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麻疹会有两到三个星期的潜伏期,接着才会发病,通常会先发烧,颈颊等部位也开始长出疹子。
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召夜原本并没有打算要住院,却被秦梦宝以强迫的方式,安排住进了他隔壁的病房。
半夜,高烧和发疹子的不适,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闭着眼的她仍能从脚步声辨别出,走进她病房里的人并不是护士。
她不动声色,想知道闯进她病房里的人打算做什么。
来人刻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额。
“奇怪,温度怎么还这么高?护士不是给了退烧药吗?”秦梦宝轻声咕哝。
放在她额上的手轻柔的为她拨开覆住前额的一绺短发,俯,以自己的前额再测了一次她的体温。
“会不会是医生开的药没效?”他自言自语着。“明天再跟医生提一下好了。”他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的滑过她的脸颊,逗留在她粉女敕的樱唇片刻。
尽避阖着眼,召夜仍可感受到有一双灼灼的眼注视着她,有一只手轻轻的为她拢了拢被单,温柔的轻抚着她的发丝。
停留了半晌,离去前,秦梦宝轻言细语的呢喃着,“祝妳有个好梦,”顿了下他再补上一句,“希望妳的梦里有我。”这才悄悄的离开。
在他走后,她睁开了眼睛,侧首望向门口。
由于她睡觉习惯熄灯而眠,所以病房里的灯全关了,从门缝底下可看到医院走道的灯仍亮着。
她探手模了下秦梦宝方才抚过的前额,刚才他俯下头时,吓了她一跳,以为他要吻她,结果他只是想测量她的体温,但用这种方法量,也未免太……
虽这么想着,却有一股暖意荡进她心底,睡意突然来了,临睡前她喃语道:“我才不要梦到你,有你的梦那可就不叫好梦了。”
她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早上,来探病的飙风,一进来便从垃圾桶找出一包药,拿到她面前笑咪咪的问:“召夜,请问这包药怎么会“不小心”掉进垃圾桶里了?”
她和霓幻小时候都得过德国麻疹,所以终生免疫,不用担心再被感染,医院才肯放他们进来探病。
一见飙风手上的那包药,召夜脸色微变,支吾的道:“呃,那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别人丢的吧。”
“骗肖ㄟ,妳住的是单人病房耶,除了护士之外,请问哪来的别人?莫非是其它病房的病人,闲闲没事特地拿了包药跑来妳这里丢?”
“也许是护士丢的,或许那包药用不到了所以就……”
“可这里面的药跟医生开给妳吃的一模一样,怎么会这么巧咧?”飙风另一只手里拿着另一包相同的药。
瞪着那包药,召夜一时哑口无言,万分后悔不该告诉飙风她住院的事。
“妳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怕吃苦的东西怕得要死,生病的时候也非得人家盯着妳吃药才行,要不然不是全被丢进垃圾桶,就是冲进马桶里毁尸灭迹。”
一起长大,她自然非常熟知她的毛病。
“真不懂妳耶,都这么大了还怕吃药,也不怕人家笑话,而且这药又不像苦瓜一样有什么特别的苦味,妳在怕什么?”
“那药比苦瓜味道还差,就算我很快的把它们吞进去,嘴巴还是会残留着药品的味道,恶心得让我反胃。”瞪着飙风手里的药包,召夜的眉心蹙了起来,她望向一旁的霓幻,可怜兮兮的用眼神求救。
霓幻笑了笑,温言道:“妳在发烧,吃了药对妳会有帮助。”
“但是吃了那些药会让我的脑袋昏沉沉无法思考。”她仍企图找出可以不吃药的理由。
飙风轻斥,“拜托,小姐,妳在生病耶,不好好休息还要思考什么?来,乖乖把药吃了,吃完药就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不容她反驳的说着,她倒来一杯水,给她配药。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知道召夜肯定没乖乖吃药,所以一过来的时候,在护理站就先向护士再要了一包药。
秦梦宝在一旁看着召夜拧紧秀眉,一副被逼上刑场的痛苦模样,很惊讶她居然会这么讨厌吃药,也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医生开的药没效,根本是她半颗都没吃。
被逼着吃完药,召夜的小脸全都皱在一块,飙风再倒来一杯水给她。
她连喝了三杯,才觉得稍稍冲淡嘴里的药味。
霓幻柔声开口,“召夜,这几天妳就在这里好好静养,什么都别想,珠宝内衣的事,我们几个会抽空过去调查,妳别担心了。”
秦梦宝冷冷的出声,“很抱歉,当初我和召夜的约定,是由她来执行,其它的闲杂人等请勿插手。”
方才召夜看向霓幻求救的眼神,令他感到很刺眼,一想到他们之间也许有什么暧昧的情愫,他就浑身不舒服起来,巴不得立刻把他赶走,不希望他再出现在召夜面前。
飙风不以为然的道:“什么叫闲杂人等,我们跟召夜亲如一家人耶,何况,只不过是要找出那件珠宝内衣的下落,是召夜找到的或是我们找到的,有什么差别?如果你担心我们会向你另外要求其它的代价,这点你尽避放心,我们的目的是那枚紫玉花瓣,其它的什么都不会向你要求。”
秦梦宝不为所动,依然坚持。“当初跟我订下约定的人是召夜,如果换由你们其它人来替代,那么这项约定就不算数了。这就像订合约一样,如果屡约的人不同,内容自然就需要另外再议。”
“喂,我说秦梦宝,你这根本是存心……”
霓幻拦住飙风的话,了解的笑道:“飙风,算了,既然秦先生坚持,我们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召夜,我们先回去了,妳好好休息。”
飙风跟着霓幻出去前再道:“召夜,我明天再过来看妳。”
“不用了,飙风,”召夜连忙摇手,“我不在的这几天,霓幻一定很忙,妳有空的话,还是留在采梦斋帮霓幻好了。”
“好吧,”看穿她的意图,飙风笑说:“不过我会特别交代护士,吃药时,一定要亲眼盯着妳把药吃下。”
呃……不要,她最讨厌吃药了。
一到吃药时间,用不着护士看着她,秦梦宝便会来盯着召夜。
她恼死了,但又不便发作,以免不小心召来黑暗。
此刻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
“我知道我长得帅,让妳看得目不转睛,不过请妳先把药给吃了,再慢慢欣赏我。”
他一向都知道自己是赏心悦目的大帅哥一枚,不过眼前的她可就不怎么“好看”了,灵秀的脸庞和身上布满比昨天更多的疹子,多到有碍观瞻,让人不忍猝睹,看多了恐怕还有损视力,虽说他是毫无嫌恶的看着她。
“很抱歉,恕我眼拙,无法看出你究竟哪里帅了,”她板起脸孔。“我只知道你很烦,吃不吃药是我的事,你如果闲着没事做,可以叫你的女友来陪你呀,干么净找我麻烦。”
“我现在最有兴趣做的事,就是盯着妳吃药,”他替她斟来一杯水,“横竖早吃晚吃都得吃,妳不如爽快一点。”
召夜气闷的克制住自己的怒气,这里是医院,她不能随便动怒。“你出去,我要睡觉了。”说着索性拉起被单蒙住头脸。
秦梦宝隔着被单轻轻的搔着她的脸,笑道:“妳再赖皮不肯吃药,我就吻妳哦。”
“你敢!”猛地掀开被单,她圆瞋美目瞪住他。
早上梳洗时看到镜子,连她都觉得全身布满红疹的自己有点可怖,她不懂他怎么能毫无嫌恶的直视着她,还说要吻她,她不信他真的敢吻这样的她。
他一脸痞样的笑瞅住她,“妳想试试看我敢不敢吗?”
他黝黑的眸底闪动着某种异芒,她心头一震,直觉他真的敢这么做,而且还跃跃欲试。
迫不得已,只好拿起药,痛苦的拧着眉吞了下去,然后猛灌着开水,想淡去药品残留在嘴里的味道。
面前突然递来了一颗太妃糖。
“喏,含着它。”
她睐着他,迟疑了下才接过,打开包装纸含进那颗咖啡色的糖果。
浓郁的甜香味掩住了药的味道,果然好多了。
秦梦宝朗笑着在她床边坐下,他将先前藏在身后的那包太妃糖交给她,宠溺的说:“以后妳吃完药就配一颗糖,嘴里就不会觉得苦了。”
接过那包糖,她腼腆的垂下眸,觉得怕吃药的自己好幼稚,竟然还要人家拿糖果来哄她。
“你头上的伤好一点了吗?”只有母亲会在她吃药时拿糖哄她,但自母亲七年前去世后,便不曾再有人这么哄过她了。想起母亲,心里突然有点涩,但嘴里含着的糖却在舌尖适时泛着甜味。
“肿起来的部份消了,只剩伤口还没愈合。怎么了?”细心的留意到她细微的异样,他关切的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妈。”她轻摇着头,有点讶异他竟然看得出来自己方才些微的感伤,“你的伤没事了就好。”
“我看小秦可能还有严重的脑震荡。”方豪的声音从未关阖的病房门口处传来,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看见秦梦宝逼着她吃药的情景,从不可思议,到若有所思的绽起诡笑。
“方豪,你什么意思?”听见好友凉凉的话,秦梦宝没好气的瞋住他。
“要不然你怎么可能一反常态,”看着召夜原本清丽的容颜上布满一颗颗的疹子,方豪微微的移开眼神,不忍多看一眼,“以前只要别人的脸上多长了几颗青春痘,就被你嫌弃到不行,现在你居然可以忍耐的面对她这张脸这么久,还都不觉厌烦,这不是太不寻常了吗?”
秦梦宝觉得方豪根本不是来探他的病,而是存心来拆他的台。他以警告的眼神瞪他,要他闭嘴不要多话。
方豪假装没看到他锐利的眼神,自顾自的再对召夜说:“你不知道这家伙以前有多过份,有一个和他交往的女人可能那阵子火气大,脸上多长了些青春痘,就被他大少爷给甩了。”见秦梦宝脸色难看的微微一沉,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恣意畅快。
百嘿嘿,看吧,风水轮流转,轮他报失恋那日被他狠狠奚落一顿的一箭之仇了。
“方豪!”秦梦宝横眉竖目的睨他。“你什么时候成了长舌的八卦男了?”
方豪无辜的回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以忠厚老实著称的,长舌八卦这种词汇怎么可能用在我身上?!”
不希望好友在召夜面前抖出他更多的风流韵事,他硬将方豪推出病房。
“你特地拨空来看我,走走走,我请你到地下室的咖啡馆喝咖啡。”
一来到外面,秦梦宝根本没有要请方豪去喝咖啡的意思,只有两枚杀气腾腾的利眼招呼他。
“你干么故意在召夜面前说那些五四三的?”
相较于秦梦宝的怒容,方豪显得悠哉愉坑卩了,他好整以遐的笑道:“我哪有说什么五四三,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吗?我记得那个因为长了青春痘被你甩掉的女人,叫杨恩什么的。”
看出他是存心找他碴,秦梦宝送他两记大冰眼。
“你有完没完,想变熊猫尽避说,不要跟我客气。”
他耸耸肩嘻笑着,“小秦,干么这么紧张,连个玩笑也开不起,这次你该不会是玩真的吧?”他倒要看看他这个情场浪子,最后会有什么结局。
“什么蒸的,还煮的咧,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在她面前胡说八道。”秦梦宝严正的说。
“你很清楚的,我这个人一向不擅长胡说八道,那是你的专利,我只说实话。”
“不管你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总之你给我闭嘴不要开口。”想想觉得还是下妥,他索性说:“这阵子你不准出现在她面前。”
方豪抱怨,“哇靠,小秦,你有了爱人就不要兄弟了,未免太可耻了!”心里却偷笑着,他果然陷进去了,看他怎么死,那个召夜似乎跟一般的女孩不太一样,想征服她,小秦恐怕有一场硬战好打了。
也许这次会破了小秦自己的纪录,头一次被女人甩了。
秦梦宝斜瞅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三八了?”他那句爱人的话让他陡地暗暗一惊,思及了父亲对母亲一生的痴情,背脊倏地掠过一道冷意。
他才不要跟父亲一样,一辈子只钟情一个女人,最后还被那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太可怕了。
“我没变,变的是你吧。”方豪意有所指。
“才一出院,妳马上就把医生的话当耳边风了。”秦梦宝不悦的看着召夜。
原本他是想等她的麻疹好全了再出院,但只待了两天,她便不想再留在医院里,吵着要出院。
召夜站在秦红玉房间的窗台下,仰头看着上面的房间,见到他走来收回了眼神。
“我在想,窃贼真的是从这里窜上二楼的吗?”看着他脸上那抹没有掩饰的关心,忆起母亲每回在叨念她时也是这种神色,她脸色不由得柔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的扯起她的手,将她带回二楼的房间。
“别再想那些事了,出院的时候医生不是一再的交代妳要多休息,妳究竟有没有把医生的话给听进去?”
“我已经好很多,没事了。”现下只剩脸和四肢尚有一些疹子未消退而已。
“妳去照照镜子,看看妳自己的模样,那叫没事?”对她丝毫没有省悟到自己生病的事情,秦梦宝锁眉瞪她。“拜托妳去好好睡个觉,别吓人了。”
吓人?她的模样很可怕吗?
“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明白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刚才我到妳房里找妳,没见到妳,吓了一跳,以为妳回去了。”
她失笑的问:“那有什么好吓一跳的?”
“我、嗯,那个……”秦梦宝岔开话题,“在医院时医生不是交代了吗?妳要多休息多喝水,才会好得快,我又没催妳一定要在限期里找出那件珠宝内衣,妳就别再挂心了,好好安心睡个觉,若是真的找不到,顶多……”及时顿住要出口的话。
“顶多怎样?”她好奇的追问。
“顶多……我不会跟妳收住在这里的食宿费,妳慢慢找,爱找多久就找多久,找到天荒地老都随妳高兴。”好险,刚刚差点月兑口要说出顶多他把花瓣送她就是了,所幸他及时打住。
他才不要这样就便宜了那个叫霓幻的男人。
找到天荒地老?召夜蹙眉。
“我可不想在这里待那么久。”若一辈子都浪费在这一件事上,那也未免太惨了吧。
秦梦宝霎时沉下脸。“不管妳有多心急想早点完成任务,总要养好身体才是,否则珠宝内衣没找到,还弄坏了身体,不是得不偿失?”如果让他先查到珠宝内衣的下落,他绝对会藏起它或是干脆毁了它,让她永远找不到,一辈子都得留在这里。
他陡地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竟然想留下她,而且还是一辈子?
急忙甩甩头,想甩掉那令他震惊的怪念头。
“小宝,你亲爱的妈咪回来了。”楼下传来秦红玉高亢的嗓音。
“咦,是我妈回来了,妳好好在房里休息,我下去看看。”说完,他匆匆下楼,不敢再看召夜一眼,不是嫌她丑,而是他被自己方才的想法吓到了。
目送着他几近逃走的身影,召夜走到梳妆台前,睇视着镜中有些苍白的自己,脸上仍有些疹子,不过比起前两日已经好了大半了,要说可怕,也该是那两日比较可怕吧,那时他甚至常和她说说笑笑,还说要吻她,可这会他竟然落荒而逃!
他在怕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