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沈总管了。”在两名下人将几大包的药材送进来搁好后,俞乐乐抬起头道谢。
“哪儿的话,俞小姐这阵子每日在这儿为少门主调制解药,辛苦了。”沈威欠身说道,他有一张端正老实的脸,说起话来又十分诚恳谦逊,所以在寒星门里很得人缘,连寒若芙也十分信任他。
说着,他走到她身边,伸长颈子望了望药壶里的药,一脸关切地问:“不知俞小姐还要多久才能调制出解药来?”
“顺利的话,也许很快就能配出解药了。”俞乐乐答道,她坐在一张板登上,轻轻地摇着手里的蒲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底下的炉火。
闻言,沈威一脸惊诧地细看向那壶药,“俞小姐现下在煎煮的这药能解少主所中的毒?”
“这还不是解药,还要再添加几味你们刚才送来的药材。”俞乐乐脸上有着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
“那真是太好了,我得赶快把这好消息禀报主子,她一定很高兴。”沈威脸上一喜,说完,匆匆离开。
他前脚一离开,寒锋后脚便跟着进来。
看见他沾了满身满脸的泥尘,她蹙眉问:“你又跑去吃草了?”
他摇摇头,一手按着胸口,突然倒向地上,呕出一口血。
“四师兄!”她一惊,以为他毒又发作了,连忙过去扶起他坐到软榻上,扣住他的脉搏细诊,结果发觉他不是毒发,而是被人打伤,她一边从怀里掏出专治内伤的丹药让他服下,一边渡真气助他疗伤。
一盏茶后,待他脸色稍霁,她才收掌。
“是谁伤了你?”她关切地问,不敢相信在寒星门里竟然有人想伤害他,旋即想起,他的毒就在寒星门中的,说不定就是那下毒之人向他下的手。
“他的脸黑黑的看不见。”他说,忽然靠向她,脸在她怀里蹭了蹭,嗓音虚弱地说:“他突然跳出来打我,好痛。”他指着胸口。
听见他那像孩子般叫痛的嗓音,俞乐乐心口一紧,不仅没有推他,手还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刚才我让你吃了药,等一下就不痛了。”
想到暗算他的人还潜伏在寒星门里,随时等着要他的命,俞乐乐突然很生气,暗自责怪起寒星门里的人,都这么久了连个下毒的人也查不到,未免太没用了。
想到什么,她拿出一条手绢覆上脸问他,“你说他的脸黑黑的,是说他脸上蒙着黑巾,你看不见,像这样吗?”
“嗯。”他忽然觉得这样靠着她很舒服,索性抱紧她。
俞乐乐正在思忖那打伤他的人究竟是谁。四师兄虽然因为剧毒在身,无法使出全部内力,但能伤到他,可见那人武功也不弱。
在寒星门里,有此武艺的人,她仅知道师叔和沈总管,但不可能是他们两人。
“迅雷,你好香。”他埋在她颈窝嗅了嗅。
“嗯。”她随口应着,没怎么留意到他的举动,喃喃自语地说:“晚点再问问沈总管,看寒星门里还有谁有这能耐,啊,你在做什么?”颈上忽然一痛,让她低呼出声。
“你好香。”他笑眯着眼说。
“我香,你也不能咬我呀。”发现自己被他整个人抱住,她颊上蓦地一热,猛地推开他。
他不满伸手想再拉回她。
她机警地避开他的手,退离他好几步,面河邡赤,心头那匹小鹿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迅雷,你过来。”见她离得远远的,他皱眉不悦地命令。
她努力镇定心绪,板起脸孔说:“我不要,你再闹,我要赶你出去了哦。”方才被他咬的地方像被火给烧了,一片灼热,她悄悄伸手去模,心里也跟着发烫起来。
“迅雷不乖。”他嘟哝,双手抱胸在生闷气。
发现药汤在滚了,俞乐乐没空再理他,连忙过去在壶里添了一碗水。
“迅雷,”他叫了声,见她都不理他,又叫了几声,“迅雷、迅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在忙,别吵我。”她低着头不理他,胸口那头乱撞的小鹿还没平息,仍在怦咚怦咚地跳着。
“你陪我说话。”
“我没空,你若无聊的话……去睡觉好了。”她本来想叫他自己出去玩,旋即想到他身上的伤,认为还是让他留在这里安全点。万一又有人想偷袭他,她还能帮他挡一挡。
不过那刺客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这里除了她,外头还有两名守卫看守着。
“我睡不着。”他皱着脸,走到她身边蹲下,闻到药壶里溢出来的呛鼻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好臭。”
“因为这里头放了不少有毒的药材,这叫以毒攻毒。”
“这药要给谁喝?”他在她身边席地坐下。
“……”一个你字就在舌尖差点要月兑口而出,俞乐乐及时想到倘若自己真这么说,届时说不定他会不肯喝下这药,所以改口说道:“我自己要喝。”
“你生病了?”
“……对。”她敷衍地说。
“你哪里痛?我帮你吹。”他很认真地说。
她原本是要抬起那日被他弄伤的手腕,可是都过了一、二十天,她的伤早就好了,想了想正要开口,看见他满脸尘土,她顺手拿起手绢,一边替他清理,一边问:“你是在哪里遇到那个黑衣人的?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我去拔草给驰风吃遇到的。他突然跳出来用力打我,我被他打得跌倒,后来他还想再打我,我朝他扔了一把沙,就跑回来了。”回答完,他还不忘她的病痛,“迅雷,你哪里痛?”
“拔草?所以是到后山那里。”她知道那里有一大片草地。
“迅雷,你哪里痛?”见她迟迟不说,他大声问。
“这里。”她随手指了下左肩。
他站起来朝着她的左肩用力吹着气,“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吹了半晌后抬起头问。
“嗯,好多了。”
“那你不要吃这臭臭的药了,我们出去玩吧。”他兴奋地拉她起来。
“呃,我突然又觉得好痛,一定要吃药才行。”她立刻佯装疼痛地说。
他赶紧再对着她左肩用力地吹着气,“那这样呢?”
“现在换这边痛了。”她指着右肩说。
结果寒锋一整逃诩待在医庐里帮俞乐乐吹着肩膀,吹着吹着,吹得她心窝都痒了起来。
翌日午后,解药终于大功告成。
接到消息,寒若芙和寒静、沈威等一干人,全都来到医庐,等着亲眼看着寒锋服下解药。
可是那药味道太呛鼻了,所以寒锋迟迟不肯服下。
“我不要喝,这药好臭。”
“锋儿,快喝,你喝了这药,毒就能解了。”寒若芙劝道。
“就是呀,少主,快喝呀,喝了药,你的身子就能好了。”沈威也在一旁说道。
“大哥……”寒静叫了声,却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旋即轻咬着唇闭上嘴,此刻大夥的目光全都瞧着寒锋,没人注意到她脸色好苍白。
“你们骗我,这东西好臭,喝了会生病。”寒锋捏着鼻子,嫌恶地皱眉说,别开头就是不肯喝下。
俞乐乐见状,从怀里取出一颗散发着香气的丹药,哄道:“哪,你乖乖喝了这药,我手上这颗糖就给你吃。”
他看看她手上的那颗药,再看看那碗赭红色的药汤,最后显然是她手上那枚芳香四溢的药吸引了他,他乖乖地服下那碗药。
但药才喝到一半,铿锵一声,盛着药的碗就自他手里摔落,接着他五官痛楚地皱拧成一团,砰的一声倒地不起,嘴里吐出一大摊的血。
“锋儿!”寒若芙惊叫。
“大哥!”寒静颤声道。
“少主!”沈威吼道。
俞乐乐则被这变故给惊呆了,全然失了反应。
“锋儿!怎么会这样?乐乐,你不是说这是解药吗?为什么会这样?”寒若芙怒问。
看着倒在地上的四师兄,俞乐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该是这样的呀,喝完解药,他身上的剧毒应该就能解了呀,为何会这样?!
沈威连忙蹲查看寒锋,须臾,肃着脸向寒若芙摇了摇头,“少主已剧毒攻心。”
“俞乐乐!你竟然害死我锋儿!”闻言,寒若芙震怒地扬起手掴了俞乐乐一巴掌,那用了几成功力的巴掌将她掴得倒地,她口里登时喷出一口血汁。
俞乐乐这才回了神,顾不得自己的伤,撑起身子过去想查探寒锋的状况。
沈威却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碰寒锋。
“沈总管,你快让开,我要看看四师兄。”她焦急地说。
“这……”沈威望向自家主子。
爱若芙霜寒着脸厉喝,“来人,给我把俞乐乐押下去,我要她为锋儿陪葬。”
外头立刻有两名侍卫进来押人。
俞乐乐不肯离开,挣扎地大叫着,“师叔、师叔,求求你,让我看看四师兄,我能救他,要是晚了一刻,他就真的没救了。”
爱若芙冰森的脸孔布满骇人的戾气。
“他服下你的药后变成这样,你还说你能救他?不亲眼看着他断气,你不甘心是不是?给我押下去!”
侍卫领命强押走她,她不愿走,那两人便强行拖着她一路往外而去。
俞乐乐急得皆目欲裂,回头嘶声大吼,“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师叔,求你让我救他,我能救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救他,你相信我啊,倘若我救不活他,我愿任凭师叔处置,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听见她的话,再看着倒卧在地的爱子,寒若芙唇瓣微动了下,扬声喊道:“把她带回来。”
两名侍卫又将她带回,寒若芙冷冷地看着她说:“话是你说的,若是你救不回锋儿,别怪我无情。”
俞乐乐什么都没说,扑到寒锋身畔,扣住他的脉,细诊了片刻,她脸上一喜。虽已剧毒攻心,但他还没断气。
她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枚锦囊,颤抖着手,解开绳索,取出一只拇指般大小的玉瓶,打开瓶盖,倒出一颗碧绿色小指大小的药丸,那药一取出来便遍室生香。
她掰开他紧扣的齿关,将那药丸塞进去,让他吞下药丸后,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催动内力替他化开药性。
这药是她姑姑搜罗天下灵药,所炼制的救命金丹,天下只此一颗。姑姑视她如亲女,因此将这颗救命灵药给了她,让她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此药便能救回一命。
“呕……”不久后,寒锋哗啦啦地吐出一堆墨黑的血汁。
她连忙再为他把脉细诊,原先几乎要断绝的脉象已略略恢复了,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俞乐乐忘情地抱住他喜极而泣。
“呜呜,四师兄,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方才看见他倒地的那一瞬间,她四肢僵麻,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你方才让他服了什么?”见状,寒若芙脸色稍霁地问。
“那是姑姑给我的救命灵丹,只要一息尚存,便能救回一命,天下仅此一颗。”那可是她的保命金丹啊!
说完,她扶着仍昏迷不醒的寒锋躺上软榻,接着,她弯身拈了些适才被他摔落地上的那碗药汁,拿到鼻间嗅闻须臾,接着伸舌舌忝了舌忝,她神色倏然一变,“这药被人掺了无色无味的剧毒阎王笑。”
“可俞小姐不是整日守在这医庐里,怎么会有人能进来下毒?”沈威狐疑地说。
俞乐乐低头把这两天来过医庐里的人想了遍后,说:“这医庐里也不是只有我,像沈总管昨日便曾带两名下人送药材过来,还有小静也来过,有时,我也会去上茅厕不在医庐里,若有心人想下手,也不是没有机会。”她细思着究竟是这几个人里,谁下的毒?
听见她的话,寒若芙立刻将守在医庐外头的两名守卫叫进来盘问。所得的答案与俞乐乐所说的一样,这两天进来过的人只有沈总管和那两名下人与女儿。
“门主,那药材是俞小姐吩咐我送来的。”沈威解释。
“娘,不是我。”寒静颤着唇,吓白了一张娟秀的小脸。
“那么那两个下人呢?”寒若芙问。
“他们送来药材便走了,不曾接近药炉这儿。”这话是俞乐乐说的,她想来想去这几人似乎都没有嫌疑,想起什么,她扬眉道:“莫非是昨日打伤四师兄的人下的毒?”
“昨日有人打伤锋儿?这事我怎么不知?”寒若芙觎向沈威质问。
“稟门主,属下也不知有此事,竟有人潜进来偷袭少门主,是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沈威立刻欠身领罪。
想了下,俞乐乐说道:“事情是发生在昨日晌午,四师兄到后山为驰风采摘鲜草时遭人偷袭,四师兄说那人脸上覆着黑巾看不出容貌,但我想此人能在寒星门里打伤四师兄,也许是寒星门里的人做的,因为我已让四师兄服下伤药,本想等今日为他解完毒再禀告师叔。”
她想到什么又说:“师叔,我想这人也许就是之前向师兄下毒的人。”
听见她的话,沈威一脸沉重地开口,“门主,在江湖中与咱们为敌的只有金乌宫,看来这刺客极可能便是他们派来的,此人能潜伏在门里这么多日,不被发现还能伺机对少门主下手,极不简单,若不将此人查出,我们寒星门以后恐永无宁日。”
爱若芙登时阴冷着脸,恨声说道:“金玉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谋害我儿,这次我绝饶不了你!”说毕,她甩袖离开,她一走,沈威也跟着而去。
爱静则慢慢走向榻边,望着仍昏迷不醒的大哥,看了好半晌,才徐徐出声,“乐乐姊,大哥现下情形如何?他身上的毒已无碍了吗?”
“他适才服下的那颗药,是我姑姑搜罗天下七十二味奇珍异草而炼成的,不仅能续命,还能解百毒。”俞乐乐回答。
“所以大哥身上的毒已完全解了?”
“没错,但因为先前剧毒已侵损他的心脉脏腑,恐怕需要调养一阵子才能复元。”
“那大哥也会记起所有的一切?”寒静再问。
“应当如此。”俞乐乐这才发现寒静的脸色很苍白,她心想可能是经过刚才那番变故,她吓坏了,便道:“小静,你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就行了。”
“那……大哥就拜托乐乐姊了。”
看着寒静离开,俞乐乐想她似乎真的受了不小惊吓,那身子居然在隐隐颤抖着。
见医庐里闲杂人等全都走光了,俞乐乐走到软榻旁,注视着昏迷不醒的寒锋,又不放心地为他诊了次脉,确定已无碍,紧绷的心这才稍稍舒缓。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动用了她的救命法宝来救四师兄,早知如此,当初一来,就直接掏出来给四师兄服用不就得了,也省得让受这些罪。
适才看见四师兄方才倒地不起的那一幕,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僵麻,动弹不得,模模胸口还惊魂未定的心,她不想去深思,那骚乱躁动的心跳所为何来。
打来了盆水,她拿出手绢替他清理唇边的污血,一边为他擦拭,一边喃喃说:“四师兄,还好你没事了,要不然,我、我……就真的得陪着你一块下黄泉了。”若是他真死了,师叔绝对会杀了她。
思及刚才那惊险的情形,她的嗓子有些瘖瘂地说:“你呀,真是我的祸星,每次一遇上你总是没好事,连来替你解毒,都差点要赔上我的小命……”
语气微顿,她幽幽再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要再出任何意外了。”
瞥见寒锋的眼睫微微翕动了下,她以为他要醒了,惊喜地唤道:“四师兄、四师兄。”
等了片刻,他的双眼却迟迟没有睁开。
见状,她这才想到以他的情况应该没这么快醒来,遂拿着手绢,沾了清水,继续为他清理脸上沾到的污渍,叨叨絮絮地再低声说着,“我想等你醒来应该就会康复了,老实跟你说呀,我比较喜欢你神智不清时的模样,那单纯又天真的模样,好可爱。”
替他仔细清理完后,看着他昏睡的面容,她抬起纤指,细细描绘着他细致俊美的五官,胸口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感觉,混杂着不舍,心疼、怜惜、眷恋等各种滋味。
“我会很想念这样的你,四师兄,若是这样的你,也许、也许我会愿意嫁给你……”她喃喃地月兑口说。
等她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倏然一震。老天,她居然会萌生这样的念头,换她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