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片阴凉的树荫,两人停下马车,稍作休息,不过天气明明热得要命,玉如意还是坚持只饮热茶,南宫绫只好取出茶壶和茶叶,认命的煮茶给他喝。
当她专心的煮水时,玉如意突然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抬起袖子替她煽凉,她微讶的抬头看向他。
“瞧你这么会流汗,整身都是汗臭味,熏死人了。”他虽然一脸嫌恶,却还是不停用袖子替她煽着。
她眼神一柔,轻笑出声,“那相公有没有那种吃了就不会流汗的药?”前几日服下他那颗药后,她觉得身子轻盈了许多,体力也变好了,这几天下来,也不像先前那样会觉得疲累,整个人感到神清气爽不少。
“我没有那种药,你觉得热会出汗,这是正常的。”
“可是相公你都不会流汗。”每每她都热得汗流浃背了,他却滴汗也没流过。
“那是因为我会武功,武功愈高强的人,天气的冷热愈没有影响。”
“那相公的武功算是很高强吗?”
“那当然……”
他话还没说完,眸光随即变得锐利,眯着眼抬头觑向朝他们飞快前近的几匹马。
南宫绫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那些人,从他们身上穿着的淡黄色服饰,她一眼就认出他们是金丝山庄的人,不禁眉心紧拧。下意识的靠向玉如意。
须臾,那几人便来到两人面前,一起翻身下马,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神态恭敬的走上前业。
一见到他,南宫绫微讶的低唤了声,“木总管。”
他朝她拱手作揖,“见过南宫小姐。”接着他再看向玉如意,“在下木平一,见过玉公了,我家二公了特地派我前来请玉公子前往金丝山庄作客,还望玉公子赏脸。”
“我没兴趣去什么金丝山庄,滚!不要妨碍我喝茶。”玉如意不悦的挥手撵人。
木平一不放弃,“玉公子,我家二公子是诚心诚意想请您到庄里作客,您有什么要求尽避提出来,二公子他……”
玉如意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聋了吗?我叫你滚你没听见?”
他立刻机警的转向南宫绫,“南宫小姐,可否帮属下劝劝玉公子,想必您也知道庄主卧病在床多时,能否请玉公子前去为庄主治病?”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玉如意,若是可以,她当然希望他能去帮庄主治病,因为庄主待人一向仁厚,但她不知道玉如意是否会听她的话。
玉如意慢条斯理的从腰带内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玉瓶,妖美的脸上绽出邪魅的笑,悠悠道:“你们知道这瓶子里装了什么吗?是毒王沈千秋最新炼制的毒药,只要沾上肌肤,就能让人一身的皮肉全部烂尽,只剩下骨头却还死不了,你们想要试试吗?”
闻言,木平一脸色大变,毒王沈千秋的大名他早有耳闻,知道他使毒的厉害,沉下脸,他诚恳的求道:“玉公子,我等是诚心诚意请您前往金丝山庄为庄主治病,你……”
玉如意没耐心听他说完,神色阴寒,“我数到三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一……”
“木总管,你们还不快走!”南宫绫急道。
明白玉如意是铁了心不会答应,木平一便领着手下,在他喊出三时,立刻翻身上马,扬蹄飞奔离去。
看着他们急驰而去扬起的烟尘,玉如意冷哼一声,席地而坐,“哼,真是烦人的苍蝇。”
南宫绫胆战心惊的看着他拿在手里把玩的玉瓶,“那毒药真的能让人一身皮肉全部烂尽,只剩下骨头却还不死了吗?”
“当然是……假的,这玉瓶里装的毒药连蚂蚁也毒不死。”玉如意笑道。
“啊,这么说你刚才是在骗他们的?”她恍然大悟。
“呵,当初沈千秋也是这么骗我的,害我兴匆匆的把毒药拿回无心轩,想破解它的毒性。”想起当初被沈千秋给骗了,现在却换他骗得那些人落荒而逃,他不禁得意的呵呵大笑。
南宫绫也感染了他的开心,轻笑出声,“相公,这位沈公子是你的朋友吗?”
一路上她已听他提过这个人数次。
“算……是吧。”提及沈千秋,玉如意神色有些复杂,“我之所以开始跟他来往,是为了要破解他炼制的毒,但他不只擅长使毒,他浑身上下,就连五脏六腑也都充满剧毒,他的一滴血、一根头发,都能毒死人。”
“他连血里都有毒,怎么会这样?”她第一次听到这种事,颇为惊诧。
玉如意难得有耐心的解释,“他幼年时被他爷爷的仇家下了毒,当时他爷爷为了救他,便以毒攻毒,岂知却导致他身上的毒性更难解,此后,只能一再用不同的毒物来压制体内的毒性,才会让他全身上下都是毒。”
她不禁惊叹,“这样他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奇人。”
“身子被那么多剧毒侵蚀,他怎么可能活得太久,他身上的毒连我也解不了,所以后来白小木才会用自己的血灌养神草,救了他一命。”
“神草是什么?为什么要用血来养?”她不解的问,眼角余光瞥到茶水滚了,她连忙拿起一旁的布握着壶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接着坐到他身旁。
接过她递来的热茶,玉如意一口气喝完,才又接着说:“神草若是种在土里,就与一般的杂草无异,但若是以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的血,连续三十天不间断的灌养它,便能长成让人死而复生的神草,不过此人必须心甘情愿,没有一丝怨气才成,因为神草是极有灵性的药草,一旦感染到血里的怨气,便会立刻枯死。”
听完他的话,南宫绫一脸惊讶,“那么那位白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她想起他曾说过要带她去见白小木和沈千秋,所以她应该还活着吧?
“每天要放一碗的血浇灌神草,一般人,三十天后早就血竭而死了。”
“这么说,她是冒着生命危险救那位沈公子的,那后来呢,她死了吗?”连续三十逃诩取一碗鲜血浇灌神草,还必须心甘情愿,不能有丝毫怨气,南宫绫心忖,这位白姑娘一定深爱着那个沈千秋吧,要不然怎么有办法做到这种地步。
“她没死,我救了她。”思及沈千秋和白小木之间那种至死不渝的情感,玉如意看向南宫绫,认真的问:“若换成是我,你会用自个儿的血来浇灌神草救我吗?”
“呃,可是我不是五月五日午时出生的。”
“倘若你是呢?”他不让她回避,进一步逼问。
“当然……会。”在他迫人的眼神下,她只能点头,接着她突然领悟到了一件事——
他一再追问她会不会为了救他奋不顾身,莫非是受了白小木和沈千秋的影响?
他羡慕沈千秋有白小木那么深爱着他的女人,甚至愿意为了救他,不惜牺牲自己,所以他才想找个也那样爱着他的人吧。
而被他挑上的人就是……她。
想通了这一切,南宫绫不知该说自个儿幸运还不幸,抬眸瞥见他在听见她的话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颜时,不禁心忖,就这样吧,只要他开心就好。
数日后,两人一抵达杭州,就有一名青衫男子,率着几名随从来到他们的马车前。
青衫男子躬身作揖,“在下关百思,奉敝楼楼主之命,特地前来迎接玉公子。”语毕,他望向一旁的南宫绫,拱手一揖,“想必这位就是南宫小姐了。”
“她已经嫁给我,是我的娘子。”玉如意出声纠正他的称呼。
必百思一愣,从善如流的改口,“见过玉夫人,两位一路辛苦了,请随在下前往别苑休息。”
“嗯。”玉如意点头。
饼没多久,关百思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清幽的别苑,将两安置好后,恭敬的再问:“不知那件事,玉公子打算何时进行?”
“过两天再说,这两天我要先带我娘子去游西湖。”
听见他的话,南宫绫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他说要带她去游西湖,是因为她之前曾随口胡诌说想和他一起去游湖赏荷吗?没想到她只是随便说说,他却一直惦记在心,她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暖热,不禁漾开一抹甜笑。
必百思接着再问:“那不知玉公子何时要出发?在下好命人帮玉公子安排游湖之事。”
“用过午膳后再去。”
“好的,那在下先行告退,不打扰两位休息了。”关百思再次作揖后,便退出幽致的院落。
“相公,这里是哪里?还有,方才那些人是谁?”待他们离开后,南宫绫疑惑的问。
那个名叫关百思的男子,举手投足始终非常恭谨,语气虽然谦逊,却让人无法小觑,即使是她,也看得出这个人并不简单。
玉如意倒了杯刚沏好的桂花茶,悠哉的啜了一口,觉得味道甘冽清爽,也喂她了一口后,才回道:“他是飞梭楼的总管。”
闻言,南宫绫吃惊的差点将刚喝下的桂花茶喷出来,“飞梭楼?相公,你说的该不会就是跟金丝山庄齐名的那个飞梭楼吧?”
“还有其他的飞梭楼吗?等这两天游完西湖后,你将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给关百思,我们便回无心轩。”
“你、你说什么?你要我把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给飞梭楼的人?”她震惊的看着他。
“没错。”
“不,我不能这么做!”她霍然起身,神色坚定的拒绝。
“为什么?”没料到她会违抗他的话,玉如意不快的眯起了眼。
“玉织坊所出的云锦和雪丝,一向都是由金丝山庄收购,若我这么做,岂不是背叛金丝山庄吗?”
他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从你逃婚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背着金丝山庄了。”
她呼吸顿时一窒,连忙否认,“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反问。
“我只是不想嫁给温行泽,可是你要我交出云锦和雪丝的织法,这么做无异是在出卖金丝山庄,我办不到。”
飞梭楼与金丝山庄为南北两大商号,多年来一直处于竞争的关系,金丝山庄凭着云锦和雪丝,将飞梭楼的丝绸生意给打得一蹶不振,若是让他们得到这两种布匹的织法,飞梭楼便能借此与金丝山庄抗衡。
到时不只是金丝山庄的人,就连玉织坊的人也不会原谅她的。
玉如意面露不豫之色,“金丝山庄的人那么对你,你还顾念着他们?”
“是因为我逃婚在先,他们才会来抓我,我不能因为这样就出卖他们。”
玉织坊多年来一直仰赖着金丝山庄生存,即使她已不在玉织坊,她也不希望因为她而令金丝山庄迁怒到玉织坊,断了大娘他们的生计,玉织坊是爹留下来的,她不能毁了它。
“若我非要你将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出来呢?”玉如意神色森寒的紧盯着她。
“相公,你不要为难我,我不能做这种事……”她轻咬着唇瓣。
“在你心里,难道金丝山庄比我还重要吗?”见她一再违抗自己,他愤怒不已,手一用力,竟把茶杯捏碎了。
南宫绫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将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给飞梭楼,你跟飞梭楼到底有什么关系?”
见她面露惊惧,他略微收敛怒气,试着放缓语气,“我跟飞梭楼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云锦和雪丝的织法可以换得他们在岭南的一处药圃,那里生产的药材,是无心轩没有的,我一定要得到那么药圃,所以你必须把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给飞梭楼。”
南宫绫的脸色非但没有因为他缓和的语气而放松,反而更加苍白,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她艰涩的启口,“莫非从一开始,你带着我一路往杭州而来,就是打算要我交出云锦和雪丝的织法?”
惫有,他之所以娶她,难道也是为了这个目的?那时在她落水时,他跳下去救她,也是为了要她能活着来到杭州,将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给飞梭楼吗?
原来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娘子,不是因为他对她有情,只是因为……她能为他换得一座药圃?
玉如意没有出声反驳,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在看见她宛如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时心痛神情,他的胸口莫名的感到堵窒,这种感觉让觉得好烦乱,不耐烦的道:“你亲口说过可以为了我不顾性命,现在连这点小事你都没办法做到,难道你之前都是在骗我的吗?”
“呵呵,我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你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南宫绫自嘲一笑。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落入他的算计之中,还傻傻的把自己的心都给交了出去,现在,她还来得及把心收回来?
她皮笑肉不笑的酸涩表情,玉如意看得好碍眼,他捏住她的下颚,怒道:“不准你再这样子笑,丑死了!”
“若是我坚持不把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给飞梭楼,你会怎么做?”她定定的望着他,想知道在他心里,她究竟算什么。
“你是存心想惹我生气吗?”他慢怒的眯起眼。
无视于他的怒容,南宫绫像豁出去似的再问:“你会杀了我吗?”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玉如意五指掐住她纤细的颈子,不是想杀她,只是想吓她。
垂目看着扣在颈间的修长五指,她的心瞬间一冷,凄凉的低笑出声,“我最近一度错以为你不会杀我,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相公,你放心吧,我很怕死,所以我会乖乖的把云锦和雪丝的织法交出来。”
“你早点这么听话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惹我生气不可。”他满意的放开她,却没看出她眼底的心灰意冷。
“对不起,我不该违逆相公的意思,请相公原谅,以后相公要我往东,我一定往东,不会再违抗相公的命令。”
她讨好的说,再把以前口是心非、言不由衷那套搬出来应付他,然后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心里最深处。她决定了,她要一点一点收回对他的感情。
见她认错示好,玉如意随即展露笑颜,“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等我们游完西湖,你把织法交给飞梭楼的人后,我就带你回无心轩,不过你要记住,你已经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你心里该想的、该惦着的人,只能是我,金丝山庄和玉织坊现在都已经与你无关,你不需要再想那些事。”
“我知道了。”南宫绫垂目,温驯的应着。
这时,一名随从进来禀报,“玉公子,楼主来了,有请公子移驾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