,随男子步人舞池。
本来风青阳不打算出席这场寿宴,他毕竟是风家的人,并不想和黑道帮派扯上关系。如果不是赫钰连有事不能陪伴阎月出席,以及深知黑煞盟的人会在场,他说什么都不会应允出席。那么他便不会在此刻碰上风家的叛徒,那个风家一直在追捕的男人,并得知他投靠了华兴盟,到底真的只是巧合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猎人猛追猎物的嗜血目光,紧盯著舞池上的一对男女,风青阳冷眼看著男人对女人垂涎欲滴的恶心嘴脸,还有藉故占便宜的毛手毛脚,便感到心中冒起一股无名火。
风青阳随便邀请了一位早已对自己猛流口水的女士共舞,很快地翩然舞至阎月身边,然后什么都没说便强势地交换了舞伴,他硬把阎月带入自己怀里舞开去。
不管他的行为是否无礼,阎月无可否认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面对风青蓝这种精明厉害的角色,即使她格外留神也难免会吃亏。
阎月轻抬羽睫看著不说半句话的风青阳,仍气得牙痒痒的他正死命瞪著刚刚与她共舞的男人的一举一动,她不禁在心里讪笑,即使他在这里张牙舞爪也没用,只有徒增别人的意气风发。
“你这个样子只会助长仇人的气焰,让他更高兴。”阎月冷声劝告。
她的话仿如冰水浇下般,把他的满腔怒气扑灭,风青阳出奇地冷静下来,并且把注意力拉回,他端详着面不改色的她,表情不自觉放柔。
“小心风青蓝,他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
阎月一怔,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流悄悄滑过心田,她迅速别开脸隐藏好心事,这个男人浑然不觉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居然还有空闲管别人的事情!“你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自己多留神吧,毕竟你现在身在华兴盟的地盘上。”
他半眯着眼眸促狭地笑问:“你在担心我吗?”
她才没空干这种蠢事!阎月丢给他一记冷眼,表情明显在挪揄他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风青阳若有所思地睨着这个冷静、理智都过剩的女人,唇边的笑意越发耐人寻味,害得阎月感到头皮发麻,终于沉不住气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其实你并不怎么热衷于报仇。”他洞悉人心的瞳眸丝毫不放松地瞅着她瞧。
阎月微蹙眉头,以崭新的目光评估他,这个男人似乎不如外表般轻佻大意。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和默然不语,令风青阳确信自己的猜测。“是我的错觉吗?”
“当然,所有曾经对不起阎帮的人,我们都不会放过。”阎月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
风青阳笑而不语,明显瞧出她在口是心非,如果她真的对黑煞盟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话,就算她自制能力再好也不可能对仇人视若无睹,她应该和他一样在意对方的存在,甚至压抑不下愤怒失控的情绪,即使只有一刹那、一点点,但她却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没有在宴会里逗留太久,阎月便和风青阳离去,可是他们却不是真正离开齐家大宅,而是绕道转往大宅深处。
早已在会场外恭候的两名男子领着他们穿过了花园,笔直走往齐宅更里面的房间,尽避风青阳感到纳闷,却深谙自己没权过问,他只能在心中暗忖阎月的神秘行径,可能是要秘密会见华兴盟的什么人吧。
在走廊上某个房间门前停下来后,阎月向风青阳交代。“你在这里等我。”
“我不能放着你一个人不管,让我陪你进去。”其实风青阳也不想介入,不过职责所在,他没办法枉顾她的人生安全。
“不用,连在里面。”
什么?那个赫酷男竟然已经先他们一步到达,他不是有什么要务在身不能出席寿宴吗?知道自己被阎月和赫钰连要着玩,风青阳顿感不悦,他们果然在设计他什么,但真正的意图为何?难不成……
“堂堂风大少爷,何时变成站岗的守卫了?”
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打断风青阳的思绪,优雅地信步走来的男人揶揄着他。
“总好过某人沦落到要当别人的走狗。”正用目光杀人的风青阳口气冲得很。
风青蓝不以为然地耸肩。“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一样狂妄任性。”
“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堂兄,虽然我只长你一岁,但我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像中还要深。”风青蓝一副以兄长自居的模样,仿佛两人是在闲话家常。
看他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善良脸孔,风青阳感到厌恶。“哼!自你出卖家族、杀害至亲来换取权势地位的那一天起,你就再也不是风家的人了,我也没你这种冷血堂兄。”
“对你这个天之骄子、一出生便拥有全世界的男人来说,当然无法理解我的所作所为。”风青蓝表情一沉,处心积虑夺权篡位的大计被毁于一旦,该怨愤的人可是他。
“如果你想要当风家继承人,你大可堂堂正正出来竞争,拿出实力让爷爷他们认可你,我绝不会反对阻挠。”风青阳才不希罕当继承人,早知堂兄如此渴望继承家业,他一定会大方退位让贤。
“别让我更加瞧不起你,天真的大少爷。”风青蓝嗤之以鼻。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风家有什么对不起你?老爸待族人一向不薄,从没亏待过你们半分。”
“不薄?”风青蓝挑眉讥诮。“在风家当个任劳任怨的义务白工;永远出不了头也叫厚道?!”
“从没有人如此看待过你。”
“我明明是风家的长孙,论年龄资历、能力才干,甚至是责任心、承担力,你没一样可以比得上我,但老头子们偏偏认定你是继承人。不管你有多叛逆任性、轻佻莽撞,整日只顾吃喝玩乐不求上进,他们就是要宠你、依你,什么事情都不劳所获的你,又怎能明白无论我如何努力付出、表现优秀,也无法得到回报的滋味。”风青蓝愤恨地斥骂,直把心中日积月累的嫉妒和恨意吐露出来。
风青阳感到感然,到底是他们太不了解堂兄的为人,还是他过去伪装得太好了呢?“即使如此,你也不该灭绝人性地想要杀害至亲。”
“妨碍我前进的人都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直截了当地消来掉是最佳的方式。”风青蓝一脸冷酷无情。
他的态度惹怒了风青阳,他一个箭步上前揪着风青蓝的衣领。“这个世界不是为你这种人渣而存在的。”
“如果你想较量,我随时可以奉陪。”风青蓝撇撇嘴角,自信自己的拳脚功夫绝不会输给堂弟。
不过齐家守卫已上前,想要加以阻止。
风青蓝扬扬手示意他们不要插手,再用力拍打掉风青阳的手掌,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衫。“不过很可惜,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奉陪,改天有机会我再陪你这个大少爷好好玩一玩。”
“我一定会亲手把你逮回风家接受审理,要你跪在先祖牌位前,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风青阳义愤填膺地撂下话。
“真令人期待哦,不过希望你的表现不会教我太失望。”风青蓝神色睥睨,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转身进入房间前,无端蹦出一句话来。“差点忘记告诉你,阎大小姐我要走了。”
他是什么意思?风青阳来不及问清楚,风青蓝的身影已然消失,尽忠职守的守卫站在关上的大门前把风。
安坐会客室等候的阎月和赫钰连一同站起来恭迎。“齐老先生。”
“坐,别客气。”从另一扇暗门现身的齐老大颔首,在专属的雕龙椅坐下,风青蓝则站在一旁。“恕我今晚招待不周,怠慢你们了。”
“齐老先生太客气了。”
齐老大睿智的眼眸打量着两位气定神闲的年轻人。“女娃,你多大了?”
“阎月已经二十三岁了。”阎月神色自若地回答,并没把纳闷诧异的情绪泄露出来。
她年纪已经不小,可惜在老人家面前仍然只是稚女敕的女娃,齐老大豪迈地笑起来。“呵!呵!真年轻呀,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真是年少有为。”
“齐老先生太过奖了。”
看来齐老先生满喜欢大小姐的。赫钰连轻推眼镜思忖,老人家果然如传闻中不拘小节、豪爽阔气,有着光明磊落的侠士作风,是阴险狡诈的小人远远比不上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不认老也不行,我和老陈也是时候退下来享福,把机会让给年轻一辈了。”齐老大快人快语,说话不喜拐弯抹角。“不过阎帮有资格取代黑煞盟吗?”
“我们阎帮绝对比黑煞盟优秀,只要齐老先生给予机会,相信我们定能建立良好的盟友关系。”阎月深谙在这种正式的交涉会谈中,绝不能表现得太谦逊,不然只会令对方感觉欠缺自信与诚意。
“很好,我欣赏有自信、积极进取的年轻人,但凡事不能只用嘴巴说,要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阎月和赫钰连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缓缓道来。“最近我们一口气并吞了黑煞盟多个盘踞地,阎帮现在的实力已经凌驾在黑煞盟之上。”
“虽然你们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但别忘记黑煞盟的根基始终深厚。”齐老大漫不经心道:“刚才老陈还一直拉着我抱怨,说什么现在的小辈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定当好好教训他们,把损失的加倍讨回来呢。”
“多谢齐老先生提点,轻敌是兵家大忌,我们一向铭记在心、引以为戒。”阎月心中明白齐老大的好意。“正因为黑煞盟的实力不容小觑,所以我们才更想借助贵帮的帮忙。”
“我们和黑煞盟建交二十载,关系一直良好,现在若无缘无故转换合作对象的话,恐怕难以对帮内的兄弟们交代,尤其盟友又是名不见经传的新兴帮派,如不拿点成绩出来,怎能教人心悦诚服?”齐老大轻抚着下巴,把问题丢出去。
阎月随即意会过来。“如果贵帮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我们,阎帮上下定当全力协助。”
不错,他就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齐老大十分干脆地开出条件。“我们华兴盟后天有个交易,不过根据可靠的消息回报,对方打算来个黑吃黑,如果你们能顺利替我们完成这宗交易,把货物安全带回来,我相信帮内的兄弟不会质疑阎帮的诚意与实力。”
他们根本没选择的余地,即使华兴盟开出再苛刻的条件或是再艰难的考验,他们都得通过,凭着多年相处的了解,阎月很快从赫钰连眼中获得这个共识。
“没问题,我们非常乐意帮忙。”
懊!够爽快,做大事的人就该果敢决断,不可以婆婆妈妈、畏首畏尾,他果然没看错人,这个小女娃是个人才,齐老大越看阎月越顺眼,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媳妇的话,他就有福了。
“那么这次交易就全权交给你们负责,劳烦阎副帮主负责总指挥,青蓝会带领华兴盟的弟别门从旁协助。”
“是,我们一定不会令齐老先生失望。”阎月保证。
“详细的行动安排青蓝会和你们进一步商讨。”齐老大示意。
“多谢齐老先生给予机会。”
“我衷心期待能与你们合作。”齐老大站起来,身为宴会的主角他可不能消失太久。“替我问候令兄。”
抱送齐老先生离去,风青蓝随即把交易的资料交给阎月,所有相关事宜基本上已安排妥当,就只等后天的到来而已,阎月美其名是总指挥,实际上只是要她亲自出面进行交易,好测试他们的胆识与应变能力。
“这次交易中,看来唯一对我们不利的因素应该是要在海上进行,变幻莫测的天气将难以预估,而且我们不会有任何支援。”赫钰连分析,近来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再加上九月正是台风的季节,届时天气如何谁都说不准。
阎月知道即使水性再好的人,要应付恶劣天气也不是易事。“我们只好速战速决,尽量不要拖延太久。”
“放心,华兴盟已经把对方的底细模得一清二楚,不论实力或人数都是我方占优势。”风青蓝一点也不担心,齐家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不会随便让兄弟们送死。
“你好像很信任华兴盟。”赫钰连话中带刺。
风青蓝迎上赫钰连那双满是挑衅的锐目,彼此暗中较劲,这个冷酷的男人又是一个棘手的角色。“我绝对不会质疑自己所选择的东家的实力。”
“那最好。”赫钰连抿嘴冷笑。
风青蓝不和他计较,将视线转移到阎月身上。“我会在这次交易行动中取走我的‘回礼’,你们没问题吧?”
彼此心照不宣他所指的回礼是什么,也不必惊讶这个男人十分工于心计,风青蓝想来个顺水推舟、借刀杀人,把一切撇得干净俐落。
“当然,只要你不要扯我们的后腿。”阎月并不笨,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只要能顺利完成交易,其余的事情她不会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