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那块令牌没有在湖里烂透,从这里就算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在四日内赶回来斯家庄,我想大师兄的玉弟是存心想让大师兄赶不上婚宴吧,这样一来婚礼就能顺利举行了。”
小三一边说,一边拈起一块糕点,趁机喂进小五嘴里。
冷不防被塞了块糕饼进口,一向不嗜吃这类甜食的小五一脸嫌恶,吐出来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小三乐呵呵的笑出声,他就爱瞧他一脸为难的模样。
“大师兄觉得他玉弟嘴里的食物比较美味,我也瞧瞧被你含在嘴里的有没有比较可口。”说着,笑咪咪的迎上前,两手按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如猫儿一般,从他嘴里叼走那块甜糕。
艾进嘴里,细细咀嚼片刻,小三颇像一回事的睁大眼。“嗯,滋味果然不错呢。”他眯眸睐向小五的嘴,一脸馋样,似是意犹未尽。
小五那张刚毅的脸孔顿时一红,立刻退开五步,全身警戒,以防他突然欺身过来。
小三立即投给他一记埋怨的眼神。
“我说小五,你躲那么远干么,我身上有跳蚤吗?咱们可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唷,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把过屎尿呢,还不快过来!”芙蓉俊脸一脸幽怨,谴责他的不解风情。
小五沉着脸,一语下发,掉头便走。
“喂,小五,你敢再走一步试试看,今晚我就把你给压在床上!”
小五不仅置若罔闻,遗愈走愈快,身子一纵,须臾已不见人影。
不知从哪出现的杨惑,轻摇折扇笑骂,“小三,你怎么老爱逗小五,瞧,这会儿把他给吓走了。”
小三俊目笑得眯起,“他那个人太正经了,这样活着多累,偶尔寻他开心,找找乐子,人生才不会太无趣嘛。”
“可不要弄假成真了。”杨惑若有所指,微顿了下,又不甚在乎的接着道:“算了,即使弄假成真也无妨,只要你们俩情投意合就好。”
闻言,小三只是弯唇而笑,眸光瞥向坐在亭子另一端,一直没有出声,只是拿着块木头,似在雕刻着什么的大师兄。
“杨叔,你可知道大师兄有何打算吗?”都已过晌乍,他仍没准备要动身离开斯家庄去寻回那块令牌,看样子心底恐怕已有什么盘算了吧。
杨惑瞅了眼任狂,摇首。
“我不知道,不过他应该已有因应的对策了。”
一阵清风将不远处的动静传了过来,亭子内的三人同时凝神倾听。
“少夫人的花轿提早到了!阿春,你快去通知太君,阿丽,你去通知少爷!”
杨惑与小三相视一眼,又看向任狂,只见他仍专注的垂首,雕着手里的那块木头。
已入夜,斯凝玉来来回回在房中踱步,一会儿跳向窗外的清月,一会儿又移回目光,盯着桌案上的烛火。
想了一会儿后,她凝目望向端坐花桌前,正在缝缀衣裳的婢女。
“银儿,我想先同褚姑娘说清楚。”
没头没脑的,一时不解她话中之意的银儿抬起头,纳闷的问:“少爷想同褚姑娘说什么?”
“我是女儿身之事。”
“啊?!少爷想告诉她此事?”银儿闻言一惊,“若是褚姑娘得知实情生气的话,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若不告诉她实情,日后我要用什么借口避去与她洞房之事,难道要我夜夜用药迷晕她吗?”
“可、可……”可了半晌,银儿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
斯凝玉揉了揉额际,“褚姑娘是个明理之人,我想她应该能谅解我的难处。”
想了想,银儿只能说:“但愿褚姑娘真如少爷所说的这么明理就好,那么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我想今夜便去见她。”
“这么快?”
“事不宜迟,再过两日就要拜堂,我想尽快同她说清楚。”
就在她离开斯家庄,前往褚君君暂时落脚的客栈时,另有一人,也在深夜前去拜访……
正要睡下,忽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褚君君机警的起身,一双杏目戒备的瞪着门板。
杵在房内的她,无法看见两名护卫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被制住了,滑坐地上,昏睡过去了,她张口轻唤其中一名护卫的名字。
“张雄,外头有事吗?”
“没事,只是故人来访。”有人出声应道,接着一道人影推开门板,悠然踱进匡里,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燃烛火,瞬间驱走一室昏暗。
褚君君细看之下,蓦然一惊。“你是……任狂?!”这张俊美狂肆的容颜,四年前曾令她暗自惊骇,没想到阔别四年后会再见到他。
“正是在下。”他低笑一声,仿佛很高兴她没忘了他,旋即宛如老友一般,迳自在桌前落坐。“一别四年,褚姑娘倒是益发清丽可人了。”他一派云淡风轻,好似只是来与她闲话家常。
她心头陡起戒心,“任公子深夜来访,不会只是单纯的想与我闲聊吧。”
任狂哂笑着,嗓音异常柔和的提醒她。
“我记得当年离开前,曾经警告过你不准打玉弟的主意,看来你似乎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耳里。”
他那过于轻柔的嗓音,隐隐夹带着一抹危险的气息,令褚君君不由得浑身泛起一阵寒栗。她努力稳住心神,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与我夫君两情相悦,任公子既是我夫君的义兄,理该诚心祝福我俩才是。”
自当年见了斯镇玉后,她便心生恋慕,四年来时常与他书信往返,更常在信中透露情思,屡次暗示,欲与他结为秦晋之好。
可四年下来,他却迟迟没有任何表示。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今年,他派人前来提亲了。
任狂斜眸瞟她一眼,恣笑出声。
“好一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好心的告知你一件事吧,这句话不适合用在你与玉弟身上,因为她永远不可能会是个称职的夫君,你若还对她怀有什么痴心妄想,此刻最好全部打消,否则日后可会欲哭无泪唷。”
“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褚君君凝起眉,总觉得他话里似是另有所指,但却参不透他究竟想说什么。
“你违背我的警告,不仅招惹玉弟,还妄想嫁给她,我本不该轻饶,不过,算你走运,让我发现了玉弟的真实身份,所以,这次我可以饶了你。”
褚君君惊疑不定,“你说他的真实身份?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有另一个身份?”
“若你想嫁的是一个真男人,那么就不该嫁给她,她无法给你一个男人能给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任狂不把话说明白,丢下一个谜团后,随即离开。
“等一下,你把话说清楚!”褚君君急唤,但任狂的身影已飘然消失在门外。她困惑的皱起黛眉,全然无法明白他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
思忖半晌,她颦眉忖道:“莫非他是存心来离间我与夫君?”是了,定是如此,任狂爱慕着夫君,是以才想挑拨他们,让她对夫君心生疑虑。
她不能中了他的计,她相信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褚姑娘?”来到客栈,发现守在她房门外的两名护卫竟昏睡不醒,担心她有事,斯凝玉连忙推开门板,进房查看。
“你是……夫君!”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褚君君面露讶色。依礼俗,他不该在拜堂前来见她的。
见她没事,斯凝玉狐疑的开口,“门外的守卫发生什么事了?”
“适才有人过来,想必是被点了睡穴吧。”
走过去细查片刻后,发现他们确是被点了睡穴,斯凝玉这才再进屋来。
“方才是谁来了?”
“任狂。”褚君君没有隐瞒,坦白告之。
闻言,斯凝玉轻拧了下眉心。“他来做什么?”
细思了下,她说:“我想他是来扰乱我的心,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对了,夫君,为何深夜来此?”
听她一口一句夫君,令斯凝玉心生愧疚,没再追问任狂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微一思索,决定全盘托出,“褚姑娘,我深夜来此,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见未婚夫神情凝重,褚君君也正了正脸色。“夫君请说。”
斯凝玉略一踌躇,这才缓缓启唇,“褚姑娘,我想同你说一个故事。”
“故事?”
“是的,事情发生在七年前……”
当她对褚君君说完她与弟弟调换身份的事后,褚君君震惊得答不出话来,良久,才喃喃自语。
“原来他适才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你说什么?”她不解。
褚君君只是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歉然的继续说道:“对不住,褚姑娘,欺瞒了你这么重要的事,但这委实是情非得已。若你真不能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这是我罪有应得,你想退婚也无妨,在不伤害到褚姑娘的名节下,我会觅个妥当的理由,但请勿拆穿我的真实身份,我担心太君会承受不了。”
听完她这席话,褚君君久久没有回应,半晌后,才幽幽开口。
“罢了,事已至此,我就成全你一番孝心,婚礼还是继续进行吧,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听见她竟愿意委屈成全,斯凝玉顿时一喜,忙不迭道:“请说。”
“第一件事,我要你将何平越那色胚赶出斯家庄。”
“平越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褚姑娘?”
“在迎亲半途中,他竟然蒙面,深夜潜进我房中,意图迷奸我,所幸我机伶,才没让他得逞。若你要我安心留在斯家庄,就要将这色魔给赶走。”那婬棍还以为蒙了面她便认不出他来,殊不知一见到他那双婬邪的贼眼,她便晓得是他了。
“什么,他竟做出这等事来?!”斯凝玉惊怒,“好,我会将他驱离斯家庄。那第二个要求呢?”
“我想与你结为异姓姊妹。”满心恋慕化为空,令褚君君既失望又难堪,但念在她是出自于一番孝心才苦心隐瞒,心下也不禁十分佩服,不忍苛责于她。既然当不成夫妻,只好结为姊妹了。
“好。”斯凝玉毫不迟疑一口答应,两人在当夜便结为姊妹,她年纪较长是姊姊,褚君君则为妹妹。
为了让褚君君日后安心在斯家庄待下来,她必须要驱离何平越,否则难保哪日那色胚又对她心生邪念,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一早,天光明媚,斯凝玉的脸色却异常严肃。
“张伯,有没有看见平越?”
“没,表少爷前两日回来之后,见了小姐便出去了,听说他是上了……”张伯语气迟疑了下,不知该不该告诉自家主子实话。
她追问。“上了什么地方?”
“上了……城里的采凤楼去了。”
采凤楼是城内最大的青楼,斯凝玉闻言脸色一沉。
“姑姑可晓得这件事?”她再问。
“应该是晓得的吧。”表少爷的行踪,何夫人理应比谁都清楚才是,但何夫人历来放纵、宠溺表少爷,任由他在外头花天酒地,从不管束他的行为,纵使表少爷做错了啥事,她也只会怪罪在旁人头上而已。
斯凝玉闻言,面含薄怒,吩咐,“张伯,立刻派人去把平越给我找回来。”
“是。”
适巧走来的斯昭梅,听见她说的话,立刻挑起了眉梢。
“等一下,镇玉,你这么急着找平越有啥事?他这么辛苦代你将新娘子给迎回来,难道出去玩个两天也不成吗?”
“姑姑可知他在路上做了些什么事?”斯凝玉罕见的冷着面容对长辈问话。
见她语气不善,斯昭梅也板起脸孔,尖着嗓回答。
“我只知道他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又要时时提防盗贼侵扰,几经艰难,这才将你的新娘子平安的迎回来,你非但不感激他,似是还对他颇有微词。”
见姑母竟问也不问什么事,一开口便一意袒护,靳凝玉更加愤怒。
“平越在半途中觊觎褚姑娘的美色,竟然半夜潜进褚姑娘房里,意图玷辱她,若非褚姑娘机警,早就遭到他的凌辱了。”
斯昭梅一愕,随即恼羞成怒的大叫。
“你这消息是从何得知的?平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分明是有人存心含血喷人,想污蔑平越!镇玉,你不会这么是非不分,宁信外人的话,怀疑自个儿的表弟吧?”
“若是姑姑不信,待张伯将他找回来,亲自问他便是。”
执意维护儿子,斯昭梅一脸痛心的指控。
“镇玉,你身为平越的表哥,竟不相信他的为人,宁愿听信旁人的闲话,你就这么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吗?非得把我们赶走,才能趁心如意?”
斯凝玉神态沉稳,不疾不徐的回道。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是平越这次做得太过份了,竟色胆包天到连我未过门的妻子都妄想玷污,以后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斯昭梅见侄子心意已定,似无转圜,更是尖声指责。
“你分明是看我们母子俩碍眼,所以旁人从中挑拨,你便不问是非的信了。”她挤出了几滴眼泪,厉声再吼。
“你免除了我管帐的事,我纵使心有不平也只有认了,但现下你竟然连平越都不能容忍,亏我们母子为了你的婚事尽心尽力,你竟是这样回报咱们,你还有没有良心哪,你对得起咱们吗?你说!”
生怕没有人晓得她的委屈,她索性嚎啕大哭。
“我这就去向娘告别,既然你容不下咱们母子,咱们也不好再死赖在这里,让你瞧得碍眼!”说着举袖掩面,匆匆往斯太君居住的挽春居而去。
“看来你有麻烦事了。”任狂悠哉的嗓音在斯凝玉身后响起。
不知他来了多久,她回眸淡瞥他一眼。
“你打算要放弃我们的约定了?”再过两日便要拜堂,他却仍待在斯家庄,似是无意寻回天星帮掌门令牌,令她不得不作此想。
“我没打算要放弃,天星帮的人已朝这里而来,明日便会抵达,届时我会亲自将令牌交还他们。”他低笑一声,“到那时,你可不要食言哦。”
“你莫要鱼目混珠,另拿一枚假的令牌给天星帮。”她皱眉警告。
“我相信天星帮的人,应不至于糊涂到认不出自家的掌门令牌。”
他脸上流露出的自信,令她眼里满是狐疑之色。
任狂俯身飞快的在她唇上偷得一吻,呵呵笑道:“我真希望天星帮的人快点来。”
“你……”被窃去一吻,斯凝玉颊畔轻染薄办,恼他的轻浮举措,怒目嗔他,正待开口斥责,就见在挽春居伺候太君的婢女匆匆朝她走来。
“少爷,太君请您即刻过去挽春居一趟。”
心知太君找她何事,斯凝玉心里低叹,应道:“我知道了。”
任狂见状,跟身后一直沉默如石的小五低声交代几句,待小五颔首离去后,也闲步跟在斯凝玉身后,一块上挽春居去。
挽春居里,斯昭梅哀声泣诉着──
“娘,您就让我走吧,横竖我这个姑姑和平越在镇玉眼中,比个外人都还不如,咱们现下不管做什么事,都让镇玉瞧不顺眼,硬要给咱们编排不是,咱们哪那么厚颜无耻,非要赖在这里不走,让人糟蹋,我们还没那么下贱!”
见女儿哭得悲愤,爱孙竟又没打算说几句话来安慰,斯太君不禁斥问爱孙。
“镇玉,瞧你把你姑姑给气成这样,都哭成了个泪人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斯凝玉还没答腔,斯昭梅又抽抽噎噎的指控。
“娘,咱们为斯家庄做牛做马,镇玉不感激咱们不打紧,可这么冤枉我跟平越,您叫我情何以堪哪!”不让侄子有机会开口,她一迭声的接续。
“平越为了代镇玉将他的新娘迎娶回来,一路上是历尽艰难,吃了多少的苦,这才平平安安的将新娘子给护送到城里,可谁知道镇玉竟宁可听信旁人的不实谣传,诬指平越意图染指表嫂,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哪!娘,平越可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岂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任狂唇角勾起一笑,玩味的睨向斯凝玉,打算看她要如何收拾这局面。
斯太君听见女儿这一番话,也甚觉有理,拧起一双花白的眉毛。
“就是呀,镇玉,平越性子虽然轻浮懊玩,但理应不致如此不分轻重。”再怎么说,平越总也是她的外孙,她不信他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来。
斯凝玉不愠不火的开口,“太君,我并没有冤枉表弟,这事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亲口告诉我的,您说这还会有假吗?”
她话一落,就听见一声高亢的嗓音出声辩解。
“那是她污蔑我的,没这回事!分明是她水性扬花,意图勾引我不成,竟然还反咬我一口,表哥,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
拔平越在张伯的陪伴下来到厅内。
一见儿子过来,斯昭梅立刻抓住他的手,扬高嗓音大吼。
“你来得正好,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表哥,不,要有任何隐瞒,咱们可不能背上这种不白之冤呀!”
拔平越看见母亲使的眼色,会意的佯装出一脸委屈。
“当初顾及她是表哥未过门的妻子,所以我才隐忍没说,谁知道她竟然恶人先告状。表哥,我知她是你妻子,任我有三个瞻子,我也不敢碰她呀,是她那夜耐不住寂寞,偷偷跑来我房间想引诱我,我义正词严的谴责了她一顿,赶她回去,她或许是因此对我心怀怨怼,又担心我将她做的丑事告诉你,所以才会颠倒是非。”
斯凝玉一双沉静的眸子盯着他,不动声色。
“你当真什么都没做?碰都没碰过她?”
“当然。”何平越说得信誓旦旦。
斯凝玉冷不防上前拉开他的襟口,只见上头有一道几寸长,已结痂的伤疤,质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这、这是……”没料到斯凝玉会突出此举,何平越语气一滞,一时寻不到借口。
她接口说:“那是你潜进她房里,意图轻薄她时,她取出枕下的匕首割伤了你,当时你仓皇逃跑,还落下了一样东西,被她给捡了去。”
“她信口胡说,我这伤是因为……”匆忙间,他灵光一现,寻了个理由,“某个夜里,我发觉有一名偷儿想偷她的嫁妆,上前喝止时被那偷儿给弄伤的!”
“是吗?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何你左鬓边的头发会被削短一截?”她冷眼看着他鬓边垂落的那缯无法束上的短发。
“这是……就是那日跟那偷儿扭打时,不慎被削掉的。”
见他竟然还狡辩,斯凝玉从怀中取出一条白色的手绢,摊开绢帕,里面是一束发丝,她拈起那绺发,举到何平越鬓边,拉出他束起的一撮头发一比,正好是短少的那截头发的长度。
“这头发便是那日她割伤你颈子时,同时一并割断的。”说至此,斯凝玉清雅的容颜顿时一沉,喝道:“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我……”那冰凝的眼神看得何平越一震,竟张口结舌,嗫嚅着答不出话来。
“太君,平越表弟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您还要我继续留他在庄里吗?说不得哪一日,他又再起色心,干出什么事来,届时该如何是好?”
见到爱孙拿出的那绺头发后,斯太君便已明白确是外孙意图染指褚君君,而非褚君君诬陷他。平越虽也是她的孙儿,然而在她心目中,这个外孙毕竟远及不上自己最宠爱的长孙。
她睨向何平越,怒沉了一张老脸。
“我只道你好玩,想不到你竟这么色胆包天,连你表嫂都不放过,我们斯家庄是容不下你了,你给我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娘!”见情势急转直下,斯昭梅慌张的想挽回什么,连忙拉住儿子咚地跪下,“平越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您就原谅他这一次,我保证他下次绝不敢再犯了。”
唯恐太君一时心软,答应了姑母,斯凝玉正待出声,却见小五领着个人走进来。
“大师兄,人带来了。”
任狂见状,朝她扬唇而笑,“喏,我帮你送来了份大礼,好让你太君认清你姑姑的为人。”
“什么意思?”斯凝玉不解的望着小五身后的那人,只觉有几分眼熟,似是在哪见过,细看须臾,这才认出来。
“你是以前在马房,负责照料那些马儿的陈叔?!”
对方一脸畏缩,浑身抖个不停,颤声应道:“是,正是小的。”
“你将当年你家小姐为何会从马背上坠落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与太君听。”任狂噙笑瞅着他,懒洋洋开口。
在那双狂魅的眼神注视下,陈叔更是抖得一把骨头都快散了,“是。禀、禀太君,当年凝玉小姐之所以会坠马,是因为……”
一听他开口,斯昭梅脸色顿变,尖着嗓吼道:“你这个奴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给我闭嘴!”
任狂朝小五一瞥,小五立刻会意的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点住斯昭梅的哑穴,好让她安静下来,动作快得让斯太君没有瞧出任何异状。
“没人再妨碍你了,你只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就是。”任狂扫他一眼。
陈叔哆嗦着,缓缓说起昔年的那场阴谋。
“当、当年,何夫人本来要害的人是少爷,她拿了一笔钱买通了我,要我在少爷的马鞍上动手脚,想让少爷出事。谁晓得那天,小姐竟会骑了少爷的马出去,这才会被发狂的马儿给甩下马背,当场让马给踩死。”
“什么?!”闻言,不只斯太君震惊,连斯凝玉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陈叔!”回过神后,她激动的上前揪住陈叔的襟口。
“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虚言,不得好死!”陈叔举起手立誓。当年害死了小姐之后,他一直惴惴不安,又怕何夫人会要他再在马上动手脚害人,所以不久就佯病向管事辞工,离开了斯家庄。
原以为这段往事会就这样当成秘密,跟着他进到棺材里去,谁晓得几日前,竟有几名凶神恶煞找上门,要他回来为当年的事指证何夫人,他若不从,便要杀光他全家老小,还要剁掉他的四肢,让他生不如死。
惧于这些人的婬威,他只好跟他们重回斯家庄,老老实实的说出这件陈年往事。
斯太君痛心疾首的重重掴了女儿一巴掌!
“枉费我这么疼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想杀害自个儿的亲侄儿,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哪!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没有天良的事啊!”
任狂这时解开斯昭梅的穴道,凉凉出声。
“她之所以这么做,图的自是斯家庄的家产,若是斯镇玉死了,斯家庄后继无人,只剩下斯凝玉一个女儿,等她将来出嫁后,所有产业自然落进他们母子手里。”
听见任狂的话,斯太君悲恸的又重掴斯昭梅一记耳光,痛斥,“你丧夫后,你大哥舍不得你留在夫家,让那些人苛待你们母子,才将你们接回斯家庄,你竟如此回报你大哥的恩情!你还是人吗?!太教我心痛了!”她的手掌化为拳头,一拳拳的重重落在面色青红交加的斯昭梅身上。
虽然恨不得一刀杀了丧心病狂的姑姑,斯凝玉还是勉强压抑下憎恨之心,上前扶住斯太君。
“太君,您不要太激动,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狼子野心的女儿来啊!”斯太君悲怒的泣道。“可怜了凝玉那孩子,就这样活生生被自个儿的姑姑给枉害了一条命!叫他们母子俩都给我滚!宾出去,我这辈子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们俩。”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斯太君纵然心痛,也还是不忍心杀了她。
斯凝玉立刻冷着脸,吩咐。
“张伯,你带人领他们回房去收拾几件衣裳,然后便撵他们出去,永远都不许他们再出现在斯家庄,与斯家庄名下的商号和店铺,看见一次,就给我狠狠的打一次。”
“是。”张伯大声应道。这两母子在斯家庄作威作福多年,底下的人早已心生不满,这下可太快人心了。他连忙唤来几名家丁,押着面色如土的斯昭梅和何平越离开挽春居。
搀扶太君回房前,斯凝玉回头睇了任狂一眼,眸里流露一抹感激之色。她不知他是如何查到姑母暗害玉弟之事,却心知他这么做全是为了讨好她。
任狂薄唇荡开一笑,张唇无声的朝她说了几个字──
“愿赌服输,你可不要食言。”
认出他说的话,她水眸微敛,扶着太君走进寝房里。
她不知他的自信打哪来,但她不信他真能完好无缺的找回那枚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