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曦等了三天,但霍尹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三天来一通电话都没有,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
今天她去买了菜,特地将晚上的课给调开,傍晚从画室回来便下厨煮了一桌的菜,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结婚三年来,她每年都帮他庆生,每年送他的礼物都是她亲手画的画,第一年她送给他的是一幅婚礼的画,画里那对站在教堂中的新郎和新娘,正是他们两人。
惫记得他看见这幅画时,他很高兴的收下。
第二年她送他的是一幅全家福,里面有她和他,还有七龙猪。
他也欣然的收下,脸上的笑容让她知道他很喜欢那幅画。
第三年就是今年,她要送的是他的肖像画。
拿起那幅他半果的肖像画,她心头又急又气。
都十点多了他竟然还不回来,再过一个多小时他的生日就要过去了。
七龙猪仿佛感受到主人低落的情绪,晃着圆滚滚的身子慢慢走过来,轻蹭了她一下,然后静静在她脚边趴下。
放下画,沈如曦低头看着牠问:“七龙猪,霍尹离家出走三天了,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对我不闻不问?”
七龙猪抬起前腿挠了她一下,似是在安慰她。
这三天来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她又担心又着急。
当时钟走到十一点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的拿起电话拨给他大姊霍芷若询问。
原本她跟霍尹的事她不想闹到霍家去,但是她真的很想见他,也只剩下这个管道能找到他。
这三天来见不到他,她整个世界都乱了,她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在教小朋友画画时,好几次都说错话,要交的画稿甚至画不出来。
连时间都变慢了,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变得好漫长。
她睡不着、吃下下,不停的查看手机,就怕漏接了他的电话。
短短三天,她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她再也受不了了。
“大姊,我是如曦。”
“怎么这么晚打来?你跟小尹度假回来了吗?”一接到她的电话,霍芷若便轻快的笑问。
“我没有跟他去度假……”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太低落。
闻言,原本慵懒斜坐在沙发上的霍芷若坐直了身子,讶异的问:“你没有跟小尹去度假?那他为什么请了七天的假?我还以为你们出国去玩了。”
“他请了七天的假……”听到这件事,沈如曦很吃惊。
“你不知道吗?”
她坦白说:“我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去做什么,现在人在哪里?”
“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没有吵架。”她否认。
“那他怎么会不跟你说一声就请假?连你都不知道他去哪里?”说着,霍芷若低呼了一声,“啊,难道他是带别的女人出国?”
听见她的话,沈如曦心头一颤,“大姊,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是跟别的女人出国?”
“我乱说的,你别紧张,若是别人还有可能,但小尹不会做出这种事。”语调一转,霍芷若正色问:“如曦,你跟霍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不可能瞒着你休假,离家出走。”
“……是发生了些事。”迟疑了下,她才说。
“什么事,方便告诉我吗?”霍芷若柔声询问。
“是关于孩于的事……”思索了下,沈如曦将事情经过告诉她,最后说:“他醉了之后,第二天留下那张纸条人就不见了,打他手机也一直关机,我很担心他。大姊,你想他有可能去什么地方?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我都找过了。”她甚至还假装成别人打电话到霍家大宅去找他,管家说他没回去过。
听毕,霍芷若沉吟片刻后,安抚她,“你先别着急,我帮你找找看,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那麻烦大姊了。”挂上电话后,沈如曦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看着墙上的时钟指针一分一秒的慢慢栘向十二点的位置。
跋在最后一秒,她低声对着他的肖像说了声,“霍尹,生日快乐。”眼泪抑制不住的静静滑落面颊。她好想他,这三天来见不到他,她整个人空虚得好像失去了一半的灵魂,变得不完整了。
濒芷若查了几个地方,最后在霍家位于大溪的一处别墅里找到了霍尹。
进去后,她在一棵树下找到弟弟,看清他的模样,忍不住摇头斥道:“小尹,你休假几天,就是为了在这里装颓废吗?”他恍惚的坐在树下,胡子没刮,整个人像嗑了毒品一样邋遢而无神。
抬眸觑她一眼,霍尹没起身的意思,“大姊,你怎么会来这里?”
瞟了眼树下的落叶,她在他对面的一张石椅上坐下。
“如曦昨晚打电话来找你,你休假没跟她说,她很担心你。”霍芷若关心的接着问:“小尹,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怎么会一声不响的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
“她没告诉你原因吗?”依大姊的个性不可能不追问原因。
“大概说了下,但她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好好跟她说,反而留下一张纸条就闹失踪。”说完,她再补上一句,“我也不懂你在想什么,只不过是不能有小阿,又没什么大不了,你有必要为了这件事,就跑来躲在这里不见人吗?”这种逃避的行径很不像他的个性。
“如曦很想要小阿。”霍尹神色幽黯的垂眸说。
“如果真的那么想要小阿,可以去领养呀,不然我叫老二想办法找人生一个给你们养。”
他沉默着没有答腔。
“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问题?”霍芷若敏锐的问。
许久,他缓缓开口,“我跟如曦的婚姻,是我用孩子交换来的。”因为他自私的用孩子做了交换,剥夺了她拥有孩子的权利,所以看着那么喜欢孩子的她,让他觉得再也无法面对她。
濒芷若眨了眨眼。她自认理解能力一向很好,但弟弟说的这句话,她却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整理了下思绪,霍尹缓缓出声,“我们结婚前,她心里爱的是另一个男人,那个人你也见过,就是韩兆新。”
听见这件事,她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说,如曦她不爱你?那她当初怎么会答应嫁给你?”
“她单恋兆新多年,那天因为听见兆新说要结婚,她失恋喝醉了,所以我们上床了。”
濒芷若接腔道:“因为跟你上了床,于是她就自暴自弃的答应嫁给你?”
“不是那样。”他摇头。
“那是怎样?”她追问。
濒尹没有马上回答,幽幽回忆起三年前七夕那晚的事。
濒大姊耐着性子没催他,等着弟弟开口。
良久,他才再出声,“三年前七夕那夜,我走进了一家店,那家店叫‘幸福贩卖店’,那家店就如它的名称一样,贩卖的是幸福——”
听他说到这里,霍芷若忍不住打断,“幸福怎么可能拿来贩卖?”
“我当初也这么认为,还以为这是诈骗集团的新手法。”
觉得他这话似乎还有下文,她追问:“然后呢?”
濒尹看着不远处一只停在一朵红花上的蝴蝶,慢悠悠的续道:“里面的一个女孩让我坐上了一张椅子,结果,我回忆起了前世的事。原来前世我和如曦就相识,那一世,我深爱着她,最后还为了救她而死。”
“你该不会是被催眠了吧?”霍芷若狐疑的道。
大姊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事后我也曾这么想过,所以我去请教了一位心理医生,他替我诊断的结果是我并没有被催眠。”
越听越离奇,她蹙起秀眉,“那之后呢?后来发生什么事?”
“我用一个代价,买了我想要的幸福。”
“那个代价该不会就是孩子吧?”她不敢置信的问。
“没错。”他颔首。
濒芷若觉得很不可思议,“小尹,这会不会只是你作的一个梦?”
他捡起旁边的几片枯叶,握在手里用力揉碎,“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我去做的检查报告上却说明,我的里没有精虫,完全无法生育。”
顿了下他再说:“但以前我在美国读书时,曾被同学拉去捐赠过精子,那时的我很正常,现在我正值壮年,又没有生什么大病彬是受过伤,怎么会突然不孕?”
“……”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情况。
濒尹沉默了下再次开口,“而且那年七夕过后没几天,我向如曦求婚,她竟然答应了。婚礼那天,我特地请来她单恋多年的兆新,我以为她看见他,她一定会动摇想退婚,可是她没有。”
“也许……她发现你比韩兆新更适合她吧。”霍芷若心里想的其实是,或许是因为心爱的人要娶别人,如曦在失恋的情况下,怀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才决定嫁给弟弟。
“大姊,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去谘询的那个心理医生后来为我做了催眠,结果发现三年前七夕那晚的事,是真的发生过,不是梦,也不是出自我的幻想。”
明白弟弟是那种实事求是的人,不可能会轻信这种离奇荒诞的事,只怕当时他比她还怀疑。想了想,霍芷若不得不信了。
思忖了下,她突然明白他留给如曦那张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不是以为当年如曦会嫁给你,是因为那间幸福贩卖店的影响?所以你才留宇条给如曦,要她不用顾虑你,依她自己的心意做抉择。”
“虽然如曦如我所愿嫁给了我,但是她不爱我。”因此在他醉了的那晚,当他问她爱不爱他时,她才无法回答他。
那晚他是醉了没错,但酒醉只影响到他的思绪,没有影响他的记忆,他记得那晚说过的每一句话。
“但我觉得她嫁给你的这三年,似乎过得很快乐。”一个人快不快乐是假装不来的,她每次见到如曦都感觉得出来她很开心。
“那是因为她一向乐观开朗。”
“你是认为她还爱着韩兆新吗?”
他将掉落在身边的枯叶全都揉碎了,“她说过她已放下兆新,不过这也不代表她转而爱上我。”结婚三年,她从不曾对他表露过任何情意,更不曾说过爱他。
他们在上有亲密的接触,却无法触碰到她内心最深处。
所以他不想再以婚姻之名束缚住她,这次他决定要让她自己做抉择,是要留在他身边,还是离开他。
留下来也意味着她和他将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对她面言会是极大遗憾,所以他要她心甘情愿的做出选择,不想再因为七夕那晚的那场交易而影响她。
他给她七天的时间考虑,在等待答案的这段时间,他无心做任何事,所以只好向公司请假,把自己放逐到这里。
“你舍得放手吗?”霍芷若问。爱了她这么多年,他舍得就这样放手吗?
他仰起头,透过枝橙问的缝隙看着那一方小小的蓝天,隔了半晌才回答,“我舍不得,但孩子的事让我发现我很自私,我私自用孩子来换取与她的婚姻,却未曾考虑过她的意愿,这次我只是想还给她一个自由选择的权利。”
他爱得太深沉了!霍芷若很心疼弟弟,上前抱住了他,“小尹,我觉得如曦是爱你的,你回去跟她好好谈谈吧。”
“等七天到了我就会回去。大姊,你暂时不要告诉如曦我在这里,我希望这几天能让如曦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如曦,我见到小尹了。”
濒芷若在从大溪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考虑,最后还是决定来见沈如曦一面,有些事她觉得应该要让她知道。
闻言,她急问:“他在哪里?”
“他说暂时不希望让你知道。”
“为什么?”他就这么不想见她吗?
“他说想给你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不希望妨碍到你。”霍芷若解释。
“我不懂。大姊,这是什么意思?他在不在跟我的自由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绑着我。”沈如曦困惑的问。
“他觉得是他束缚住了你。”瞥见她脸上迷茫的神情,接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曦,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也许会觉得很离奇,甚至是荒谬,但那是小尹的亲身经历。”
“是什么事?”她微蹙趄眉,凝神倾听,直觉大姊要说的话很重要。
“小尹说,三年前的七夕,他无意中走进一个叫‘幸福贩卖店’的地方……”
濒芷若将从小弟那里听来的一切转述给她听。
在叙述的过程中,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
听完后,沈如曦整个人似乎有些傻住了,不知是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还是在怀疑事情的真伪。
看着她,霍芷若最后说:“小尹一直觉得你之所以嫁给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想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之所以过来找如曦,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她明白小尹的心意。
在她的认知里,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知道,若是让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只是默默的爱着,对她而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她说服不了小尹当面把心意告诉如曦,那么她这个做大姊的,也只好辛苦跑这一趟,帮这个笨弟弟一个忙,好让如曦明白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她是个女人,还是两性作家,以前如曦与韩兆新的事她不清楚,但这三年来,她看得出如曦对小尹是有情的,差别只在用情的深浅。
懊半晌,沈如曦才从震惊中回神,“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贩卖幸福的店?这种事在童话故事里才有吧!”
“小尹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童话的人,他认为那间店确实曾经存在过。”
想了下,她愤愤不平的质问:“可是既然叫幸福贩卖店,为什么还残忍的要他拿孩子来做交换呢?这样一来,又哪里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对这点,霍芷若倒没有太大的质疑。“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小尹选择付出子嗣来换取与你在一起的机会,因为和你在一起,就是他想要的幸福。”
连霍尹那样理性的人都相信那间幸福贩卖店的存在,她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因此没有思考太久,沈如曦便决定相信这件事,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上,她只想快点见到霍尹。
她拉着霍芷若的手央求,“大姊,霍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她不知道在他心里竟藏着这样的秘密,他一定很痛苦,可她居然还不停的在他面前说自己想要孩子,甚至还逼他去做检查。
现在她只想告诉他,她不要孩子了,只要他快点回来。
“如曦,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这几天好好想清楚一件事,你到底爱不爱小尹?”她相信这才是弟弟最在意的事。
为什么连大姊都这么问她?她不解的望着她。
她脸上疑惑的神情令霍芷若忍不住叹息。看来连如曦自己似乎也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意!她温声开口,“如曦,如果你爱小尹,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亲口告诉他;如果你不爱,也请坦白告诉他,他会放你离开。”
沈如曦急忙表白,“我当然爱他!”
轻拍她的肩,霍芷若安抚她,“先别急着回答,你再仔细想想,小尹对你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说完,便起身离开。
送定霍大姊,沈如曦独自在客厅里待了半晌后,走进画室里,拿起画笔。
她一边作画,一边思考着霍尹对她面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不久,她完成一幅画,画里是一片漆黑的夜空,白色的雪花缓缓飘落,远处的屋子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但前方黑暗的路上却有一个女孩孤独的走在雪里,女孩脸色冻得发白,羡慕的望着远方那晕黄的灯光。
这是她这几天的心情,霍尹不见了,她就孤单寂寞得仿佛失去伴的孤鸟,独自在空中徘徊,找不到一个归处。
她回忆起三年来与霍尹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他们一起规划动物收容中心,一起构思要怎么做,才能让收容中心长久经营下去。
他们去澎湖看双心石沪,还一起去看了夜里会发光的沙滩。
他陪她去巴黎,走遍那里博物馆,逛遍那里美术馆,看了无数的画作。
她说她不曾看过极光,于是她生日的时候,他带自己坐邮轮去看极光。
他为她布置的这间画室,所有的用品都是最好的,缺少的画纸和颜料,不用她开口,他都会自动帮她补齐。
不管他有多忙,他都会到日出画室接她回来。
她爸妈的忌日,不用她说,他都会提前为她准备好祭品。
他每一季都为她添购新衣服,包括贴身衣物,她的尺寸他都一清二楚。
他不喜欢七龙猪,可知道七龙猪对她很重要,所以知道牠夏天伯热,就帮牠买了水床;牠冬天伯冷,他帮牠准备了电热毯:在她忙着作画时,他替她照顾牠,清理牠的排泄物时,也从来不曾有过怨言……
三年下来,她与他的回忆有好多好多,全都是他对她的宠爱和呵护。
她换上了另一张画纸,拿起笔画下另一张画。
那幅画的背景是一张床,床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男孩唇嚐噙着一抹笑,亲吻女孩脸颊,女孩很温柔的凝望着他,她的手握着他的手,两人的手上戴着同款的戒指。
杯完,她看着自己的画,无法抑制的哭泣起来,先是无声的哭着,而后她双唇轻颤,呜咽啜泣。
无关悲伤,而是突然间涌起的情绪太过深浓,强烈到她无法承受,只能以哭泣来宣泄。
没什么好再怀疑的,她爱霍尹,她早知道自己爱着他,他就像是她灵魂的另一半,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失去了他,她将不再完整。
胸口涨满的感情无处倾诉,沈如曦只能全都抒发在她的画里,这一晚,她在画室里画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休息。
放下画笔,看见晨曦从窗外照射进来,沈如曦伸了个懒腰,走出画室。
再次确定了心中的感情,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和旁徨: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等霍尹回来时,她要亲口告诉他,她爱他。
清晨的阳光很柔和,七龙猪在牠的窝里抬头望了她一眼,尾巴轻摇了下,她走过去揉揉牠的头,拿了食物喂牠。
牠没吃,睁着一对圆圆的黑眼珠静静看着她,然后慢慢站了起来,缓慢的往大门移去。
“你想出去散步呀?”
这三天因为担心霍尹,她都没心情带七龙猪出去,心里有些歉疚。
于是她打开大门,带牠搭电梯下楼。现在才清晨六点,外面街道上只有一些早起的行人,她不经意朝天空瞥去一眼,一抹淡白的月亮挂在天穹上。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七夕情人节。
与霍尹结婚三年,每年的情人节他们都一起度过,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回来?
今天是第五天,大姊说,他给她七天思考的时间,所以他还要再过两天才会回来。
如果能打得通他的电话,她会叫他立刻回来,她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霍尹、霍尹,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我才能告诉你,我的心意。”抬头望着天上那抹淡淡的月亮,她在心里默念着对他的思念。
一直慢吞吞走着的七龙猪此时突然暴冲,迈开肥短的猪蹄往前跑去。
“七龙猪,等一下,你要做什么?”她吓了一跳,急忙追上去。
“驹驹驹驹……”牠没有停下来,低吼了几声,又向前跑了几步后,才猛然停了下来。
沈如曦也跟着停下,抬头看见眼前的景物,她怔住了。
她置身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店里,左边的柜台上方浮现出五个淡金色的字——幸福贩卖店。
她瞪大眼,震惊的盯着那几个字看。
她来到了幸福贩卖店?这就是霍尹说的那个地方吗?
她吃惊的打量着这间店,后方有一座七彩的拱桥,拱桥上方有道泉水流进下方的池子里,有两只彩色鸟儿停在椅上静止不动,看不出来是真是假,池水上面缭绕着淡淡的雾气,整间店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淙淙的流水声。
她再看向旁边,摆了两张太师椅,中间有张茶几。
“有人在吗?”她轻声询问。
等了片刻,迟迟不见有人出来,七龙猪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跑得太累,走到一张太师椅前躺下,她跟着走过去。因为一直没见到有人,她决定先坐在这里等。
也许待会儿就会有人过来。
她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
蓦然间,椅子上散发出一团柔和的白光包围住她全身,她眼前忽地一暗,下一刻又亮了起来。
封锁在灵魂深处的前世记忆,顷刻问如潮水般翻涌而出——
“师兄,我觉得头好痛又好冷。”长相明艳的少女秀眉紧蹙,流露出难受不适的神情。
男子吩咐一旁的侍女再去点燃几个暖炉,接着坐到床边。
“靠过来一点,我帮你揉揉。”
“噢。”她挪了挪,靠向他。
他一边伸手在她额际轻揉着,一边叮嘱着,“以后别再莾撞的跟着官差跑进山里抓犯人。”
在他按揉下她舒服了些,紧拧的眉心微微松开,“我哪有莽撞,我只是想去帮忙抓那些江洋大盗。”她噘着嘴反驳。
“抓江洋大盗是官差的责任,你去凑什么热闹?结果没抓到人,反而受了一夜寒。”他训斥着,俊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心疼。
“师兄怎么能这么说?这种奸婬掳掠、无恶不作的坏人,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我们是学武之人,更应该尽一己之力!气人的是搜捕了一夜,竟然还是让那些江洋大盗给逃了。”
因为昨晚全身发冷又头痛欲裂,折腾得她一夜没睡好,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让她觉得身子似乎暖了些,不由得再靠近他一点,半阖着眼,有些昏昏欲睡。
可是又舍不得睡着,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着师兄,怪想念他的,忍不住想再和他说说话。
“抓坏人的事就交给那些官差去办吧,要不然朝廷养着他们有何用。”他好言相劝。师妹武功平平,却爱管闲事、打抱不平,他很担心师妹哪天不小心会因此为她招来灾祸。
“但那些官差也不轻松呀,能尽一分力帮忙,就尽一分力嘛。像师兄明明就有一身不凡的武艺,却不肯报效朝廷,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你一身好本领?要是我像师兄一样拥有那么高强的武功,我就把那些坏人全都抓起来。”
“人各有志。”他淡淡的说了句,见她亲昵的靠着自己,他眸光流露出一抹柔色。
知道师兄无意仕途,她也不再勉强,而在他的按摩下,她舒服得眼皮都快闭起来了,她强勉撑起沉重的眼皮,不让自个儿睡着,“师兄,这几个月都没见到你,师娘说你上江南去了,你去那儿做什么?”
“我大哥在江南经商,前阵子他家中出了些事,让我过去帮他。”见她半眯着眼,嘴角轻轻翘起,他的指尖不禁想轻触那柔软的唇办。
“那你还会再过去吗?”
“下个月还要再过去一趟。”
“我再过一阵子也要南下呢。”提起这件事,她兴匆匆的说:“我要去找见尘哥,不如师兄等我,我们结伴一起去?”
从她口中听见另一名男子的名字,他眼神一黯。
没听见他答腔,她抬眸看向他,“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结伴同行的事届时再说吧,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后,也许我会早一点南下。”
他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褥,“我看你似是想睡了,你睡吧,我也该走了。”
“那师兄明天会再来看我吗?”她仰起脸期待的问。
“若是有空,我就过来。”临走前,他替她点上了他特地为她带回来的檀香,让她能好睡一些。
屋里燃着的几个暖炉烘得整间屋子暖烘烘的快透不过气,他走到最旁边将窗子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好让屋内的空气能稍微流通一些,不会那么窒闷。
必头看见她已睡着,他深深凝视着她好一会,这才离开。
之后师兄送了些补品过来,人却不曾再来,隔了几天,她听来探望自己的师娘说,那批江洋大盗已全被抓了。
“也不知你师兄怎么会突然插手帮忙?不过有他出手,那些江洋大盗没几天就全被他抓住,送入衙门里治罪了。”
她闻言一喜。一定是师兄那天听了她说的话,才会去抓回那些江洋大盗!她接着问:“那师兄现在人呢?他怎么都不来看我?”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他抓那些江洋大盗时受了些伤,没办法来信一一”
听师娘这么说,她抓着师娘的手急问:“师兄受伤了……他伤得重吗?”
“不算重也不算轻。”
“师娘,我想去看看师兄。”她心急的站起身,想去探望师兄。
“他昨儿个去江南了。”
她一愣,“他去江南了?怎么这么突然?我跟他约好了要一起去的,他怎么不等我?”对师兄不说一声就离开,她很生气。
“也许松阳有急事要办,所以才急着离开。含青,我听说你过一阵子也要到江南去,有这回事吗?”
“嗯,我要去找见尘哥。”提起这件事,她满脸期待,“我好几年没见到见尘哥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少女提及心上人时脸上那抹欣喜之色,妇人在心里轻叹了声。这才是松阳不跟她说一声便离开的真正原因吧!他深爱着含青,含青却心仪另一名男子,他也只好黯然离去了。
姚含青再见到管松阳时,已是数月之后。
她那时带着一封重要的密信要交给被皇上任命为钦差的大哥,却被几名穷凶恶极的杀手一路追杀,就在危急之际,师兄突然出现。
他一出手便连伤了数名杀手,她却大意的没发觉有人偷袭自己,待她发觉时已闪避不及,就在间不容发的时刻,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
她毫发无伤,但那柄利剑却没入了师兄的胸瞠。
他不支跪倒在地,胸前涌出的猩红色鲜血顿时染红了他身上那袭青色衣袍,她眼前一片血红。
但他眼神还是跟往昔一样那么温柔,他注视着她,仿佛想将她的身影牢牢的烙印在心版上,沙哑的嗓音低低的响起,“含青,若是有来生,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顾不得回答他,只能惊骇的喊着——
“师兄……我、我带你去找大夫!”她惊惶颤抖的想扶起他,眼眶止不住的拼命淌泪。
避松阳再也撑不住的轻阖上眼,倒入她怀里,她全身僵硬得不敢动,怕一碰到他就会加重他的伤势。
“师兄,你不会死的,快来人,帮我把师兄扶到医馆去!”
一名护卫上前,探了下他的脉博,对她说:“他已经死了。”
姚含青骇然的大叫,“不,我师兄不会死的!你们快点帮我扶师兄去看大夫,快点!”她扶起他,坚持要带他去找大夫。
另一名护卫过来帮忙扶着他,再确认了一次,也这么对她说:“他死了。”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不准你们乱说!”她泪流满面的怒斥,不愿承认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她自己一个人扶不动他,仍叫旁边的护卫将他送到医馆。
“姑娘,此人已没有气息,老夫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大夫诊断了后,如此回答。
她拽着要离开的大夫,哭喊着,“不,他没死,你是大夫,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你快救救他……”
“请姑娘节哀,老夫真的无能为力。”
她不肯放弃,找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仍得到同一个答案。
之后她大哥赶来,对守着屍首不肯放手的她劝道:“含青,让他安息吧,你忍心让他无法入土为安吗?”
“大哥,你快帮我找人救救师兄,我不要他死……”她泪流满面的哀求。
“含青,他死了!”他试着想带走妹妹,好让人将管松阳的遗体带走。
“他没死、他不会死的……”她紧紧抱住师兄,不让别人带走他。
“含青,你这样他会无法安息,你想让他死不瞑目吗?”为了劝妹妹放手,他不得不说了重话。
从她眸里滴下的泪落在了那张紧闭着眼的俊雅脸庞。
“你再看我一眼,师兄,求求你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她心痛得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扯裂开来。
当他的屍首被收殓入棺,准备封棺时,她扑过去再看他最后一眼。
看着躺着棺木中毫无气息、一动不动的师兄,那张青白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往昔那抹温柔的笑颜,她悲泣着跪倒在旁,昏厥过去……